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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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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毒》中国当代作家侯蔷韵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投毒

侯蔷韵

西北风“呜……呜……”的打着哨子,一阵接一阵地撕扯着门窗,“嘶嘶嘶”的寒气从门窗缝里挤进来,一整夜外面都是“呼啦呼啦”的响声,没个消停。

英秀被尿憋的实在躺不住,“悉悉索索”在枕头边摸了棉衣,起身胡乱披上,她马上打了个哆嗦,屁股没离开热炕,扭动着上半身挪到炕沿边,用脚摸索了两只棉鞋。也不知鞋是左脚还是右脚,胡乱拖着朝门后面的尿盆跑去。虽然没开灯,但是屋里的一切摆设她都能感觉到。

她准确无误地蹲在了那只尿盆上面。那尿盆原是英秀结婚时的脸盆,大红色的盆面,盆底是“鸳鸯戏水”的图案。一个脸盆经历了二十五年的岁月,早已面目全非,大片大片剥落的瓷片,露出了里面白白的的洋铁模,像是得了牛皮癣。盆沿和盆体早变了形,坑坑洼洼的,不过大体看还是个圆形!英秀是个念旧的人,舍不得扔了它,便拿来做了尿盆。

解完急,英秀爬回被窝里,炕上很暖和,旁边长锁“呼呼”的打着鼾,透过米色窗帘,英秀估摸大概有7点钟左右,天快亮了。见天就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这日子就跟英秀脸上的皱纹一样,不知不觉的就来了。

昨天路过隔壁根柱家,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家具,根柱用一根长竹竿绑了笤帚扫院墙,扬起很大的灰尘,英秀高声打了招呼:“今儿个扫屋呢?”根柱忙碌着:“嫂子,你啥时候扫啊?”英秀随便应了句:“明儿吧!”

她穿了衣服,预备生火,烧热水。扫屋、擦玻擦、抹洗家具都得用热水,天太冷了,昨儿个天气预报说有雪。这要过年了,雪一下,洗衣服、扫屋就不方便了。英秀穿好棉衣棉裤,头上围了一条蓝围巾,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倒尿盆。

这座四间两层楼房,是两年前盖得,东西两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从东边卧室向南直接进入厨房,中间隔了一道门。英秀和长锁就住东边卧室,西边卧室是两个女儿的,女儿经常不在家,因此西边门总是锁着。二楼没人住,放一些旧家具和杂物,到了春天,会有许多南来的燕子,在二楼屋檐下的几个燕窝里孵小燕子,“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一会儿叼着柴草飞进来,一会儿又匆匆忙忙飞出去,好不热闹。英秀最喜欢春天了,燕子来的时候,自己也仿佛没有那么寂寞了,没事的时候,看看那些忙忙碌碌的燕子,听着它们叽喳的叫声,心里和燕子一样的欢畅了,她真想念那群南飞的燕子啊,心里巴望春天快点到来。

英秀打开厨房灯,先在灶火坑里压了少许玉米叶、玉米芯、干柴火,再倒了半小簸箕早先打好的碎炭,用火柴从旁边点着,先是冒了细烟,渐渐的烟越来越浓,她搭上那口黑铁锅,把铁水桶里剩下的半桶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拿了墙上挂的一个圆蒲扇,往炉灶夯里扇,火苗“轰“的一下升腾了起来。英秀这才放心的拿起空水桶,到院子外面水缸里打水。水缸放在院子西北角,靠近水龙头的地方。外面真冷,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手里的水桶从左手倒到右手,用嘴哈了哈左手,白白的热气从嘴里出来还没到手上就没了影。

英秀揭开水缸上面的洋铁片盖子,拿了铜马勺砸开水面上的冰层,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刺鼻味。英秀心里犯嘀咕,如果是热月天,家家户户院里种菜啊、花啊,要喷洒一些药水,有时药蚊子、苍蝇,给茅厕里撒一些,可这是冬天,谁家还喷农药啊。英秀舀了一勺,准备往桶里倒,天刚蒙蒙亮,她觉得水有些跟平常不一样,发浑、发白。是掉进什么东西了?昨天下午长锁接的水,是不是忘了盖水缸,掉进去白塑料袋?这天一刮风,满天的塑料袋乱飞!英秀下意识的用马勺搅了搅,这一搅,英秀被那股刺鼻的药味呛得咳嗽了起来。铜马勺“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英秀浑身发软,跌跌撞撞跑回卧室,慌乱的喊叫长锁:“锁子,锁子,快起来,咱家水缸被人放药了!”长锁打着深长的呼噜,被推得不耐烦:“闹啥哩,让人再睡会!”英秀变了腔调:“有人要药死咱家人,水缸里有农药,呜呜呜……!”长锁“忽的”坐起来,边穿衣服边叫骂:“大清早的,臊不臊,什么死不死的,净扯淡!”

说归说,长锁还是穿了衣服,很快来到水缸边。舀了水,凑近鼻子一闻,长锁心里就明白,媳妇说的没错。打小就接触这药,每年小麦、玉米地里,院子里的黄瓜、茄子、豆角都要喷这药水,自家茅厕里现在还放着一瓶。

“这是哪个丧天良的,为啥要害我们一家啊,呜呜呜……!”

