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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黄麦黄
圖片來自创意悠悠花园

《杏黄麦黄》中国当代作家薛富莉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杏黄麦黄

路边的水果摊上,看到黄澄澄的杏,忽然就闻到了一股来自远方的酸涩。

夏日的清雨不徐不疾的落了几场,城市里的时光都从姹紫嫣红堕落成了绿肥红瘦,那浓郁的绿裹挟着挥不去的乡愁,让一颗思乡的心无法自拔。而那座承载着我青少年时期美好与快乐的老院子,早已物事人非,满目疮痍,老屋被岁月打磨的失去了昔日的光鲜亮丽,唯一让它熠熠生辉的就是那满院子的野草闲花,自生自灭,见证着曾经的辉煌。

在这些不知名的小草野花中,还有两棵桐树残留的年轮,一圈一圈,是老屋三十多年的风雨历程。那两棵桐树是老屋的第一批客人,母亲从集市上买来的小树苗,栽下后,便是一辈子的坚守。亭亭玉立,笼盖四野,春有桐花浓情蜜意的香甜,夏有遮天蔽日的清凉,把属于夏日的燥热轻轻巧巧的剥离开来,一把椅子,一本闲书,美好独有,与世隔绝的温暖,足可以耗尽半个夕阳黄昏

后来,老院子里又相继迎来了更多的小客人,一棵核桃树,一棵葡萄树,一棵柿子树,还有一块小菜地,种满了四季的果蔬,总是你争我夺的争奇斗艳,让小院的四季都鲜活敞亮,活色生香,令人馋涎欲滴。那时候,我想我睡着的梦里,都满是香甜。

而那两棵杏树的到来就像是不速之客,某个角落里,丢掉的杏核,偷偷的就混在一堆绿色中生根、发芽、成长,慢慢的长成大树,还偷偷地缀满了青青的果子,随着季节的变幻,逐渐闯入了我们的世界。

大概过了小满,那些青涩的果子就随着阳光的浸润,开始局部变黄,到全部泛着黄色,起转承合之间,便是满院葱郁里最惹人注目。常常有贪吃的孩童,围着它们,抬起头间眼睛里的那种渴盼,那种等待成熟的心思,如故乡的初夏,清清爽爽,有了诱惑,有了执迷。也有性子急的,偷偷摘来,来不及洗干净,就往嘴巴里送去,那样的迫不及待,期待了太多的香甜,却总会被突如其来的酸涩偷袭,忍不住眉眼都皱在一起。观望的我们,保守的我们,就会集体哄笑,嘲笑他的贪吃,他的羞涩,红彤彤的脸庞,至今想起,都仍会让人开怀许久。

但这个时候,往往是大人们最忙碌的时节,早起带着晨露和锅底的烟灰,去光晒场。那是刚收了油菜的土地,泥土被翻开,处处是油菜根,要让它变成一大块平整光滑的晒场,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男人们在前面用蝇子拉着石轱辘,女人们在后面用装满锅灰的笊篱随着轱辘的转动,亦步亦趋,锅灰在咕噜的律动下一点一点的洒满整个晒场,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一遍一遍,偶尔太干燥了,还必须洒点水,让泥土有了潮湿感,石咕噜经过的地方才会呈现出光滑润泽的一面。而这样的一圈一圈的奔走和旋转,往往要持续到收麦的前一天。

逛完场子,妈妈总是急匆匆地赶回家,叫醒贪睡的孩子,一边烧水做早饭,一边用水管将家里的水缸接满,有来村子里卖菜的,还会准备好许多时令蔬菜,有鲜红的西红柿,有青翠的黄瓜,有紫色的茄子,也有水嫩的蜜桃,大大的西瓜,她有条不紊的为即将到来的麦收大战做着准备。

好像从院子里的葡萄树开始缀满了小果子,小杏开始泛出阳光的金泽,妈妈的脚步就从未停歇。梧桐树下,一方水磨石,一盆清水,几把镰刀,等那盆清水变得混浊了,那些镰刀的刀刃就透着锋利,透着白花花的明亮,然后整齐的码好,像即将上战场的士兵,待装而发。

然后是收拾粮仓,里里外外的清扫。还有一大堆白色的袋子,都一一的清洗,边边角角的查看有无破损的地方,一块边角料,一根线,它们都被缝补的完完整整。那些袋子,都是母亲把装尿素和化肥的袋子,一点点的清洗干净、晾干,再清洗,再晾干,反复几次后,它们就成了最好的粮袋。

