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谭应田)
作品欣赏
晚年
开始留意那老人,应该是缘于“花花” 。
喜欢无所事事的闲走,自从养了“花花”,更有闲走的理由了。因为每次要出门,它的兴奋,不亚于参加一次盛典的欢悦。每次门还没打开,它就会蹦跳在我前面,又欢又叫的,门一开就冲出去,胡乱的吠几声,以示它的吠声之处,是它虚张声势的领域了。因而“花花”的吠,没少致歉与轻微拌嘴几句。
几乎每次到楼下,都会看到那老人,身边是高高的大大的蓝色清洁桶,蓝色清洁桶旁边还有一个用铁框起来染成蓝色的四方编织袋,有时他推着两个桶,在打扫中走走停停,有时在整理每栋楼下的垃圾桶,在都很高大的桶的对比下,似乎他更瘦小了。其实他本就瘦小。穿着保洁公司分发的红色上衣,下身几次看到都是穿着陈旧迷彩裤,因此我总有幻觉:远远的看见他在小区的绿色掩映下移动着身上的红,手推的蓝,把小区转换得姹紫嫣红。但事实确实也是如我想的,小区是因有这朵在移动的花,整个小区才干净而明亮!其实他每次远远看见“花花”,脸上都会显现欢喜的爱怜。当然,“花花”也丝豪不会吝啬它的“热情”,隔着老人一段距离,冲着老人吠,当我走近,老人总会说句:这狗嘴就是甜。
因了这句,我才细细的打量他。真的是很瘦小,应该只有160厘米的身高,裹在有点肥大的保洁服里,更显瘦弱。脸上不是纵横交错,而是疲软松弛,眼帘仿佛要耷拉下来遮住本就不大而浑浊的眼,在褐色透着焦黑的脸上,仿佛不存在,但眼角的沟壑却深而宽。可脸上看不到岁月的重压,笑脸中假牙与真牙因为有点外爆特别明丽而耀眼。有次,我与他闲话几句,知道他全年无休。当知道我又在家里休息时,脸上会飘过难以察觉的感伤。那次,他本是站在清晨的阳光下,晨光熹微在他全身上下染着欢快的朝气,但随着太阳转到高楼后面,他就置在深深的阴暗里了。阳光在没遮挡物处尽情挥洒她的豪情。碧绿上,鲜红里,矗立这个时代欣欣向荣的峥嵘飞越。而他劳作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仿佛只能看到他脸上的那副稍微外爆的假牙追着真牙,在黑暗中狠狠的咬住依然在飞沙走石的年月......
留意到另外一个老人,却是因为那老人一脸的平淡与静默。
那次人事把老人带到办公室说这是新来的看门老人,我就认真观察了他。穿着某个涂料公司的黄色广告服,下身穿着褪得几乎没有颜色的脏色裤子,已有老年斑的脸虬满沉默,在人事的介绍中,只轻微的嗯啊了两声。因了这个印象,每次有事离开办公室,都会留意公司门口,有时看见他坐在保安室门口,静默得像溅满泥土的石头,仿佛随时就会在风中风化消失,有时看见他站在公司门口栏杆的外面,眼前的车来车往的江滨路与他无关,就像一株放飞所有声音的树,只剩太阳也稀释不了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有天晚上我参加聚会,吃喝完,再返回公司去拿东西,时间已经是10点多了,经过公司大门,他还在值班,在看着监控屏幕。我问他,你值班到几点,他说十一点半。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含糊一句:也不算太晚的。
是不算太晚的!因为这个城市早已开始了她的不夜城。
车子行驶在江滨路,两旁暖色的灯把城市的外滩扯得敞亮,江滨外是如诗如梦的公园,驶出工业园,就是这个城市开发的新区。到处霓虹闪烁,隐隐能听到酒楼漏出来的笑声里,流淌着觥筹交错,而每座高楼大厦的墙根,几乎都是光到不了地方。那些阴影里的沉默不语其实光阴同样在流转......
是去年吧,在网上看到“为捡1只矿泉水瓶,70岁老人深陷淤泥12小时”。我认真的看了图片,老人被挖出来时,就如刚从淤泥里挖出来的莲藕,一段泥,无声无息。是的,恰如莲藕,终日不见光明,不奢望不祈求近乎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的存在,也只是将矿泉水瓶在日复一日中长成莲藕一般的三餐食物。我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但我一定要美言几句,向老人致敬!因此我在微信上说:那一刻,那只矿泉水瓶就是交到客户手上最后的一件产品;是一篇宏章伟剧的一个句点;是麦田里一粒质地金黄的麦穗;是高楼大厦最后的一块基石......人活着的方式不一样,但活着的本质却相同:在各自赖以生存的领域努力的活着。
是的,这三个老人都在努力的活着!无论是不知道是笑容还是因为真牙与假牙混合着外爆的小区卫生保洁工,就算满口被假牙侵占,也还要狠狠咬住晚年的生活;还是仿佛一棵不知因何缘由走来的树,深抓一生的厚土,支撑今日疲软深绿,沉默难语的门卫;又或如果不被挖出来,就在淤泥里腐烂成泥的莲藕似的捡矿泉水瓶的老人。其实他们都曾如莲藕托举起文人骚客的赞美与追捧。可他们在“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的晚年,还在努力的活着!而我,也不能详细的去了解他们。除了网上没详细介绍而无法了解的那老人,保洁工与门卫,我都有了解他们的机会。但对于不怎么熟悉的人,我从不询问对方的过往,不是冷漠,是不敢触及对方不能触碰之处。
这一段晚上,我都带着“花花”在西河闲步走,即是解暑热,又为锻炼身体,在河风的凉爽里,看着对面的高楼泄下来的彩灯在涟漪的爱意里,波澜壮阔。对面本来是这个城市的城乡结合处,很早以前就有:在XX,有不过江之说。而如今,对面早已是繁华似锦,而且在继续打造中大有盖过这边城区之势。放眼全国,何处又不是黄金街碧玉城?!就像现在,我怀着一颗惬意的心享受着河风的吹拂,在碧玉围绕的树下休闲道,闲散着我的闲情,强壮我的身体,在“花花”一边走一边扭动的身子上,感受着内心的笑意融融。
但我知道,我已开始向“老年”迈进了。不说很多想做的事已无能为力,就生物钟来说,都已有老年的倾向。每每翻到好看的剧目,想认认真真的看下来,却总是在剧终了我也醒过来了,凌晨其实很想赖在床上强迫自己多睡会,白天精神状态会好,却总是在凌晨5点多无论怎么翻烙饼,睡意全无却又身体浑身不舒服的在催促我起床。是的,不管我承认不承认,不管我服不服,不管我还有多少雄心壮志还没开始,“老年”已悄悄来临。那么,我将迎来怎样的老年岁月呢?!这个崭新得有点陌生的城市会有一条像江河铺着彩色的涟漪,绸缎披身的老年路么;还是像满树银花一样多姿多彩;或者如凉爽的河风体贴我现在燥热的身体?!又或者有“花花”的热情、娇嗔、乖巧的陪伴?!我应该坚信,我不会有那三个老年的老年生活,我应该有属于我自己的老年,是他们三个从未幻想过的。
夜已深,江边的晚风颇有凉意了,我不觉的双手抱胸,紧紧抱住自己。 [1]
作者简介
谭应田,男,70年代,福建福州,美术学校毕业,爱好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