长锁低声吼道:“别哭了!这事不准张扬,我会查清楚的,王八羔子!”长锁恶狠狠地咬着牙。

长锁叫英秀舀些热水来,先把冻上的水龙头消开,自己到南房里搬出一个以前储藏麦子的大缸,现在空着。水龙头很快就流出水来,长锁拿了水管把缸洗净,又接了满满一缸水,对英秀说:“用这缸水先做饭,别动那个!”长锁瞟了一眼被放了药的水缸。

英秀早没了心思扫屋,胡乱做了早饭,两人心不在焉的吃着,长锁扒拉了几口,撂下碗筷,叮嘱英秀:“这事不要张扬,记住,谁都不准提!”英秀应道:“噢!”。

昨晚吃过晚饭后,两人都没出门,坐在炕头看电视。《新闻联播》刚结束,老二媳妇芳子过来坐了会,无非就是儿子喜子和新媳妇吵闹的闲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要是青锁在,新媳妇还敢在家里吵闹吗?要是咱家富裕一点,新媳妇还敢欺负喜子吗?”还想要说什么,长锁不耐烦了,“芳子,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人死不能复生,日子总要过的,老扯那干什么,让人心里不痛快!”长锁脸子丑,说话也冲,芳子没敢再开口。

长锁不爱听那些,自打前几年老二青锁出车祸去世后,自己能帮啥就帮啥,青锁的后事是自己料理的,赔偿金是自己想尽办法索取的。把喜子当自己亲儿子看,前半年喜子结婚,从订婚到办喜事,里里外外都是自己张罗的,喜子妹子上学也是自己供的,日子总是要过的,老说那些有什么用!

前一阵子,村东头的老周家,因为兄弟俩争遗产打官司打到县里,结果每人分了几万块,亲兄弟却成了仇人,长锁在人们议论这件事时,就说,那是羞先人哩,你爸死了,在阴曹地府也不瞑目,生出的亲儿子成了仇人,这不是给祖宗脸上抹黑吗?所以长锁自认为做的还是不错的,芳子不应该有什么意见了和委屈了。

芳子见长锁没好话,也没好意思马上走,就半个屁股沾个炕沿看了会电视,然后找了个借口,走了。英秀把她送出去,后来再没人来过。

“昨晚芳子走后,你记得锁门了吗?”长锁坐在炕角,点着一根烟。

“我送走芳子后,就反锁了大门。”英秀刚洗完碗回屋,她回想着说。

“芳子来之前,门是关着的?还是锁着的?”长锁嘴上的烟头被咂的红亮红亮,一口一口的烟雾急速的从长锁嘴里吐出来,英秀看不清烟雾后面长锁脸上的表情。

“门关着,芳子自己开门进来的,进来时咱俩都听到铁门响了。”英秀心有余悸的边回想边回答。

“那你送芳子时,门是关着,还是掩着?”长锁继续盘问。

“我送芳子时,门没关,掩着哩。”英秀想到这里,暗暗怪自己没出去关门。

“那肯定是芳子进来后,有人跟在芳子后面进来,放了药!”长锁吸完最后一口,长长地吐了口烟雾,使劲摁灭了烟头。

英秀虽然很怕长锁,但是不得不佩服长锁的脑袋瓜,这一根烟的工夫,长锁就捋清了头绪,可英秀还在云山雾罩里,回不过神来。

英秀和了面,捏了一片“坐碗”,然后泡了海带、粉条,切了肉丝、蒜苔、豆腐、西红柿,炒了一锅菜,另外舀出来的两碗煮熟的白面“坐碗”,放在案板上,留下来晚上献“灶王爷”,剩下的倒进炒好的菜汤里,做了一锅看上去挺诱人的“酸汤坐碗”。

“坐碗”是晋南的一种面食,也叫“猫耳朵”,把面擀成片,剁成四方小块,对角一扭一捏,像一双“猫耳朵”。炒了菜,做成“酸汤猫耳朵”,味道很是特别。老辈人传下来过小年,捏“坐碗”,献糖瓜,供送灶王爷上天,糖瓜味甜,又粘牙,叫灶王爷吃了,嘴捏住,粘住,甜住,上天到玉皇大帝面前,多说好话,不说坏话。

英秀饭菜做得好,村里红白喜事起事,炒菜都是英秀去掌勺。“酸汤猫耳朵”红油红油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一上午,英秀只要看到那口缸,就开始胡思乱想。也算老天保佑,如果今天糊里糊涂的舀了那水,说不定现在家里已经摆上了两口棺材了。要是两个女儿在家,就是四口,也该烧香献献老天爷!英秀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摆好了饭,叫长锁来吃,自己舀了一洋铁盆子准备给长锁爹送去,长锁爹七十多岁,自己一个人过,就住在长锁家南边的隔两条巷子。

长锁端起饭碗,刚吃了两口,就皱眉头:“没有醋味。”英秀一下子想起来,刚才想事情大概忘记了,一路小跑到厨房拿了陈醋,给长锁加了点,再往长锁爹的洋铁盆里倒了点,锅里倒了点。这才急急忙忙跑去给长锁爹送饭。这人哪,心里有事,难免会出差错,刚才切海带时,英秀就差点切了手指头。

英秀嫁给长锁,虽然尽心尽力,可就一桩事让英秀在长锁面前抬不起头。就是英秀没为长锁生下儿子,接连生成了两个女儿。长锁不给英秀好脸子看,英秀也不怪长锁,长锁是个人前风光的人,刚结婚时长锁就跑车,后来买了解放车拉煤,再后来开了加油站,赚了点钱,这几年觉得太辛苦,刚收了手。但长锁心强,没儿子让他在人前总觉得矮了半截。

