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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书(张一曼)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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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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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书》中国当代作家张一曼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晒书

东汉崔寔《四民月令》云:“七月七日,曝经书及衣裳,不蠹。”晒书在我国至少有两千年的历史了。在我家,晒书的历史则要追溯到三十年前。

那年我六岁,上了村里的育红班。育红班的老师是村长的女儿。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却记得她带着十几个孩子排练舞蹈的情景,虽然那十几个孩子里没有我的身影。那时的我胆小怕人,家里又穷。不过我挺感谢那段经历,是那个场景,让我的心里萌生了一种叫做向往的东西。

家里穷,蓝天便时常被云层覆盖。终于有一天,天空不堪乌云之重,哭得肝肠寸断。除了月夜,小时候的我很少仰望天空,那天的天空我却记得异常清晰。它黑着一张脸怒视着大地,就在我的头顶,它那宽大的手掌带着混浊的雨水不停地往下拍,拍得我生疼。雨水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淌,但被淋得更湿的是我的哭声。那天的妈妈伤心得不能自已,把爸爸箱子里的书一股脑儿地往外扔。我想拦住妈妈可无济于事。我跑进跑出,帮爸爸把满是泥污的书捡回,可是妈妈看起来是伤心到了极点,被捡回的书再次被妈妈扔进雨里……

记忆中爸爸的脾气很不好,但那次面对妈妈的歇斯底里,他竟然没有动粗。我不知道愤怒的爸爸当时有没有流泪,因为那天的雨下得出奇的大。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国家刚开始实行计划生育,要生下第二个孩子如同打游击一样。妈妈东躲西藏,终于让弟弟足月了。当时妈妈住在姥姥家,眼看要生了,爸爸赶紧用架子车拉了妈妈往家赶。不过弟弟还是生在了路上。爸爸拉我们回到家时,屋里好似经历了一场浩劫,其实除了一张木床,家里本来也没别的什么。

弟弟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家时,家里就剩躲避时爸爸拉出来的那辆架子车了。顾不上伤感,爸爸抱了些乱草铺在地上,我们一家四口就那样依偎在一起。爸爸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的情形:晚上下起了大雨,屋里下得比外面还大。屋外电闪雷鸣,屋里的爸爸一夜无眠。爸爸用盆子不停地把屋里的水往外泼,生怕房子让雨水给泡倒了。

姥姥村里的人说,让弟弟就叫路生好了,可是爸爸不让,给弟弟取名“一波”。虽说我和弟弟的名字都随了前辈,不过,在那个女孩儿都叫红叫娜叫丽男孩儿叫超叫辉叫涛的年代,我特别感谢爸爸给我和弟弟起名字的时候花了些心思。

计划生育那几年,国家也正值改革开放。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自负盈亏”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了四亩多地,可是年年开春家里都会断粮。不过改革开放政策让农民的思想也活络了起来,农民不再只是守着那几亩薄田,都想着做点儿啥营生,能让日子好过一些。我们村里的叔叔伯伯们那时都做“换碗儿”的小生意。焊两个铁篓儿,挂在自行车后座上,在铁篓儿里放几荮批发来的瓷碗,走街串巷地吆喝。村里的人拿些破铺陈烂套子之类的,换取自家需要的碗碟。换回的破烂儿分类整理后,再卖给废品收购站,从中赚些利润。要强的妈妈想让爸爸也去做这个,可是,爸爸不干。

那时的爸爸,梦想依然是当一个作家。这个梦想早已在爸爸的心里扎了根。

由于当时的政策及家庭方面的原因,爸爸初中毕业后没有被推荐去上高中。不过即便没了接受教育的机会,爸爸却一天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面朝黄土背朝天”是那一代人最真实的生活写照。而我看到的除了大人们劳作的辛苦,还有爸爸每个夜晚在昏黄的油灯下伏在书桌前写东西的身影,那书桌是一口缸,上面放了一个用高粱杆纳的叫做锅排的东西。写好一篇稿子后,几番修改觉得满意了,爸爸就去十几里外的邮局寄出。除了写作投稿,爸爸每年还会订购上海出版社出版的《故事会》以及其它关于写作的书刊。这在当时,是极奢侈的,买一张邮票的钱可以买几盒火柴,一盒火柴可以用来点灯照明生火做饭好多天。

