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张杰)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母亲》是中国当代作家张杰的散文。
作品欣赏
母亲
“母亲住院了,这是第三天。你忙吧,不用来医院了。”大姐打电话说,“母亲不让我告诉你,说你工作很忙。”
我猛然一惊,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母亲的身体今年大不如以前。年前忙秋的时候,村里街道上晾满了黄灿灿的玉米粒儿。有些邻里的玉米棒子骨头不要了,胡乱地堆积在村子里的柏油路上。母亲一生都有烧草的习惯,就去拾取人家不要的棒子骨头,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跌倒了,右脸碰在了地上,流了血,右脸肿了,右眼几乎无法睁开。
好心的邻居把母亲送回了家。父亲十年前去世,老家就只剩下了母亲一个人了。冬天天冷,我便接母亲一起同住。等来年天气暖和了,才应母亲的要求,把她送回老家去。母亲舍不得老家。我们都能理解,她毕竟在村里生活了八十多年,村里有她的亲人和邻居,有和自己一起变老的伙伴。她熟悉老家的一草一木,她熟知老家的一人一事,她习惯了老家的乡音乡情,她舍不下老家的一切。
三姐离老家最近,听说后,赶忙去看望。二姐家一家五口,也忙着开车回去。等我在亲人群里看见母亲跌倒后的照片,才知道这件事。当时,很是责怪母亲,自己年纪这么大了,家里有电,也有煤气,不缺烧的,为啥还要去拾人家的棒子骨头。学医的外甥给母亲检查后说:“骨头没事,是外伤,不大要紧。”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因为跌倒受伤,加上因此受了惊吓,有些部位疼得厉害,母亲接连几天吃不下饭,只想是躺在床上。三姐一看情况不对,就带着母亲去打了几天的针。母亲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可是身上的疼痛却持续了好几个月,直到我接母亲来住,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母亲患风湿性关节炎多年,今年关节炎痛得尤其厉害。妻子从网上买了能用电加热的盐包,给母亲上热敷,可效果并不明显。我去买了止痛的膏药,贴过几次以后,效果也不好。母亲患好几种基础病,尽量不再给她加药。可是痛得厉害,没有办法,只好又去买了止痛药,可是药力一过,又疼痛如初。
有天夜里,我去看母亲,母亲合衣而卧躺在床上。
“不脱衣服,睡觉不累吗?”我问道。
“不累,脱了衣服睡觉,全身骨头透风就疼。”母亲应道。
我不知道的是,她这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年纪大了,本来觉就不多,晚上合衣而睡,有时候也还是疼得睡不着。
每天晚上,母亲总是早早地息了灯。我们原来以为她休息地很好,却没有料到,每晚对母亲来说是那样地难熬,那样地漫长,孤独、疼痛几乎成了母亲生活的大部。母亲用沉默代替了诉说,坚忍压制了疼痛。
母亲一生善良,可老天却为什么如此对她,除了无助,我颇感上天的不公。母亲本来个子就不高,此是更显矮弱和苍老,我心疼不已。
不光身体变差,母亲的记性也差了起来。
“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你来拉我上医院看看。”母亲给二姐夫打电话说。
“我一听很紧张,赶紧给你二姐打电话,让她从装菜批发市场上回来。家里的小孙子年龄小,我要一起带着他一块回去才行。”事后的二姐夫还是心有余悸。
“好像不对,我是前两天刚刚去给母亲送吃的来。那一天,母亲守着我的面,还吃了一些韭菜饼。”
“关节不痛了。”陪床的二姐看着表,听到母亲的话,也是一脸地蒙圈。“这才刚刚吃下十来分钟,药可能还没有消化呢,就不痛了?”