英秀小长锁四岁,结婚时才19岁,年轻时英秀长的细白嫩肉,眼睛细长细长,身条子也好,最让长锁那些伙计们眼热的是,英秀脾气好,没性子,总是喜眉笑眼的。长锁脾气暴,刚结婚那阵子,脾气好了许多,巷里人都说长锁这匹野马被套上了缰绳,英秀就是那条软缰绳。

英秀生了女儿后,长锁的脾气就越来越大,去外面出车十天八天回不来,回来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喝了酒回家,就是骂英秀,摔东西,那只脸盆不知被摔了多少次。

英秀坐月子,长锁根本不回家,孩子走满月,长锁连屋门都没进。英秀心里苦,照顾孩子又忙,有时还得洗洗衣服,但也没跟长锁计较。长锁伙计狗娃生了儿子,自己开怀晚,又生了女儿,难怪长锁对自己失望。

孩子还没过百天,一天晚上,长锁喝了不少酒,醉得很厉害,看见英秀在给孩子喂奶,过来就要和英秀亲热,英秀说娃还没睡哩,长锁一怒之下,摔了旁边的奶瓶和暖壶,一把抓住孩子:“丫头片子,比老子还金贵吗?老子有的是钱,出去随便找个人,受你这怂气!”

英秀怕伤到孩子,委曲求全,流着泪脱了衣服。

英秀隐约觉得,长锁经常出门,又是个不安分的人,总是有些不踏实,但英秀不爱惹事,只要日子平安,随他去吧。好在有了女儿,自己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也不觉得长锁回不回来多重要!

日子并不像英秀想的那么平安,女儿刚满两岁,英秀又怀上了。长锁高兴的说:“这回一定是个儿子!”英秀从“害口”的那天起,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上次怀女儿时反应也是这么厉害,这次别又是个女儿,怀娃那几个月,英秀度日如年,只怕让长锁所失望。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英秀又生了女儿!英秀彻底崩溃了,长锁也更放任自己的性子,见天在家里骂人,骂英秀窝囊废、骂女儿哭闹,烦得他没法睡觉。英秀只会哭,她越哭,长锁就越烦,揪起英秀的头发,顺手抽她一个耳光,:“你哭,你往死里苦,你他妈的让老子绝后啊!”英秀被长锁那蒲扇般的大掌扇地昏了过去。

要不是左邻右舍听见过来,连抱带拉,把长锁拉出去,说不准就闹出了人命。因为这事,英秀娘家人和长锁有了隔阂,英秀不敢让娘家人知道,挨了打也不回娘家,在家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巷子里的人只知道英秀被打,却从没听英秀说过长锁半句不好。

长锁喝了酒,打人的时候,眼睛好像充了血,力气大的像头牛,拳头攒的像个铁榔头。有一回,根柱劝架,被长锁误打,背上疼了好几天。英秀那么柔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长锁的拳头!

英秀把碗里的剩菜剩饭倒到院子里的一颗小香椿树下,冬天的小麻雀啊、小喜鹊啊找不到食吃,英秀就常常把一些剩菜剩饭倒在树下,经常招来一些小鸟儿,英秀看着它们一个一个飞过来,一点一点的把食啄光,感到心满意足。她刚把空碗放到洗碗盆子里,听到巷里“糖瓜……,谁要糖瓜……。”她放下手里的活,向门外跑去。每年小年,村里都有买糖瓜的转着巷子卖,晚上献“灶王爷”家家户户都要用。巷里有几个人已经在挑糖瓜、搞价钱,芳子也在。

芳子见英秀出来,就热络的叫了声:“嫂子,你也没买糖瓜呀?”

“嗯!”英秀低声应道。只想问芳子一句,昨天晚上见谁来过,但是想起长锁叮咛过,不让张扬,就咽了口唾沫,把话吞了下去。

天刚黑下来,英秀揭了灶王像,点了两根香,供上两碗“猫耳朵”,一盘糖瓜,跪在灶火台前面,准备送“灶王爷”上天。长锁在后面说:“边上挪!”英秀起了身,长锁跪下来,英秀赶紧把自己的玉米叶席子塞到长锁膝盖下,自己顺手抄了灶台边的笤帚跪下来。长锁是个粗人,但是二十几年来都不间断初一、十五烧香、磕头、拜祖宗,母亲的忌日、生辰都要烧香、烧纸、献吃头。有事出门,也不忘叮嘱英秀按时给祖宗上香。

英秀看着长锁认认真真的点着灶王像,用两只手捧着纸灰向上撩,口中念念有词:“升呀,升呀,升上去多给我长锁说些好话……。”英秀听长锁说过,拜神、拜祖宗就是为了不忘自己的根,可这个根却断在自己手里,这让英秀大为恐慌,此时英秀跪在长锁后面也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祈求老天爷保佑让哪个闺女快点招门亲,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也好了一了自己这门心事。

长锁吃完晚饭就坐在客厅铁炉子前烤火,英秀坐在炕上,电视开着,还是预告有雪,“预告有雪,怎么就不下呢?”长锁没答话。俩人都盯着电视,各自想心事。

大女考上大学,又考了研究生,前几天打电话说迟回几天。二女是个翻毛子,在家常常和长锁怄气,高中没上完,就非要去美容院学习做美容,要到月尽才能回来。按理说,没有儿子,大女应该招亲,入赘,可大女心气高,不准备回这个小地方来了。二女又硬,坚决不招女婿,也要嫁出去。越是这样,英秀就越觉得对不起长锁,看到别人家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热热闹闹。自己家两口子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冷冷清清。

长锁点了烟,寻思谁是最大的嫌疑。前几年开油站,欠了别人一些油钱,这几年要帐的陆陆续续不间断,大女上研究生花销大,自己手上也不是很宽裕,有时自己没好气,就把别人骂走了,但这也不至于要毒死自己呀?英秀娘家人再恨自己,也不会到这个份上,毕竟现在英秀还和自己一口锅里吃饭呢!

