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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又名《寄後方的朋友》
作者:穆旦
1
冬天的寒冷聚集在這裡,朋友,
對於孩子一個憂傷的季節,
因為他還笑着春天的笑容——
當叛逆者穿過落葉之中,
瑟縮,變小,驕傲於自己的血;
為什麼世界剝落在遺忘里,
去了,去了,是彼此的招呼,
和那充滿了濃郁信仰的空氣。
而有些走在無家的土地上,
跋涉着經驗,失迷的靈魂
再不能安於一個角度
的溫暖,懷鄉的痛苦枉然;
有些關起了心裡的門窗,
逆着風,走上失敗的路程,
雖然他們忠實在任何情況,
春天的花朵,落在時間的後面。
因為我們的背景是千萬人民,
悲慘,熱烈,或者愚昧的,
他們和恐懼並肩而戰爭,
自私的,是被保衛的那些個城;
我們看見無數的耗子,人——
避開了,計謀着,走出來,
支配了勇敢的,或者捐助
財產獲得了榮名,社會的梁木。
我們看見,這樣現實的態度
強過你任何的理想,只有它
不毀於戰爭。服從,喝彩,受苦,
是哭泣的良心唯一的責任——
無聲。在這樣的背景前,
冷風吹進了今天和明天,
冷風吹散了我們長住的
永久的家鄉和暫時的旅店。
2
我們做什麼?我們做什麼?
生命永遠誘惑着我們
在苦難里,渴尋安樂的陷阱,
唉,為了它只一次,不再來臨;
也是立意的復仇,終於合法地
自己的安樂踐踏在別人心上
的蔑視,欺凌,和敵意里,
雖然陷下,彼此的損傷。
或者半死?每天侵來的欲望
隔離它,勉強在腐爛里寄生,
假定你的心裡是有一座石像,
刻畫它,刻畫它,用省下的力量,
而每天的報紙將使它吃驚,
以恐嚇來勸說他順流而行,
也許它就要感到不支了,
傾倒,當世的諷笑;
但不能斷定它就是未來的神,
這痛苦了我們整日,整夜,
零星的知識已使我們不再信任
血里的愛情,而它的殘缺
我們為了補救,自動的流放,
什麼也不做,因為什麼也不信仰,
陰霾的日子,在知識的期待中,
我們想着那樣有力的童年。
這是死。歷史的矛盾壓着我們,
平衡,毒戕我們每一個衝動。
那些盲目的會發泄他們所想的,
而智慧使我們懦弱無能。
我們做什麼?我們做什麼?
呵,誰該負責這樣的罪行:
一個平凡的人,裡面蘊藏着
無數的暗殺,無數的誕生。
1941年11月
作者簡介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錚,中國現代主義詩人、翻譯家,九葉詩派成員之一,祖籍浙江省海寧市袁花鎮,出生於天津,畢業於美國芝加哥大學。[1]
穆旦6歲即發表習作,青年開始詩歌創作,之後一直寄情於現代詩,聯大畢業後,曾參加了中國遠征軍。國外深造回國後,擔任南開大學外文系任副教授,文革中遭受迫害調圖書館工作。1977年穆旦因心臟病突發去世,享年59歲。[2]
穆旦早在四十年代就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青年詩人,他的詩在上海詩人中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四十年代初期,聞一多遍選《現代詩鈔》時,選入了他詩作十一首,數量之多僅次於徐志摩一首。1948年初,方宇晨的英譯《中國現代詩選》在倫敦出版,其中就選譯了穆旦詩九首。1952年,穆旦的兩首英文詩被美國詩人赫伯特·克里克莫爾(Hubert Creekmore)編選入《世界名詩庫》(A Little Treasury of World Poetry)同時入選的其他中國詩人只有何其芳。穆旦詩作的藝術風格、詩學傳統、思想傾向和文學史意義,在四十年代就被一些詩人和評論家較為深入地討論着,並被介紹到英語文學界。
五十年代初以來,穆旦頻受政治運動的打擊,身心遭到極大的摧殘,被迫從詩壇上銷聲匿跡,轉而潛心於外國詩歌的翻譯,直到驟然去世。穆旦去世多年以後,才逐漸被人們重新認識。人們出版他的詩集和紀念文集,舉行「穆旦學術討論會」,給予他很高的評價。「二十世紀中國詩歌大師」的排行榜上,他甚至被名列榜首。這種種的不尋常,被稱為「穆旦現象」。[3]
袁可嘉在《詩的新方向》中認為,穆旦「是這一代的詩人中最有能量的、可能走得最遠的人才之一」,現在看來這一判斷是準確的。
袁可嘉回憶了現代文學史上現代化新詩潮的由來和發展,認為「穆旦是是站在40年代新詩潮的前列,他是名副其實的旗手之一。在抒情方式和語言藝術『現代化』的問題上,他比誰都做得徹底」。不過袁又指出,這樣的「徹底性」難免在某些尚不成熟的詩作中帶來一定程度的生硬和晦澀,使他的作品到今天還不能為更多的人所理解和欣賞,是我們應當吸取的教訓。[4]
王佐良認為「無論如何,穆旦是到達中國詩壇的前區了,帶着新的詩歌主題和新的詩歌語言,只不過批評家和文學史家遲遲地不來接近他罷了」。王佐良還談到了穆旦晚年的詩作,認為詩人經過將近三十年的坎坷,仍有那無可企及的詩才。他認為《冬》可以放在穆旦最好的作品之列。[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