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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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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晃动》中国当代作家师师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春天的晃动

在我的人生中,没有哪个春天,像今年这样,充满晃动。

大年二十八,嫂子告诉哥哥,她要留守医院值班,不能回爸妈家过年。哥传消息来,我略感遗憾之余,没有多想。大年二十九,收拾年货,突然听电视新闻说武汉封城,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之后,迅速反映过来,嫂子是医生,还是她们医院控感部的主任,这必定是有大麻烦了。年初到广州出差,与同行聊过的武汉不明肺炎一事,立刻闯入脑海。下意识间,我飞跑出门,奔走了小区附近的3家药店。口罩均已无货,酒精和消毒液限购,每人一份。从来胆小易惊,一时间,吓到心慌无力。

整个春节假期,我每天从睁眼到入睡,一直在做的事就是看肺炎疫情时实动态。在网络里穿梭,各种信息铺天盖地,真真假假,一片喧嚣。新中国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这样接连封城的情况,如此,可分析出这次疫灾的危险程度。我终日惶惶,几乎不能静下心来看书和写作。

很多年前,读加缪的《鼠疫》,还读过德维尔的《瘟疫与霍乱》。那时年少,似乎是为读书而读书,就如看别人长的疹子,知道难受,但与书本并无强烈的共鸣。2003年国家遭遇“非典”,云南无疫,满城只充斥了抢购板蓝根的焦虑。但是,今年的春天,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灾难来临,心力交瘁,夜不能寐。很快,昆明全城启动一级应急响应,防疫人员加班,其余人假期延长,城市封闭管理。我的嫂子值守医院,一直无休。给她发信息,总是只回单字:好或忙。想象她穿防护服的样子,应该像大白,可她前年才做过一个大手术,身体非常虚弱,我真的,很心疼。随着全国各地,死亡、确诊及疑似病患数目的每天增长,不同地区都呈现出相同的传染途径。陆续的,市里五华区的几个小区沦陷;没过几天,我所居住小区对面商业街的酒店,两位武汉游客也确诊为新冠肺炎病患。昆明是座旅游城市,所有病患均为游客,属输入型病例。恐惧,一波又一波,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抑郁。曾在网上读到,有位老先生说如果在疫情中死去,不异于他杀。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胁。想想上有高堂八十有余,下有小儿尚且懵懂。瞬间觉得,这根本是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事。以往谈生老病死,都是理性的,是生命旅途的正常过程,不需要太过伤感。可当真的处居其间,才恍然察觉,悲痛如巨石压顶,让我难于承受。

灾难迎面,我经历了恐慌,无助,继而沉默寡言。直到这些异常某日被哥哥严厉告诫:“事遇到了,就好好面对”,我才渐渐平静下来,开始零星地书写。文字的作用,于我,是心灵抚慰,是一个女人与病毒的抵抗。我不会消费灾难,书写只是为了保存事件经过,为记录灾难时我的眼界所及,还有所闻所思。

立春后,大地上的花朵越来越多,疫情仍没有缩减,城市管控更加严格。街道空无一人,不远处的繁华商区,万达广场关门闭户;小区网格化管理,禁足,各家三天一人次外出采购生活物资。遥远的武汉、湖北各地,愈加悲切。军队、各省市抽调的医护人员队伍,一支接一支,不分昼夜在驰援。前方,依然危机。不日,得到信息,朋友的太太已奔赴湖北。那是一位娇小的重症监护室护士长,家中俩娃,大宝7岁,小宝刚蹒跚学步。大灾降临,她选择挺身而出。决然剪去长发,备下一箱成人纸尿裤,淡定飞往疫情重灾区。我无比敬佩那个秀美小女子,负重在肩的行为。对她及像她一样的医护,就算使用“伟大”一词来赞美,也是苍白的。现在,我默默在自己的文字里,写下祝福:善良的天使,一路平安!健康归来!

昨夜,看了朋友分享的电影《传染病》,再次悲从心来,更加感到活着的幸福和不易。大地之上,万物本来平等,人为的践踏与涂炭,原罪必会降落。现在,我单薄的文字,撑不起反省与铭记。惟愿随风而起的仪式性讴歌的浮躁和热烈,能少一点或半点。“灾难文学的唯一伦理,就是反思灾难”。极反感某些区域内莫名的高呼,及颂扬无畏的牺牲。悲悯呢?自省呢?疼痛永远是不能当成欢喜来叨念的,谁也不想在这个春天离开人间。我的写作思想从来独立,这也可能算为民间的写作立场。面对逝去的凡人和逆行的天使,我清楚知道能做的就是安静的言行,实写实录的行文,不加演绎的情感流露。人间病了,写字的人,不应该病。

看到云南日报网端的视频,又落下泪来。我的云南很美,但我的云南不富足。谷深,山瘦,一些村庄的日常,极窘迫。这几年,我许多公职朋友,暂别城市和家小,在扶贫的村寨里,跋山涉水、辛劳忙碌。一心要带领父老乡亲们,早日走出贫困,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武汉疫灾的消息传来,在深度贫困县宁蒗,牦牛坪村的所有村民,连夜冒着大雪,各家各户背出家藏的土豆,捐献、装车、发运。村民说:“没有资金,但我们有土豆",“我们有土豆”,我们还有蔬菜、瓜果和药材。峨山县的萝卜、莴笋;建水县的洋葱;河口县的香蕉;昭通市的苹果、红糖;文山市的三七……在石屏县哨冲镇的偏远山区,贫困户深夜紧急捐出风干的萝卜条,那是他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是村民日常里极好的菜肴,而他们,连口罩都买不到。国家劫难,我质朴的云南民众,把家里有的物品,都捐了出来。

这阵子,就这样时时泪流满面,为这场突降的天灾,为那些逝去的生命,为挽救生命而逆行的医护,为社会正常运转而仍在坚守岗位的警察、保洁、外卖小哥、志愿者等等。这些坚强的守岗人,也是父母手心的宝贝;宝贝的父、母;最爱美的姑娘、小伙;家中顶梁的大柱。可能,年龄增长眼窝会变浅,在听到、看到的疼痛和感动中,我的眼泪一次一次落下。

阎连科说:经此疫劫,让我们成为有记性的人。我深以为然。此劫过后,能活下来的人,就算今世共过了生死。我们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人间发生了变化。阴阳相隔的无常,人与人的社会单元构成,心伤愈合的后遗症,所有的改变,让我们的记忆,必会留下一道深深的琢痕。由此,深刻理解生存的静好,实现凡事坦诚磊落的真实。文学更不能自己堕入对灾情和哀痛的无节制抒情,这很虚伪也不道德。盼望疫情过去,我们除庆幸安好无恙,还必须自我问询:当下的路,该如何向前走,怎样爱护共有的生存大环境,怎样修正这次应急响应的迟缓及某些教条作风……惟有众生的反思,才可能对得起停留在寒冷中的生命,才能防止我们的春天,不会再次出现类似晃动。杜牧的《阿房宫赋》写到: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如果,我们真的让历史一语成谶,那未来确实无比可怕。[1]

作者简介

师师,本名师立新,女,彝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协会员,云南省**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