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游日記七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滇游日記七出自《徐霞客遊記》,遊記是以日記體為主的地理著作,明末地理學家徐弘祖經34年旅行,寫有天台山、雁盪山、黃山、廬山等名山遊記17篇和《浙游日記》、《江右游日記》、《楚游日記》、《粵西遊日記》、《黔游日記》、《滇游日記》等著作,除佚散者外,遺有60餘萬字遊記資料,去世後由他人整理成《徐霞客遊記》。世傳本有10卷、12卷、20卷等數種,主要按日記述作者1613~1639年間旅行觀察所得,對地理、水文、地質、植物等現象,均作詳細記錄,在地理學和文學上具有重要的價值。[1]
原文
二十四日余初欲行,偶入府治觀境圖,出門,左有肆,中二儒冠者,問《圖》、《志》,以有版可刷對。余辭以不能待。已而曰:「有一刷而未釘者,在城外家中。」索錢四百,余予之過半。既又曰:「須候明晨乃得。」余不得已,姑候之。
聞八景中有「北溪寒洞」在東門外北山之下,北溪水所從出也,因獨步往探之。遍詢土人,莫有識者,遂還。步城內后街,入儒學城隍諸廟。下午還寓作記。是日晴而有風。城中市肆,與廣西府相似。賣栗者,以火炙而賣之。
二十五日晨起,往索《志》。其人初謂二本,既而以未釘者來,止得上冊,而仍少其半。
余略觀之,知其不全,考所謂阿交合溪之下流,所載亦正與《一統志》同,惟新增所謂鳳梧山、雙龍潭之類而已。乃畀還之,索其原價。遂飯而行。
出西門,即上西山,峻甚。五里,逶迤躡其頂,則猶非大龍之脊也。其脊尚隔一塢,西南自果馬山環界而北,乃東度而為月狐,從其北度之坳,又南走一支。橫障於東,即此山也。
《志》稱為隱毒山,謂山下有泉為隱毒泉。
蓋是山之西,與老龍夾而中窪,內成海子,較南海子頗長而深;是山之東,有泉二派,一出於北,今名為北溪。
一出於南,(脫數字)而是山實南北俱屬於大脊焉。由其西向西南下,二里抵塢中,有小坑瀦污流,不甚大也。
西陟塢一里半,草房數間,倚南坡上,為黑土坡哨。前有岐,西北由塢中行,為潘、金、魏所道;西南上坡為正道。余乃陟坡一里,復南逾其岡,岡頭多眢井中陷,草莽翳之,或有聞水聲潺潺者。越岡南行二里余,乃下坡。遂與西海子遇;其水澄碧深泓,直漱東山之麓。路既南臨水湄,遂東折而循山麓行。
南向二里,見其水汪汪北轉,環所逾眢井之岡,南抵海岡,東逼山麓,而西瀕所聚焉。蓋惟西北二面,大脊環抱,可因泉為田,而三所屯托之,所謂潘所、金所、魏所也。
乃土官三姓。
三所在海子西,與余所循山麓,隔水相望。是水一名清海子,一謂之車湖,水瀕山麓,清澈可愛,然涸時中有淺處,可徑而南也。
今諸山岡支瞰其間,湖水紆折回抱,不啻數十里。
《一統志》謂四圍皆山者是;謂周廣四里,則不止焉,想從其涸時言也。又南一里,東逾一瞰水之岡,又陟漱水之坡,南向一里,海子南盡,遂西南逾岡而行。岡不甚峻,而橫界於東西兩界之間,皆廣坡漫衍。由其上南行四里,稍南下,忽聞水聲,已有細流自岡西峽墜溝而南矣。有數家在西山下,曰花箐哨。始知其岡自西界老脊度脈,而東峙為東界,北走而連屬於鳳梧之西坳,是為隱毒山,中環大窪,而清海子瀦焉;南走綿聳於河口之北崖,是為堯林山,前挾交溪,而果馬水入焉。不陟此岡,不知此脈乃由此也。於是隨水南行,皆兩界中之坂隴,或涉西委之水,或逾西垂之坡,升降俱不甚高深,而土衍不能受水,皆不成畦。然東山逶迤而不峻,西山崇列而最雄,路稍近東山,而水悉溯西山而南焉,則花箐諸流之下泄於果馬溪者,又楊林之源矣。南行二十五里,始有聚落,曰羊街子,其西界山至是始開峽,重巒兩疊,湊列中有懸箐焉。由此而入。是為果渡木朗,乃尋甸走武定之間道。蓋西界大山,北向一支,自西南橫列東北,起嶂最高,如重蓋上擁;南向一支,亦自西南橫列東北,排巒稍殺,如外幔斜騫,雖北高南下,而其脈實自南而北疊,而中懸一箐為叢薄,為中通之隙焉,是曰果馬山;而南北之水由此分矣。羊街子居廬頗聚。又有牛街子,在果馬溪西大山下,與羊街子皆夾水之市,皆木密所分屯於此者。蓋花箐而南,至此始傍水為塍耳。時方下午,問前途宿所,必狗街子,去此尚三十里。恐行不能及,途人皆勸止,遂停憩逆旅,草記數則。薄暮,雨意忽動,中夜聞潺潺聲。
二十六日晨起,飯後,雨勢不止,北風釀寒殊甚。
待久之,不得已而行。但平坡漫隴,界東西兩界中,路從中而南,雲氣充寒,兩山漫不可見,而寒風從後擁雨而來,傘不能支,寒砭風刺,兩臂僵凍,痛不可忍。十里,稍南下,有流自東注於西,始得夾路田畦,蓋羊街雖有田畦,以溪傍西山,田與路猶東西各別耳。渡溪南,復上坡,二里,有聚落頗盛,在路右,曰間易屯。又北一里半,南岡東自堯林山直界而西,西抵果馬南山下,與果馬夾溪相對,中止留一隙,縱果馬溪南去;溪岸之東山,阻溪不能前,遂北轉溯流作環臂狀。又有村落倚所環臂中,東與行路相向,詢之土人,曰果馬村。從此遂上南岡,平行岡嶺二里,是為尋甸、雲南之界。
