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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
圖片來自搜狐網

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是詞人遭外放而感慨萬千,欲求自我解脫的一篇抒情之作。其上片寫江南初夏景色,將羈旅愁懷融入景中;下片抒發羈旅他鄉孤苦寂寞之哀。全詞整體哀怨卻不激烈,含蓄委婉,沉鬱頓挫中別具情味,體現了清真詞一貫的風格

原文

周邦彥〔宋代〕

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憑闌久,黃蘆苦竹,擬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飄流瀚海,來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

譯文

風使春季的鶯雛長大,夏雨讓梅子變得肥美,正午茂密的樹下圓形的陰涼籠罩的地面。地勢低洼靠近山,衣服潮濕總費爐火烘乾。人家寂靜烏鴉無憂自樂翩翩,小橋外邊,新漲的綠水湍流激濺。久久憑靠欄杆,遍地黃蘆苦竹,竟仿佛我自己像遭貶的白居易泛舟九江邊。

年復一年。猶如春來秋去的社燕,飄飛流浪在大漠荒原,來寄居在長長的屋檐。且不去想那身外的功名業績,還是怡心暢神,常坐酒樽前。我這疲倦、憔悴的江南遊子,再不忍聽激越、繁複的管弦。就在歌宴邊,為我安上一個枕席,讓我醉後可以隨意安眠。

賞析

  周邦彥為北宋末期詞學大家。由於他深通音律,創製慢詞很多,無論寫景抒情,都能刻畫入微,形容盡致。章法變化多端,疏密相間,筆力奇橫。王國維推尊為詞中老杜,確非溢美之詞。茲分析一下他的《滿庭芳》一首詞,即可見一斑:

  周邦彥於公元1093年(哲宗元祐八年)任溧水(今江蘇溧水縣)令,時年三十七歲。無想山在溧水縣南十八里,山上無想寺(一名禪寂院)中有韓熙載讀書堂。韓曾有贈寺僧詩云:「無想景幽遠,山屏四面開。憑師領鶴去,待我桂冠來。藥為依時采,松宜繞舍栽。林泉自多興,不是效劉雷。」由此可見無想山之幽僻。鄭文焯以為無想山乃邦彥所名,非是。

  上片寫足江南初夏景色,極其細密;下片即景抒情,曲折迴環,章法完全從柳詞化出。「風老」三句,是說鶯雛已經長成,梅子亦均結實。杜牧有「風蒲燕雛老」之句,杜甫有「紅綻雨肥梅」之句,皆含風雨滋長萬物之意。兩句對仗工整,老字、肥字皆以形容詞作動詞用,極其生動。時值中午,陽光直射,樹蔭亭亭如幄,正如劉禹錫所云:「日午樹蔭正,獨吟池上亭。」「圓」字繪出綠樹蔥蘢的形象。此詞正是作者在無想山寫所聞所見的景物之美。

  「地卑」兩句承上而來,寫溧水地低而近山的特殊環境,雨多樹密,此時又正值黃梅季節,所謂「梅子黃時雨」,使得處處濕重而衣物潮潤,爐香熏衣,需時較久,「費」字道出衣服之潤濕,則地卑久雨的景象不言自明,濕越重,衣越潤,費爐煙愈多,一「費」字既具體又概括,形象裊裊,精煉異常。

  「人靜」句據陳元龍注云:「杜甫詩『人靜烏鳶樂』。」今本杜集無此語。正因為空山人寂,所以才能領略烏鳶逍遙情態。「自」字極靈動傳神,畫出鳥兒之無拘無束,令人生羨,但也反映出自己的心情苦悶。周詞《瑣窗寒》云:「想東園桃李自春」,用「自」字同樣有無窮韻味。「小橋」句仍寫靜境,水色澄清,水聲濺濺,說明雨多,這又與上文「地卑」、「衣潤」等相互關聯。邦彥治溧水時有新綠池、姑射亭、待月軒、蕭閒堂諸名勝。

  「憑欄久」承上,意謂上述景物,均是憑欄眺望時所見。詞意至此,進一步聯繫到自身。「黃蘆苦竹」,用白居易《琵琶行》中「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之句,點出自己的處境與被貶謫的白居易相類。「疑」字別本作「擬」,當以「疑」字為勝。

