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列傳·卷一百三十三
新唐書·列傳·卷一百三十三出自《新唐書》,此書是北宋時期歐陽修、宋祁、范鎮、呂夏卿等合撰的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斷代史書,「二十四史」之一。全書共有225卷,其中包括本紀10卷,志50卷,表15卷,列傳150卷。《新唐書》前後修史歷經17年,於宋仁宗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完成。[1]
目錄
原文
宦者下
李輔國,本名靜忠,以閹奴為閒廄小兒。貌儜陋,略通書計。事高力士,年四 十餘,使主廄中簿最。王鉷為使,以典禾豆,能檢擿耗欺,馬以故肥,薦之皇太子, 得侍東宮。
陳玄禮等誅楊國忠,輔國豫謀,又勸太子分中軍趨朔方,收河、隴兵,圖興復。 太子至靈武,愈親近,勸遂即位系天下心。擢家令,判元帥府行軍司馬。肅宗稍稍 任以肱膂事,更名護國,又改今名。凡四方章奏、軍符、禁寶一委之。輔國能隨事 齪齪謹密,取人主親信,而內深賊未敢肆。不啖葷,時時為浮屠詭行,人以為柔良, 不忌也。帝還京師,拜殿中監,閒廄、五坊、宮苑、營田、栽接總監使,兼隴右群 牧、京畿鑄錢、長春宮等使,少府、殿中二監,封成國公,實封戶五百。宰相群臣 欲不時見天子,皆因輔國以請,乃得可。常止銀台門決事。置察事聽兒數十人,吏 雖有秋豪過,無不得,得輒推訊。州縣獄訟,三司制劾,有所捕逮流降,皆私判臆 處,因稱制敕,然未始聞上也。詔書下,輔國署已乃施行,群臣無敢議。出則介士 三百人為衛。貴幸至不敢斥官,呼五郎。李揆當國,以子姓事之,號「五父」。帝 為娶元擢女為妻,擢以故為梁州長史,弟兄皆位台省。
李峴輔政,叩頭言:「且亂國。」於是詔敕不由中書出者,峴必審覆,輔國不 悅。
時太上皇居興慶宮,帝自復道來起居,太上皇亦間至大明宮,或相逢道中。帝 命陳玄禮、高力士、王承恩、魏悅、玉真公主常在太上皇左右,梨園弟子日奏聲伎 為娛樂。輔國素微賤,雖暴貴,力士等猶不為禮,怨之,欲立奇功自固。初,太上 皇每置酒長慶樓,南俯大道,因裴回觀覽,或父老過之,皆拜舞乃去。上元中,劍 南奏事吏過樓下,因上謁,太上皇賜之酒,詔公主及如仙媛主之,又召郭英乂、王 銑等飲,賚予頗厚。輔國因妄言於帝曰:「太上皇居近市,交通外人,玄禮、力士 等將不利陛下,六軍功臣反側不自安,願徙太上皇入禁中。」帝不寤。先時,興慶 宮有馬三百,輔國矯詔取之,裁留十馬。太上皇謂力士曰:「吾兒用輔國謀,不得 終孝矣。」會帝屬疾,輔國即詐言皇帝請太上皇按行宮中,至睿武門,射生官五百 遮道,太上皇驚,幾墜馬,問何為者,輔國以甲騎數十馳奏曰:「陛下以興慶宮湫 陋,奉迎乘輿還宮中。」力士厲聲曰:「五十年太平天子,輔國欲何事?」叱使下 馬,輔國失轡,罵力士曰:「翁不解事!」斬一從者。力士呼曰:「太上皇問將士 各好在否!」將士納刀虖萬歲,皆再拜。力士復曰:「輔國可御太上皇馬!」輔 國靴而走,與力士對執轡還西內,居甘露殿,侍衛才數十,皆尪老。太上皇執力士 手曰:「微將軍,朕且為兵死鬼。」左右皆流涕。又曰:「興慶,吾王地,數以讓 皇帝,帝不受。今之徙,自吾志也。」俄而流承恩播州,魏悅氵奏州,如仙媛歸州, 公主居玉真觀;更料後宮聲樂百餘,更侍太上皇,備灑掃;詔萬安、咸宜二公主視 服膳。自是太上皇怏怏不豫,至棄天下。輔國以功遷兵部尚書。南省視事,使武士 戎裝夾道,陳跳丸舞劍,百騎前驅,御府設食,太常備樂,宰相群臣畢會。既得志, 乃厭然驕觖,求宰相,帝重違曰:「卿勛力何任不可,但群望未一,如何?」輔國 遂諷宰相裴冕使聯表薦己。帝密擿蕭華使喻止冕。
張皇后數疾其顓,帝寢疾,太子監國,後召太子,將誅輔國及程元振,太子不 從,更召越王、兗王圖之。元振告輔國,即伏兵凌霄門,迎太子,伺變,是夜捕二 王及中人硃輝光、馬英俊等囚之,而殺後它殿。
代宗立,輔國等以定策功,愈跋扈,至謂帝曰:「大家弟坐宮中,外事聽老奴 處決。」帝矍然欲翦除,而憚其握兵,因尊為尚父,事無大小率關白,群臣出入皆 先詣輔國,輔國頗自安。又冊進司空兼中書令,實封戶八百。未幾,以左武衛大將 軍彭體盈代為閒廄、嫩牧、苑內、營田、五坊等使,以右武衛大將軍藥子昂代判元 帥行軍司馬,賜輔國大第於外。中外聞其失勢,舉相賀。輔國始惘然憂,不知所出, 表乞解官。有詔進封博陸郡王,仍為司空、尚父,許朝朔望。輔國欲入中書作謝表, 閽者不內,曰:「尚父罷宰相,不可入。」輔國氣塞,久乃曰:「老奴死罪,事郎 君不了,請地下事先帝矣!」帝優辭諭遣。
有韓穎、劉烜善步星,乾元中待詔翰林,穎位司天監,烜起居舍人,與輔國暱 甚。輔國領中書,穎進秘書監,烜中書舍人,裴冕引為山陵使判官,輔國罷,俱流 嶺南,賜死。
自輔國徙太上皇,天下疾之,帝在東宮積不平。既嗣位,不欲顯戮,遣俠者夜 刺殺之,年五十九,抵其首溷中,殊右臂,告泰陵。然猶秘其事,刻木代首以葬, 贈太傅,諡曰丑。後梓州刺史杜濟以武人為牙門將,自言刺輔國者。
王守澄者,史亡所來。元和中監徐州軍,召還。方憲宗喜方士說,詔天下求其 人,宰相皇甫鎛、左金吾將軍李道古等白見楊仁晝、浮屠大通。仁晝更姓名曰柳泌, 大通自言壽百五十歲,有不死藥,並待詔翰林。虢人田元佐言有秘方,能化瓦礫為 黃金,詔除虢令,與董景珍、李元戢皆介泌、大通薦於天子,天子惑其說。泌以金 石進帝餌之,躁甚,數暴怒,恚責左右,踵得罪,禁中累息,帝自是不豫。十五年, 罷元會,群臣危恐,會義成劉悟來朝,賜對麟德殿,悟出曰:「上體平矣。」內外 乃安。是夜,守澄與內常侍陳弘志弒帝於中和殿,緣所餌,以暴崩告天下,乃與梁 守謙、韋元素等定冊立穆宗。俄知樞密事。
文宗嗣位,守澄有助力,進拜驃騎大將軍。帝疾元和逆罪久不討,故以宋申錫 為宰相,謀因事除之,不克,更因其黨鄭注、李訓乘其罅,於是流楊承和於驩州, 韋元素象州。遣中人劉忠諒追殺元素於武昌,承和次公安賜死。訓乃脅守澄以軍容 使就第,使內養齎■賜死,事秘,時無知者,贈揚州大都督。其弟守涓自徐州監軍 召還,死於中牟。