蓋其嶺雖不甚崇,自南界橫亘直湊西峰,約十餘里,橫若門閾,平若堵牆,北屬尋甸,南屬嵩明,由此脊分焉。稍南,路左峰頂有庵二重,在松影中,時雨急風寒,急趨就之。前門南向,閉莫可入。從東側門入,一老僧從東廡下煨摚褪獠晃瘛@穹鴣觶ブ粻g下僧,號德聞。出留就火。
薪不能燃,遍覓枯槎焙之,就炙濕衣,體始復甦;煨栗瀹茶,腸始回溫。余更以所攜飯乘沸茶食之,已午過矣。
零雨漸收,遂向南坡降。三里,抵坡下,即楊林海子之西塢也。其處遙山大開,西界即嵩明後諸老龍之脊,東界即羅峰公館後分支,為翠峰祖脊,相對夾成大壑,海子中匯焉;其南楊林所城當鎖鑰,其北堯林山扼河口。
海東為大道所經,海西為嵩明所履,但其處竹樹漸密,反不遑遠眺。大道東南去,乃狗街子道;岐路直南去,為入州道。余時聞有南京僧,在狗街子州城大道之中,地名大一半村者,欲往參之,然後入州。乃從岐道下竹坑間行,一里,有大溪自西北環而東注,即果馬溪之循西山出峽,至是放而東轉者。
橫木樑跨石洑上,洑凡三砥,木三跨而達涯之西,其水蓋與新橋石幢河相伯仲者也。既度,即平疇遙達,村落環錯,西南直行,六里而抵州。由塍中東南向,遵小徑行二里,過小一半村。
又一里,有大路自東北走西南,是為狗街子入州之道,道之北即為大一半村,道之南即為玉皇閣。入訪南京師,已暫棲州城某寺。
其徒初與余言,後遂忘之。南京僧號金山。余遂出從大道,西南入州。二里,又有溪自西而東向注,其水小於果馬之半而頗急,石卷橋跨之。越而西南行,濘陷殊甚。自翠峰小路來,雖久雨之後,而免陷淖之苦,以山徑行人少也。一入大路,遂舉步甚艱,所稱「蜀道」,不在重崖而在康莊如此。又三里直抵西山下,轉而西南,又一里而入嵩明之北門,稍轉東而南停於州前旅舍。問南京僧,忘其寺名,無從覓也。
二十七日密雲重布,雖不雨不霧,而街濕猶不可行。
余抱膝不下樓,作書與署印州同張,拒不收;又以一刺投州目管,雖收而不即答。初是州使君為吾郡鈕國藩,武進鄉薦。余初入滇,已遷饒州別駕,至是東其轅及月矣。二倅cuì古時稱副職皆南都人,余故以書為庚癸呼,乃張之扦戾牴lì牾而乖張乃爾,始悔彈鋏操竽之拙也。是日買得一野鳧fú野鴨,烹以為供。
二十八日晨起,濃雲猶鬱勃,惟東方已開。余令肆婦具炊,顧仆候管倅回書。余乃由州署西,踐濕徑,北抵城隍廟,其東為察院。其中北向登山數級,右為文廟,左為明倫堂、尊經閣。登閣,天色大霽,四山盡出,始全見海子之水當其前。
是海子與楊林共之,即《統志》所云嘉利澤也,以果馬巨龍江及白馬廟溪之水為源,而東北出河口,為北盤江之源者也。由中路再上,抵文廟後夾衢西入,與文廟前後並峙者,是為宗鏡寺。
寺建於唐天祐中。
寺古而宏寂,踞蛇山之巔,今謂之黃龍山。山小而石骨稜稜,乃彌雄山東下之脈,起而中峙如錐,州城環之,為州治之後山者也。
昔多小黃蛇,故今以黃嵩明舊名嵩盟。
《一統志》言,州治南有盟蠻台故址,昔漢人與烏、白蠻會盟之處,而今改為嵩明焉。州城亦因山斜繞,門俱不正,其向與尋甸相似。
嵩明正北由大山峽口入,竟日而通普岸、嚴章,為尋甸西境;正南隔嘉利澤,與羅峰公館對,為楊林北境;正東為堯林山,踞河口之北,為下流之砥柱;正西逾嶺,為舊邵甸縣。其北之梁王山,為老龍分支之處,領挈眾山,為本州西境,與尋甸、富民、昆明分界者也。
嵩明中環海子,田澤沃美。其西之邵甸,南之楊林,皆奧壤也,昔皆為縣,而今省去。楊林當大道,今猶存所焉。
出寺下山,還飯於店,而管倅回音不至。余遂曳杖出南門,轉而西,半里抵塔下。大道東南由楊林去,余時欲由兔兒關,乃西南行。一里,有追呼於後者,則管倅以回柬具程,命役追至,而程猶置旅寓中。因令顧仆返取,余從間道北向法界寺待之。法界寺者,在城西北五里,亦彌雄山東出之支,突為崇峰者也。路當從西門出,余時截岡逾隴,下度一竹塢,二里而北上山。躡坡盤級而上,二里,逾一東下之脊,見北塢有山一支,自頂下垂,而殿宇重疊,直自峰頂與峰俱下。
路有中盤坳中者,有直躡峰頂者,余乃竟躡其頂,一里及之。
西望峰後,下有重壑,壑西北有遙巚最高,如負扆挈領,擁列迴環,瞻之甚近,余初以為嵩明之冠,而不知其即梁王之東面也。
轉而東,峰頭有元帝殿冠其頂,門東向。
余入叩畢,問所謂南京師者,仍不得也。先是從城中寺觀覓之不得,有謂在法界者,故余復迂途至,而豈意終莫可蹤跡乎。由殿前東向下,歷級甚峻。半里得玉虛殿,亦東向,仍道宮也,兩旁危箐回合,其境甚幽。再下,出天王殿。又下半里,有一庵當懸岡之中,深竹罨門,重泉夾谷,幽寂窈窕。
惜皆閉戶,無一僧在。又下,始為法界正殿。先人殿後懸台之上,其殿頗整,有讀書其中者,而主僧仍不在。乃下,禮佛正殿。甫畢,而顧仆亦從塢中上。東廡有僧出迎,詢知南京師未嘗至。而仰觀日色,尚可行三十餘里,遂詢道於僧,更從北徑為邵甸行。蓋楊林為大道,最南而迂;兔兒為中道,最捷而坦;邵甸為北道,則近依梁王,最僻而險。
余時欲觀其挈領之勢,遂取道焉。
