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印象(李煥清)
作品欣賞
父親的印象
在我的人生經歷中,二零零八年的中秋節是最悲傷最難以忘懷的節日了。就在這一年的中秋節父親永遠的離開了我們。我與姐姐、兩個妹妹從此成了沒有父親的孩子,再也見不到父親那慈祥的笑容和充滿愛意的眼神了。
父親是突發疾病闔然離世的,那一年父親八十歲,我四十三歲。記得那一天的凌晨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境中的情形醒來後卻非常清晰,在一座寬門闊窗的房子裡我們一大家人圍繞着父親坐在一起,不言不語,不悲不喜。醒來我卻是一身汗水,當時我也沒有想太多,看看錶凌晨四點多了,上早班也該起床了。大約中午十一點多吧,我正在忙着工作,突然接到區隊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說我家中有事催我立即上井回家。我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凌晨的夢境,似乎預感到了一種不祥,隨即又被自己否定了。或許是家中出現了一些需要我處理的瑣事,或是妻子不慎丟失了房門鑰匙,亦或是家中水管出現了漏水情況。我心中充滿了各種猜測,而在內心深處,不免感到一絲擔憂和害怕。
因為不是正常的上下班時間,從井下到地面的所有乘人車輛、皮帶都是停運狀態,沒辦法我只好脫了上衣,邁開雙腿沿着斜井的行人台階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地面。也許是因為心裡着急,也許是因為年輕力壯,平時上井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那天我四十分鐘就到了地面。
雖然時令已是中秋,但是正午的陽光卻依然火熱。當我身上掛滿了汗珠趕回家時,妻子已經給我收拾好了行囊,姐姐、姐夫還有回老家的出租車也等候多時了。此時已經確定了是父親突發疾病,正在醫院搶救。電話那頭妹妹哽咽着說,爸爸已經不行了,醫生也回天乏術。囑咐我們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太着急了,可是我們又怎能不着急呢?一路疾行二百多公里,回到老家時眼前的父親仰臥在兩塊冰塊中間,雙眼微閉神態還是往日一般的安詳。
爸爸您就這樣的走了嗎?不等您的孩子回來看您最後一眼嗎?我和姐姐妹妹一聲聲撕心裂肺般的哭着、叫着,可是您再也聽不到兒女們的呼喊。當我懷抱着孝子盆被人扶上杌子,面朝西南方嘶啞的叫着:爹啊!朝西走是大道,別回頭。隨着孝子盆落地的粉碎聲我的心也如同這破碎的瓦片一樣碎了一地,難以收拾。這世上那個疼我愛我的老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從此天人兩隔,相見只能在夢裡了。
父親是一九五八年參加工作的,那一年父親和村裡的許多青壯年一樣參加了煤礦工作。一九五九年三年自然災害開始,農作物大面積減產甚至絕收,人們不得不吃樹皮、挖野菜充飢。一九六零年農村形勢有所好轉,工人們卻依然吃不飽飯。當時社會上流傳着這樣一句順口溜:七級工八級工不如社員一溝蔥。面對這樣的現實,和父親一起參加工作的許多人都選擇了離開煤礦,回到村里重新做起了農民。他們認為在農村至少還能找到一些食物來填飽肚子。然而,我的父親卻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他依然堅持留在煤礦繼續工作,成為了村里唯一的工人階級代表。
父親的堅持並非易事。他經常要在礦井下長時間勞作,面對各種危險和艱辛。然而,他從未抱怨過,總是默默承受着一切。他的堅守不僅是對自己職責的忠誠,更是對家庭的責任和擔當。在那個貧瘠的年代裡,父親的堅持讓我們一家人得以維持生計。雖然他的工資並不豐厚,但足夠我們度過那些艱難的日子。更重要的是,父親的堅持給了我們一種精神力量: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和挑戰,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夠渡過難關。父親為人忠厚良善,無論在老家農村還是礦上都有不錯的口碑。
記得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伙子。工作中遇到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他看着我一臉稚嫩,便隨意地問我是誰家的孩子。當我報上父親的名號時,老師傅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熟悉而親切的笑容。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回憶的光芒:「你爸是個好人啊!」他這樣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肯定和尊重。老師傅告訴我,他與我的父親曾在礦上共事過一段時間。那時,我的父親總是第一個到達工作現場,也是最晚一個離開的人。他對待工作認真負責,從不偷奸耍滑。他的誠信和正直在礦上是出了名的,大家都願意和他交朋友,也很敬重他的為人。有一次,礦上發生了一起事故,一位年輕的礦工受傷被困在了礦井下。在那個緊急時刻,我父親毫不猶豫地參加了救援隊。他憑藉着對井下巷道的熟悉和豐富的經驗,幫助救援隊找到了受傷的礦工,並成功將他救出。這件事在礦上傳為佳話,讓我父親的名聲更加響亮。
母親說,大概是一九六八年父親因為工作勞累,又缺乏營養得了胃潰瘍。有一天疼暈在井下,是工友們把他抬到了醫院。經醫生診斷是胃穿孔,需要做胃切除手術。那時候我剛剛兩歲,正是蹣跚學步的時候。母親接到電報帶着四歲的姐姐和我,從高青縣的劉春家碼頭坐船,沿黃河逆流而上到濟南洛口碼頭下船。然後幾經碾轉才來到了礦務局中心醫院,那時候父親已經做完了胃切除手術(胃切除三分之二)。母親望着父親虛弱的身體心疼的留下了眼淚,而父親卻是微笑着安撫着母親,慈祥的看着我和姐姐,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用那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撫摸着我和姐姐,眼裡滿是濃濃的愛意。
父親對同事、對工友就像對待自家兄弟一樣的關懷。在父親的同事們當中,就屬父親的年齡最大,同事們都親切的稱呼老李大哥。父親有位舍友小郭叔叔,小父親二十多歲。小郭叔叔結婚的時候買不着做喜被的棉花,心裡很是着急。父親便寫信讓在老家的母親買了做兩床被子用的棉花,(老家是產棉區)可是那時候棉花是戰略物資,長途客車不允許隨便帶,而做好了的被子卻可以帶的。母親又買了新的被子裡、被子表做了兩床全新的被子由父親坐車帶到礦上。小郭叔叔感動的掏出三十多塊錢交給父親,父親堅決的推辭了說,算了就算我給你們小兩口的賀禮吧!要知道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結婚的賀禮一般都是一對暖瓶或者一對枕巾什麼的,大概價值五塊錢左右,而兩床全新的被子少說也有二十塊錢的成本。
父親八十歲這年無疾而終,也是壽終正寢了。父親晚年從來沒有什麼大病小災什麼的,臨終也沒有受到病痛的折磨,我想這一定是上天對忠厚良善之人的回報吧!如今,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很多年了,但是他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依然清晰如昨。他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顰,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記憶里。每當我遇到困難和挑戰時,我總會想起父親那堅定的眼神和不屈不撓的精神,這給了我無盡的力量和勇氣。
雖然父親已經離我遠去,但他的精神和品格卻永遠活在我的心中。我會繼續傳承他的忠厚良善,努力成為一個像他一樣受人尊敬的人。[1]
作者簡介
李煥清,一個退休老礦工,喜讀書愛文學,用一支禿筆記錄過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