劉克明,亦亡所來,得幸敬宗。敬宗善擊球,於是陶元皓、靳遂良、趙士則、 李公定、石定寬以球工得見便殿,內籍宣徽院或教坊,然皆出神策隸卒或里閭惡少 年,帝與狎息殿中為戲樂。四方聞之,爭以趫勇進於帝。嘗閱角牴三殿,有碎首斷 臂,流血廷中,帝歡甚,厚賜之,夜分罷。所親近既皆凶不逞,又小過必責辱,自 是怨望。帝夜艾自捕狐狸為樂,謂之「打夜狐」,中人許遂振、李少端、魚志弘侍 從不及,皆削秩。帝獵夜還,與克明、田務澄、許文端、石定寬、蘇佐明、王嘉憲、 閻惟直等二十有八人群飲,既酣,帝更衣,燭忽滅,克明與佐明、定寬弒帝更衣室, 矯詔召翰林學士路隋作詔書,命絳王領軍國事。明日,下遺詔,絳王即位。克明等 恃功,將易置左右,自引支黨顓兵柄。於時,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中尉梁守謙魏 從簡與宰相裴度共迎江王,發左、右神策及六軍飛龍兵討之,克明投井死,出其屍 戮之。務澄等皆斬首以徇,籍入家貲,又殺其黨數十人。
始,克明謀逆,母禁不許。文宗立,嘉母忠,賜錢千緡、絹五百匹,給婢二人。
田令孜,字仲則,蜀人也,本陳氏。咸通時,歷小馬坊使。僖宗即位,擢令孜 左神策軍中尉,是時西門匡范位右中尉,世號「東軍」、「西軍」。
帝沖騃,喜斗鵝走馬,數幸六王宅、興慶池與諸王斗鵝,一鵝至五十錢。與內 園小兒尤昵狎,倚寵暴橫。始,帝為王時,與令孜同臥起,至是以其知書能處事, 又帝資狂昏,故政事一委之,呼為「父」。而荒酣無檢,發左藏、齊天諸庫金幣, 賜伎子歌兒者日巨萬,國用耗盡。令孜語內園小兒尹希復、王士成等,勸帝籍京師 兩市蕃旅、華商寶貨舉送內庫,使者監閟櫃坊茶閣,有來訴者皆杖死京兆府。
令孜知帝不足憚,則販鬻官爵,除拜不待旨,假賜緋紫不以聞。百度崩弛,內 外垢玩。既所在盜起,上下相掩匿,帝不及知。是時賢人無在者,惟佞鄙沓貪相與 備員,偷安噤默而已。左拾遺侯昌蒙不勝憤,指言豎尹用權亂天下,疏入,賜死內 侍省。
宰相盧攜素事令孜,每建白,必阿邑倡和。初,黃巢求廣州,願罷兵,攜欲寵 高駢,使有功,不聽賊。因又易置關東諸節度,賊乘之,陷東都。令孜急,歸罪攜, 奉帝西幸,步出金光門,至咸陽沙野,軍十餘騎呼曰:「巢為陛下除奸臣,乘輿今 西,秦中父老何望?願還宮。」令孜叱之,以羽林騎馳斬,即以羽林白馬載帝,晝 夜馳,舍駱谷。時陳敬瑄方節度西川,令孜兄也,故請帝幸蜀。有詔以令孜為十軍 十二衛觀軍容制置左右神策護駕使。至成都,進左金吾衛上將軍,兼判四衛事,封 晉國公。帝見蜀狹陋,稍鬱郁,日與嬪侍博飲,時時攘袂北望,怊然流涕。令孜伺 間開釋,呼萬歲,帝為怡悅,因盛稱鄭畋、王鐸、程宗楚、李鋌、敬瑄方併力,賊 不足虞。帝曰:「善。」
初,成都募陳許兵三千,服黃帽,名「黃頭軍」,以捍蠻。帝至,大勞將士, 扈從者已賜,而不及黃頭軍,皆竊怨令孜。令孜置酒會諸將,以黃金樽行酒,即賜 之。黃頭將郭琪不肯飲,曰:「軍容能易偏惠,均眾士,誠大願也。」令孜目曰: 「君有功邪?」答曰:「戰党項,薄契丹,數十戰,此琪之功。」令孜嘻,怒曰: 「知之。」密以■注酒中,琪飲已,馳歸,殺一婢,吮血得解。因夜燒營,剽城邑, 敬瑄討敗之,奔廣都,遂走高駢所。帝聞變,與令孜保東城自守,群臣不得見。左 拾遺孟昭圖請對,不召,因上疏極陳:「君與臣一體相成,安則同寧,危則共難。 昔日西幸,不告南司,故宰相、御史中丞、京兆尹悉碎於賊,唯兩軍中尉以扈乘輿 得全。今百官之在者,率冒重險出百死者也。昨昔黃頭亂,火照前殿,陛下惟與令 孜閉城自守,不召宰相,不謀群臣,欲入不得,求對不許。且天下者,高祖、太宗 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陛下固九州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豈悉忠於南司?廷 臣豈無用於敕使?文宗時,宮中災,左右巡使不到,皆被顯責,安有天子播越,而 宰相無所豫,群司百官棄若路人?已事誠不足諫,而來者冀可追也。」疏入,令孜 匿不奏,矯詔貶昭圖嘉州司戶參軍,使人沈於蟆頤津。初,昭圖知正言必見害,謂 家隸曰:「大盜未殄,宦豎離間君臣,吾以諫為官,不可坐觀覆亡,疏入必死,而 能收吾骸乎?」隸許諾,卒葬其屍。朝廷痛之。
賊平,令孜以王鐸為儒臣且無功,而首謀召沙陀者,楊復光也,欲歸重北司, 故罷鐸都統,以復光功第一。又忌復光且逼己,故薄其賞。自謂帷幄決勝,系王室 輕重,出入倨甚。會復光死,大喜,即罷復恭樞密使。中人曹知愨者,富家子,頗 沈鷙。賊在長安,知愨以清、濁二谷之人倚山為屯,不屈賊。陰教士卒變衣服、言 語與賊類者,夜入長安攻賊營,賊大懼。帝聞,賜金紫,擢內常侍。聞帝將還,因 大言:「我且擁眾大散關下,閱群臣可歸者納之。」令孜謂然,密令王行瑜以邠州 兵度嵯峨山,襲殺其眾。由是益自肆,禁制天子不得有所主斷。帝以其專,語左右 輒流涕。
復光部將鹿晏弘、王建等,以八都眾二萬取金、洋等州,進攻興元,節度使牛 頊奔龍州,晏弘自為留後,以建及張造、韓建等為部刺史。帝還,懼見討,引兵走 許州。王建率義勇四軍迎帝西縣,復以建及韓建等主之,號「隨駕五都。」令孜以 復光故,才授諸衛將軍,皆養為子。別募神策新軍,以千人為都,凡五十四都,分 左右為十軍統之。又遣親信覘諸鎮,不附己者以罪除徙。
養子匡祐宣慰河中,王重榮厚為禮,基祐傲甚,舉軍怒,重榮因數令孜罪,責 其無禮,監軍和解乃去。匡祐還,訴令孜,且勸圖之。令孜白以兩鹽池歸鹽鐵使, 即自兼兩池榷鹽使。重榮不奉詔,表暴令孜十罪。令孜自將討重榮,率邠寧硃玫、 鳳翔李昌符,合鄜、延、靈、夏等兵凡三萬,壁沙苑。重榮說太原李克用連和,克 用上書請誅令孜、玫,帝和之,不從。大戰沙苑,王師敗。玫走還邠州,與昌符皆 恥為令孜用,還與重榮合。神策兵潰還,略所過皆盡。克用逼京師,令孜計窮,乃 焚坊市,劫帝夜啟開遠門出奔。自賊破長安,火宮室、舍廬十七,後京兆王徽葺復 粗完,至是令孜唱曰:「王重榮反。」命火宮城,唯昭陽、蓬萊三宮僅存。王建以 義勇四軍扈帝,夜亂牢水,遂次陳倉。克用還河中,玫畏克用且偪,與重榮連章請 誅令孜,而駐鳳翔。令孜請帝幸興元,帝不從,令孜以兵入寢,逼帝夜出,郡臣無 知者,宰相蕭遘等皆不及從。玫勸興元節度使石君涉焚閣道,絕帝西意。遘惡令孜 劫質天子,生方鎮之難,使玫進迎乘輿。玫引兵追行在,敗興鳳楊晟軍,帝次梁、 洋,稍引而南,玫兵及中營,左右被剽戮者不勝計。令孜懼人圖己,蒙面以行。使 王建長劍五百清道,囊傳國璽授之。次大散關,道險澀,帝危及難數矣。分軍守靈 壁,亢追兵。玫長驅躡帝,帝以閣道毀,走它道,困甚,枕王建膝且寐,覺而飯, 僅能至興元。玫、重榮表誅令孜,安尉群臣。詔以令孜為劍南監軍使,留不去。重 榮請幸河中,令孜沮而止。宰相遘率群臣在鳳翔者表令孜顓國煽禍,惑小人計,交 亂群帥,請誅之。帝不及省,且詔重榮餉糧十五萬斛給行在,重榮以令孜在,不奉 命。玫乃奉嗣襄王熅即偽位。玫敗,帝乃得還京師。