由寺前西南轉竹箐中,隨坳而南,一里,逾東南岡,出向所來道,遂南下山。一里抵山下,有塢自西北來,即前嶺頭下瞰重壑之第一層也。由其南橫度而西南,二里,過一村,村南始畦塍相屬。隨塍南下,西行畦中一里余,望見北岡垂盡處,石崖駢沓,其東村廬倚岡上,為靈雲山;西有神宇臨壑,是為白馬廟。神宇之西有塢,自北山迴環而成峽,有大溪自峽中東注而出,即前嶺頭遙瞰之第二層也。
其壑西南,始遙遇粱王最崇峰之下。
蓋梁王東突,聳懸中霄,北分一支,東下為靈雲峰,即白馬所倚;再北分一支,東峙為法界寺,法界北壑雖與梁王對夾,而靈雲實中界焉,故梁王東麓之溪瀠注,俱從此出也。其流與東山之巨龍江相似,東西距州城遠近亦相似也。溪無橋,涉之,即西上坡。始余屢訊途人,言渡溪而西,必宿大大村,村之東,皆層岡絕嶺,漫無村居。
問:「去村若干里?」曰:「三十。」余仰視日色,當已不及,而土人言不妨,速行可至。再問皆然。遂急趨登坡,一里,有負載而來者,再問之,曰:「無及矣。不如返宿為明晨計。」余隨之還,仍渡溪,入白馬廟。廟敝甚,不堪托宿。乃東過駢沓石崖,從村廬之後,問宿於靈雲山僧。是庵名梵虛,僧雖不知禪誦,而接客有禮,得安寢焉。
二十九日晨起,碧天如洗。亟飯。仍半里渡溪,躡西坡而上。迤邐五里,逾岡脊,東望嘉利澤,猶在足下;西瞰粱王絕頂,反為近支所隱不可見,計其處,正當絕巚之東,此即其支岡也。岡頭多中陷之坎,枯者成眢井,瀦者成天池。
稍西北,盤岡一里,復西南下。一里,度中窪之底,復西北上,行山南嶺坡間。二里,復西南下塢中。其塢自西北崇峰夾中來,中有流泉頗急,循塢西崖東墜,此梁王山東南之流也。有歧路直自塢外東南來,直西北向梁王山東腋去,此楊林往普岸、嚴章徑,余交截之而西。半里,渡西涯急流,復西北躡岡上,頗峻。
一里,躡峰頭,已正當梁王山之南矣。
西向平行嶺頭,一里,又西下半里,塢有小水,猶東南流也。
一里徑塢,又西上逾嶺。半里,復下。其嶺南北俱起,崇峰夾之,水已西南行,余以為過脊矣,隨之下一里,行峽中。轉而南一里,又有水自西北來,同墜壑東注而下嘉利澤。始知前所過夾峰之脊,猶梁王南走之餘支也。越水,復西北躡峻而上,一里半,抵峰頭,則當梁王山之西南矣。是峰西南與南來老脊,又夾坑東北下嘉利澤,是峰東北與梁王主峰,亦盤谷東下嘉利澤。從脊上平行而西,一里余,出西坳。半里,始見其脈自南山來者,從此脊之西北下,伏而再起,遂矗峙粱王焉。
粱王山者,按《志》無其名,余向自楊林西登老脊,已問而知之,雲在邵甸東北,故余取道再出於此,正欲晰其分支界水之源也。然《志》雖不名梁王,其注盤龍江則曰:「源自故邵甸縣之東山、西山。」則指此為東山矣。
其注東葛勒山,則曰:「在邵甸縣西北,高三十里,為南中名山,遠近諸峰,高無逾此。」則所謂三十里者,又指此為東葛勒山矣。但土人莫諳舊名,困梁王結寨其頂,遂以梁王名之。
《志》無梁王名,未嘗無東葛勒名也。其脈自澂江府羅藏山東北至宜良,分支東北走者,為翠峰之支,正支西北走者,由楊林西嶺,而北度兔兒關,又北度此而高聳梁王山,橫亘於邵甸之北,其東西兩角並聳,東垂下臨白馬溪之西,西垂下臨牧養澗之東。
由西垂環而西南為分支,則文殊商山之脈所由衍也;由東垂走而東北為正支,則果馬、月狐之脊所自發也。西垂曲抱,而盤龍之源,遂浚滇海;東垂橫夾,而嘉利之派,遂匯北盤:宜其與羅藏雄對南北,而共稱梁王雲。
過脊,漸西降,西瞰夾塢盤窩,皆豐禾芃芃,不若脊東皆重岡荒磧也。一坡西垂夾塢中,上皆側石斜臥。從其上行,二里,始隨坡下墜。一里及塢,有小溪自東南塢中出,越之西行。又半里,有村聚南山下,皆瓦房竹扉,山居中之最幽而整者,是曰大大村。始東西開塢,梁王山西南之水,由塢北西注;余所越南塢之水,截塢而從之。
半里,越村之西,又開為南北之塢,有小水自南來,經西岡下,北合於東塢之水,同破西北峽而下墜,當西出於邵甸之北者也。
路越南來小水,遂西南上坡。盤坡而上,約里許,越其巔。又西下半里,西南涉溪;其溪似南流者。一里,又西逾坡脊,平行坡上。又一里余,始見西塢大開。其塢自北而南,辟夾甚遙,而環峰亦甚密,塢中豐禾雲麗,村落星羅,而溪流猶僅如帶,若續若斷焉。於是陡降西麓,半里抵塢。有村倚麓西而廬,是曰甸頭村,即邵甸縣之故址也。是村猶偏於塢東;塢北有峰中垂,亦有聚廬其上。其地去嵩明州四十里,重巒中間,另闢函蓋。正北則梁王正脊亘列於後,東界即老脊之北走者,西界即分支之南環者。其西北度處,有坳頗平,是通牧漾;東北循梁王山東垂而北,是通普岸、嚴章;西逾嶺,通富民縣,東逾嶺,即所從來者;惟南塢最遠,北自甸頭,十里至甸尾。
塢中之水,南至甸尾,折而西南去,路亦逾山而西,遂為嵩明、昆明之界焉。
余既至甸頭村,即隨東麓南行。一里,有二潭瀦東涯下,南北相併,中止有岸尺許橫隔之,岸中開一隙,水由北潭注南潭間,潭大不及二丈,而深不可測,東倚石崖,西瀕大道,而潭南則祀龍神廟在焉。
潭中大魚三四尺,泛泛其中。
潭小而魚大,且不敢捕,以為神物也。甸頭之水,自北來流於大道之西;潭中水自潭南溢,流大道之東,已而俱注於西界之麓,合而南去。路則由東界之麓,相望而南。塢中屢過村聚。八里,有小水自東峽出,西入於西麓大溪,逾之。南二里,則甸尾村橫踞甸南之坡。有岐直南十里,通兔兒關;正路則由村西向行。一里余,直抵西界之麓,有石樑跨大溪上。逾梁,始隨西麓南行。