我看到爸爸收到一封又一封的退稿信,但是爸爸写作的热情没因此消减分毫。后来有几篇文章被编辑社录用,并刊登在了省市的杂志上,爸爸写作的热情更高了,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我和弟弟一天天长大了,可是家里除了墙上“知识改变命运”几个粉笔字,再无其它。苦难压得妈妈喘不过气来,和爸爸的争吵愈演愈烈。那时的日子太穷了,大人们的生活太辛苦。可是,爸爸不肯去换碗儿。

梦想在爸爸的心里是何等地位,尊贵不容玷污。艰难的生活不平的命运,都不足以让爸爸把梦想丢进尘埃。在梦想面前,我理解爸爸的抗拒。

后来偶然看到爸爸零散的稿子,我才知道了那场在暴风雨中争吵的原因。上海《故事会》的廖新中老师给爸爸寄来一封信,建议爸爸到他们举办的创作函授班学习。爸爸收到信后激动了好几天,他似乎看到自己顽石般的人生开始有所松动。但是三十块钱的学习费用像一座山,压得爸爸不知如何向妈妈开口……

都说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让人痛苦的是,到了后来,美好的梦想总会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风裹挟着雨,越下越大,屋里的积水,越来越多。小小的书箱已经摊不下爸爸捡回的那些狼狈不堪的书。弟弟哭得厉害了,妈妈红肿着眼睛去哄他。我扯着爸爸的衣角,泪眼朦胧里,爸爸当时的脸色是当时的我理解不了的。

雨过天晴。满院子的泥泞被阳光晒干了水分,爸爸忙着晒他的书了。阳光有些毒辣,天空却并不湛蓝。妈妈抱上弟弟出去了。看着爸爸把书一本一本摊开,一页一页抹平,不谙世事的我心里竟生出些心疼来。不知道我是心疼那书,还是心疼眼前的爸爸。

那书,只一天就晒干了,皱皱的,像新生儿的皮肤。

那件事过后,爸爸开始了他走街串巷吆喝买卖的生活……

我了解爸爸的梦想,理解爸爸的抗争。可是当时的我理解不了他最后的妥协,我不知道是什么把爸爸的骄傲给打败了。时至今日,我才稍稍懂得:或许,爸爸妥协的既不是现实,屈服的也不是命运,他只是把我和弟弟放在了他的梦想之上罢了。

爸爸要去北京弟弟那儿。昨天开车送爸爸去高铁站的路上,听爸爸讲他刚开始换碗儿时的情形。他说:“那时候,我晚上都不敢踏实地睡觉,恐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总是赶在天亮之前赶快起床离开村里,怕碰见村里的人,那时候嫌丢人。经常下午碗儿就换完了,我就在村子外面的田间地头待着,直到天苍黑了,我才骑上车子开始往家赶。过了好长时间,每当买了废品,算算每天都能挣上十块八块的,再也不用两毛钱的拿药钱都得借的时候,我就有了劲头儿,不再怕见人了。”

末了,爸爸又说:“之前家里的好多东西都卖的卖了扔的扔了,那两个铁篓我一直放着。当时十八块钱焊了俩铁篓,靠着那俩铁篓,咱家的日子才过了下来。”

原来,我记忆中的每天起床后总是见不到爸爸,我记忆中的每天傍晚站在村口等爸爸出现的提心吊胆,我记忆中的那条让我觉得穿上成了全世界的公主的连衣裙,都是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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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一曼,漯河市舞阳县太尉镇初级中学语文教师。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