还会有谁呢?自己年轻时爱打架,常常得罪人,这几年都没有得罪过人,还会有谁呢?长锁脑子发胀,脸和浑身被炉子烤的发烫,上炕脱了衣服,说了句:“把门锁好!”就睡了。

英秀也看不进去电视,干脆关了电视。到外面拿了尿盆,顺便夹了块蜂窝煤,换上煤糕,盖好盖子,上炕关了灯。

第二天,英秀仍然起了大早,一起来,就出去看水缸,还好,没事。昨天晚上自己在盖子上放了块小瓦片,还是那个窝。看了看那口旧缸,英秀不明白,长锁还不倒掉那水,留它作啥用!

英秀悄悄地回了屋,轻手轻脚的卸下被套、把客厅的窗帘也卸下来,准备今天稍稍扫一下屋,房子还新,不动家具了,挪一挪,擦洗擦洗就行了。

等一会长锁起来,再洗床单和卧室的窗帘。长锁昨晚没睡好,翻来覆去的,英秀都听见了。这会好像睡得挺沉,英秀不想打扰长锁。自己一点一点的把洗衣机挪到院里,从缸里舀了水,兑了两暖壶热水,洗窗帘。

英秀心思还在那口缸上,但是扫屋、洗窗帘,是每年过年都要做的事,如果不做,好像这个年就没法过。再晚,就要下雪了,洗了没地方晾。往年,都是英秀一个人做这件事,英秀习惯了循规蹈矩,不做这些,实在没有什么可做的。别人闲下来打麻将,自己从不爱干那事;别人爱凑在一起说闲话,自己只是听听,从不插言。除了一日三餐,就是洗洗涮涮,收拾收拾家里,给长锁爹送送饭,没别的事可做。看芳子去砖厂,多少能挣几个钱,英秀也要去,长锁就骂她穷命,有福不享!英秀不是爱钱,就是觉得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干点活,同时也能挣些菜钱。长锁说,好像我一天让你饿着,没有钱买菜似的。英秀就没再提过,只好坐在家里。

吃早饭时,英秀已经洗好了的窗帘,晾在铁丝上冻得硬邦邦的。吃过早饭,长锁拿了笤帚,一个一个房间挪过桌子、柜子犄角旮旯掏着扫。英秀心里暗暗地高兴,长锁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英秀踩了椅子,去卸卧室的窗帘。长锁说,我下窗帘,你去洗就行了。英秀笑了,随即卸了长锁的被罩。

虽然房子还新,但是细细的扫,也是件累人的活。不一会,长锁就满头大汗,英秀把褥子、被子搬出来,扫干净炕,又一件一件的铺好,铁炉子上的茶壶里“滋滋”的冒着热气,长锁已经扫完了,英秀兑好热水,泡湿几块毛巾,给了长锁一块,让他擦玻璃,自己擦洗家具。长锁不管干什么,不干是不干,一干就干的非常漂亮,玻璃擦得看不见一条印子。

两人干了一天,收拾的妥妥当当。长锁要上二楼,说把二楼也扫一下。英秀说,二楼也没人睡,扫不扫都行。原来给女子结婚当新房,看样子是不大可能了,就当放杂物的库房了。长锁坚持要扫,就自己上去扫了。

英秀没有多说,以前长锁不着家,从来扫屋都不帮他,她都没说过,现在长锁要干,自己更没话说了,就跟在后面一起打扫。

天黑前,二楼也收拾完毕。看着长锁忙前忙后,芳子感觉好像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屋里打扫的亮亮堂堂,闻着那股子好闻的土腥味,英秀说不出的喜欢。

晚饭后,长锁没有休息,就出去了,说是去狗娃家坐坐。

狗娃住在巷西头,离芳子家不远,不巧狗娃给人跑客车,出车去了,不在家。狗娃媳妇、儿子、儿媳坐围着饭桌说说笑笑地吃着饭。狗娃媳妇招呼长锁一起来吃,长锁说吃过了。狗娃小孙子刚刚八、九个月,用被子围在炕上,哭着要他妈抱,狗娃媳妇嫌孩子哭得烦,就抱起孩子,坐到长锁面前。长锁说:“看把你美得,当奶啦!”狗娃媳妇笑着说:“美啥里,连一顿正经饭都吃不到嘴里,小害货!”说着就在孙子脸上“吱”的亲了口。

长锁笑了笑,心里不知是个啥滋味!狗娃儿子娶了媳妇,又抱上孙子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可自己家两个女子还没个着落。一回到那个家,就心烦!

寒暄了几句,狗娃媳妇说:“听说喜子被厂里撵回来了,你知道吗?这娃不操心,不给人家好好干活,怎么净胡捣呢?”

“啥时候的事?”长锁摸不着头脑,“没听说呀!”

“我也是才听说,喜子偷了厂里的钱,被人发现了,厂里开除了喜子。这娃也恓惶,十五、六就当学徒,整天钻在车下面,人都变傻了,怎么会偷钱呢?”

