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題）(董元奔)
作品欣賞
水（二題）
水，比人類更早的存在於地球上，比一切生命——動物甚至植物微生物——都更早的存在於地球上，水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故事。那似有似無的方舟的傳說，那遙不可及的水下宮殿的傳說，那莫名其妙的水怪的傳說，都是恍惚如昨的；而烏江遺恨、赤壁火光、淝水草木，則是剛剛散去的硝煙。
由於古老，書寫水的故事的樹葉已經殘破不堪，如我們剛剛丟棄的一張鋪在課桌上已經一年了的報紙。因而，金字塔前的獅身人面石像滿臉密布着的坑窪里，堆積着黃沙，絲綢之路路過羅布泊時那海市蜃樓總是缺邊兒，大西洋的洋底被那些裝滿珠寶的商船的桅杆戳破了。
由於古老，水的故事都是最古老的文字，且沒有標點符號，這給考證帶來不便。先民的腳印就是這樣把文字一樣的符號散亂的印在河邊的小小平原上的，瀛海三山就是這樣記載在先秦人們的記憶中的，月球上的疑似河床就是這樣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
但是，正是因為古老，我們不再探究水的故事了，只把它當作一位超越歷史的老人，當作撫慰人類永遠靈魂的老人。
只是，當我們看到一路飆升的GDP把根扎在大河邊，污染了清澈的水質，嗆死了河裡的魚蝦和岸上的老人時，我們才會想起：水的古老故事中本來是沒有GDP的啊。
只是，當我們看到那已經成為了季節河的黃河故道，拄着拐杖，跌跌撞撞的一路咳嗽着走向大海時，我們才又會想起：水，真的很老很老了，已經老得脆弱老得如同蹣跚學步的嬰兒了。
數十億年都沒有老下去的古老的水，竟然突然於一夜之間老了，衰老了。
都說水是淑女。不是嗎？她靜靜的臥在平原上，一到晚上，就會紅着臉催着打漁的人們離開湖心；不是嗎？她文靜的呆在杯子裡，不招搖，不拋媚眼兒，接受杯子對她節操的制約。不是嗎？她溫婉的呆在蘭花花盆裡，把她的尊嚴通過蘭花高潔的馨香灑滿屋子。
但是，我知道，她是偽裝的。
她以所謂重力為藉口，遵循着永遠低級的信念，背叛天空的崇高呵護，背叛雪山的聖潔擁抱，撲向陸地或奔下雪山，尋找最低洼的地方，最後匍匐在坑坑窪窪里，閃着光，像蕩婦以情慾為藉口而匍匐在你的腳下，淫蕩的看着你。即使通過一定的裝置，你用管道把她引向高處，用水泵讓她垂直的向上噴射，她也會一轉身就四濺而下，化作煙花妖媚的取悅着你。
她是詭異的，她動用一個蕩婦所能使用的各種手段：附和、兜繞、穿梭、侵蝕、滲透，儘量贏得你的招手。你端起水杯，似乎還沒有來得及傾瀉，她就忙不迭的吻上了你的嘴；你赤着腳，在雨後的土路上跑，她緊追着你，黃色的胭脂染滿了你的屁股；你躲在彎彎曲曲的溝壑那頭迴避她，可是你剛打了一個盹，她就尋過來，撲上了你的身子；下雨天你堅持打傘，她狂躁的撕碎你的花布傘，把你淋成落湯雞，死死的貼着你的肉體，並把感覺滲透進你的皮膚。
她本來是兇狠的，可以吞噬船隊，甚至日月，但是，你只要略施小計，挖條溝，或者製造哪怕很小的一些傾斜，她就立即放棄了自己的性格，衝着你跑來了，舔着你的身體，讓你迷失自己。迷失了自己的你捧起了她，她還假裝忸怩的從你的指縫中溜走，卻把愛液留在你的手掌上。這時候，受傷的往往是你，因為，別的人從另一個方向挖條更深的溝或製造更大的坡度，她就會丟下你奔向新歡，讓你仰着臉唱起那首「給我一杯忘情水」。
作者簡介
董元奔，筆名：故人，文學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