始,帝入蜀,諸王徒步以從,壽王至斜谷不能進,令孜驅使前,王謝足且拘, 得馬可濟。令孜怒抶王,強之行,王恥之。及帝病,中外屬壽王,令孜入候帝曰: 「陛下記臣否?」帝直視不能語。令孜自署劍南監軍使,閱拱宸奉鑾軍自衛,晝夜 馳入成都,固表解官求醫藥,詔可。俄削官爵,長流儋州,然猶依敬瑄不行。
王即位,是為昭宗。楊復恭代為觀軍容使,出王建為壁州刺史。建取利州,自 署防禦使,因略定閬、邛、蜀、黎、雅等州,詔即置永平軍,拜建節度使。令孜謀 與建連衡亢朝廷,且曰「吾子也」,書召之。建喜,將至,復卻之。建怒,進圍成 都。令孜登城謝建曰:「老夫久相厚,何見困?」答曰:「父子恩,何敢忘!顧父 自絕朝廷,苟改圖,則父子如初。」令孜曰:「吾欲面計事。」建然許,令孜夜負 印節授建,明日入成都,囚令孜碧雞坊。始,右神策統軍宋文通為諸軍所疾,令孜 因事召見,欲殺之。既見,乃欣然更養為子,名彥賓,即李茂貞也,故獨上書雪其 罪,詔為湖南監軍。凡二歲,與敬瑄同日死。臨刑,裂帛為絙,授行刑者曰:「吾 嘗位十軍容,殺我庸有禮!」因教縊人法,既死,而色不變。乾寧中,詔復官爵。
楊復恭,字子恪,本林氏子,楊復光從兄也。宦父玄翼,咸通中領樞密,世為 權家。復恭略涉學術,監諸鎮兵。龐勛亂,戰有功,自河陽監軍入拜宣徽使,擢樞 密使。黃巢盜京師,令孜顓威福,斫喪天下,中外莫敢亢,惟復恭屢與爭得失,令 孜怒,下遷飛龍使,復恭乃臥疾藍田。僖宗出居興元,復為樞密使,制置經略,多 更其手。車駕還,遂代令孜為左神策中尉、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封魏國公,實戶 八百,賜號「忠貞啟聖定國功臣」。
帝崩,定冊立昭宗,賜鐵券,加金吾上將軍,稍攘取朝政。帝嘗曰:「朕不德, 爾援立我矣,當減省侈長示天下。我見故事,尚衣上御服日一襲,太常新曲日一解, 今可禁止。」復恭頓首稱善。帝遂問游幸費,對曰:「聞懿宗以來,每行幸無慮用 錢十萬,金帛五車,十部樂工五百,犢車、紅網硃網畫香車百乘,諸衛士三千。凡 曲江、溫湯若畋獵曰大行從,宮中、苑中曰小行從。」帝乃詔類減半。
於是宰相韋昭度、張浚、杜讓能等為帝言大中故事,抑宦官不假借,帝亦稍厭 復恭橫恣。王瑰者,恭憲太后弟,求節度使,帝問復恭,對曰:「產、祿頃漢,三 思危唐,後族不可封拜。陛下誠愛瑰,任以它職可也,不宜假節外籓,恐負勢顓地 不可制。」帝乃止。瑰聞,怒甚,至禁中見復恭詬辱之,遂居中任事。復恭不欲分 己權,白為黔南節度使,道興元,而兄子守亮方領節度,陰勒利州刺史覆瑰舟於江, 宗屬賓客皆死,以舟自敗聞。帝知復恭謀,繇是深銜之。
復恭以諸子為州刺史,號「外宅郎君」;又養子六百人,監諸道軍。天下威勢, 舉歸其門。守立為天威軍使,本胡弘立也,勇武冠軍,人畏之。帝欲斥復恭,懼為 亂,乃好謂曰:「卿家鬍子安在?吾欲令衛殿內。」復恭以守立見帝,賜姓李,名 順節,使掌六軍管鑰,光寵甚。既勢鈞,遂與復恭爭恨相中傷,暴發其私。
復恭常肩輿抵太極殿。宰相對延英,論叛臣事,孔緯曰:「陛下左右有將反者。」 帝矍然。緯指復恭。復恭曰:「臣豈負陛下者?」緯曰:「復恭,陛下家奴,而肩 輿至前殿。廣樹不逞皆姓楊,非反邪?」復恭曰:「欲收士心輔天子。」帝曰: 「誠欲收士心,胡不假李姓乎?」復恭無以對。會緯出守江陵,乃使人劫之長樂坡, 斬其旌節,貲貯皆盡,緯僅免。
復恭子守貞為龍劍節度使,守忠洋州節度使,皆自擅貢賦,上書訕薄朝政。大 順二年,罷復恭兵,出為鳳翔監軍,不肯行,因丐致仕,詔可,遷上將軍,賜几杖。 使者還,遣腹心殺使者於道,遁居商山。俄入居昭化坊第,第近玉山營,而子守信 為軍使,數省候出入。或告父子且謀亂,時順節遙領鎮海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 章事,詔與神策軍使李守節率衛兵攻復恭,治殺使者罪,帝御延喜樓須之。家人拒 戰,守信亦率兵至昌化里,陣以待。會日入,復恭與守信舉族出奔,遂走興元。
順節已斥復恭,則橫暴,出入以兵從,兩軍中尉劉景宣、西門重遂察其意非常, 以狀聞。有詔召順節,輒以甲士三百入,至銀台門,何止之,景宣引順節坐殿廡, 部將嗣光審出斬之,從者大噪,出延喜門,剽永寧里,盡夕止。賈德晟與順節皆為 天威軍使,順節誅,頗嗟憤,重遂亦奏誅之。於是鳳翔李茂貞、邠州王行瑜、華州 韓建、同州王行約、秦州李茂莊同劾守亮納叛臣,請出兵討罪,軍餉不仰度支。茂 貞請假山南招討使。宦尹惜類執不可,帝亦謂茂貞得山南必難制,詔兩解之。茂貞 劾復恭自謂隋諸孫,以恭帝禪唐,故名復恭,逆狀明白,且請削守亮官爵。遂擅與 行瑜出討,自號興元節度使,詒宰相書,慢悖不臣。帝為下詔,令茂貞、行瑜討之。 景福元年,破其城,復恭、守亮、守信奔閬州,茂貞以子繼密守興元。詔吏部尚書 徐彥若為鳳翔節度使,而以茂貞帥興元,不拜,請繼密為留後。帝不得已,授以節 度使,自是茂貞始強大。
復恭與守亮等自閬州將北奔太原,趨商山,至乾元,為韓建邏士所禽,即斬復 恭、守信,檻車送守亮京師,梟首長安市。茂貞上復恭與守亮書曰:「承天門者, 隋家舊業也,兒但積粟訓兵,何進奉為?吾披荊榛立天子,既得位,乃廢定策國老, 奈負心門生何!」門生,謂天子也,其不臣類此。假子彥博奔太原收葬其屍,李克 用為申雪,詔復官爵。
劉季述者,本微單,稍顯於僖、昭間,擢累樞密使。楊復恭之斥,帝以西門重 遂為右神策軍中尉、觀軍容使。時李茂貞得興元,愈跋扈不軌,宰相杜讓能與內樞 密使李周訁童及重遂謀誅之,乃興師,以嗣覃王戒丕為京西招討使,神策大將軍李 釒歲副之。茂貞引兵迎壁盩厔,薄興平,王師潰。遂逼臨皋以陣,暴言讓能等罪, 京師震恐,帝坐安福門,斬重遂、周訁童以謝茂貞,更以駱全瓘、劉景宣代為兩中 尉。乾寧二年,茂貞與王行瑜、韓建以兵入朝,李克用率師討茂貞,次渭北。同州 節度使王行實奔京師,謂景宣等曰:「沙陀十萬至矣,請奉天子出幸避其鋒。」景 宣方與茂貞睦,故全瓘與鳳翔衛將閻圭共脅帝狩岐,王行實及景宣子繼晟縱火剽東 市,帝登承天門,矢著樓闔。帝懼,暮出莎城,士民從者數十萬。至谷口,人曷 死十三,夜為盜掠,哭聲殷山。徙駐石門。茂貞恐,乃殺全瓘、景宣及圭自解。天 子還京師,以景務脩、宋道弼代之,俄專國。宰相崔胤惡之,徐彥若、王摶懼禍不 解,稍抑胤以和北軍。胤怒,劾摶黨宦豎,不忠,罷去,俄賜死;流道弼驩州,務 脩愛州,並死灞橋;逐彥若於南海。乃以季述、王仲先為左右中尉,疾胤尤甚。