长锁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芳子说起喜子和新媳妇吵架的事,就哭了,自己心烦说了她两句,可她没提喜子开除的事啊。

长锁坐不住了,他想马上去芳子家,看看是怎么回事,这娃也是,自己托关系求人帮忙,才给他找了这么个活,他怎么就做了这么不装人的事。天色不早了,去芳子家不方便,长锁就直接回了自己家。

一进家门,劈头就问英秀:“芳子给你说过厂里不要喜子的事没有?”

“没有啊!”英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又加了一档子事呢?

长锁纳闷了,这是怎么了,这几天怎么净出些倒霉事呢?自己家缸里被人放毒药的事还没查清,现在喜子又出了这事,老二不在了,自己不管,别人会怎么看自己这个当大伯的呢?

喜子这娃也是个死人坯子,怎么就不告诉自己,吭个气呢?别人都知道了,自己还蒙在鼓里,让人家笑话喜子不把自己当爹看,这几年自己不是白忙活了吗?

“我明天去芳子家问问情况!”长锁说。

芳子家是四间砖房,今年前半年喜子结婚时,刚粉刷过,“囍”字还贴在院墙中间,风吹日晒的,大红色变成了粉红色。

芳子住东边两间,喜子小两口住西边两间,院子里空荡荡的,打扫的很干净。芳子在屋里和新媳妇蒸馍馍,炕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面盆、笼圈。芳子见大哥来了,急忙倒水给大哥,平时英秀过来的多,长锁很少过来,芳子有些慌乱。

长锁说:“你忙你的,别让面晾干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芳子在捏小馄饨馍,新媳妇抬头叫了声:“大伯。”就没再说话,低着头揉馍。

“喜子呢?”长锁掏出烟,自己点着,抽了起来。

“昨天就出去,可能是找活去了吧!”芳子倒了水递给长锁:“大哥,你喝点水!”

“不去修理厂了?”长锁吐了口烟问道。

“唉,大哥,你知道喜子是个老实娃。厂里非要说喜子拿了厂里的钱,不要娃了。哥,我都不好意思给你说,喜子的活是你托人找的,让你夹在中间为难!”芳子肚子觉得委屈,心想,前天晚上我要给你说,你黑这个脸,现在又找到家里来问。

“到底拿了多少?”长锁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烟。

“我问不出来,喜子就是不开口,我也实在没法。”芳子眼圈红了,她把油心花卷裹进馍里,用大拇指和食指快速的把馍捏住,捏出两道坑来,又把两边的角往中间一捏,沾了点水,让馄饨馍坐在案板上。

“喜子啥时候回来?”长锁继续问。

“他出去没说,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芳子用火柴头在馄饨馍的棱上,均匀的扎上一排小窝窝。

“喜子回来后,让他来见我!”长锁掐了烟,喝了口水,起身要走。

“你多坐坐,大哥。”芳子客套地挽留。

“不了!”长锁便说边往外走。

芳子和新媳妇放下手中的馍,把长锁送出了门。

刚拐进自己家的胡同,迎面碰上狗娃,狗娃离远就喊道:“锁娃,你昨晚找我,有事吗?”

长锁说:“没事,闲坐哩!”递给狗娃一支烟,掏火机点着,又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走,去我家坐坐!”狗娃说。

长锁跟着狗娃来到狗娃家,狗娃媳妇在捏油糕。见长锁来了就说,在灶火巷里蹲着里,闻到香味了,马上就炸好了,一会给你端一碗回去尝尝!

狗娃拉长锁坐到套间,围着铁炉子坐下来。狗娃用盘子盛了瓜子、花生、柿饼招呼长锁吃。

长锁说:“人家都说你理事,你还真理事,这么早就把年货都办了?”长锁右手夹着烟,同时剥着花生。

“嘿嘿,我媳妇不理事,我又要出车,就掏空买了,你有福娶了英秀,这事不要你操心1”狗娃又要去倒水。

“锁娃,喜子不爱说话,见了人都不问,和你还挺亲,噢!”狗娃递过来一茶缸子水。

长锁没有说话,不知道狗娃要说什么。

“前天晚上,我出车回来路过你家,看见喜子从你家出来,我还当是你哩,就叫锁娃,到跟前才知道是喜子。一股子酒气,看样子,你们爷俩喝了几盅,是不是?”

“前天晚上?”长锁头皮一炸,“几点钟?”

“大概就是七、八点吧,我回来天气预报刚完没多会,我媳妇说有雪哩,可以歇几天了,这雪到今天也没下,中央台也有不准的时候,嘿嘿!”

长锁感觉自己被抽了筋,软的一下子坐不直了。

他喝了几口水,定了定神,说:“我好像昨晚出来感冒了,我走了,回去睡一会!”

狗娃说:“你急啥哩,刚来,还没坐热就走,真真是,那么钢的身体,还会感冒?”

