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医生涯忆事(淮战科)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村医生涯忆事》是中国当代作家淮战科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村医生涯忆事
村医,地处医疗卫生系统的神经末梢,看似不起眼,实则却是村民生命安全的第一守护神。
——题记
2018年,当我从挚爱的村医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蓦然回首,竟已干了整整四十五年。
四十五年,人生的大半辈子啊!我把自己的青春年华还有中年时光,都默默地奉献给了生养自己的小村的医疗卫生事业,倾己所学,救死扶伤,满腔热情地呵护着父老乡亲的健康,守护着他们的生命安全。回眸四十五年的村医生涯,有坦途,也有坎坷;有辛酸,也有欣慰;有难言的痛,也有激动的泪;有煎熬担忧,也有喜悦幸福。一切的一切虽已成过往,但为了一村父老乡亲,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中学毕业后,因为父母年事已高,便辍学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正是这时,我赶上了让我走上村医生涯的人生际遇。那时,大队卫生所缺一个卫生保健员。我不知道,村里的老支书是怎么瞄上的我,什么时候瞄上的我。因为,那时候老支书家在村东头,我家在村西头;一共四个生产队,老支书在第一生产队,我在第二生产队,平时很少见得着。只知道,是老支书提议,大队党支部和革委会一致讨论通过,决定让我担任大队卫生所的卫生保健员。听说,老支书讲,“这娃,我瞄了许久了,好学上进,干什么都是个好苗苗!”
卫生保健员,体面又轻松,这样的好事,我压根儿也想不到会降临到我头上。不禁感慨万千,老支书真是一心为集体,公正无私啊!暗下决心,一定要干一行爱一行,认真学习卫生保健知识,努力为社员服好务,不辜负老支书的信任和期望。
犹记得,刚担任保健员是在夏季收割小麦的大忙时节,各生产队社员头顶烈日在地里收割小麦。我背着出诊包,包里装着人丹、薄荷片、十滴水等防暑药和包扎伤口用的药水、纱布、胶布等,精神头十足地巡回在各生产队田间地头。遇到年龄大割麦慢的,还抢过他们的镰刀帮他们割上一截,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那时,全国正在大力宣传赤脚医生好榜样。我决心潜心学医,也争做一名合格的赤脚医生。我拜一些先辈老中医为师,在他们的热情指导下,虚心学习中医知识。从基础入门开始,背中药《汤头》《医学三字经》《濒湖脉学》《药性歌括四百味》。这其中《濒湖脉学》比较抽象,学起来吃力困难。我给自己订了学习计划,每天早起晚睡,抓住一切空闲时间学习,不到两年就背完了四本书。后来又背《针灸歌诀》,自学能找来的中医名著,结合临床案例反复琢磨,给自己后来看病治病打下了较扎实的基础。县里和公社的一些名老中医,对我认真好学的劲头交口称赞,认为我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好医生。
七十年代后期,公社医院有一个到县卫校免费学习两年的名额,推荐了我。我十分珍惜这次专业学校“深造”的机会,专心听讲,刻苦学习。因为有些理论基础,我在学校进步很快。晚自习时,还常常给同学们讲一些中医知识,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医院临床实习半年后,我被分回公社医院干了两年。老支书一再请求院领导,让我回本村卫生室挑大梁。就这样,我又回到了眷恋的小村,正式成为一名村医,一干就是四十五年。
那个时候,农村交通条件还比较落后,村道、乡道都还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晴天土,雨天泥。交通工具除了自行车,就是牛车马车。到城里看病,对村民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村医实际上成为村民健康和生命的第一守护神。村民有了头疼脑热,首先想到我。不论白天黑夜,只要有人叫,我就赶紧出诊。有时候晚上刚躺下,病人家属急促敲门,我抓起手电筒,背上出诊包就走;有时候刚从这家回来,又被那家叫去。四十五年里,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已记不清;四十五年里,风里来雨里去狂风大雪深夜出诊宛若家常便饭;四十五年里,哪有什么节假休息日,大年初一有病人,照样难得走亲戚;四十五年里,村里每一条街每一条巷一遍遍刻下我来去匆匆的出诊身影;四十五年里,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敲打着自己“他们是我的乡亲,我必须看好他们!”
