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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富和羊(劉鳳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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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富和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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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富和羊》中國當代作家劉鳳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來富和羊

冬天的夜像扯開一隻毛線蛋,越扯越長,長得讓人心焦心慌。人越老越沒瞌睡,越沒瞌睡夜就越長。這點來富比誰都清楚。羊沒來之前,天一黑,他一個人靠在鋪蓋上看一陣兒電視,電視里的人不知道熬苦,哇哩哇啦說個不停,有些聽得清,有些聽不清。台上的娃娃們都不好好穿衣裳,長片短片的肚臍眼露外頭,大冬天的還不凍出個毛病?再看看他們一個個頭髮染得花紅柳綠,男不男,女不女,瘋唱瘋跳,咋看都像些海怪……

他想着,既不能理解又有些好笑,嗐!怎麼管起人家電視裡的人來——時代不同了嘛。再說,人年輕時候誰不張狂?想想自己十三四歲跟着二十歲的堂哥趕牲靈,騎騾套馬,走洲過縣,那也很是風光體面地蹦噠過一陣子。年輕時的來富,也算一表人才,那個時代典型的二分之一分頭髮型,頭髮黑,發質硬,太陽一照,發尖上無數個碎星星般油光閃亮,很有幾分「革命者」的派頭。

如今老了,用他自己的話說,活得不像個人了。這麼一想,巨大無比的孤獨和沮喪就襲攏而來。可又一想,人都一樣,官再大,財再多,老百姓,窮光蛋,都一樣,都有個不准用的時候,誰敢說自己常能行?他覺得,人活着就要這麼來回想,來回一想巨大無比的孤獨就會變小,絕望和沮喪就會變得風清雲淡。

要說,來富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還是中央七套的「致富經」,教農民怎麼富裕呢。貧窮一輩子,做夢都想着富裕。雖然如今這把年齡,也不需要他再想富裕不富裕的事情,但他還是最關心貼近自己的農民的事情。有時候也看看新聞,曉得國家主席是誰;知道哪裡的煤礦又塌了埋進去多少人。最令他窩心的是電視上說,人一輩子生男生女是男人決定的,這對他一貫堅持的觀念是一個顛覆性的致命打擊,無端地增加了他對已經故世的老婆的愧疚。

後來,羊來了,他對電視上那些都不感興趣了,一心一意撲在羊身上。白天,他給羊脖子拴根繩牽出去放,晚上,時不時搬個小凳坐在羊身邊和羊說話。他挺羨慕自己的羊,做羊做得這麼有福氣,住人的房子,吃人的糧食,還有人陪着說話解悶。有時候,他真搞不清楚是羊陪着他還是他陪着羊?他對羊這麼好,羊心裡知道不?他心裡一團迷霧,但他相信,羊一樣是靈性動物。

他愛想這想那地胡思亂想,想着想着又想起了老婆年輕的時候,好多年了,他沒想過,年輕時候長什麼模樣都記不清了,但她穿上母親做的紅襖綠褲時的漂亮勁兒好像一下子如一張清晰的照片呈現面前。他也說不清,今天這是怎麼啦,突然會想起她年輕時候?這麼老了,還想年輕時的她?他內心深處早已休眠多年類似個人秘史的秘密般回憶,猛然使他有些羞臊感,一下臉「呼!」地熱起來。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圍,才知道跟前沒人。

那年,來富十二歲。

記得是一個豐收的深秋,來富娘激動的說,只要出山就會背一袋提一筐回來。似乎風上抓一把都是收穫。玉米棒子像男人胳膊把子,谷穗子猶如貓尾巴。可是,來富爹卻病了。不巧,王寬領着十歲的女兒小櫻桃逃荒來到村里,小櫻桃扎兩個小辮,長得像一朵山丹丹花兒。來富娘給王寬和女兒吃了一頓飽飯,看見王寬老實厚道就雇用王寬為短工,幫他家收秋莊稼。沒幾天,來富和小櫻桃就成了好夥伴。每天來富給牲口割兩回草,然後和小櫻桃踢方打瓦捉迷藏,玩個痛快。王寬看女兒無所事事,吃閒飯,心裡過意不去,就讓櫻桃幫來富一起割草。一個多月下來,秋收完了,他倆也混熟了,來富娘看見小櫻桃懂事懂禮,非常喜歡,把她當女兒一樣疼,給她做了一身新棉衣——紅襖綠褲,使可愛的小櫻桃如一棵鮮嫩的水蘿蔔,人見人愛。

來富娘在灶上收拾碗筷,和王寬說着話,開玩笑說:乾脆讓小櫻桃做我女兒吧,我愛女兒,可是一個個全是小子,老了連走親戚的地方沒有。

王寬笑着說:怕這孩子沒那造化,能做你家女兒那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小櫻桃瞪着眼看父親,她怕父親不要自己,便跑過去靠在父親腿上,來富也跑過去靠在王寬腿上,王寬親昵地在他倆頭上一人摸了一下。

來富娘嘿嘿笑着說:看吶,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窮。誰親沒有爹媽親,這豬肉長不到羊身上。

王寬也笑了。

……

小櫻桃真的留了下來,後來,真的成了來富一生一世的老婆。

那時候,小櫻桃可是句句喊來富哥哥的。而來富的確像個哥哥的樣子,他要拿出本領展示給這位新來的妹妹看。

來富心血來潮,舞弄着斧子推刨叮叮噹噹在柴堆里修冰車,小櫻桃蹲在一邊專心地看,需要的時候還給來富當助手,遞個釘子啥的。來富對小櫻桃誇耀:冰車在冰上溜,就像坐飛機一樣,「嗚——刺溜——」一下從這邊就滑到那邊,可美呢!等我把冰車做好,等冰凍厚了,我帶你去溜冰。

小櫻桃激動地往來富跟前湊:怎麼溜呀?那我不會溜啊!