  換頭「年年」,為句中韻。《樂府指迷》云:「詞中多有句中韻,人多不曉,不惟讀之可聽,而歌時最要叶韻應拍,不可以為閒字而不押,……又如《滿庭芳》過處『年年,如社燕』,『年』字是韻,不可不察也。」三句自嘆身世,曲折道來。作者在此以社燕自比,社燕每年春社時來,秋社時去,從漠北瀚海飄流來此,於人家屋椽之間暫時棲身,這裡暗示出他宦情如逆旅的心情。

  「且莫思」兩句,勸人一齊放下,開懷行樂,詞意從杜甫詩「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尊前有限杯」中化出。「憔悴」兩句,又作一轉,飄泊不定的江南倦客,雖然強抑悲懷,不思種種煩惱的身外事,但盛宴當前,絲竹紛陳,又令人難以為情而徒增傷感,這種深刻而沉痛的拙筆、重筆、大筆,正是周詞的特色。

  「歌筵畔」句再轉作收。「容我醉時眠」,用陶潛語:「潛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南史·陶潛傳》)李白亦有「我醉欲眠卿且去」之句,這裡用其意而又有所不同,歌筵弦管,客之所樂,而醉眠忘憂,為己之所欲,兩者盡可各擇所好。「容我」兩字,極其婉轉,暗示作者愁思無已,惟有借醉眠以了之。

  周邦彥自公元1087年(元祐二年)離開汴京,先後流宦於廬州、荊南、溧水等僻遠之地,故多自傷身世之嘆,這種思想在此詞中也有所反映。但此詞的特色是蘊藉含蓄,詞人的內心活動亦多隱約不露。例如上片細寫靜景,說明作者對四周景物的感受細微,又似極其客觀,純屬欣賞;但「憑欄久」三句,以貶居江州的白居易自比,則其內心之矛盾苦痛,亦可概見。不過其表現方式卻是與《琵琶行》不同。陳廷焯說:「但說得雖哀怨,卻不激烈,沉鬱頓挫中別饒蘊藉。」(《白雨齋詞話》)說明兩者風格之不同。下片筆鋒一轉再轉,曲折傳出作者流宦他鄉的苦況,他自比暫寄修椽的社燕,又想借酒忘愁而苦於不能,但終於只能以醉眠求得內心短暫的寧靜。《蓼園詞選》指出:「『且莫思』至句末,寫其心之難遣也,末句妙於語言。」這「妙於語言」亦指含蓄而言。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云:「清真詞多用唐人詩語,隱括入律,渾然天成,長調尤善鋪敘,富艷精工。」這話是對的。即如這首詞就用了杜甫、白居易、劉禹錫、杜牧諸人的詩,而結合真景真情,鍊字琢句,運化無痕,氣脈不斷,實為難能可貴的佳作。

賞析

  這首詞較真實地反映了封建社會裡,一個宦途並不得意的知識分子愁苦寂寞的心情。上片寫江南初夏景色,將羈旅愁懷融入景中。下片抒發飄流之哀。此詞整體哀怨卻不激烈,沉鬱頓挫中別饒情味,體現了清真詞一貫的風格。

  一開頭寫春光已去,雛鶯在風中長成了,梅子在雨中肥大了。這裡化用杜牧「 風蒲燕雛老(《赴京初入汴口》)及杜甫「紅綻雨肥梅(《陪鄭廣文游何將軍山林》)詩意。兩句對仗工整,老字、肥字皆以形容詞作動詞用,極其生動。「午陰嘉樹清圓 」,則是用劉禹錫《晝居池上亭獨吟》「日午樹陰正」句意,「清圓」二字繪出綠樹亭亭如蓋的景象。以上三句寫初夏景物,體物極為細微,並反映出作者隨遇而安的心情,極力寫景物的美好,無傷春之愁,有賞夏之喜。但接着就來一個轉折:「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 。」』正象白居易貶官江州 ,在《琵琶行》里說的「住近湓江地低濕」,溧水也是地低濕 ,衣服潮潤,爐香熏衣,需時良多,「費」字道出衣服之潮 ,一「費」字既具體又概括,形象裊裊,精煉異常,則地卑久雨的景象不言自明。作者在這裡還是感到不很自在吧 。接下去又轉寫:此地比較安靜,沒有嘈雜的市聲,連烏鳶也自得其樂。「人靜」句據陳元龍注云:「杜甫詩『人靜烏鳶樂』。」今本杜集無此語。正因為空山人寂,所以才能領略烏鳶逍遙情態。「自」字極靈動傳神,畫出鳥兒之無拘無束,令人生羨,但也反映出自己的心情苦悶。周詞《瑣窗寒》云:「想東園桃李自春」,用「自」字同樣有無窮韻味。「小橋」句仍寫靜境,水色澄清,水聲濺濺,說明雨多,這又與上文「地卑」、「衣潤」等相互關聯。小橋外,溪不清澄,發出濺濺水聲。似乎是一種悠然自得之感 。但緊接着又是一轉:「憑欄久,黃蘆苦竹,疑泛九江船。」白居易既嘆「 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 」,詞人在久久憑欄眺望之餘,也感到自己處在這「地卑山近」的溧水,與當年白居易被貶江州時環境相似 ,油然生出淪落天涯的感慨。由「憑欄久」一句,知道從開篇起所寫景物都是詞人登樓眺望所見。