这样的次数多了,我们很是无奈,也都很责怪母亲。“你能不能说得准确一此?这样的话,我们无法判断你的身体状况。”
这样的责问多了,母亲也没有多大的改变。母亲真的是老得有些糊涂了。她对自己的身体和外界的感知是迟钝的,有好多时候,甚至是错误的。
世间的儿女们,都认为他们父母的身体是健康的,都不会往坏处去想父母的身体怎么不好。父母们知道儿女忙,也是报喜不报忧。等着父母身体出状况了,这才感到突然。每次打电话问母亲:“你身体怎么样?还缺什么?”父母们的回答几乎出奇的一致,似乎是商量过了一样:“我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家里啥也不缺,啥也有。不用挂念我们,忙你的吧。”
在回答子女的问询的时候,他们可能是在卫生室或者医院,或者是在去卫生室或者医院的路上。
在母亲住院的第二天,我给母亲打过电话。“怎么说话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我心中纳闷。
“你感冒了吗?怎么声音不对?”我又一次给母亲打电话核实。
“有啥不对的,我中午睡觉来,刚刚起来。”我注意到了时间是下午四点。
天下的儿女们,不要再相信父母善意的谎言了。如若不信,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可能被父母善意欺骗了很多次,而我们可能还在心甘情愿地被父母欺骗。父母理解了我们,我们能对等理解父母吗?只要有心,你不难发现真相。
年前的第二天夜里,女儿因为宫缩地厉害。凌晨三点,我们准备要去医院。我们尽量地放慢脚步,生怕影响了母亲休息。灯光还是把母亲吸引了过来。她站在房间的门口,疑惑地看着我们。我怕母亲担心,就说:“小雨肚子疼得厉害,我带她去医院看看。你不用担心,快睡吧。”“我这包里有治闹肚子的药,你拿给她吃了,就好了。”我心里一酸,忙说:“没事,一会儿我们就回来。”她不知道的是,女儿要做妈妈了。此时,新年的鞭炮声又响起,年,越来越近了。
外孙出生后,春节刚过,母亲就执意回老家。我懂,母亲心疼我和妻子,是怕她拖累我们。
女儿和外孙回家了,女婿也从外地赶回来,月嫂也一并回来了,家里实在是住不开了这么多人了。母亲知道这些,也可能因此拿定了回家的主意。
“今天,我把母亲送回家,她说长时间住楼,就像关禁闭。”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很场面的说辞。母亲曾说过这句话,现在想来,母亲应该是为我闪考虑了很多。年初二回家,或许是母亲违背内心的决定。
电话那头的三叔回应得很是迟疑,我能清楚地感受得到,内心也是一阵地愧疚。大姐家六口人,祖孙三代同居一室;二姐家祖孙五口人,祖孙三代同居一室;三姐家两个女儿加上女婿也是六口人:姐弟四人,都没有多的房间供母亲居住。
就这样,年初二,母亲被我送回了老家。虽然最近的这十几年,都是我接父母冬天和我们同住,父亲去世后,也是我接母亲冬天和我们同住,但内心还是不安,愧疚不已。平心而论,论行孝,我不是做得最好的,但相比之下,我自认在中等之上。父母住院,是我陪床;父母探望,我也次数不少;钱财借给,我出最多。想想平日表现,我问心无愧;但是今次,愧疚在内心不停地翻滚,这一次,我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两周后,我回家看望母亲。一进屋,就心里一缩,屋里冷得厉害。如果有太阳,都不如外面暖和。母亲穿得很厚,寒冷把她紧缩成一团,看上去更加瘦削不堪。愧疚如刀,刺得我内心流血。
老家的房屋是四十年前盖的。四十年前,母亲和大姐经人介绍外出打工,给拖拉机上土。母亲个子矮,给拖拉机上土的时候,要把铁锨抬得很高,很费体力。大姐当时刚刚二十岁,也没有多大力气。没有别的门路,为了钱,咬牙也要干呀。家里还有一家老小在等着呢。几年后,终天可以盖新房了。因为经济条件有限,新房基础打得很薄,地面也基本没有做防水,记得只是加了些石灰粉,上面是茅草,后来才换成了瓦。墙上除了几个插口,也没有任何装饰。搬进新家的家具不仅少,而且很破旧。父亲是长子,为了他的兄弟姐妹把家都抽空了。寒酸的新家,我至今记忆犹新。但一家人仍旧很高兴了,我们也有自己的新家了,我们也不用大冬天去别人家还没有安装门窗的房子寄宿了。
四十年,新房变成了老家。墙皮剥落了不少,离地面大约有一米了,地面上都是剥落的墙皮灰。每次都能扫出很多,墙皮变得越来越薄了。因为天冷,水龙头冻住了。用开水烫,不行;用吹风机吹,不行;用暖气吹,还是不行。母亲回家,二叔去看望。一进屋,就说:“生着炉子吗?怎么这么冷。”“生着炉子呢!”“生着炉子还这么冷,要不安个空调或者水暖吧。”
院子里的萱花枯萎一片,随风萧瑟。我扒开枯叶一探究竟,应该都活着,萱花的根是宿根,很有生命力。它不用我的担心,它与母亲不同。我担心的还是母亲,担心她瘦小的身体耐不住这样的寒冷。看到风中的母亲那稀疏的白发,我心里一紧。这还没安上空调或水暖,母亲就病倒住了院。医生说:“是心绞痛,也可能与寒冷有关。”我自责悔恨不已。家里住不下,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我们都轻视了今年的寒冷,忽视了母亲的身体情况。
写下这些,一是铭示自己,要永生记住这次过失,绝不能再心存侥幸;二是提示读者朋友,如果你也有和我一样的经历,请以此为戒。
作者简介
张杰,中学高级教师,从教30余年,牢记“立德树人”的理念,自觉把理论学习贯彻落实在工作中。多年担任高中语文学科组长,协调同事做好教学常规的落实工作。
参考资料
- ↑ [中国作家网 (chinawriter.com.cn)中国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