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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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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影像》中国当代作家李晓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旧时光影像

旧时光影像(三章)

总有一些旧时光的影像,镶嵌在我记忆的天幕里。这些影像,独自对我,星星一样闪烁。

从前的慢船

在宋朝,天空很蓝,是青花瓷一样的颜色。有一年,苏东坡坐一艘慢船去海南,到达那个当年还是蛮荒之地的孤岛,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我不能与苏东坡同坐一条船去宋朝,但那些年我坐慢船的时光,还在天幕隐隐中驶来,停泊在这个时代,属于我一个人的港口。

坐一艘慢船,去河流下游,与骑一匹骆驼,去草原游牧,是一样的逍遥时光。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这古诗,常让我神游在一条河流的下游,有我一个精神上的老友,手搭凉棚望尽千帆,或是一个红颜,依栏等我。

看那河流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像甲壳虫一样随波逐流在水面上,那是属于河流上的慢船时代。而今,高铁高速航空时代早已来临,好多的慢船,已从河流退役了。

有一天我在河流的港湾,看见一艘停靠的老式轮船,船舷上已积满了厚厚的锈垢。我想起这艘慢船在河流上行走的时光,船在走,浪在动,风在吹,一艘慢船,它的呼吸也是最古典的。

坐一艘慢船出游,独自一人,或是有几个慢性子的友人陪伴,是那些年的美好时光。

有年我坐一艘慢船去南京,要四个白天三个夜晚。在浪高风急的峡谷,我看到了岸边树上窜动的猴子,有一只猴特安静地托着腮,像我认得的写诗的吴三,他也猴一样瘦,高额深目,喜欢托腮思考一些严肃的问题。船走走停停,常常在深夜里摇荡的水声中,听客船上广播里响起的声音,到某某码头了,请旅客们带好行李下船。那些睡眼惺忪的乘客,扛着背着提着拖着行李下了船,他们那夜里的步履,也是梦游一样漂浮。码头上,小县城里深夜的灯光,萤火虫一样闪闪烁烁。

船到了白帝城,正是清晨时的朝霞满天,时空就这样仿佛穿越到了李白的年代。但有一个问题我总想不明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虽是下游,但峡谷里浪大涛猛,江流中处处是旋涡,李白坐的这艘帆船,还千里江陵一日还,速度咋这么快呢。古代的帆船,冷动力时代,这船再快,也是慢船吧。后来我懂了,这是春风得意的李白,在诗歌里的夸张意象。

古代的慢船,古铜色皮肤的纤夫,他们那峡谷上岩石一样凸起的肌腱,这是我对那些沉默而又富有力量男人的想象。他们偶尔迸发出的高亢号子,把一条河流的水也喊得高涨了。一条河流的两岸,血汗之路上凿刻出来的屐痕处处,与一艘船命运与共的航程,是最好的呼应。我想起一些古代的船上乘客,他们用那悲悯目光望着青筋毕露的纤夫,纤夫的每一次吆喝,让河水上涨,也让心潮起伏。

那些年,我常坐一艘慢船,去云雾缥缈的下游寻找我精神世界的远方。我之所以愿意坐一艘慢船去,是想这样悠哉游哉的时光慢一点,慢一点抵达,就可以让梦晚一点醒来,一旦抵达了目的地,我即将面临的,又是返程了,而逆流而上的航程,是我不愿意见到的灰扑扑的故乡

那些年,在常州求学的小乔,也是这样坐着长江上的慢船而去。小乔说,她看的几部古代名著,都是在慢船上伴着水声阅读完的。小乔说,她当年在慢船的摇晃中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妖精。而今,小乔也快人到中年,有天她告诉我,真想再坐一趟慢船去常州。旧船票是没有了,涛声依旧,但能不能登上当年那艘慢船,我是真的不知道了。但我可以告诉眼袋深垂的小乔,你的梦想还可以坚持下去,而今做一个女妖精是多么幸福的事。

从前那些坐慢船的时光,成为我人生时光里的一幅剪影:青色天光里,一艘慢船,在河流中央与一个时代打着告别的手势。

重拾旧信遇见你

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这句话说的是大翻译家傅雷,在他遭受命运折磨时,依然感觉“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翻译了浩瀚的西方文学作品。那时,大儿子傅聪远在欧洲游学,傅雷把对儿子严厉、博大、温厚的绵绵之爱,都流淌在了一封一封书信里。后来,傅聪和弟弟把这些父子之间的书信结集出版成《傅雷家书》,三十多年过去了,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