半里,溪水由西南盤谷而入,路西北向逾嶺。一里,登嶺頭。
一里,下嶺西塢中,路復轉西南行,大溪尚出東南峽中,不相見也。蓋其東老脊,南自宜良,經楊林西嶺度而北,一經兔兒關,其西出之峰突為五龍山,則挾匯流塘之水而出松花壩者也;再北經甸尾東,其峰突為祭鬼山,則挾邵甸之水而盤江考。
西出匯流塘者也。於是又西越塢脊,四里,隨塢西下。一里,又有水自北峽來,有梁跨之,其勢少殺於甸尾橋下水。有村在梁之西,是為小河口,即牧漾之流,南經此而與邵甸之水合,而出匯流塘者也。過村,又西南上嶺,盤折山坡者七里,中有下窪之窞。
既而陡下峽中,有小水自西北峽來,渡之,村聚頗盛。村之南,則邵甸之水,已與小河口之流,合而西向出峽,至此復折而南入峽中,是為匯流塘,其瀠回之勢可想也。從此路由西岸隨流入峽,其峽甚逼,夾翠駢崖,中通一水,路亦隨之,落照西傾,窈不見影。曲折四里,有數家倚溪北岸,是為三家村。投宿不納。蓋是時新聞阿迷不順,省中戒嚴,故昆明各村,俱以小路不便居停為辭。余強主一家,久之,乃為篝火炊粥,啟戶就榻焉。
譯文
二十四日開始我準備出發,偶然進入府治去看尋甸府境地圖,從府署出來,看到左邊是店鋪,店鋪中有兩個頭戴儒冠的人,我詢問地圖、志書,他們回答說有制好的版,可以印刷。我用不能等的理由辭謝。不一會他們說:「有一部印刷好但沒有裝訂的志書,放在城外家中、」要四百銅錢,我付給他們一半多,過後他們又說:「要等到明天早晨才拿得到。」我沒有辦法,只好姑且等候他們拿來。聽說尋甸府八景中有「北溪寒洞」的景觀,在東門外北邊的山下,是北溪水所流出的地方,於是獨自一人步行前往探訪。問遍當地人,沒有一個知道,於是返回城裡。在城中后街漫步,到了學校以及城陛廟等處所。下午回到寓所寫日記。今天天氣晴朗但有風。〔城中的市場店鋪,和廣西府的相似。栗子是用火炒熟才賣。〕
二十五日早晨起床後,去索要志書。那人開始說有兩冊,後來把沒有釘好的拿來,只得到上冊,而且還不到全書的一半。我大略地翻閱上冊,知道此書不全,查考所說的阿交合溪下游的情況,書中記載的內容剛好和《一統志》相同,只是新增了所謂的鳳梧山、雙龍潭一類的內容而已。於是把書送還他們,要回原來付的錢,然後吃飯出發。
從西門出城,立即登上西山,山很陡。走了五里,曲曲彎彎地攀登上山頂,而這座山不是主峰山樑。主峰山樑還隔着一道山塢,從西南面的果馬山繞着府界往北延伸,然後再往東延伸成月狐山,從其往北越過的山坳中,又往南延伸出一條支脈,橫橫地屏障在東面,就是我爬的山了。志書稱為隱毒山,說山下有泉水叫隱毒泉。原來這座山的西部,和主峰山脈相夾而形成中窪,中窪內是湖泊,比尋甸府南部的湖泊更長、更深;這座山的東部有兩股泉水,一股發源於北山,〔現在叫做北溪。〕一股發源於南面,(掉了好幾個字)而這座山的南部、北部其實都和主峰山樑相連接。從隱毒山西面往西南下,二里抵達塢中,有個小坑積聚着污水,不是很大。
往西在塢中穿行一里半,看到幾間草房,靠在南面坡上,是黑土坡哨。再往前有岔道,順着幾山塢往西北走,是通往潘所、金所、魏所的路;往西南上坡是正路,我於是順正路上坡一里,再朝南翻過這座山岡,岡頭有許多晉井深陷下去,草叢遮蔽着它們,不時能聽到晉井中有潺潺的水流聲。越過山岡往南走了二里多,才開始下坡,子是和西邊的湖泊相遇;湖水清澈碧綠、深廣,直接沖刷着東邊的山麓。道路往南靠近湖邊,又轉向東然後順着山麓走。往南走了二里,看到清汪汪的湖水往北轉,繞過我所翻越的、布滿普井的山岡,往南流到山岡南部,東邊緊靠山麓,而西邊瀕臨各所所在的聚落。大概只有西面、北面,在主峰山樑的環繞、包圍中,可以就着湖水種田,因而有三個所依託在這裡屯守,三個所就是所說的潘所、金所、魏所。〔是以三個土官的姓取名。〕三個所位於湖泊西邊,和我順着走的山麓隔水相望。
這個湖泊一名清海子,一名車湖,湖水瀕臨山麓,清澈可愛,然而在乾季湖中有水淺的地方,可以直接從湖中往南走。現在能俯視到各山岡的支脈伸到湖中,湖水曲折迂迴地環繞眾山,湖面不下兒十里。《一統志》記載湖泊四周都是山的說法是對的,記載湖的周長四里,則不止四里,想來是根據湖泊乾涸時而言的。又往南走一里,往東越過一座看得見伸向湖中的山岡,又攀登湖水沖刷的山坡,往南走一里,湖泊的南端到這裡結束,於是往西南翻越岡而行。岡不很陡,而橫列在東西兩邊的山峰之間,全是連綿不斷的寬闊山坡。從岡上往南走四里,逐漸往南下,忽然聽到流水聲,就已看到有條細流順着山岡西邊峽谷中的深溝往南流了。有幾戶人家住在西邊山下,是花警哨。才知道其岡是從西部主峰山樑延伸過來的,然後往東聳立為東部界山,又往北延伸而和鳳梧山西面的山坳相連,就是隱毒山,其中環繞着很大的窪地,而清海子就形成於窪地之中;往南連綿不斷地延伸到河口的北崖,就是堯林山,山前夾着交溪,而果馬溪水流入其中。