记得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个三九寒天的夜晚,村里一名五岁女孩误食了灭鼠药。由于家长在外打工,外婆一人焦急万分,慌忙把孩子抱到了我诊所抢救。孩子口吐白沫,面色青紫,四肢抽搐,病情十分危急。我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基本缓解控制了病情。因解鼠药“乙酰胺”不够用,必须抓紧时间送城里大医院进一步抢救,时间就是生命!没有急救车,怎么办?热心的村民张崇占听说后,忙开来他的旧三轮车,也顾不上这车连车篷都没有,我带上钱,扶孩子外婆上车抱好孩子。崇占把三轮车开到最大马力,在黑魆魆的三九寒夜里一路狂奔,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地区医院急诊科救治,保住了孩子的生命。当我俩放下心半夜回到村里的时候,双手双脚都冻僵了,身体像打了局部麻药一样,冰冷而不听使唤,很长时间小便失禁,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感觉身体舒缓过来。
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棉花还是我们村和方圆附近村民赖以挣钱的经济作物。也许是因为连年打农药,棉花上的虫产生了抗药性,有村民曾捉了许多棉虫喂鸡,发现鸡竟然死了,而虫却没事,可见这虫抗药性多强。连续三年酷暑天,棉虫一年比一年泛滥猖獗。棉农几乎每隔一天就要给棉花打一次药,从地里到村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农药味。七八月正是气温最高时候,因为打药引起农药中毒的本村和附近村民,平均每天拉到我诊所的就有十几个人。当时,诊所里护理代司药,加上我只有三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守护在病人身旁,来回观察每个病人的病情,操心为每个病人更换液体,由于神经弦绷得过紧,顾不上吃饭、喝水、休息,护士卫结弟累得晕倒在病人床边。然而,我们的辛苦付出换来了一个个乡亲康复的笑脸。这三年暑天,每天送来的中毒棉农经我们精心治疗,没一例转院,没一例留下后遗症。
有一次,一位上级领导在我诊所检查工作,看了病历记录、治疗方案和收费情况,非常吃惊:“好家伙!你们看好了这么多中毒病人,就只收基本药物费,其他费用一分钱都没收,这是图什么?”我坦诚地回答道:“中医自古就讲,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看到这么多乡亲在四十多度的高温下因打药治虫中毒,我实在心疼!我毕竟还是在凉房里工作,能让他们少花点钱,我觉得值!”
说实话,当时我们只顾着抢救病人,哪里还顾得上问他有没有钱有多少钱。根据当时的门诊病例记录,平均每人药费不超过二百元,而按当时的棉花收购价,棉农三亩地棉花卖的钱还不够县级医院的全部治疗费用。我这样做,无形中给父老乡亲减少了支出,减轻了经济负担。而那些年,正是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怨声载道的时候。
2009年,村里两家同时过事摆宴席,由于食物保存不当,造成八十多人群体食物中毒,引起了乡里重视,乡医院派大夫亲临指导。我配合乡医院积极规范治疗,没一例转上级医院,平均每人药费不到一百元。
四十五年的村医生涯中,我一直秉承“救死扶伤”的医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随着农村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大队卫生所也不复存在。我就在自己家开办了诊所,虽还承担着村里的卫生保健等公共职能,但因是个人开办,自主经营,也就自负盈亏。即便如此,我仍然坚持只收取基本药物费,对一些困难乡亲先治疗,账先挂着,有了就算,没了就免。
四十五年来,为了给乡亲们解除更多的疾病折磨,强烈的责任感驱使着我不断学习钻研,提高医术水平,拓宽治疗领域,先后学会了心肺复苏、鼻饲、洗胃、灌肠、导尿、针灸等医术,使自己成为一名全科大夫,更好地担负起村民生命安全守护神的使命。在治疗“脑中风”病患者过程中,我积累了不少临床经验,本村和周围村的“脑中风”患者,经我治疗后,生活完全能自理的占百分之九十以上。作为一名村医,我撰写的《活血化瘀在临床上的应用》被广州《新中医》发表。
四十五年的村医生涯中,我坚持中西医结合,凡是西医治疗不了的疑难杂症,我采取中医疗法对症施治,治愈病人不计其数,深感中医博大精深,疗效神奇,不愧为中华国粹。国家要促进全民健康,就必须高扬中医龙头,振兴中医。厚中薄西要不得,厚西薄中更荒唐,以中为本共发展,中西结合铸辉煌,才是医疗事业发展的正道。
四十五年中,要说害怕也有。记得那年冬天,本村老党员淮丕茂煤气中毒,合并脑梗、迟发性脑病,病情严重,危及生命。他昏迷了五天五夜,我守候了五天五夜,边治疗边观察,终于把淮丕茂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后来想想当时太胆大,只顾救人,不计后果。像这样的危重病在大医院都要送进重症监护室,下病危通知书,不仅花钱多,风险家属担。但在自己的小诊所,治好了是应该,出了人命可就吃不消了。
四十五年来,凭着对医生职业的敬重,凭着医生的天职和良知,凭着对乡亲们天然的感情,凭着认真、细致、精心和耐心,我在第一时间抢救了无数急诊病人,也给需要转诊的患者争取了时间和有利条件,先后多次被卫生系统评为先进个人和先进集体,柜子里摆满了荣誉证书,诊所墙上也挂满了乡亲们心甘情愿送来的锦旗和玻璃匾。但这些对我并不重要,我最欣慰和幸福的是,作为一名小小的村医,我为呵护父老乡亲的健康、守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尽到了自己应尽的责任,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我特别感谢我的妻子,她对家庭和我的这份职业付出了很多很多。因为在诊所走不开,妻子做了两次大手术,我都没有去医院照料。为了全力支持我,妻学会了打针、输液,在市、县医院临床学习,成为我名副其实的贤内助。
虽为杏林无名木,赤心一片报乡梓。作为一名村医,在名医辈出的偌大杏林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地处乡村的农民来讲,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身边的村医,他们离不开离不了!
(注:此文系淮战科根据本村村医淮引来的文字资料整理完善) [1]
作者简介
淮战科,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