有一次,我在一篇文章中读到傅聪傅敏兄弟俩到父母墓碑前读信,他们一同抚摸着冰凉的墓碑,想把爸爸妈妈从遥远的世界里呼唤出来,我的心里也是那么难受。人到中年,重读《傅雷家书》,眼前总浮现起这个中年男人当年在上海江苏路二百八十四弄安定坊的书斋内,给儿子深情地写信,然后穿过大街去邮局投递信件的清瘦身影,他依然保持着尊严,把每一根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双眸明亮,但已有两个浮现出的深深眼袋……傅雷用丰厚的文化底蕴,通过书信不断涵养滋润出一个艺术家的傅聪、一个杰出英语教师的傅敏,我对父子之间在书信里的相互激荡,充满了由衷敬意。有天我读了《傅雷家书》,在晚餐的桌子上斟满了一杯酒,心里喃喃呼唤的,就是这个优雅、谦卑、傲骨、有时脾气也很大的傅雷老先生,我同这颗老灵魂的跨时空相逢,通过一杯薄酒的发酵,在血液里贯通了。

前年,是抗战胜利七十周年,我偶然买到一本抗战家书,读到了往日心里那些铁骨铮铮的抗日俊杰写给亲人的家书,有的大都成为了遗书。这些信里,依然有家长里短,儿女情长,让我与他们再次相遇,只是少了那一份以前想象中虚无的崇高,他们以骨肉之躯,血染疆场,以殷殷嘱托,激励后人。抗战名将左权将军,陨落战场时年仅三十七岁,在他从前线写给妻子的一封信里这样写道:“在闲游与独坐中,有时总仿佛有你及北北(女儿)与我在一块玩着、谈着,特别是北北非常调皮……我也种了四五十棵洋姜,还有二十棵西红柿,长得还不坏……”这样一个慈爱父亲的形象,跃然纸上,我仿佛眺望到了炮火连天中那一块种了洋姜、西红柿的菜地,左权将军从菜地里躬腰后抬起头来,我似乎还看到了老照片中他那挺直的鼻子。

读一个当年知青写给家里的信,他说自己近来的工作就是垛马草,知道那个年代朦胧田野上真有一个村里蓄长辫子的小芳。读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学青年们的通信,想起我走在县城尘土飞扬的大街上去拜访一个著名诗人的情景,那天从他家里走出来,他塞给我两个咸鸭蛋,我在县城的星空下,晃荡了一夜……

读民国年代的信。鲁迅写给许广平幽默冷峻中亲昵语气的情书,让鲁迅一贯严肃的形象顿觉和蔼亲近。萧红在日本写给萧军的信:“别人的黄金时代是舒展着翅膀过的,而我的黄金时代,是在笼子里过的……”对这个孤苦的女子顿生爱怜之心。胡兰成写给张爱玲的一封信就八个字“因为相知,所以懂得。”张爱玲也回了八个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个因为爱,低到尘埃里却开出花的女子,在我心里更清晰了,她也不再是那天边一弯凄冷的新月。

把时光之舟放逐得更远一点,还可以读到孔子的《论语》,李白写给汪伦、孟浩然写给王维、苏东坡写给黄庭坚的诗,其实也是翻越关山万重的旧时书信,我仿佛听到了“哒哒哒”的马蹄声,还有天空中“嘎嘎嘎”叫着的雁阵声,那是古时大地与空中穿越万里的信使。见字如面,而今我上哪里找到一封孟浩然、苏东坡、王安石他们的原版书信,要不,我一头扎入唐朝、宋朝的时光深水里去打捞一下?

前几天于凌乱的书柜里整理家信,读到一封父亲写给我的信:“儿啊,我还是你的爸爸,好吗……”那是我青春期叛逆时,愤然之中在一张包面条的纸上写下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协议书,等我蓬头垢面流浪归来,父亲从门缝里塞给我的一封信。快三十年的日子过去了,这个八十岁了一直爱嘀嘀咕咕的老头儿,还在人世间做着我的爸爸,我应该庆幸命运待我柔肠慈心。

这些安卧在老时光里的信,没被苍凉之风吹散,却被岁月的老棉被焐热,让每一个字都有了温度,也让我遇见了那些又沧桑又年轻的面孔,忍不住学着张爱玲的口气轻声打了一个招呼:“噢,原来你也在这里呀……”

老猪油

我在冬天的夜里收到一个微信,是远在天津的老刘发来的。老刘在微信里感叹,真想念妈妈在乡下用老猪油拌的白米饭啊。

老刘再也吃不到妈妈的老猪油拌饭了,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老猪油也早已经融化在过去的岁月里。