時帝嗜酒,怒責左右不常,季述等愈自危。先是,王子病,季述引內醫工車讓、 謝筠,久不出,季述等共白帝,宮中不可妄處人。帝不納,詔著籍不禁。由是疑帝 與有謀,乃外約硃全忠為兄弟,遣從子希正與汴邸官程岩謀廢帝。會全忠遣天平節 度副使李振上計京師,岩因曰:「主上嚴急,內外惴恐,左軍中尉欲廢昏立明,若 何?」振曰:「百歲奴事三歲郎主,常也。亂國不義,廢君不祥,非吾敢聞。」希 正大沮。帝夜獵苑中,醉殺侍女三人,明日午漏上,門不啟。季述見胤曰:「宮中 殆不測。」與仲先率王彥范、薛齊偓、李師虔、徐彥回總衛士千人毀關入,謀所立, 未決。是夜,宮監竊取太子以入,季述等因矯皇后令曰:「車讓、謝筠勸上殺人, 禳塞災咎,皆大不道。兩軍軍容知之,今立皇太子,以主社稷。」黎明,陳兵廷中, 謂宰相曰:「上所為如此,非社稷主,今當以太子見群臣。」即召百官署奏,胤不 得對。季述衛皇太子至紫廷院,左右軍及十道邸官俞潭、程岩等詣思玄門請對,士 皆呼萬歲。入思政殿,遇者輒殺。帝方坐乞巧樓,見兵入,驚墮於床,將走,季述、 仲先持帝坐,以所持釦杖畫地責帝曰:「某日某事爾不從我,罪一也。」至數十未 止。皇后出,遍拜曰:「護宅家,勿使怖,若有罪,惟軍容議。」季述出百官奏, 曰:「陛下瞀,倦於勤,願奉太子監國,陛下自頤東宮。」帝曰:「昨與而等飲甚 樂,何至是?」後曰:「陛下如軍容語。」宮監掖帝出思政殿,後倡言曰:「軍容 一心輔持,請上養疾。」帝亦曰:「朕久疾,令太子監國。」岩等皆呼萬歲。後以 傳國寶授季述,就帝輦,左右十餘人,入囚少陽院。季述液金以完鐍,師虔以兵守。 太子即位於武德殿,帝號太上皇,皇后為太上皇后,大赦天下,東宮官屬三品賜爵 一級,四品以下一階,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群臣加爵秩厚賜,欲媚附上下。改東 宮為問安宮。季述等皆先誅戮以立威,夜鞭笞,晝出屍十輦,凡有寵於帝,悉榜殺 之。殺帝弟睦王。師虔尤苛察,左右出入搜索,天子動靜輒白季述。帝衣晝服夜浣, 食自竇進,下至筆紙銅鐵,疑作詔書兵器,皆不與。方寒,公主嬪御無衾纊,哀聞 外廷。
胤告難於硃全忠,使以兵除君側,全忠封胤書與季述曰:「彼翻覆,宜圖之。」 季述以責胤,胤曰:「奸人偽書,從古有之,必以為罪,請誅不及族。」季述易之, 乃與盟。胤謝全忠曰:「左軍與胤盟,不相害,然仆歸心於公,並送二侍兒。」全 忠得書,恚曰:「季述使我為兩面人。」自是始離。季述子希度至汴,言廢立本計, 又遣李奉本齎示太上皇誥,全忠狐疑不決。李振入見曰:「豎刁、伊戾之亂,以資 霸者。今閹奴幽劫天子,公不討,無以令諸侯。」乃囚希度、奉本,遣振至京師與 胤謀。是時季述欲盡誅百官,乃弒帝,挾太子令天下。都將孫德昭、董從實盜沒錢 五千緡,仲先眾辱之,督其償,株連甚眾。胤間其不逞,曰:「能殺兩中尉,迎太 上皇,而立大功,何小罪足羞!」又遣客密告德昭,割帶內蜜丸通意。德昭邀別將 周承誨,期十二月晦,伏士安福門待旦。仲先乘肩輿造朝,德昭等劫之,斬東宮門 外,叩少陽院呼曰:「逆賊斬矣。」帝疑未信,皇后曰:「可獻賊首。」德昭擲仲 先頭以進,宮人毀扉,出御長樂門,群臣稱賀。承誨馳入左軍,執季述、彥范至樓 前,胤先戒京兆尹鄭元規集萬人持大梃,帝詰季述未已,萬梃皆進,二人同死梃下, 遂屍之。兩軍支黨死者數十人。中官奉太子遁入左軍,收傳國璽。齊偓死井中,出 其屍斬之。全忠檻送岩京師,斬於市。季述等夷三族。以德昭檢校太保、靜海軍節 度使,從實檢校司徒、容管節度使,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賜氏李,曰繼昭,曰彥 弼。承誨亦檢校司徒、邕管節度使,視宰相秩。皆號「扶傾濟難忠烈功臣」,圖形 凌煙閣,留宿衛凡十日乃休,竭內庫珍寶賜之。當時號「三使相」,人臣無比。
初,延英宰相奏事,帝平可否,樞密使立侍,得與聞,及出,或矯上旨謂未然, 數改易橈權。至是,詔如大中故事,對延英,兩中尉先降,樞密使候旨殿西,宰相 奏事已畢,案前受事。師虔請於屏風後錄宰相所奏,帝以侵官,不許,下詔與徐彥 回同誅。
韓全誨、張彥弘者,皆不知所來,並監鳳翔軍。全誨入為內樞密使。劉季述之 誅,崔胤、陸扆見武德殿右廡,胤曰:「自中人典兵,王室愈亂,臣請主神策左軍, 以扆主右,則四方籓臣不敢謀。」昭宗意不決。李茂貞語人曰:「崔胤奪軍權未及 手,志滅籓鎮矣。」帝聞,召李繼昭等問以胤所請奈何,對曰:「臣世世在軍,不 聞書生主衛兵。且罪人已得,持軍還北司便。」帝謂胤曰:「議者不同,勿庸主軍。」 乃以全誨為左神策中尉,彥弘為右,皆拜驃騎大將軍,袁易簡、周敬容為樞密使。 胤怒,約京兆鄭元規遣人狙殺之,不克。全誨等知胤必除己乃已,因諷茂貞留選士 四千宿衛,以李繼筠、繼徽總之。胤亦諷硃全忠內兵三千居南司,以婁敬思領之。 韓偓聞岐、汴交戍,數諫止胤,胤曰:「兵不肯去耳。」偓曰:「初何為召邪?」 胤不對。議者知京師不復安矣。
全誨、彥弘及彥弼合勢恣暴,中官倚以自驕,帝不平,有斥逐者,皆不肯行, 胤固請盡誅之。全誨、彥弘見帝祈哀,帝知左右漏言,始詔囊封奏事。宦人更求麗 姝知書者數十人,侍帝為內訁冋,由是胤計多露。
始,張浚判度支,楊復恭以軍貲乏,奏假鹽曲一歲入以濟用度,遂不復還。至 胤,乃白度支財盡,無以稟百官,請如舊制。全誨擿李繼筠訴軍中匱甚,請割三司 隸神策。帝不能卻,詔罷胤領鹽鐵,胤銜之。