长锁起来,强打精神,出了狗娃家的门。

长锁家院子里挂满了红红绿绿的床单被罩,昨天没有干的,英秀晚上收回来,叠整齐,压到炕上褥子底下,放不下的,就先搭在椅子背上,今天早上起来再晾到院里。

从狗娃家出来,这一路上,他脑子就像炸了锅,进了家门,躺在炕上没起来。

长锁躺在炕上,闭着眼,看上去在睡觉,其实根本没睡,宽厚的胸膛欺负的很快,鼻子“咻咻”的出着气,他脑子快速的运转,脑子有些乱,理不出头绪。刚才从狗娃家出来,胸口就一直有点痛,长锁怎么想也没想到是喜子干的蠢事,自己这几年做的事,芳子都知道,喜子也是个大娃了,怎么会对自己产生这么的怨恨?难道是自己错了,不该保管那些钱,可喜子太年轻,还有妹子没成人,怎么能放心地把钱交给喜子?芳子在老二出事一年后就招了人,没过成,还被骗走了芳子的四万块,人跑得没了踪影,现在还能再把钱交给芳子吗?喜子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恨自己?如果喜子做生意,开门面店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把钱交给喜子,可这娃没有提起过啊,也怪自己平时和这孩子坐的少,不了解这娃的想法,再加上自己脾气不好,喜子不敢说也说不定。不管怎么样,长锁还是很生气,怎么也躺不住了。

英秀看长锁阴着脸,进门没说一句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问芳子了没有。过了会,长锁“忽“的坐起来,端起灶火板上盛凉开水的小茶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气。

喝完,长锁“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英秀知道,长锁快要爆发了,他太熟悉长锁的秉性,每次长锁爆发前都是这个样子。

“去!把芳子叫来!”长锁一屁股坐在炕头说。

“你没有去找芳子?”英秀小心翼翼的问,心里一阵阵的发毛。

“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啥?”长锁的火气上来了。

英秀哆哆嗦嗦的绑了条围巾,出门去叫芳子。

芳子刚下了一锅馍,看见大嫂风风火火地进门就喊叫“芳子,芳子,在屋里吗?”出门听嫂子说大哥叫自己,忙吩咐小媳妇把馍搬了,别让馍粘在篦子上。

很快英秀和芳子进了门,长锁已经点了烟,慢慢的咂着,英秀看上去,比刚才好了些。

芳子进门就叫:“大哥,你找我有啥事,我忙蒸馍哩!”

长锁没有抬头,仍旧吸着烟:“你打发人去找喜子,就说,我给他把事说好了,让他来见我!”

“呵呵,真的吗?大哥,太好了,我马上就叫新媳妇找喜子。嫂子,我大哥就是能干,这么快就说好了,嘿嘿!”芳子不知道该说啥好。

“那我就走了噢,大哥、大嫂,我回去蒸馍,还有一锅哩!”芳子笑嘻嘻地出了长锁家的门。

英秀送了芳子回来,心里直纳闷,自己出门时长锁还气呼呼的,把芳子叫来就为了说这事?这是好事,怎么会气成那个样子?

英秀摸不透长锁的心思,英秀从来就摸不透长锁的心思。

喜子根本没有出去找活干,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一直躲在城里的一家网吧里。这家叫做“蓝月亮“的网吧,喜子以前和厂里的一个伙计来过几次,每次玩上几个小时,有时还舍不得离去,现在,喜子一点也不想呆子这里了。

这三天三夜,喜子心惊胆颤,像个惊弓之鸟,网吧每进来一个人,都让喜子惊慌一阵。喜子找了一个最靠里,最偏僻的位置。这几天,看上去,喜子在玩游戏,其实喜子根本就没有操心游戏。他想,这么躲下去,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时身上只有几十块钱,刚来玩了几个小时,就睡睡、玩玩,并不是他想玩,玩就得花钱,如果不玩,人家就得赶他走了。钱花完了,就没地方可去了,三天三夜喜子就吃了五包方便面,喝了两瓶水,玩上一会,就蜷缩在网吧的椅子上蒙一眼。也睡不踏实。

喜子以前在修理厂上班时,经常想着,能抽空去网吧玩,是多么过瘾啊。可现在他实在不愿呆在这里了,空气又闷又呛,网吧里的烟味、脚臭味、脑油味、吃泡面的味精味,这种混合的气味,加上昏暗的灯光和那些睡的东倒西歪的玩家,就像个人间地狱。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很多人不像喜子,是因为犯了错,为了躲避才来这里,他们没事干就泡在网吧里,吃喝拉撒不出门,网吧里有吃有喝,只要你有钱,尽可以在这里昏天黑地的玩一辈子。直到玩家出了毛病,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毛病。也许这些还不足以能阻止他们,直到家破人亡或者死掉,游戏才会结束。

要不是上次玩的上瘾了,借了伙计200元钱,被人催着还钱,情急之下从厂里的前台抽屉里拿走200元钱,怎么会有被厂里开除的事啊!这个网吧真是个害人的地方,可是自己无路可走,无处可逃,这里做个暂时的避难所倒是很合适的。

喜子头晕、胸闷、恶心,很想出去透透气,可又不敢出去,说不定警察就在外面,这个时候,家里是什么样子?喜子不敢想。他实在没地方可去,只能躲在这里,直到警察带走。如果运气好,没人发现是自己干的,躲过这阵子,就可以回去了。

唉,都怪媳妇那张破嘴,现在想想,大伯对自己也挺好的,自己怎么能做出那种傻事。唉,世上没有后悔药,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大娘最冤枉,也不管大娘的事,大娘没有儿子,见了自己总是那么稀罕,常给自己三块、五块的,想起这个,喜子觉得很内疚,也很伤心,几次泪流到嘴边,他偷偷擦去,不敢让别人发现。

厂里出事后,喜子就在家里躺着,两天都没出门。新媳妇不停地数落,让他自己感觉很窝火,很憋气。邻村一个同学给儿子走满月,宴席上,喜子心里不痛快,多喝了几杯。回来后,喜子就躺在沙发上借着酒劲哭诉,“他们冤枉人啊,我只拿了200,他们为什么说500啊?”“呜呜……还在全场子人面前批评我,这不是欺负人嘛,呜呜……。”西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酒这个东西,有个神奇的作用,就是平时不敢说的话,酒后敢说;平时不敢做的事,酒后敢做。

新媳妇斜着眼说:“你是个憨憨,我今天出去,巷子里的人都议论你,放着你爸的几万块赔偿金不要,去偷200块钱,哼!”新媳妇一脸不屑的看着喜子。

喜子抹了把鼻涕,说:“咱们结婚花了不少钱,我不能再跟大伯要!”