妈妈像一只不知疲惫的蜜蜂,匆匆的奔走着。无暇顾及我们的小心思。而我的心随着她的奔走,也渐渐的对即将到来的麦收忐忑不安。

院子里的那棵杏树却不够安分,偏偏伸出一枝独秀到墙外,企图偷窥墙外的风景,也泄露了它精心准备的礼物,那些果子,因为夏日的阳光照耀,有许多开始泛红,更加的馋涎欲滴。路过的邻人都会忍不住摘一两颗下来,掰开含在嘴里,却早已没有了酸涩的味道,果肉褪去了坚硬,入口即化,细微中透着香甜,有淡淡的清香,令人齿颊留香。

顺着杏树偷窥的目光,我隔着墙面又闻到了另一种香味。那应该是成熟的麦香,随着夏日的微风、细雨,还有阳光的融合,一天一天的进入我的心。于是,我走出我的小院,端一方小凳子,靠墙而坐,左边是那枝张扬的杏树,右边是一株丹萍花,开的艳丽非凡,红中透着紫色的高贵,粉色的又充满了初恋的味道,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子,独自成一方风景。它的旁边是一株长偏了的皂角树,两株槐花树,还有另一棵杏树。

那棵杏树,因为长在屋后,雨水阳光都不够充盈,倒也没有因为爱的缺乏,失去成长的勇气。一样的开花,一样的葱郁,一样的挂果,不争不抢,淡然的都会让人遗忘它的存在。正如此刻,院子里的杏子早已到了成熟可摘的时候,它的果子依然是绿色的,硬硬的,没有半分与它人争夺目光的焦急。我在它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读不懂的流年,读不懂的沧桑,我知道,它总有一天也会成熟。只不过那时候我们都沉浸在麦收的疲惫和收获的喜悦双重复杂交织的生活里,谁也无法顾及它的努力与期待。

还是小满,欧大诗人说: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这个时节,正是麦子生长的季节,看着那迎风摆动的麦子,怎能不心情愉悦了。

从播种到出苗,慢慢的盛满天地间所有的朦胧诗意,伴着泥土的芬芳,麦子初期的青草味,深深地勃发在我的记忆里,令人沉醉。冬雪中,它们破雪而出的调皮,让一个孩子的病痛充满了灵动。那冬日暖暖的阳光,还有满世界的雪花像厚重的被子赐予麦子的温暖,一个小女孩的世界里,除了白茫茫,还有对雪花覆盖下面的那个国度里所有单纯的憧憬与奢望。春季,万物复苏,我则成了麦田里奔跑的精灵,除草、挖野菜,在田间地头里玩种野菜的游戏,吃野菜包的饺子,我的世界里,除了那一片绿色的温柔,在别无其他。我喜欢看它扬花灌浆、锋芒初绽的青涩颤动,更喜欢看它须发怒张,苍苍黄黄地向远处铺展开去的那份张扬。正如此刻杏黄麦黄的满目琳琅,处处都是成长成熟的欢欣雀跃。

听,远处轰隆隆的收割机声传来时,我的一颗心就开始脱离了这样的欢欣鼓舞,有了上战场的紧张感。那些混乱又被汗水浸湿的记忆,一幕幕扑面而来。有第一次持镰刀收割麦子的激动和豪气,有被麦秆和镰刀划伤的疼痛,更有看不到头的绝望,和来自身心的疲惫不堪的无力感。在那些阳光炙烤大地的灼热感,烤晕我们的肢体和大脑时,我们最贪恋的不是休息,而是怎么样快速的颗粒归仓。一刀一刀的收割,然后打捆,装车,一车一车的送往晒场,排队等待拖拉机,等打麦机,让那些麦穗褪去麦芒,只剩下干净的麦粒,在晒场上蚕食阳光,吐露麦香。这个时候,我们还得期待有轻微的风袭来,慢慢的吹走麦粒里夹杂的残余,最终以最纯最干最净的姿态被呈入粮仓。这时候,丰收的意义好像才真正被认可。

风和日丽,只是人们的美好愿望。六月的风,六月的雨,总是和农人们捉迷藏,且乐此不疲。虎口夺食的成语真切的被体味。

常常是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就风云突变,疾风骤雨,淋漓尽致之后,又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唯美的令人沉醉。唯有那些被雨水打湿的麦穗,突然失去的凌厉,让人不由得喟叹。