全誨等懼帝誅己,與繼誨、彥弼、繼筠交通謀亂。帝問令狐渙,渙請召胤及全 誨等宴內殿和解之。韓偓謂:「不如顯斥一二柄臣,許餘人自新,妄謀必息。不然 皆自疑,禍且速,雖和解之,凶焰益肆。」帝乃止。是時全忠並河中,胤為急詔令 入朝,又詒書曰:「上反正,公之力,而鳳翔入朝,引功自歸。今若後至,必先見 討。」全忠得詔,還汴,悉師討全誨。帝以為忠,又欲其與茂貞同功,即詔併力。 令胤詒二鎮書,示帝意。全忠取同州,汴兵凡七萬,威震關中。全誨等泣奏曰: 「全忠且至,欲脅陛下幸關東,將謀傳禪。臣不忍見高祖天下移他姓,願至鳳翔, 合義兵討元惡。」帝未許,方在乞巧樓,全誨急,即火其下,帝降樓,乃決西幸。 彥弼等以帝未即駕,愈誖,宮中禁索苛亟,帝與後相視泣,宮人私逃出都,民崩沸, 或奔開化坊依胤第自固,閈無留家。鳳翔軍與左神策兵陣大衢,長樂門外若丘墟然。 於是日南至,百官不朝,帝坐思政殿。時彥弼先入鳳翔,全誨逼帝出,惟皇后、諸 王數百騎為衛,帝繡袍、塗金帽,以右神策軍從,實天復元年十一月壬子。全誨等 遂火宮城,繼誨、彥弼欲劫百官從天子,李德昭等按兵衛之,乃得免。茂貞以帝居 盩厔。
全忠取華州,下令自釋曰:「吾被詔及得宰相書令入朝,既至,皆偽也。逆臣 全誨震驚天子,脅乘輿出遷,暴露草莽,吾當入對言狀。」時公卿皆在長安,數日 不聞朝廷敕畫。胤使王溥見全忠曰:「上猶在盩厔,公宜亟進。」群臣盧知猷等奏 記全忠,請西迎天子,答曰:「進則似脅君,退則負國,然敢不勉?」胤率百官迎 全忠灞橋,入舍長安一昔而西。
茂貞聞全忠至,以帝入鳳翔,從臣才三四人。全忠遣楊達、裴鑄入鳳翔,奉表 天子。汴部將康懷英襲破李繼昭於武功,禽馘六千級。全誨懼,請救於李克用。克 用遺全忠書,勸執崔胤,洗海內謗,全忠不答,進屯鳳翔東偏。茂貞登城隃語曰: 「天子厭災於此,讒人誤公來,公當入覲。」全忠曰:「宦官脅驚乘輿,吾以兵問 罪,迎上東還。王非同謀者,尚何所言?」明日,圍鳳翔,茂貞不出。帝遣中人詔 全忠班師,不奉詔。使者再往,全忠聽命,引兵攻邠州,李繼徽嬰城三日乃降。質 其妻,復使繼徽守,回壁三原。胤與鄭元規至三原,邀說全忠。全忠亦自聞茂貞將 戰,徙營渭北,據高原,戰不勝。全忠夜入盩厔,拔藍田,復屯三原。
時李克用攻慈、隰,救鳳翔,全忠還河中。克用部將李嗣昭戰數不利,全忠取 晉、汾二州,嗣昭遁還河東。全忠曰:「此茂貞所倚,今敗矣,何能久乎?」胤復 說全忠曰:「宦豎謀擁帝入蜀。」且泣。全忠執其手,乃定計迎天子。會硃友寧敗 岐兵於莫父,居人皆入保。全忠以精甲五萬與茂貞決戰,岐兵敗,仆屍萬餘,茂貞 帳下八百人就縛,乃嬰城,自夏訖冬,兵連不能解,勝敗略相償。援軍十餘壁,數 為全忠擾襲,不得進,城中日困。全忠由是取鳳、鄜、坊、成、隴等州,間劫鈔以 佐軍餉,故能不乏。茂貞疑帝與全忠有密約,增甲士守宮殿。
初,帝至鳳翔,有鴉數萬棲殿樹,謂之神鴉。俄而鴉不來,人以為恐。全誨等 小人既勢窘,更相怨疾,不復遠慮。時財用窶短,帝輟所御膳賜全誨等,三讓,帝 曰:「難得時欲同味耳。」茂貞食鮓美,帝曰:「此後池魚。」茂貞曰:「臣養魚 以候天子。」聞者皆駭。
於是全忠軍攻東城,焚橋鏖戰,部將李繼寵出降,茂貞懼,密圖誅中官以紓難。 先遺書曰:「禍亂之生,全誨首之。變興倉卒,故迎天子至此。且公未至,懼它盜 馮陵。公既志輔社稷,請奉乘輿還宮,仆願以敝賦從。」全忠然許,然軍稍薄城, 大訁虖者三,岐軍皆投塹,無斗意。帝召茂貞、全誨、彥弼及宰相蘇檢、李繼岌、 繼忠議,和已決,中官復沮罷。它日,帝召茂貞等曰:「十六宅諸王日奏餒死者十 三,王、公主、夫人皆間日食,今又將竭,奈何?」皆不敢對。有衛士十餘人叩左 銀台門,遮全誨罵曰:「破一州,餓死者十萬,徒以軍容數人耳!」全誨詣茂貞叩 頭訴,茂貞謝曰:「士伍亦何知?」復訴於帝,帝不許。李繼昭見全誨曰:「昔楊 軍容破楊守亮一族,今驃騎復破吾族乎?」罵之,乃出降。宦豎數傳援軍至,皆相 賀,百姓笑曰:「紿我乎!」
是時,全忠合四鎮兵十餘萬,營壘相屬,晝夜攻。外兵詬守者曰:「劫天子賊」, 守者亦詬外曰「奪天子賊」。諸鎮見崔胤檄,皆狐疑不出師,唯青州節度使王師範 取兗州,襲華州,李克用攻晉州以為援。全忠懼,圍益急。全誨等素譎險,常為全 忠、胤所憚,乃請先殺之,以迎天子。帝既惡宦人脅遷,而茂貞又其黨,全忠雖外 示順,終悖逆,皆不可倚。欲狩襄、漢,依趙匡凝,然不得去,乃定計歸全忠,以 紓近禍。
三年正月,茂貞請遣使諭全忠軍,詔崔構挾中人郭遵誨往,既行,又命宮人寵 顏馳見全忠,諭密旨,乃以蔣玄暉入衛。二日,茂貞獨見,至日旰,全誨、彥弘恨 甚,逮食,不能捉匕,自見勢去,計無所用,垂頭喪氣。帝召韓偓見東橫門,執手 涕泗。帝曰:「今先去四大惡,餘以次誅矣。」於是內養八輩候廷中授命,每二輩 以衛士十人取一首,俄而全誨、彥弘、易簡、敬容皆死。即詔第五可范為左軍都尉, 王知古、揚虔朗為樞密使,知古領上院,虔朗領下院。繼筠、繼誨、彥弼皆伏誅, 茂貞取其輜重。是夜,誅內諸司使韋處廷等二十二人,悉以首內布囊,詔蔣玄暉、 學士薛貽矩送全忠,曰:「是皆不肯使乘輿東者,既斬之矣。」全忠大喜,遍告軍 中,以姚洎為岐、汴通和使。全忠詒茂貞書曰:「宦者乘陴詈不已,曰『稟王旨』, 是乎?」茂貞懼,復誅小使李繼彝等十人,於是開壘門。全忠猶攻北壘,帝遣寵顏 賜御巾箱寶器,使罷兵,又捕殺中官七十人,全忠亦使京兆誅黨與百餘人。
天子入全忠軍,全忠泥首素服,待罪客省,傳呼徹三仗,有詔釋全忠罪,使朝 服見。全忠伏地泣曰:「老臣位將相,勤王無狀,使陛下及此,臣之罪也。」帝亦 嗚咽,命韓偓起之,解玉帶以賜,召之食。帝顧衛兵,或有憤發者,因履系解,目 全忠:「為吾系之。」全忠跪結履,汗浹於背,而左右莫敢動。是夜,帝三召,皆 辭,硃友倫以兵衛帝。
李克用引軍去,帝還京師。胤、全忠議,盡誅第五可范等八百餘人於內侍省, 哀號之聲聞於路,留單弱數十人,備宮中灑掃。胤以鎮人性謹厚,即詔王鎔擇五十 人為敕使,內諸司宦官主領者皆罷。於是追諸道監軍,所在賜死,其財產籍入之。 詔以中官脅遷狀及全忠迎乘輿本末告方鎮,罷監軍院,咸視國初故事,以三十人為 員,衣黃衣,不得養子。內諸司皆歸省若寺,兩軍內外八鎮兵悉屬六軍。全忠還汴 州,帝以第五可范等無辜,頗悼之,為文以祭。自是宣傳詔命,皆以宮人。
始,劉季述專廢立,中人皆與聞。帝反正,誅季述及薛齊偓數族而已,餘貸不 問;又悔之,後稍稍誅夷,群宦浸不安。時帝懲幽辱,能勵心庶政,數召見群臣問 治道,有志中興,而全誨、胤爭權,外召強臣,劫本朝以相吞齧,卒用關東軍窮討 暴誅,君側雖清,而全忠勢遂張,帝卒弒死,唐室以亡,其禍本於全誨、彥弘雲。
贊曰:袁紹誅常侍以逞,而曹操移漢;崔丞相血軍容甘心焉,而硃溫篡唐。大 抵假威柄於外,以內攘奸人,則大臣專,王室卑矣。漢、唐相去五百歲,產亂取亡 猶蹈一轍,非天所廢,而人謀洄刺乃然邪!