不登這道山岡,就不知道山脈是如此的走向。於是順着細流往南走,都是在東西兩邊山峰之間的坡隴上走,有時渡過曲折往西流的溪水、有時越過往西垂下的坡,上上下下都不很高深,然而平坦寬闊的地面得不到水,所以都沒能開成田地。而東部的山連綿不斷但不陡峭,西部的山高高聳列並且最為雄偉;道路比較靠近東部的山,而溪水都順着西部的山往南流,這樣,從花警哨往下流入果馬溪的各條溪流,又是楊林所河流的上源了。往南走了二十五里,才有一個村落,叫羊街子,西部的山到這裡才分開,形成峽谷;峽谷兩邊是層層疊疊的山巒,其緊湊的排列中又有陡峭的警溝。順着峽谷進去,是去果渡木朗,並且是從尋甸府去武定府的小路。原來西部的大山,往北走向的一支脈,從西南往東北橫列,聳起屏障般的山峰最為高大,如同層層車蓋向上簇擁;
往南走向的一支脈,也是從西南往東北橫列,但排排的峰巒逐漸下降,如同布慢向外斜掛;山勢雖然北部高、南部低,而山脈走向其實是從南部往北部重疊,而且其中有一道陡峭的草木叢生的警溝,為通往山上的孔道,這是果馬山;而往南往北的河流從這裡分界。羊街子的居民住宅較多。又有牛街子,位於果馬溪西邊的大山下,和羊街子一樣是果馬溪兩岸邊的集市,兩處都是木密所分兵屯守的地方。大致從花臀哨往南,一直到這裡才傍靠河水而有田地。此時正是下午,詢問前面路途中能住宿的地方,說一定要到狗街子,狗街子距離羊街子還有三十里路,恐怕來不及走到。路上的人都勸說不要再走,於是就留在羊街子。住進旅店,起草了幾則日記。將近傍晚時,忽然出現下雨的意向,半夜聽見嘩嘩的雨聲。
二十六日早晨起床,吃過飯後,雨沒有要停的趨勢,北風颳得天氣特別寒冷。等了很長時間,實在等不住了才出發。只見平緩的山坡遍布隴岡,把山岡分成東西兩邊,道路從中往南走,雲霧四處瀰漫,兩邊的山脈無邊無際、無法看清,而寒風從背後挾帶着雨刮過來,像針刺骨,兩臂都凍僵了,痛得難以忍受,傘支撐不住。走了十里,逐漸往南下,有溪流從東往西流,道路兩旁開始出現一塊塊的田地。大概羊街子雖然有田地,因為溪流傍靠西邊的山脈,田地和道路還各自分在東西兩邊。渡過溪流往南走,又上坡,二里,有一個很大的村落,位於道路右面,名間易屯。又往北走一里半,南面的山岡從東邊堯林山直直分出往西延伸,西邊抵達果馬山南端之下,與果馬山隔着溪水相對,中間只留下一條間隙,放任果馬溪往南流去;果馬溪東岸的山,因溪流阻擋而不能往前延伸,於是轉北溯流延伸,形成繞臂形狀的走向。
還有一個村落靠在繞臂狀的山脈中,在東邊正對着道路,詢間當地人,是果馬村。從這裡就登上南面的山岡,在岡嶺上平走二里,這是尋甸府和雲南府的分水嶺。原來這嶺雖然不算很高,但從南部一直橫貫、和西部的山峰聚合,大約有十餘里長,橫着的如同門坎,平平的像堵牆,北部屬於尋甸府,南部屬於嵩明州,是以這嶺脊區分。稍微往南,道路左邊的山峰頂上有兩層佛寺,從松影中露出來,這時雨大風冷,急忙朝着佛寺奔去。佛寺的前門朝南開,但門緊閉不能進入。從東邊的側門進去,一位老僧人在東邊的側房中烤火,見到客人一點禮儀都不講。我拜佛後出來,準備離開這裡,,個做飯的下等僧人〔法號叫德聞。〕出來挽留我烤火。柴潮濕,點不燃,遍地找枯樹枝來燒火,我就着火烤濕衣服,身體才恢復過來,煮栗子,燒茶水吃後,腸胃才轉暖。我還將另外帶着的飯借滾燙的茶水吃了,時間已過了正午。
斷斷續續的雨漸漸停了,於是往南下坡。三里,來到坡腳,是楊林所海子西邊的山塢。這裡離山很遠,地勢十分開闊,西部是嵩明州背後各道山脈的主峰,東部是羅峰公館背後的分支山脈,為翠峰山的起始山脊;東西相對,夾成大山谷,湖泊聚匯於其中;山谷南部的楊林所城具有軍事要鎮的地位,山谷北部堯林山控制着河口。湖泊東邊是大路所經過的地區,湖泊西邊是去嵩明州要走的地段,但這裡竹林樹木逐漸茂密起來,反而沒有空處可以遠眺。大路往東南走,是去狗街子的路;岔路直直地往南走,是去嵩明州的路。
當時我聽說有個南京的僧人,住在狗街子到青明之間的大路途中,地名叫大一半村,想去拜訪他,然後再到嵩明州。於是順着岔路下到長滿竹子的坑中、,走『里,有條大溪流從西北方繞着往東流,這就是果馬溪順着西部山脈流出峽谷,到這裡放開後轉向東流的河段。木橋橫跨在石袱上,石袱一共三塊,木橋分三段橫跨在上面而到達河西岸,橋下的水大致與新橋石幢河不相上下。過橋後,便是伸向遠方的平整田地,村莊環繞錯落,往西南一直走,六里到嵩明州。從田埂上往東南,沿着小路走了二里,經過小『半村。又走一里,有條大路從東北伸向西南,這是從狗街子去嵩明州的路,路的北面就是大一半村,路的南面財是玉皇閣。進大一半村去拜訪南京法師,知法師已暫時住到州城的某個寺廟。〔法師的徒弟當初和我說過此事,我後來就忘了。南京法師的法號叫金山。〕
我從大一半村出來就順大路走,往西南去州城。二里,又有一股溪水從西往東流,其水量比果馬溪的一半還小一,但流速較急,一座石拱橋橫跨水面。過橋後往西南走,爛泥深陷得特別厲害。從上翠峰山走小路以來,雖然是久雨之後,卻免掉了陷入泥濘的痛苦,因為山間小路行人稀少。一上大路,就每走一步都很艱難,所謂的「蜀道」不在重重懸崖中,卻在康莊大道上。像這樣艱難地又走了三里,一直抵達西邊山下,再轉往西南走,又一里就進入嵩明州城的北門,稍微轉東後再往南走,在州衙前的旅舍留宿。去詢問南京僧人,忘記了是哪一個寺廟,沒有地方尋找了
