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沙歌与沙漠枪(董攀山)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治沙歌与沙漠枪》是中国当代作家董攀山的散文。
作品欣赏
治沙歌与沙漠枪
长城乡名不虚传,残留的长城断续延绵,从远古而来,又隐没在今日的戈壁荒滩。这些当年耀武扬威的御敌壁垒,如今在风沙面前俯首称臣,臣服的结局不是倾塌,就是被黄沙掩埋。而今,沙漠以席卷之势,淹没了历史的金戈铁马,惟留下的一地叹息和无尽幽怨。
在长城乡红水村,见到了闻名已久的王天昌老人。
魁梧的身子,花白的胡子,洪亮的嗓子,散发着个性而又亲切的凉州味道。忽然想起祖父,就不由自主地跟着老人走进了沙漠。老人脚下生风,如履平地,我们暗自努力,勉强跟上,一路被满目的绿色惊奇,不觉就到了老人一家进军沙漠的地窝铺旧址。
让我们更惊奇的,是王天昌老人治沙的地窝铺。
这地下三尺,凿土挖洞,蓬上茅草树枝,搭成简易窝铺。我们猫身而入,里面逼仄阴暗,一盏油灯点燃,光阴流溯当年,土炕泥灶,灌风漏雨,据说有一次坍塌下来,差点就掩埋了全家。
这不是避难所,而是治沙的根据地。为了节省治沙时间,不在家和沙漠之间来回奔波,全家人开挖了地窝,以窝为家,日吃咸菜,夜燃油灯,日复一日,压沙治沙。
如此艰辛,治沙图啥?我们的疑惑尚未出口,老人就侃侃道来。
当年大风起兮,沙尘昏天蔽日,一碗饭吃罢,碗底落下半寸厚的沙粒;更残酷的是,风沙肆虐过后,庄稼被连根拔起,辛苦一年颗粒无收。有人携家带口,洒泪离开村庄;有人茫然四顾,无奈连声叹息。于是,那個清寒薄冰的早春,王天昌率领老伴,带上儿子王银吉带上咸菜干馍,水桶骆驼,毅然走进沙漠。
治沙根据地有了,还得有治沙武器。面对狰狞的沙漠,在一次次失败的经验里,一杆长枪打磨出世。
这枪,两米长的枪杆,圆锥形的枪头,大约一尺半长,枪杆的另一头,安着锄头。这是王天昌老人的智慧发明。他说,这叫沙漠枪。多么豪气的名字,老人胡须迎风飘扬,双目精光闪耀,沙漠枪在手里舞动生风,利落地示范起来,先用锄头刨去地表干沙,再调换方向,枪头插入沙中,用脚使劲踩踏,当枪头完全没入沙中时,拔出来,将树苗从枪头刺出的圆孔中植入。一棵树就这样在流沙中生根发芽,成为阻截沙漠侵袭的绿色长城。花棒、梭梭、毛条在沙漠枪下艰难播种,在草方格里繁衍生长,一家人用心血培绿了万亩沙丘。
说到治沙,老人一直神情激昂,可说到家庭,老人忽然黯然神伤。
幼孙十四岁那年,突然病倒,王天昌率领全家正在前线奋力植树压沙,就想一个壮如牛犊的娃蛋,偶然生病没啥要紧。这一耽搁,竟是永别。孙子最后的心愿,是让爷爷背着他来到沙漠深处,嘱托爷爷把沙漠治得绿绿的后,才闭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一个人把一生丟进了沙漠,沙漠是他自豪的战场,拼杀过风沙的汉子,多少年岿然不动,可幼孙的罹世,永远是他心中最柔软的疼。一碰,就身躯颤抖,老泪纵横。
多少心事被黄沙掩埋,多少悲伤被岁月风干,安葬了孩子,擦干眼泪,挺直身子,吼一曲治沙歌,扛一杆沙漠枪,王天昌父子悲壮掉头,义无反顾地又走进沙漠。这一进去,就是十八年。
草长了,树绿了,可沙漠深处还焦黄着,老人停不下来,一辈子停不下来。他脱下布鞋,拎起来说:“瞧,我死了,就把这鞋留给儿子,叫他穿上,带着孙子,继续治沙。”
回到住所,见到了那张贴在墙上的治沙歌:“家住长城乡,紧靠黄沙边,带领家人进沙滩,住进了沙窝漩;手拿‘沙漠枪’,老伴紧跟上,治住了沙坡头,后代们有盼头……”
王天昌老人坐在条凳上,头颅高高扬起,眼望着茫茫无边的大漠,转轴拨弦,纵情吟唱。他弹的是凉州贤孝,这苍凉的声音,粗砺而豪迈,卷夹着十八年的雨雪风霜,自红水河上空响起,飘过腾格里沙漠,飘向凉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人,一杆枪,抗击沙漠。一首歌,一辈子,歌唱沙漠。
归程,腾格里渐不可望,凉州城大雨如泼。这雨水,一如老人念孙时,那汹涌决堤的泪水,怎不叫人感慨肃穆呢?
作者简介
董攀山,品诗文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