譯文
李輔國本名靜忠,以太監充當管御用車馬的小當差。相貌瘦弱醜陋,粗通文字與籌算,在高力士手下服侍,四十餘歲時,讓他主管養馬的賬務。王釒共任閒廄使時,讓他掌管飼料,他能選用飼料並降低對飼料的損耗,馬因而養得肥壯,推薦給皇太子,得以服役於東宮。
陳玄禮等殺楊國忠,輔國參與謀劃,又勸說太子李亨以主力速駐朔方,收集河、隴兵力,以圖復興。太子到達靈武,更親近李輔國,李勸太子馬上即帝位以維繫天下人心,被選拔為家令,兼元帥府行軍司馬。肅宗逐漸委以輔弼重任,改名為護國,後又改今名。凡各方奏章、軍符、玉璽,一概交他掌管。輔國能遇事謹慎周密,博取皇帝信任,而內心深藏奸詐未敢放肆。不吃葷,經常做出僧人的詭異行為,人們以為他柔順善良,不疑忌他。
肅宗回京,任命他為殿中監、閒廄、五坊、宮苑、營田、栽接總監使,兼任隴右群牧、京畿鑄錢、長春宮等使,及少府、殿中二監,封爵成國公,食邑實封五百戶。
宰相群臣有急事想見天子,都由輔國去請示,才得到許可。輔國常在銀台門決定政事。設置察事耳目數十人,官吏雖只很小的過失,沒有不知道的,知道了就推究審訊。州縣民刑案件,三司裁斷後,有逮捕流放貶降的,都由輔國擅自主觀判處,還說是皇上旨意,但卻未曾報告皇上。皇上下詔書,必須經輔國的簽署,才能執行,群臣不敢有所議論。外出則有武士三百人為護衛。王公大臣乃至於不敢直呼其官名,稱他為「五郎」。李揆為相時,對他執子弟禮,尊稱「五父」。肅宗為他娶元擢之女為妻,元擢因而被任為梁州長史,弟兄都位居中樞要職。李峴為相後,向皇帝叩頭進言:「輔國專權,必將亂國。」於是決定,今後皇帝詔敕不是從中書省發出的,李峴必須審查奏復,輔國因而不悅。
這時太上皇玄宗皇帝居興慶宮,皇帝常經天橋來請安,太上皇間或也到大明宮看皇帝,有時父子相逢道中。皇帝命陳玄禮、高力士、王承恩、魏悅、玉真公主常在太上皇左右侍奉,使梨園弟子每日奏樂歌舞以為娛樂。輔國出身微賤,雖暴發富貴,高力士等對他還是不尊重,便心懷怨恨,想建奇功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當初,太上皇常常設酒宴於長慶樓,南向俯看大道,徘徊觀賞,有時百姓父老從樓下經過,都拜舞后才離去。上元年間,劍南道進京奏事的官吏經過樓下,就上樓拜見,太上皇賜以酒宴,命玉真公主和如仙媛做主人招待,又召來郭英耣、王銑等人飲酒,賞賜頗為豐厚。輔國因而向皇帝亂說道:「太上皇住處接近街市,與外面的人交結,陳玄禮、高力士等將對陛下不利,六軍中的功臣憂懼不安,請將太上皇遷入宮中。」皇帝不解。先前,興慶宮有馬三百匹,輔國詐稱皇帝詔令取走,只留下十匹。太上皇對高力士說:「我兒任用輔國計謀,對我不能盡孝了。」
時逢肅宗有病,輔國就謊稱皇上請太上皇巡行宮中,走到睿武門,遇射生官五百人擋道,太上皇驚恐,幾乎落馬,問這是幹什麼,輔國領武裝騎士數十名縱馬跑來上奏說:「皇上因興慶宮低下簡陋,我們迎接太上皇回宮住。」高力士厲聲說:「皇上是五十年太平天子,輔國你想幹什麼?」大聲呵斥令其下馬,輔國失落了馬韁,罵力士說:「老頭兒不懂事!」殺了一個侍從。高力士大喊說「:太上皇問各位將士好!」將士們都收刀高呼萬歲,一齊向太上皇行再拜大禮。高力士又說「:輔國來牽太上皇馬!」輔國於是步行與高力士各在一邊牽着太上皇馬韁,回到太極宮,住在甘露殿,侍衛才幾十人,都是老弱殘兵。太上皇拉着高力士的手說「:要不是將軍,朕將成為刀下鬼了。」左右的人都流淚。太上皇又說「:興慶宮是我封王時的住地,幾次要讓給皇帝,他不接受,今日之搬遷,本來就是我的意願。」不久,流放王承恩於播州,流放魏悅於溱州,流放如仙媛于歸州,令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觀;皇帝另選後宮聲樂藝人百餘人,輪流侍奉太上皇,並備灑掃之役;令萬安、咸宜兩公主照顧上皇的服飾飲食。
從此太上皇鬱鬱寡歡,以至辭世。
李輔國以有功升為兵部尚書。赴尚書省上任時,使武士全副武裝夾道侍衛,還有藝人表演跳丸舞劍雜技,百名騎兵開道,御廚供奉食品,太常寺設樂隊奏樂,宰相和群臣都集中了。李輔國得志之後,更加驕縱而野心勃勃,請求擔任宰相,皇帝面有難色說:「以你的功勳能力,什麼官職不可以擔任呢?但大家意見不一致,怎麼辦呢?」李輔國就暗示宰相裴冕,讓大臣們聯名上表推薦自己。皇帝密令肖華去告訴裴冕不要這樣做。
張皇后常憎恨李輔國的專擅,皇帝臥病,太子代理國政,皇后召太子來,請殺李輔國及程元振,太子不同意,又召越王、兗王商議。程元振將此事告訴李輔國,李輔國就在凌霄門設下伏兵,迎候太子,伺機作變,當晚,逮捕兩王及中人朱輝光、馬英俊等加以囚禁,而殺張皇后於別殿。
代宗即位,李輔國等人以決策有功,更加跋扈,以至於對皇帝說:「陛下只管坐在宮中,外面的事聽由老奴處理。」皇帝驚覺想除掉他,但畏懼他掌握着兵權,因而尊稱他為尚父,事無大小都告訴他,群臣出入宮中都先到李輔國那兒,他很安然自得。皇帝又提升他為司空兼中書令,食邑實封八百戶。不久,皇帝以左武衛大將軍彭體盈接替了李輔國的閒廄、群牧、苑內、營田、五坊等使的職務,以右武衛大將軍藥子昂代替李輔國兼元帥行軍司馬,在宮外賜給李輔國一所大宅第。
朝野聽說他失去權勢,都互相慶賀。李輔國這才感到失意而憂愁,沒了主意,上表請求免官。皇帝下詔進封他為博陸郡王,仍為司空及尚父,准許初一、十五上朝。李輔國想進中書省給皇上寫謝表,守門人不讓進,說:「尚父的宰相職務已罷免,不能進。」輔國氣得說不出話來,好久才說「:老奴該死,侍候不了郎君了,請讓老奴到九泉之下去侍奉先帝吧!」皇帝好言勸慰,讓他回去。
韓穎、劉火亘善於觀測星象,乾元年間為翰林院待詔,韓穎做司天監,劉火亘做起居舍人,與李輔國非常親密。輔國為中書令時,韓穎升為秘書監,劉火亘升為中書舍人,裴冕推薦為山陵使判官,李輔國罷官後,都被流放嶺南,賜令自盡。
自從李輔國迫使玄宗搬遷,天下人都恨他,代宗當太子時,內心就積累了憤懣不平。即帝位後,不想公開殺他,派遣俠客夜間殺死了他,時年五十九歲,割下頭顱扔入廁中,斷其右臂,祭告於玄宗陵。但仍然隱秘此事,用木頭刻了一個頭顱來下葬,追贈太傅,定其諡號為丑。
後來梓州刺史杜濟,以武夫為牙門將,自稱是刺殺輔國的人。
王守澄,史籍中沒有他出身的記載。
元和年間,曾監徐州軍,後來召回。
那時,憲宗沉溺於方士之說,詔令天下訪求方士,宰相皇甫..、左金吾將軍李道古等人說見到楊仁晝及佛教徒大通。楊仁晝改名為柳泌,大通自稱已一百五十歲,有不死之藥。皇帝讓他兩人並為待詔翰林。虢人田元佐自稱有秘方,可以將瓦礫煉為黃金,皇帝下詔任他為虢縣縣令,他與董景珍、李元戢均依賴柳泌、大通推薦給天子,天子信以為真。柳泌將所煉金石藥進奉天子,皇帝服用後,日加燥渴,脾氣也變暴躁了,多次狂怒,斥責左右,無辜就能獲罪,宮廷內人人屏息,不敢隨便行動說話。皇帝也從此生了病。