二十七日陰雲重重密布,雖然沒有下雨,沒有起霧,但街道仍然潮濕,難以行走。我抱膝而坐,不打算下樓,寫信給代理知州張州同,他拒絕不收;又寫一張名片投送管州目,他雖然收下卻不立即答覆。早先,嵩明州的知州是我家鄉的鈕國藩,〔武進縣的舉人。〕我剛到雲南,他已遷升為饒州別駕,此時往東去就任將近一個月了。州中的兩位副職都是南京人,所以我寫信向他們借錢,而張州同竟如此不講情理,我於是後悔因窮困而寄希望於他們的笨拙行為了。這天買到一隻野鴨,烹煮來作為食物。
二十八日早晨起床,雲層仍然十分濃密,只是東方已經亮開了。我讓旅舍主婦準備飲食,顧仆去等候管州目的回信。我於是順州署西邊,踩着潮濕的小路,往北走到城隆廟,城隆廟東面是察院。從正中往北登幾級台階上山,右邊是文廟,左邊是明倫堂、尊經閣。登上尊經閣,天色非常晴朗,四周的山峰完全顯露出來,才清楚地看見滿湖的水就位於尊經閣前方。這個湖泊由嵩明州和楊林所共同享有,就是《一統志》所記載的嘉利澤了,其水來源於果馬山流出的龍巨江以及白馬廟溪,然後往東北流到河口,是北盤江的源頭。順着中間的路再往上走,到文廟背後的窄街、然後往西進去,和文廟前後並列對峙的是宗鏡寺。〔宗鏡寺修建於唐代天佑年間(904一907)。〕寺廟古樸而且十分空寂,座落在蛇山頂上,蛇山現在稱為黃龍山。山小但山上的石頭稜角分明,是彌雄山往東延伸的山脈,到這裡聳起,而且像錐子一樣峙立在州中,州城環繞着這座山,它是州署的後山。〔山上從前小黃蛇多,所以現在用黃龍命名。〕登上這座山,則嵩明一州的形勢,全部收在眼裡了。
嵩明州原來叫嵩盟。《一統志》記載,州署南面有盟蠻台舊址,是從前漢人和烏蠻、白蠻會盟的地方,而現在改稱嵩明了。嵩明州城也是靠山斜繞,城門都不正,城門座向和尋甸府城相似。
從嵩明州的正北面順着大山谷口往裡走,一整天就到普岸、嚴章,普岸、嚴章位於尋甸府西部邊境,正南面隔着嘉利一澤,與羅峰公館相對,是楊林所的北部邊境;正東面是堯林山,堯林山位於河口的北面,是下游的中流砒柱;正西面翻過山嶺,是原來的邵甸縣。邵甸縣北面的梁王山,是主峰山脈分支的地方,統領着眾多的山脈,是嵩明州的西部邊境,也是嵩明州與尋甸府、富民、昆明的分界。
嵩明州中部湖水環繞,土地沃美。嵩明州西面的邵甸,南面的楊林所也是土地肥沃,兩地從前都設縣,而現在都免除了。楊林位於大路邊,現在還有所設在那裡。
從崇鏡寺出來便下山,返回旅店吃飯,但管州目的回音沒到。我於是拄着拐杖從南門出城,轉往西走,半里來到一座塔下,大路往東南向楊林所伸去,此時我打算從兔兒關走,於是往西南行。走了一里,有人在後面追趕呼叫,是管州目在回帖時備了財物送我,命令差役追到這裡,而財物還放在旅店中。於是讓顧仆返回去取財物,我從小路往北去法界寺等他。法界寺位於城西北五里處,那裡也是彌雄山向東延伸的支脈,突起為高大的山峰。去法界寺的路應當從西門出城,我不時地穿越岡隴,往下經過一道竹林遍布的山塢,走二里就往北上山。順着坡繞着階梯往上走,二里,越過一道往東延伸的山樑,看到北塢中有一座山,從最高處往低處下垂,而佛殿廟宇層層疊起,一直從峰頂往下伸去。
有順塢中繞着山坳走的路,也有直達山頂的路,我於是就直登山頂,攀登一里到達。往西看山峰背後,下面有重疊的溝壑,溝壑西北遠處有座最高的山峰,像背靠屏風朝見群臣的帝王一樣率領群山,群山簇擁環列在它的周圍,看起來離得很近,開始我以為是嵩明州的最高峰,卻不知道原來它就是梁王山的東面。轉向東,峰頂最高處有元帝殿,殿門朝東開。我進殿叩拜完畢,詢間所聽說的南京法師,仍然沒有找到。在這之前我在城中的寺觀里尋訪而沒有找到,有在法界寺的說法,所以我又繞路來法界寺,而哪裡想到最終沒有一個人知道法師的蹤跡呢。從元帝殿前往東下,走過很陡的台階。半里來到玉虛殿,殿門也是朝東,仍然是道教的廟宇,兩旁陡峭的山著環繞聚合,環境非常幽靜。再往下走,到天王殿。從天王殿出來又往下走半里,有一座寺庵位於陡岡之中,茂密的竹子掩映庵門,兩股泉水夾在山谷中,幽靜美好。
可惜這些廟宇都是關門閉戶,沒有一個僧人在。又往下走,才是法界寺的正殿。我先進到正殿背後的高台上面,其殿很整齊,有人在殿中讀書,但主持的僧人仍然不在。於是從高台下去,到正殿裡拜佛。剛剛拜完,顧仆就從塢中上來了。東側的房中有僧人出來迎接,詢問後知道南京法師不曾來到法界寺。而抬頭觀看天色,還能走三十多里,於是向僧人詢問道路,改從往北去邵甸的路走。因為從楊林所走是大路,最往南,因而繞路;從兔兒關走是正中的路,最近而且平坦;從邵甸走是北邊的路,則靠近梁王山,最偏僻而且險阻難走。當時我想觀看梁王山率領群山的氣勢,就選擇走北道。