似乎我的人生里,有三分之二都在经历这样的劳作,陪我的是从无怨言的父母和姐妹,我们一起播种,一起拔草,一起施肥,一起收割,一起摊场,碾场,起场,扬场,晾晒,归仓,那段最苦、最累、最忙碌的日子,确是经年后最美的回忆。后来,有了联合收割机,看着那个庞然大物几分钟就完成了我们最原始的劳作,忽然很感激,毕竟父母年岁已大,让他们不再辛苦,是我所有孩提时代最大的奢望。如今,实现了,我真的有过感恩设计者,感谢他们的智慧让所有的农民的身心都有了解脱。包括我的父母,还有我自己。

后来,父亲离开了我们,撑起家里的只有母亲。于是她更加的坚强,更加的忙碌。我和姐姐只能默默的追随,陪着她收麦子,晒麦子,然后学着在起风时,用木锨把麦粒轻轻的扬起,让风吹走麦粒里的灰尘和残渣,最后一袋袋的把它们装入粮仓,那个过程中,好似只有早晨吃饭和中午午休时,才会有休闲的心情,静静的听着梧桐树叶子哗啦啦的响动,任清风徐来涤荡走所有的烦躁。

顾不得吃饭,顾不得喝水,顾不得抬头,是那段时光里最煎熬的时候。可还是有值得想念的感动存在。

家里有块地离家较远,所以早早起床,喝一碗大麦榛子,吃两口馍,然后剩下的稀粥和馒头,还有水,洗好的黄瓜,西红柿,装在架子车上。走到地头,不用言语,每人两三行,开始用镰刀割麦子,一刀一刀,一把一把,一捆一捆,然后一车一车,等到把那一亩半分的麦子收割完毕,常常都会过了午饭时间,于是在地里简单的吃饭,喝温度适合的稀饭,或者喝口水,吃口黄瓜,都是最简单的幸福。或许,在广袤天地间,没有绿树成荫的遮蔽,只有一片片忘不到头的金色麦田,夏日的燥热里,有父母陪在身边,便是人间最奢望的美景。我曾经拥有过,但最终都悄然失去了。

那时候,我无论年龄多大,在内心里其实都只把自己当做孩子,默默的听着父母的安排,不管是收麦子,还是和姐姐们去捡拾麦穗,或者经年后,先收那块麦子,后收那块麦子,我都只是等着母亲的吩咐,不去操心收割机的价钱,不去操心谁家的车拉麦子,我喜欢做个尾巴,跟着跟着,就是满足。我一直以为他们无所畏惧,可后来当夜晚归来,邻家的小狗隔着门狂吠,我才发现母亲和我一样也会害怕。

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屋后的麦子错过了收割机,也只有几分地,只能我们用镰刀割完,把麦子拉到别人家的晒场,一捆捆的解开,摊平,然后等邻居们闲了用拖拉机来碾场。我和母亲两个人用叉配合着,不停的上下翻动,等到麦粒被清理出来,才发现天早已黑透了,幸好有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四周静悄悄的,整个村庄都沉睡了,远处的田地都黑漆漆的,没有收割的麦子,迎着夜风,感觉好似群魔乱舞,那时整个空间里,除了我和60多岁母亲的呼吸可闻,再无其他。恐惧感随着夜风、夜色的凌厉愈发的加剧,相对无言,只有加快速度收拾,拉着车子匆忙回家,等关了大门,开了院子里的灯光,我才有机会和母亲相视而笑。肚子也才咕噜噜的叫唤起来,一人一碗中午剩下的凉拌干面,在2006年6月的夜晚,竟然是那么的清香可口。

可最终,我还是把他们跟丢了。

我先是丢了父亲,在我刚踏上社会,尚未得到父亲的人生指导,他就匆匆离去。于是,我们和母亲开始相依为命,我以为苍天会感知我的脆弱,会让她陪我很久很久,可我最终还是把她也丢了,成了孤儿。那些杏黄麦黄,我们一起辛苦劳作又面对耕耘收获心满意足的日子,终于成为我生命中不可触碰的酸涩,犹如那棵杏带给我的触感。后来,土地被流转,被转让,我也有了借口不再回去老院子,我想那两株杏树还会依然如故的开花、结果,且肆意在阳光下飞扬,飞扬在那一场金黄色的麦香里,相映成趣,偶尔也会思念我们这些曾奔波和带给他们快乐的人儿吧。

远方,我想象着,那张扬不羁的麦芒,那份沉甸甸的低首,还有那蓄谋已久的麦黄,都在期待着与收割者相遇、相杀、相爱和守望,那份期待里,有着对红杏出墙的无奈,也有着对颗粒归仓的迫不及待。谷雨时节,什么都没有改变,唯有我,在这份酸涩的回忆里,把自己活成了过客。[1]

作者简介

薛富莉,陕西人。喜欢看书,旅行。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