  下片開頭,換頭「年年」,為句中韻。《樂府指迷》云:「詞中多有句中韻,人多不曉,不惟讀之可聽,而歌時最要叶韻應拍,不可以為閒字而不押,又如《滿庭芳》過處『年年,如『社燕』,『年』字是韻,不可不察也。」三句自嘆身世,曲折道來。以社燕自比。社燕在春社時飛來,到秋社時飛去,從海上飄流至此,在人家長椽上作巢寄身。瀚海,大海 。詞人借海燕自喻,頻年飄流宦海,暫在此溧水寄身 。既然如此,「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姑且不去考慮身外的事,包括個人的榮辱得失,還是長期親近酒樽,借酒來澆愁吧。詞人似乎要從苦悶中掙脫出去 。這裡 ,點化了杜甫「莫思身外無窮事 ,且盡生前有限杯」(《絕句漫興》)和杜牧的身外任塵土 ,尊前極歡娛(《張好好詩 》)。「憔悴江南倦客 ,不堪聽急管繁弦 」,又作一轉 。在宦海中飄流已感疲倦而至憔悴的江南客,雖想撇開身外種種煩惱事,向酒宴中暫尋歡樂,如謝安所謂中年傷於哀東,正賴絲竹陶寫 ,但宴席上的「急管繁弦」,怕更會引起感傷。杜甫《陪王使君》有「不須吹急管,衰老易悲傷 」詩句 ,這裡「不堪聽」含有「易悲傷」的含意 。結處「歌筵畔,承上「急管繁弦」。「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則未聽絲竹,先擬醉眠。他的醉,不是歡醉而有愁醉。絲竹不入愁之耳,唯酒可以忘憂。簫統《陶淵明傳》:「淵明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詞語用此而情味自是不同。「容我」二字,措辭宛轉,心事悲涼。結語寫出了無可奈何、以醉遣愁的苦悶。

簡析

  《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是詞人遭外放而感慨萬千,欲求自我解脫的一篇抒情之作。其上片寫江南初夏景色,將羈旅愁懷融入景中;下片抒發羈旅他鄉孤苦寂寞之哀。全詞整體哀怨卻不激烈,含蓄委婉,沉鬱頓挫中別具情味,體現了清真詞一貫的風格。

創作背景

  宋強煥《片玉詞序》:「待制周公,元祐癸酉春中,為邑長於斯。」元祐癸酉,為元祐八年(1093)《景定建康志》卷二十卷溧水縣廳壁縣令題名:「周邦彥,元佑八年二月到任。何愈,紹聖三年(1096)三月到任。」則此詞當在此三年間作於溧水。周邦彥在元祐二年(1087)外放,輾轉了七年,才當上了溧水知縣。官職很小,勞燕東西。在某個夏日,他遊覽了無想山,感慨萬千,創作了這首詞。

周邦彥

周邦彥(1056年-1121年),中國北宋末期著名的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漢族,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歷官太學正、廬州教授、知溧水縣等。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精通音律,曾創作不少新詞調。作品多寫閨情、羈旅,也有詠物之作。格律謹嚴。語言典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為後來格律派詞人所宗。舊時詞論稱他為「詞家之冠」。有《清真集》傳世。[1]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