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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哪一列通往老家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火车,哪一列通往老家》中国当代作家王德明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火车,哪一列通往老家

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前,一杯咖啡陪伴着悠远。偶尔的一列火车经过,深情的灯光弹奏出莱温斯基的催眠曲,并不能把我带入梦乡。

中海的视线不错,能望见铁西的繁华。

春节过后已有许久了,晚上不眠。这次澳洲之行后,总有一个念想,该回老家看看了。

老家在哪儿,不知道。

我原先以为,岁月就是一双巨手,每日都在无情地抹去记忆。其实不然,乡愁是永远挥之不去的。老家不只是一个地理上的位置,还包括一切可以安顿人生激情的东西,既回不去也走不出,是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情结。这种心绪,任谁,包括岁月,想抹也抹不去。

我的童年总是在父亲的工作调转中度过的。当时,父亲是一名军人,转业军垦,又调转到林业口儿。家也总是随着他的工作地到处搬来搬去的,所以,无法界定我的老家在哪里。

一杯咖啡,虽然能把我带向远方,却不能明晰远方清晰的地界。我的老家,只能在学生时代里去寻找。

我的学生时代是在一个叫作“发展”的小山村度过的。

村子离县城大约三十多公里,离公社大约十公里左右的样子。村子不大,不像江南有那么多纵横交错的水系。有的只是广袤无垠,就是向东向南都是山,向西向北则都是一望无际的耕地。

当年,陈永贵当副总理的时候来过这里,后来他在广播里批评我们说,黑土地攥一把都能攥出油来,粮食产量却上不去,不能给国家做贡献。但是,批评归批评,即使在那个最火红的年代,这里的农村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饿死人的现象,不知道算不算贡献。反正,在我的心里,这是一块风水宝地。

现在想来,也许真正让我怀念的,正是那个更见风致的乡村以及村中的人。

发展,一个新建的村子,很年轻,也就千八百口儿人的样子,且村民都是一些外来户,有梁山的移民,有盲目流动人员,有犯过错误的下放人员,也有复转军人及家属,我便是其中之一。

村子的中央有一条土路,各家的茅草房就坐落在土路的两侧。一座座茅草房之间,相隔不远,都用一个个木头“杖子”围起来,宛如一排穿着“布拉吉”的少女,手牵着手亭亭玉立地在翩翩起舞。

路北东数第三个茅草房便是我的家了。在家里,母亲是我们的主心骨儿,她常常教导我们姐弟要好好学习,要学好文化知识。

母亲,每日默默地劳作,从不抱怨也不索取,几十年如一日。对于儿女,也从来不要求我们升官发财,出人头地,她只是希望我们能活得真实,活得快乐。她总是说要往美了想,要往好了做,不要管成与不成。

村子里有一些势利眼的人,都特别愿意看人下菜碟儿。母亲总是告诉我说要忍让。母亲是坦荡的,从不跟别人计较。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虽然很贫苦,但有母亲的陪伴,总是感到无比幸福的。老话儿说,“七十有个妈,八十有个家”。但是对于母亲,我无法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也无法报答她老人家一生都在为我指引方向,这可能是一个人总是想起老家的重要原因吧。

那个时候,家里十分贫困,房子都吊不起顶,裸露着房屋里的檩子、椽子等,这给了小燕子们以可乘之机。许多家燕就在我家屋里的房梁上衔泥筑巢,呢喃而语;许多麻燕则在房檐口、窗户下做窝育雏,叫得叽叽喳喳。每当炊烟升起,房内飘出了诱人的饭香。所有这一切,便构成了一幅“一堂和气”的乡村风景。农村人迷信,他们以为这是这家人家儿兴旺发达的象征,我以为也是。

村子里的土路南,东数第二个茅草房是我的老师张小乙的家。

茅草房是用谷草和泥作成的”拉哈辫儿”垒起来的,房盖儿是用草苫的,这是用一种叫作“小叶樟儿”的草,专门用来苫房用的。张老师的茅草房是三间房,两边的房间住人,用今天的话说,叫卧室。东间有一铺炕,张老师两口子住,炕上摆有炕琴,是一种农村讲究人家才用得起的橱柜。西间是对面炕,孩子们住。中间是厨房,用砖和水泥砌成的灶台显得很干净。灶台通过房间的隔墙直通往土炕,烟在炕里循环后再通往烟囱,这样烧锅的热量就不会浪费,可以直接把房间烧暖和了。

张老师是一个极负责的人,对学生的要求一向很严格。他是我的班主任兼数学课任老师。当时没有课本,课外辅导书更是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的。不知他从哪里搞到了一本《解析几何》,书本早已破烂不堪。但凭着记忆,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教学。每一个字母、每一个公式,他都要在黑板上写清楚。