元和十五年(820),元旦日的大朝會因皇帝病而作罷,群臣莫不惶恐不安。正好義成節度使劉悟來朝見,皇帝賜他麟德殿相見。劉悟出來後,對大家說:「皇上龍體平安。」內外才放心,各自回去。這天晚上,王守澄與內常侍陳弘志,將皇帝在中和殿殺死,借皇帝平日服用金丹事,以皇上誤服金丹,毒發暴崩告諭天下。
接着,與梁守謙、韋元素等人冊立太子恆即位,是為穆宗。不久,任王守澄知樞密事。
文宗即位,王守澄曾助了一把力,於是進任他為驃騎大將軍。文宗皇帝對元和之亂逆黨還在,且氣焰囂張,心內憤恨,所以任翰林學士宋申錫為宰相,想借事將王守澄除掉,沒能成功,反被其黨羽鄭注、李訓利用了機會,不得不將楊承和流放..州、韋元素流放象州。又派中人劉忠諒將韋元素追殺在武昌,楊承和到達公安即賜死。李訓又脅迫王守澄以左右神策軍觀軍容使的身份出宮回家,又派內養送鴆酒給王守澄賜死。事情十分秘密,當時無人知道。王守澄死後,追贈揚州大都督。他的弟弟王守涓從徐州監軍被召回,死於中牟。
田令孜,字仲則,蜀地人氏,本姓陳。
咸通年間,任小馬坊使。僖宗即位,升為左神策軍中尉。當時,西門匡范任神策軍右中尉,時人稱他們兩人為「東軍」、「西軍」。
皇帝年輕不懂事,喜歡斗鵝跑馬,多次到六王家中或興慶池與諸王斗鵝,一鵝的輸贏多到五十萬錢。與內園的小兒更是親昵,致使這些人倚仗寵幸,專橫暴虐。起先,皇帝還是普王時,在普王府就與田令孜朝夕相親,即帝位後,認為田令孜能知書,有謀略,善處事,再加上皇帝本身昏庸,只知逸樂,因此將政事全部交給他,且稱他為「阿父」。自己則沉溺玩樂,不知檢點。拿出左藏、齊天各庫藏的金幣,賜給倡優歌兒伎子的錢每日好幾萬,國用為之耗盡。田令孜對內園的小兒尹希復、王士成等人說,要他們勸皇帝登記京師兩市的蕃華商賈,要他們將所有的寶貨都送入內庫,又派使者監督那些櫃坊茶閣,遇有來陳訴的,都交給京兆尹打死。
田令孜知道皇帝不是害怕,於是販賣官爵,升官、任官全不必等皇帝降旨,賜官緋衣紫袍也不報告皇帝。所有制度全都廢弛,內外串通作弊玩權。後來各處盜賊蜂起,上下相互掩蓋隱瞞,皇帝全然不知道。那時朝中正直的賢人一個也沒有,而那些奸邪貪鄙枉法的人把持朝廷,大家都緘默偷安。左拾遺侯昌蒙不勝憤慨,上書直言宦官濫用權勢以亂天下。他的奏疏送進去,竟將他賜死於內侍省。
宰相盧攜,一向視田令孜意旨行事,每當田令孜對皇帝說什麼或提出什麼建議,盧攜一定諂諛附和。起初,黃巢提出要任廣州節度使,以罷兵停戰為交換條件。而盧攜想讓高駢建功得寵(高駢其時為諸道行營都統),不同意黃巢的要求。為此又調換了關東的各節度使,黃巢乘機攻陷了東都洛陽。田令孜着急了,歸罪盧攜,扶擁皇帝西去。一行人走出金光門,到了咸陽沙野,有十多個騎兵對皇帝大聲喊道「:黃巢是替陛下剷除奸臣,皇上今日西行,秦中父老百姓還有何依靠?請陛下回宮指揮。」田令孜喝斥他們,並要羽林軍將他們都追趕斬殺。當即就讓皇帝騎上羽林軍的白馬,晝夜奔馳,直到駱谷才停下休息。那時,陳敬蠧正任西川節度使,陳敬蠧,是田令孜的親哥哥。因此,田令孜請皇帝到四川去。
皇帝詔令任田令孜為十軍十二衛觀軍容制置左右神策護駕使。到了成都,晉升田令孜為金吾衛上將軍,兼判四衛軍,封爵晉國公。皇帝見蜀地狹小褊隘,心中鬱鬱不樂,每日只是和嬪妃內侍賭博宴飲,常常捋臂北望,愴然淚下。田令孜遇有機會就向皇帝報告何處戰勝,何人有功,為之解說,並呼萬歲。皇帝也因而龍顏大悅。田令孜盛讚鄭畋、王鐸、程宗楚、李釒延、陳敬蠧併力抗敵,賊人不足為慮。皇帝說「:好。」
當初,成都招募了陳許兵三千人,都戴黃帽子,號稱「黃頭軍」,是用來防禦蠻人的。皇帝到成都後,慰勞將士們甚厚。
從京都扈從而來的人先已賞賜過了,但所得比不上黃頭軍,於是都暗暗埋怨田令孜。田令孜明白,就設酒宴會請諸將,用黃金壺盛酒,就將這些金壺賜給眾將領。黃頭將郭琪不肯喝,說:「如果軍容使能改變偏惠部分人,而使所有將士都能沐恩,我將萬分感謝。」田令孜盯着他,問「:你建過功勞嗎?」那黃頭將答「:與党項交戰,逼退契丹,大小經歷幾十戰。這就是我郭琪的戰功。」田令孜勉強壓住怒火說「:我知道了。」就在他的酒中偷放了毒鴆。郭琪喝了後,飛馳回家,殺了一個婢女,喝了她的血,這才解了毒得不死。
於是郭琪半夜燒毀營地,剽奪城邑。陳敬蠧發兵攻打,郭琪敗,逃奔廣都,後來去依附高駢。皇帝聽說發生變亂,與田令孜保東城,登樓閉門自守,群臣均見不到皇帝。左拾遺孟昭圖請求面見皇帝,也不召見,於是孟昭圖送進奏疏懇切陳述「:君與臣是一體的兩個方面,國安,大家都太平,國危,則大家都蒙難。當日皇帝西巡,沒有通知南司,所以宰相、御史中丞、京兆尹都陷於賊手,只有兩軍中尉因扈從護駕得以保全。現在百官中能在此地的,都是冒千難萬險死裡逃生才到達的。日前黃頭軍叛亂,前殿遭火,陛下只與田令孜閉城自守,不召見宰相,不與群臣商議。眾臣欲入不得,求見不許。
再說,天下,是高祖、太宗創立的天下,不是北司的天下;陛下,是全九州的天子,不是北司的天子。北司難道全都比南司更忠心?廷臣難道都不如敕使有用?文宗時,宮中有災,左右巡使不到,都受到嚴厲的斥責。哪有天子被迫流離失所,而宰相不參與弭禍、群司百官都棄若路人的?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但對未來,還得好好打算。」奏疏送進去,田令孜隱匿不報告,卻假冒皇帝名義下詔書貶孟昭圖為嘉州司戶參軍,又派人將他淹死在蟆頤津。在上奏疏之前,孟昭圖心中完全明白說正義之言定會遭害,對他家的僕人說:「大盜未滅,閹豎離間君臣。
我是諫官,不可坐視國家覆亡,我的奏疏送上去,我必死無疑,到那時,你能去為我收屍嗎?」僕人答應。至此,為他收斂埋葬,整個朝廷都為之痛惜。
黃巢亂平,田令孜因王鐸是文臣,且無戰功,而第一個提議召沙陀兵來助戰的是楊復光,想歸大功於北司(楊復光也是宦官),所以罷了王鐸的都統職務,論楊復光為第一功。事後又擔心楊復光會排擠自己,所以賞賜不厚,加官不高。田令孜自稱他決策於帷幄之內,能取勝於千里之外,王室安危輕重,全繫於他一身。所以出入時十分倨傲。其時,楊復光死,田令孜去了一塊心病,即刻罷了他弟弟楊復恭樞密使的官職。中人曹知愨,是個富家子弟,為人深沉且有勇謀,賊在長安時,曹知愨帶清、濁兩谷的人倚山屯守,不降賊人。暗中教一些口音同於賊人的士兵換上賊兵的衣服,夜裡入長安襲擊賊營,賊人大驚。皇帝聽說後,賜給金魚紫袍,升為內常侍。曹知愨聽說皇帝要回京了,曾誇口說:「我將要列兵大散關下,審查群臣,只讓那些可以回來的人入關。」田令孜嘴上說好,可秘密派王行瑜率領..州的兵馬度過嵯峨山,襲擊曹知愨,把他們全殺了。從此,更加肆無忌憚,鉗制天子,不讓皇帝有自己的主張決斷。皇帝受其控制,與左右談起就流淚飲泣。