從法界寺前面往西南轉進遍布竹林的山魯中,順着山坳往南走,一里,往東南翻過岡,走到先前過來的路上,於是往南下山。一里抵達山下,有道山塢從西北延伸過來,就是剛才從嶺頭往下看到的第一層重疊溝壑。順山塢南部橫穿過去然後往西南走,二里,經過一個村子,村南才有連接不斷的畦田。跟着田埂往南下,在畦田中往西走一里多,看到北岡垂到底部的地方,石崖並列眾多,其東面有個村子靠在岡上,叫靈雲山;西面有間供奉神靈的房屋,面臨溝壑,叫白馬廟。白馬廟西部有道山塢,沿着北面的山環繞過來而形成峽谷,有條大溪流從峽谷中往東流出去,是剛才在山頂遠看的第二層溝壑。
其壑西南端,才靠近遠處梁王山最高的山峰下面。大概梁王山東部突起,高聳入雲,北部分出一支脈,往東垂下去為靈雲峰,是白馬廟背靠的山;再往北分出一支脈,往東聳立為法界寺所坐落的山,法界寺北部的溝壑雖然夾在梁王山對面,而靈雲峰其實位於中部,所以梁王山東麓縈繞的溪流,都是從這裡流出去的。這溪流和東山的巨龍江相似,東西兩邊距離州城的遠近也相似。溪流上沒有橋,淌水過去,立即往西上坡。當初我多次問過路上遇到的人,說渡過溪流就往西走,一定得住在大大村,從大大村往東走,都是層疊的山岡和陡峭的山嶺,四周沒有村莊民居。我間:「距離大大村有多少里路?'』回答說:「三十里。」我抬頭看天色,估計已經趕不到了,而當地人說不礙事,急行可以趕到。又問,都這樣說。於是急急忙忙朝着坡上走,一里,有背着東西過來的人,我又向他問路,他說:「來不及了。不如返回去住下作明天早走的打算。」我跟着他往回走,仍然淌水過溪,進入白馬廟。廟很破敗,不能寄宿。於是往東經過並列着的眾多石崖,順着村子後面走,去靈雲山僧人那裡求宿。住宿的廟宇叫梵虛,僧人雖然不懂坐禪誦經,但接待客人很有禮貌,我們得以在廟中安睡。
二十九日早晨起來,碧空如洗。急忙吃飯。仍舊走半里淌水過溪,攀登西坡往上走。曲曲折折地走了五里,翻越岡脊,往東看嘉利澤,仍然在腳下;往西看梁王山最高峰,反而被近處的支脈所擋而不能看到,估計支脈的位置,正處在梁王山最高峰的東邊,這裡是支脈的分支山岡了。岡頭上有很多下陷的坑穴,乾的坑穴形成普井,積聚着水的形成天池。稍往西北繞岡走一里,又往西南下。一里,穿過中窪地的底部,又往西北上,在山南面的嶺坡上行走。二里,又往西南下到塢中。這山塢從西北高峰的夾縫中伸來,塢中有股泉水流得很急,順着山塢西邊的山崖往東墜落下去,這是梁王山東南邊的溪流。
有條岔路直直從山塢以外的東南邊伸過來,直直往西北梁王山東側伸過去,這是從楊林所去普岸、嚴章的小路,我橫穿小路往西走。半里,渡過西邊的急流,又往西北攀着岡往上走,很陡。一里,爬到峰頭,已經正正地處在梁王山的南面了。往西在嶺頭平平地走,一里,又往西下半里,塢中有條小溪,仍然是往東南流。一里穿出山塢,又往西上,翻過山嶺。半里,又下。其嶺南面、北面都高高聳起,高峰夾着它,水流已經往西南流,我以為越過嶺脊了,順着嶺下一里,在峽谷中行走。轉向南走一里,又有水流從西北流來,同樣落到溝壑中往東流進嘉利澤,才知道先前翻過的、夾在高峰之中的嶺脊,仍然是梁王山往南走向的余支脈。渡過水流,又往西北攀登陡峰而上,一里半,抵達峰頂,於是就處在梁王山的西南邊了、這座山峰的西南部和南邊延伸過來的主峰山脈之間,又夾着往東北伸到嘉利澤的坑;這座山峰的東北部和梁王山主峰之間,也環繞着往東延伸到嘉利澤的山谷。從山樑上平平往西走,一里多,走出西坳。半里,才看見從南邊山延伸來的山脈,順着這道山樑的西北部延伸下去,低伏之後又聳起,矗立為高大的梁王山。
梁王山,考查志書沒有這一名稱,我過去從楊林所西面攀登主峰山樑,詢問後而知道有梁王山了,說位於邵甸東北,所以我取道邵甸而再次走到這裡,正是打算弄清楚梁王山各分支山脈劃分水道源流的情況。而志書雖然沒有記載梁王山名,但書中則注釋盤龍江道:「發源於原邵甸縣的東山、西山。」那麼就指明梁王山是東山了。其注釋東葛勒山,廁說:「位於邵甸縣西北,山高三十里,是南中地區的名山,遠處近處的各座山峰,沒有比它高的。,'N仔麼所謂三十里高的說法,又指明梁王山是東葛勒山了。只是當地人不熟悉原來的山名,因為梁王在其頂上安營紮寨,於是就叫梁王山。志書沒有梁王山名,不見得就沒有東葛勒山名。它的山脈從徽江府的羅藏山東北一直伸到宜良縣,分往東北走向的一支,是翠峰山脈;往西北走向的主峰山脈,經過楊林所西部的山嶺,就往北延伸到兔兒關,再往北延伸到這裡而高聳為梁王山,橫貫在邵甸北部,其東西兩端同時聳起,東邊伸下去瀕臨於白馬溪之西,西邊伸下去瀕臨於牧養澗之東。從西邊繞向西南,形成分支山脈,是文殊商山所延伸的山脈;從東邊走向東北,形成主支山脈,是果馬山脊、月狐山脊所延伸的山脈。