我帶你溜,我坐冰車上,你兩隻腳站在我背後的冰車槓上,兩手抱住我的脖子,我們經常這樣玩。來富說得眉飛色舞。

那我怕呀。

不怕,只要你抱緊點別摔下來就行。你過來,我給你比試一下,來,你站在我背後,抱住我的脖子,手呢?

小櫻桃緩緩伸出手從來富的兩個肩膀上伸過去,來富抓住小櫻桃的手往一起拉:兩隻手套住不能鬆開,鬆開就會摔倒。

小櫻桃就全身貼在來富背上了……

來富想得失笑,看一眼羊,都覺得羊識破了他的秘密。他自言自語:唉!今晚又想遠了,一下跑到50年前。說着從小凳上站起來,掛上羊門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天上的三星升到頭頂。

他猛然想起沒給羊喝水,便端來半盆剩米湯放在羊跟前,可羊沒有喝,聞了一下抬起嘴巴。他想,不喝算了,過一會想喝再喝。今天有點困,他想早點睡,走到門口,羊「咩——」叫了一聲,扭頭看他。

來富說:咋啦?今晚早點睡,你挺着個大肚子一整天也不容易。他開門欲出。羊又「咩——」叫一聲,好像不讓他走。來富折回去,撫摸了一下羊的頭,發現它灰藍的羊眼濕濕地,好像在求他別走。他馬上意識到是不是要生羔了?來富轉到羊身後一看,正是,快生了。他趕緊抱來一捆乾草鋪在地上,像一個快要做外婆的女人,給未出世的外孫子縫衣服、被子、弄尿布一樣,準備迎接小羊羔的到來。

而羊沒有動靜,隔一會「咩——」一聲,聲音不大,不停地在地上走動,現出不安和煩燥。來富想,狗日的至少懷了兩隻,小傢伙一定在它娘肚子裡亂踢亂蹬呢。想着想着,又想到女人身上了。他想,自己已故的女人一生生了八個娃,僅活下來三個,個個怎麼生的?他一點兒也不知道,因為生每一個娃他都不在跟前。他恨起自己來,年輕時太傻,不會疼女人。每次看到媳婦時,她已經頭包圍巾,胖眉腫眼地坐在炕角,蓋着家裡最舊的那塊被子,身邊用褥子圍了一個圈,裡面躺着剛出生不久的娃。他從來沒問過媳婦生娃疼不疼?怎麼個疼法?沒給媳婦熬過一碗米湯,倒過一回便盆,給娃洗過一次尿布。

他沒有兒子,就為這,怨恨老婆一輩子。老婆屈辱一輩子。最後,落得三個女兒,兩個大的連爹都不叫。為什麼?小時候娃叫爹,他不答應,有意不答應:一個個丫頭片子還配叫爹?後來娃就不叫了。

他越想越覺得老婆生前那句「男人是狼轉的」話說得對,男人在女人身上快活的那陣兒,簡直就是一匹狼。可是,過了就忘啦。嗐!說什麼都來不及,老婆冰瓦瓦地睡在另一個世界。

「咩——」羊叫聲拉得很長,有一種淒涼和悲慘,它比女人的哭還讓人揪心。它後退兩步又站穩時,「唰啦」一隻羔羔掉在地上,身上滑溜溜粘乎乎包了一層東西,四條腿軟軟地亂蹬。來富像一個潑辣的接生婆,幾把抹了羊羔身上的粘物,抱起來放在乾草上。「唰啦」、「唰啦」接連又生出兩隻來。來富手忙腳亂務弄着這三隻羔羔,高興地不知道對羊胡說些什麼:我沒白疼你,你這下可做出贏人事了,一下生出三個來,功臣啊!以後,我可要好好待你,我的奶粉不喝了讓給你,料嘛?咱吃細的不吃粗的,你吃美了,才能把羔羔餵好,你說不是嗎?他說着,怎麼感覺不是對羊說話,而是對自己的女人說話,而他從來沒對女人說過這麼貼心潤肺的話。

自三隻羊羔來到世上,來富高興得一整天合不攏嘴,最讓他激動[的是三隻羔羔里有兩隻羝,就是長着錘和把的小公羊。它不由地驚訝:哈呀!好啊!它們的爹要看見,那還不高興死?甚至有時候,覺得這裡面有自己一份不可磨滅的功勞,似乎一下子找到多年來一直想找到的那種擁有和滿意感覺。可是,有自己什麼事?頂多一個精心飼養而已。這麼一想,真正的沮喪又黑壓壓漫上心來,前面那種感覺馬上蕩然無存,竟然沒命地自卑起來:活一輩子人我咋不如一隻羊呢?

三隻羔羔一天天長大,來富的活兒越來越多,不像先前那麼輕鬆。但他不覺得累,和羊一家一起過日子非常開心,看見那三個小傢伙一整天傻得只知道撒歡,和他年輕時一樣二傻不愣,他有說不出的高興和快樂。

來富時常把羊一家趕上山坡吃草,自己坐在老伴墳邊,一邊看羊吃草,一邊胡思亂想。有時候填填墳周圍的老鼠洞,有時候澆澆那幾棵小松樹。時不時想起老婆那句「男人是狼轉的」話,內心深處依然愧疚。清明節近了,來富來到老伴墳上燒紙祭奠,兩行老淚不爭氣地流下來,一張紙被風颳了起來,空中翻轉了幾下不見了,猛然抬起頭,他隱約看見不遠處臥着一隻羊。[1]

作者簡介

劉鳳珍,陝西延川縣人,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