“人家都说你爸出事时,你还小,当不了家,你妈后来又招了人。你大伯不敢把钱交给你妈,现在那个男人跑了,你也成家了,理应你来保管那笔钱,你妹和你的钱都应该要回来!”新媳妇把听来的闲话当做自己的主见,怂恿喜子。

喜子听了,半天没有做声。

“你算算,你爸办丧事收了两万多礼钱,加上赔偿金十二万,跑去丧事的花费,总共下来十三万,咱们结婚能花多少钱?至少还有10万在你大伯手里。”新媳妇把别人的闲言碎语当做自己的高见来指点喜子。

当年青锁出事的确有十二万的赔偿金,加上两万块礼钱,总共十四万,丧事花了一万多,剩下十三万。经过村里长辈管事,分为四份:长锁爹一份一万块;青锁媳妇和两个儿女各四万,考虑到孩子小,老人又老,青锁媳妇保不住改嫁,就暂时存到银行让长锁代管。以备老人看病,孩子上学、结婚之用。芳子招了人,拿走自己的那份,剩九万。喜子结婚收了两万块里礼钱,花了一万多,实落一万,这样下来,长锁手里确实代管了十万块。

喜子若有所思:“十万?”

“可不是十万吗?比这至多不少呢?还在乎那二百块钱,受那怂气!”新媳妇继续怂恿着喜子。

喜子闷不作声,已经不哭,也不流鼻涕了。他彻底被媳妇这番话打败了,他从没想到大伯占了自己这么大的便宜,自己还傻乎乎的把他当老人看。喜子心中的怒火、怨气一下子都迁移到大伯身上。

“你想想,你爷活不了几年,到时候礼钱也能收两、三万,全都落你大伯家了,到时你连辣椒水也蘸不上。人家都说你大伯供着研究生,钱少了是供不出来的。吃亏的只能是咱们,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新媳妇越说越恼火,如果喜子掌管着这笔钱,自己买衣服就不会总是开口向婆婆芳子要了,每次要钱时婆婆挤牙膏似地抠门,新媳妇就恨得牙痒痒。

喜子躺在床上,浑身火烧火燎的,心里像是装了一座大火山。新媳妇说:“看你那熊样,还有脸喝酒!”喜子怒火中烧,如果自己有钱,还用借别人钱,偷别人钱,被人冤枉,被老婆瞧不起吗?

可喜子知道就是再借给自己几个胆,也不敢去跟大伯要钱,更不敢跟大伯争。一想到大伯那张脸,喜子就打了个冷颤,平时喜子和大伯说话,都不敢看大伯的眼睛。

喜子想,如果没有了大伯,自己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可是这大伯才五十出头,活的好好地,这要熬到何年何月啊!

喜子喝了一肚子的酒,一下午都没有解手,就起身去茅厕。听到他妈从屋里出来,给媳妇说去大妈家去了。见他出来,还让他去喝碗热米汤醒醒酒。

喜子开了茅厕灯,解完手,刚要出茅厕,突然看见茅厕门口的砖台上,装着瓶子的红塑料袋被风吹的哗啦哗啦直响。喜子怔了半天,猛然伸手抓了红塑料袋和裹在里面的瓶子,揣在棉大衣怀里,出了门。

芳子打发喜子媳妇出去找喜子,自己继续在家里蒸馍。

喜子媳妇好不容易从喜子伙计那里打听到喜子可能去的地方,找到“蓝月亮”网吧时,已经下午四、五点了。喜子有些惊慌,喜子媳妇拽住他说:“快走,大伯在家等你哩!”

喜子打了个激灵,大伯没死?还在家等自己,莫非是知道了自己干的事?喜子准备夺路而逃,媳妇一把抓住他:“憨怂娃,你往哪跑?大伯把厂里的事说好了,大概叫你回去上班哩!”

喜子彻底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都没有喝那缸水?大伯也没有报案吗?还叫自己回去上班?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喜子本来就不是个精明人,这让他吃了迷魂药一样,不知道该咋办。

媳妇拉拉扯扯,把他揪上了摩托车。这辆摩托车是喜子结婚时,大伯给的彩礼钱买的。喜子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媳妇带进家。

芳子见喜子回来,人木木的,又蓬头垢面,像是坐了几年牢,心疼地说:“好娃哩,你这是去哪里找活了?你大伯给你把事情说好了,赶紧洗把脸,你大伯等着哩!”