在冬天的城市里,老刘对老猪油拌饭的思念,也让我想念童年乡下时,在柴火灶里用猪油炒的大白菜、红薯粉条、芹菜丝。

当然,我想念的老猪油,是上世纪的猪油了,主要是指我身体还在上窜的七八十年代。那个香啊,让我在梦里也咂动舌头,那是在吃猪油渣儿。

而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由一个乡村少年,成为一个烟尘滚滚里的中年男人,两眼浑浊,一思考人生的意义就觉得疲惫不已。但还值得庆幸,在世事人心的熬炼里,一颗心,还散发着猪油那样的沉香。

稻谷归仓,往往又是乡下人一年辛苦的开头,秋收了,又开始冬忙。只有杀年猪,冒着热气的猪肉下锅,乡下人才可以坐下来,就着蒜苗炒肥肉、猪血汤喝上几顿大酒。杀年猪时,我一个堂叔,总喜欢伸出巴掌去量一量猪的肉膘,嘿嘿嘿笑着说:“有三个指头的膘呢。”一旦膘厚,猪油就多。猪油怎么不多嘛,猪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红薯。猪油多不多,是衡量一个乡村家里,殷实不殷实的标志之一。

刚杀的年猪,肚子被气筒吹得滚胀,用大铁钩挂着,只见屠夫对手吹吹气,用锋利的杀猪刀,对着白瓜瓜的猪肚子“哗”的一声划开,一股热气腾出来,屠夫伸出手掌去摸猪肚子里白花花的猪油叫出声来:“哇,这猪油安逸!”

猪油从猪肚子里割出来,一般是在旁边守候的奶奶接过去,她搂着木盆里沉甸甸的猪油,缓缓放入一个黄色陶罐里,用盐搅匀,撒上干花椒,用盖子密封好。半个月过去,就成了腊猪油。再后来,我母亲把这猪油在铁锅里熬出纯油来,再倒进罐子里冷却,乡村叫腊猪油。

但我奶奶不这样干,因为这样,猪油在罐子里看起来,饱满多了。一个猪油罐,成为全家人心里的藏宝罐。那时乡村人的脸色,大多菜青色,或者发黄,主要就是营养不足。每逢家里炒青菜、炒南瓜、炒茄子、煎豆腐,或者下面条,奶奶就抱出猪油罐,用锅铲把猪油铲出,柴火灶里噼噼啪啪燃着稻草或者柴木,放进高温的铁锅里,只听“哧啦”一声,铁锅里腾出一股油烟,在旁边咂着嘴守候的几个孩子,口水一冒就出来了。奶奶把煎熬出猪油的枯黄油渣,铲上来,倒给几个孩子早已摊开的手上,或者直接倒入嘴里,也不怕烫,在嘴里贪婪地挛动,香啊,奶奶,香啊,妈妈。

我母亲偶尔在炒菜叶里、盐菜面条里吃到猪油渣,就用筷子偷偷夹到我碗里,我一口就吃掉,再眼巴巴蹲守在母亲面前,看她碗里还有不有猪油渣。母亲把碗里翻掏了好几遍说:“娃,真没有了。”记得有一次,母亲说:“娃,你好好读书嘛,长大了天天吃猪油渣。”

每到中秋节,一粒粒白生生的糯米早已归仓,奶奶就用猪油煎了,在铁锅里蒸糯米饭,奶奶在糯米下垫一层荷叶,蒸出的猪油糯米饭特别香。一轮明月当空,我看得清母亲脸上还扑着尘灰,一家人,就在院坝桌子上吃一顿团圆的糯米饭。吃饱了猪油糯米饭后,我躺在竹椅上望月亮,感觉月亮里面有一棵树,就像村头的黄葛树。

我爷爷临死以前,奶奶抱着老油罐,一步一步走,用猪油煮了一碗面条,爷爷只喝了一口汤,就落气了。

我认识的一位诗人,在北京开了一家著名的餐厅,还坚持用猪油炒菜,食客们大叫过瘾。在怀旧的酒家,我真想陪诗人喝一顿好酒,吃猪油炒的菜。我还要告诉诗人,我早已不写诗了,但我还在心里爱着诗,就像爱着那老猪油。[1]

作者简介

李晓,1969年8月出生。现供职于重庆市万州区某机关单位。自1988年从事业余文学创作以来,在全国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400余万字。结集出版散文、随笔集3部。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