西邊的山脈曲折環抱,而盤龍江的上源,從其中通向滇池;東邊的山脈橫列兩層,而嘉利澤的支流,從其中匯入北盤江;梁王山和羅藏山雄偉地南北對峙,因而一起稱作梁王山是適宜的。越過山樑,漸漸往西下坡,往西俯視狹塢中的盤窩,全都是稠密的莊稼,非常茂盛,不像山樑東面全都是層層的山岡和荒石。一道坡往西垂下狹塢中,坡上都是石頭斜躺着。從坡上走,二里,才隨着坡往下走。一里來到塢中,有條小溪從東南山塢中流來,渡過小溪往西走。又半里,有個村莊位於南面山下,房屋都是瓦頂竹門,是山間民居中最幽雅而整齊的村莊,名大大村。這裡是朝東西敞開的山塢,梁王山西南面的水,從山塢北面往西流;我剛才所渡過的南邊塢中流出的水,橫穿此塢而跟隨往西流。半里,走到大大村西面,又有南北走向的山塢,有條小河從南邊流來,經過西岡下,往北匯合到東塢的河流中,一齊往西北穿過峽谷後往下墜落,應當是向西流出邵甸北面。道路越過南邊流來的小河,就往西南上坡。繞着坡往上走,大約一里多,翻越坡頂。又往西下半里,往西南渡過溪流;這條溪流好像是往南流。一里,又往西翻越坡脊,平平地在坡上行走。
又一里多,才看到十分開闊的西塢。其塢從北往南走向,兩邊離得很遠,而環繞山塢的群峰也更密,塢中長滿茂盛的莊稼,村莊星羅棋布,而溪流僅僅猶如飄帶,斷斷續續在塢中流過。於是從坡頂很快下到塢西的山麓,半里來到塢中。有個村莊靠着山麓西邊,名甸頭村,是邵甸縣的舊址。這個村莊還位於塢中偏東;山塢北邊有座山峰正正的直立,山峰上也有村子。這片山塢距離嵩明州四十里,在重重山巒中間,另外開闢了一塊天地。山塢正北面是橫列的梁王山主峰山脈背後,東部是主峰往北延伸的山脈,西部是往南環繞的分支山脈。山塢西北部的道路經過的地方,有塊很平的山坳,是去牧漾的通道;東北部順着梁王山東邊往北走,通往普岸、嚴章;往西翻越山嶺,通往富民縣;往東翻越山嶺,是我來時的路;而往南山塢延伸得最遠,北邊起自甸頭,十里到甸尾。山塢中的河水,往南流到甸尾,轉向西南流去,道路也越過山往西走,就是嵩明州與昆明的分界。
我來到甸頭村後,就順着東邊的山麓往南走。一里,有二潭水積聚在東邊山下,兩個水潭南北並列,中間只有一尺多寬的堤岸橫隔着,堤岸中部開通一條間隙,水從北潭注入南潭中,潭面不到兩丈寬,但深不可測,東靠石崖,西臨大路,而潭南面有座祭龍的神廟。〔潭中的魚有三四尺長,自由地在潭中浮游。水潭小而魚大,而且不敢捕撈,認為是神物。〕甸頭的河水,從北往南順大路西邊流;潭中的水從潭裡溢出後向南順大路東邊流,不久路兩邊的水都流到山塢西麓,匯合起來往南流去。大路是沿着山塢東麓,與河流相望而朝南走。在山塢中多次經過村落。八里,有條小溪從東邊峽谷流出,往西流入西麓的大河裡,過小溪。往南走二里,甸尾村橫着坐落在山塢南面的坡上。有條岔道直直往南走,十里到兔兒關;正路則從甸尾村往西走。
一里多,直接抵達西麓,有座石橋橫跨在邵甸河上。過橋,於是順着西麓往南走。半里,河水從西南方繞着山谷流進山,道路朝西北越過嶺。一里,登上嶺頭。一里,下到嶺西邊的塢中,路又轉朝西南走,邵甸河還在東南邊的峽谷中,看不到了。原來山塢東部的主峰山脈,南端起自宜良,經過楊林所西部的山嶺後往北延伸,一過兔兒關,其往西延伸出去的山峰聳立為五龍山,於是夾着匯流塘水而延伸到松花壩;再往北延伸,經過甸尾村東部,其峰聳立為祭鬼山,於是夾着邵甸之水往西流入匯流塘。從這裡又往西越過塢脊,四里,順着塢往西下。一里,又有一股水從北邊峽谷流來,水上有橋橫跨,水勢稍微小於甸尾橋下的水。
有個村莊坐落在橋西面,這是小河口,就是牧漾水往南流到這裡後與邵甸之水匯合,然後流向匯流塘的那條水。過了小河口村,又往西南上嶺,環繞着山坡走了七里,途中有下窪的小穴。緊接着,山路陡下峽谷中,有條小河從西北峽谷中流來,渡過小河,有個較大的村莊。村莊的南部,則是邵甸的水已經和小河口水匯合,往西流過峽谷,流到這裡又折向南流進峽谷,這就是匯流塘,曲折盤繞的形勢可以想見。從這裡開始路從匯流塘西岸順着水流進入峽谷,這座峽谷很陡,兩旁青山聳列,中間流過一條河,道路也跟水流走,落日的餘輝從西邊斜照進來,山谷幽深看不見日影。曲曲折折走了四里,有幾家人傍靠在河流北岸,這是三家村。進村投宿而沒有人家接納。大概這時剛剛聞知阿迷州叛亂,省里戒嚴,所以昆明地區的各個村莊,都以小路邊不方便住宿為藉口拒絕投宿。我強求一家的主人,很久,池才為我升火做飯,開門讓我就寢。[2]
作者簡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號霞客,漢族,明代南直隸江陰(今江蘇江陰市)人。偉大的地理學家、旅行家、探險家和文學家。徐霞客幼年受父親影響,喜愛讀歷史、地理和探險、遊記之類的書籍。這些書籍使他從小就熱愛祖國的壯麗河山,立志要遍游名山大川。先後遊歷了21個省、市、自治區,「達人所之未達,探人所之未知」,所到之處,探幽尋秘,並記有遊記,記錄觀察到的各種現象、人文、地理、動植物等狀況。歷經34年考察撰寫成60萬字的地理名著《徐霞客遊記》,遊記開篇之日(5月19日)被定為中國旅遊日。徐霞客不僅對地理學有重大貢獻,而且在文學領域中也有很深的造詣。他寫的遊記,既是地理學上珍貴的文獻,又是筆法精湛的遊記文學。他的遊記,與他描繪的大自然一樣質樸而綺麗,有人稱讚它是「世間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