楊復光的部將鹿晏弘、王建等人率領八都的人馬二萬,攻取了金州、洋州等地,進而攻打興元,節度使牛頊逃奔龍州,鹿晏弘就自任留後,任王建、張造、韓建等人為都刺史。皇帝將回京,鹿晏弘怕遭討伐,於是帶領人馬前去許州。王建則率領了義勇四軍到西縣迎接聖駕。
皇帝仍讓王建及韓建等人帶領他們的隊伍,稱之為「隨駕五都」。田令孜因楊復光的緣故,才封他們為諸衛將軍,且收他們為養子。另行召神策新軍,以一千人為一都,一共五十四都,分為左右十軍統轄。又派出親信暗察各鎮,有不附從自己的都找個罪名把他們除掉或貶謫。
田令孜的養子匡..去宣慰河中軍,王重榮招待甚周,執禮甚恭,但匡..極為倨傲,全軍都被激怒。王重榮於是一一指責田令孜罪狀,斥責匡..的無禮,監軍從中調解才罷。匡..回來後,將此事告訴田令孜,勸田令孜除掉王重榮。田令孜向皇帝奏請將安邑、解縣兩鹽池交由鹽鐵使,收賦做軍需。他自己則兼兩池的榷鹽使(中和年間,王重榮截留鹽賦,每年獻鹽三千車,余則歸己)。王重榮不肯奉詔,且上表檢舉田令孜十大罪狀。
田令孜乃自己帶兵討伐王重榮,徵調了..寧節度使朱玫、鳳翔節度使李昌符,會同..、延、靈、夏等州的兵共三萬人,屯兵沙苑。王重榮勸說太原李克用聯合打田令孜。李克用上書奏請誅殺田令孜、朱玫。皇帝從中調和,未能成功。兩軍在沙苑大戰,王師敗,朱玫逃回..州。朱玫與李昌符兩人都恥於替田令孜效力,於是回兵與王重榮聯手。神策軍潰敗而退,在回京路上一路搶掠,盡成廢墟。李克用逼近京師,田令孜窘困無法,於是在坊市縱火,劫持皇帝夜裡打開開遠門出逃。自從黃巢攻陷長安,燒毀宮室房舍十分之七。後來京兆尹王徽修治補葺才有個大概。這時田令孜喊叫「:王重榮造反了。」下令焚燒宮城,致使僅有昭陽、蓬萊等三宮存留。王建帶領義勇四軍護衛皇帝,夜裡經牢水,到達陳倉休息。李克用回到河中,朱玫害怕李克用威勢相逼,與王重榮聯合上書奏請誅殺田令孜,自己則兵駐鳳翔。田令孜請皇帝去興元,皇帝不肯。田令孜乃派兵夜裡突入皇帝寢宮,劫駕而去。群臣無一人知曉,連宰相蕭遘等人都未能跟隨。朱玫鼓勵興元節度使石君涉焚毀閣道,斷絕皇帝西去的主意。蕭遘怨恨田令孜劫持天子,造成方鎮的變亂,派朱玫去追還皇帝乘輿。
朱玫領兵追趕,打敗興鳳楊晟軍。皇帝到達梁州、洋州,轉向南行,朱玫兵追及中營,殺戮無數。田令孜怕有人謀害自己,蒙着臉前行。沿途多有盜賊,派王建率領長劍手五百人前驅清道。皇帝將傳國寶璽交給王建,要他背着。一行人到達大散關,道路險阻,皇帝多次幾乎遭難。於是分軍屯守靈壁,抵禦追兵。朱玫長驅跟隨追趕皇帝,皇帝因閣道被焚,改走別的路,十分疲憊。便枕在王建膝上,小睡片刻,醒後才能進食,最後到達興元。朱玫、王重榮上表請誅田令孜,安慰群臣。皇帝下詔任田令孜為劍南監軍使,但卻不去赴任。王重榮請皇帝去河中,田令孜百般阻撓,未能成行。宰相蕭遘率群臣中在鳳翔的一起聯名上書檢舉田令孜專國釀禍,用奸邪之計,挑撥將帥,致使亂起,請求依法誅之。皇帝還未及審理,就詔令王重榮運餉糧十五萬斛到行宮。王重榮因田令孜在那裡,不肯奉命。朱玫則擁奉嗣襄王誰即帝位。直至朱玫敗亡,皇帝才得重返京師。
當初,皇帝入蜀,諸王都徒步跟隨。
壽王走到斜谷走不動了,田令孜來督促他跟上來,壽王說足扭傷了,如有馬那就能跟上。田令孜發怒,舉鞭便打,強迫壽王行走。壽王深以為恥。及至皇帝病了,朝內外都屬意壽王繼立,田令孜入宮侍候皇帝時問「:陛下還記得臣麼?」皇帝雙眼盯着不語。田令孜自封為劍南監軍使,調天子的奉鑾軍自衛,晝夜兼程,馳入成都。上表只稱辭官求醫,詔令同意。
不久被削官爵,流放儋州,但他仍依靠陳敬蠧而不走。
壽王即位,是為昭宗。楊復恭代為觀軍容使,王建出京任壁州刺史。王建攻取了利州,自己設置防禦使,接着攻下閬、邛、蜀、黎、雅等州,皇帝詔令即以邛、蜀、黎、雅四州設置永平軍,任王建為節度使。田令孜想與王建聯手對抗朝廷,還說:「王建,是我兒子。」寫信召王建。
王建很高興,帶領麾下前往。將到,陳敬暄不讓進關。王建很生氣,將兵包圍了成都,田令孜登上城樓,對王建說「:老夫一向待你不薄,現在為何要困我?」王建說「:父子之恩,我哪敢忘記!只是父親您自絕於朝廷,如能改過,我們依然父子如初。」田令孜說「:我要和你當面商議。」
王建同意。夜裡,田令孜帶了符印旌節交給王建。第二天,王建入成都,將田令孜囚禁在碧雞坊。以前,右神策統軍宋文通遭諸軍忌恨,田令孜因事召見他,打算就此殺了他。及至見到他,很喜歡他收他為養子,名彥賓,也就是李茂貞。李茂貞上書為田令孜申訴無罪,詔令為湖南監軍。兩年後,與陳敬暄同日死。臨刑時,撕綢子搓為繩索,交給行刑者說:「我曾任十軍容,殺我豈得無禮!」且教縊殺人的方法,據說田令孜死後面色均不變。乾寧年間,詔令恢復官爵。[2]
作品編纂
《新唐書》主要作者宋祁、歐陽修是北宋一代文宗,著名文學家。宋祁及其兄宋庠,在當時有「二宋」之稱,宋人《東軒筆錄》說宋祁「博學能文,天資蘊籍」;歐陽修為「唐宋八大家」之一,散文為其特長。
參加編撰《新唐書》的其它作者,也都為北宋時期名家高手。宋仁宗嘉佑年間曾公亮《進新唐書表》中所列之范鎮、王疇、宋敏求、劉羲叟等,都是當時文壇知名人物。范鎮曾為翰林學士,文筆流暢,有《東齋紀事》等百餘卷流傳於世。王疇文辭嚴麗,一向為世所稱。宋敏求為北宋一代掌故大家,富於藏書,曾編《唐大詔令集》和《長安志》,對唐史十分熟悉。劉羲叟是著名天文學家,後來曾助司馬光編《資治通鑑》,《新唐書》用這些人主筆,自然文采粲然,體例嚴謹。另一方面,宋、歐等人在修《新唐書》時,態度也很認真。歐陽修負責〈本紀〉、〈志〉、〈表〉部分,撰稿六、七年。宋祁的〈列傳〉部分時間更長,前後長達十餘年。認真謹嚴的態度,體例和筆法、風格上顯得比《舊唐書》完整嚴謹得多。另外,《新唐書》在列傳的標名上也作了歸納整理,如把少數民族仕唐將領合併到「諸夷蕃將傳」中;把割據的藩鎮也歸到一起來寫等等。這樣,就使得眉目更為清楚。 《新唐書》以清新質樸的語言特點為後世人賞識。也有了巨大的影響。[3]
作品影響
《新唐書》是我國正史體裁史書的一大開創,在體例上第一次寫出了《兵志》、《選舉志》,系統論述唐代府兵等軍事制度和科舉制度。為以後《宋史》等所沿襲。自司馬遷創紀、表、志、傳體史書後,魏晉至五代,修史者志、表缺略,至《新唐書》始又恢復了這種體例的完整性。以後各朝史書,多循此制,這也是《新唐書》在我國史學史上的一大功勞。[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