一次,他把我找到他的办公室,告诉我说我的螺栓透视图画错了,我很不以为然。他也没严厉批评我,而是顺手拿起了一支笔和一把尺子,当着我的面,把透视图重新画了一遍,让我再看一看。并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数学,最大特点就是严谨,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因为你计算的不是你的现在,而是你的未来”。

张老师又接着说:“你的未来,每一个点每一条线,都必须准确无误。”

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前些年,有消息传来,说张老师已经死了。我很难过,又想起他的话:“你的未来,每一个点每一条线,都必须准确无误。”其实,我的老师就是走好了他人生的每一条线,即便是在文革时期,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准确无误地画好了他的人生的轨迹。

路南,东数第五家是莱温斯基的家。莱温斯基,我中学时的同桌儿,会唱几句俄罗斯民歌。莱文斯基爷爷奶奶的祖先来自于俄罗斯维亚特卡省的卡姆斯克沃特金斯克,纯种的俄罗斯血统,和柴可夫斯基算是半个同乡。所以,我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柴可夫斯基一娃。

莱温斯基,姓桑名蓝,是一个苦命人。承受了许多同龄人难以承受的难,但她活得极有尊严。从不向别人诉苦,更不怨天尤人。只是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砺着她虽然平凡但却坚韧不拔的品格。

由于父亲精神上的疾病不能参加劳动,母亲不堪忍受而离家出走,桑蓝就担负起照顾弟弟、父亲和爷爷奶奶的重担。她利用放学的时间,包揽了全部的家务,并细心地照料着家人。

面对生活,她默默承受,从未言败,也从未想过放弃学业;从未退缩,也从未动摇过追求理想。当时,县里的电影放映队常来村里放映一个电影,叫《难忘的战斗》,她总是乐呵呵儿模仿着主人公田文忠的腔调说:“共产党是为了全城的粮食和生命,我是为了全家的粮食和生命,一样的,一样的。这是一场难忘的战斗啊”,始终表现出豁达乐观的精神。我很难想象,像她这样小小的年纪,就会有这样顽强的品格,令我十分仰慕,并逐渐雕成了我心中的一尊塑像。

平地起惊雷,美国总统克林顿和他的女秘书,那个姓莱的小女孩儿,在生活作风上闹出了一场较大的风波,纷纷扬扬起来。

令人费解的是莱温斯基的威信,不但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相反她的性感、美丽和热辣却声名鹊起,她倒成了名人,成了许多中国男人心目中的女神,我也一样。美国总是令人向往的,现实中到不了美国,就在精神世界漫游。我就给心中的柴可夫斯基,披上了一面星条旗,把她的外号改成了莱温斯基,新潮、响亮、好记、顺口儿,都和拖拉机手离得不远,反正青春就在附近。那年,我们初中毕业二十年聚会,我就把她的外号给叫出来了,大家一阵哄堂大笑后都说我改得好,只是成年的柴可夫斯基一娃比青少年时期的一娃更加丰满肥沃,处处凸显着标准的俄罗斯风致了。

总是在看见火车的时候,想起她年轻时的样子,想起她的美丽热辣,便不能入眠。

望着一城的灯光,总有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恍惚。臧克家说,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做幻光,谁便沉入了无边的苦海。

我的老家,却没有任何亲人。相对而言,只是我的学生时代在那里度过,也曾留下过莱温斯基的记忆而已。不把她看做幻光去追逐,我又要去哪里呢。

我自己,把自己沉入了这无边的苦海。

梦,依然真实,一段段往事,就像天上的星星,清晰、明亮、悠远、朦胧。记忆,就像一条条通往天空的路,没有那若隐若现的梦,我不要说难以拥抱往事,而且真的无法抵达天空了。

喧嚣的城市,闲暇的时光,何处寄托相思。老家,我离开了许多年,却总是依稀听到你的召唤,却又不知你到底在哪里。突然想起席慕容曾经说过: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地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别离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永远年轻的是乡愁,刻骨铭心的是心绪。朦胧的怅惘,把乡愁化作迷离的薄雾,在厚重的大地上绽放;清远的笛声,把思念化作温暖的音符,在淡淡的忧伤中流淌。拭去历史的浮尘,往事并不如烟,老家儿的模样总是栩栩如生又总是模糊地掠过眼前,虽与你相隔万水千山,但却永远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

面对一城的灯光,不禁困惑起来。所谓背井离乡,是不是就是指像我这种人的“想家而又无家可归”的尴尬李白的“低头思故乡”,也只是站在异乡的土地上,远望苍茫而空发感慨罢。

独坐窗前,夜已经很深了。偶尔路过的火车,颠覆着夜的寂静。车窗上闪烁的灯光,渐行渐远,没有星空的大地辨别着车轮的节奏,哪一列能通往老家儿呢。[1]

作者简介

王德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