喜子胡乱湿了脸,就跟他妈去了大伯家。走到长锁家门口,喜子停了脚,低着头不进去。芳子还当喜子不好意思,就说,你大伯真的把事说好了,今个早上就来咱家找你说上班的事,你不在,上午又把我叫过来,说马上叫你回来,不要在外面胡跑了!快进去,别让大伯着急!”芳子拽着喜子进了门。

喜子一进院门,偷偷地瞄了那口缸,缸还在,就是旁边又加了口新缸。

长锁照旧坐在炕头吸烟,见芳子和喜子进门,没有吭气,也没有抬头看他们,“吱吱”的咂着烟。芳子喜欢的叫了声:“大哥,喜子回来了,你说他两句,让他以后长点心!”

英秀把喜子和芳子让到沙发上,不知道长锁要干啥,她没有听见长锁提到找厂里说喜子的事,也没有看见长锁骑摩托出门,这是干啥哩,一天两次找喜子!

长锁没有搭声,芳子晾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坐在那儿不知手该往哪里放。

喜子心里直打鼓,见大伯半天不做声,不知道大伯到底要说啥,心里毛毛的,低着头搓手指,不敢抬头看大伯。

长锁抽完手里那根烟,长长地吐了口烟雾。对喜子说:“喜子,你大伯、大娘岁数都大了,重活也干不动了。院里有缸水,你先帮你大娘把水倒了,把缸洗净!”

喜子心里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是大伯故意这么说,让自己招供吗?喜子还没想清楚大伯的意思,芳子就站起来说:“我和娃一起倒!”

长锁不动声色:“你就别去了,叫你大嫂领喜子去,你坐下,我还有话说!”

芳子只好坐了下来,手戳了戳喜子,示意喜子快去。英秀看长锁这么说,更纳闷了,长锁不是说不让自己张扬吗?他说别让外人知道,等自己查清楚了,这缸水就是证据,可这事还没弄清,怎么就要倒了,还让喜子来倒,自己倒不就行了吗?可看长锁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不敢插嘴,就叫了喜子出来。

喜子这才慢吞吞跟大娘出来。听见大娘说:“你是舀呢,还是把缸挪过来倒哩?”

喜子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大娘说啥他就做啥,揭开缸盖子,上面结了乱七八糟的冰块,英秀拿火杵捅碎冰面。喜子马上闻到呛人的气味,差点吐出来。他浑身发抖,用水桶舀了几桶,剩下半缸水后,把缸搬到水池边,然后扳倒缸,把水倒了出来。英秀在龙头里接了水,倒上洗洁精,用刷子来回的洗刷。

喜子从头到尾没吱一声,英秀不知该说不该说药的事,就也没有吱声。

长锁不知在屋里给芳子说了些啥,见喜子回了屋,抬头说:“喜子,你那个事,不要怕,你大伯就是没有你爸亲,总还是一家人,我不会撒手不管你,更不会害你!你放心,过了年,保准让你回去上班,你要是嫌脸上挂不住,咱就不去了,你看上什么生意,大伯就帮你弄个店面,咱自己当老板,不给别人干了,也不受那窝囊气了。你就好好回去歇着,以后不要再做没有眉眼的事就行了,有了事别瞒着大伯,让人家笑话咱一家人不像一家人。”

喜子如梦方醒,“哇……”的一声,跪到地上,“大伯,我对不起你,呜呜……。”喜子边哭边打自己耳光。

芳子和英秀急忙上去拉喜子,这孩子,多大点事情,就值得这样痛哭流涕的。

喜子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恐惧、悔恨,这时都化作泪水,鼻涕,一股脑儿地往下流,他跪在那里就是不起来,“呜呜,呜呜……”无论他妈和他大娘怎么拉、怎么拽,就是不起来。他一边呜呜地哭,一边给长锁磕头,也不说什么,就是呜呜地哭,头爬在地上不起来。

长锁红了眼圈,人整个的松了下来,不想刚才绷得那么紧了。回去吧,别让你妈操心,你也不小了,你妈还指望你呢!以后常过来坐一坐,和大伯聊聊天,啊!

听着这话,芳子和英秀也抹起眼泪,拽喜子起来,回去了。

那天晚上,长锁扔掉了那只破尿盆,换上一个新脸盆。

第二天早起,外面显然已经下了一夜的雪,还在不停地下。院子里、巷子里、屋顶上、树上的雪有几寸厚,哪里都是雪白雪白的,平日里满巷子的垃圾呀、柴草啊、煤堆呀,狗粪啊,全都不见了,看上去洁净了许多。英秀心里暗暗说,多亏自己屋也扫了,也洗了,只剩下蒸馍和炸油糕了。

这场雪不来是不来,一来就下个不停,直到月尽才停下来。

大年初一,喜子端了盒子,装着吃头,领了媳妇给爷爷拜完年,又过来给大伯、大娘拜年。新媳妇进门头一年,要给自家长辈拜年认亲。喜子和媳妇踩着满院的炮花和雪花,进门跪在牌位面前,先给祖宗磕了两个头,再给大伯大娘磕头:“大伯、大娘,我们给你磕头了!”

长锁、英秀站在旁边,一手握着压岁钱,一手端着枣呀、花生呀、瓜子呀、糖呀,乐呵呵的说:“好!磕,磕!”两个女儿站在后面“哈哈哈……”地笑了,长锁和英秀跟着“哈哈哈的……”地笑了。

长锁和英秀之所以笑的这么开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女自己谈了对象,还计划开春结婚,大女说生了儿子给父亲顶门,生了女儿才是自己的!

满院的积雪和炮花,白的白,红的红,是那么耀眼!

瑞雪兆丰年,新的一年开始了![1]

作者简介

侯蔷韵:70后,山西河津人。教育工作者,心理咨询师,。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