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八十歲了(黃建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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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八十歲了》是中國當代作家黃建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父親，八十歲了
曾經不止一次問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哪個男人最偉大，最值得我尊敬？每一次都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只有父親當之無愧。
昨天，父親剛過完八十歲生日。席間，不苟言笑的父親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我想那一刻，父親一定在回憶從前。當然，那一刻，我也在感念父親的點滴往事。
父親生於一九三六年，爺爺打過長工，生性老實本份，父親十一歲時奶奶便去世了，在那個動亂年代，家境貧寒，幼年喪母，對父親而言，身心之艱難，可想而知。
據父親講，十四五歲，爺爺便帶着他砍柴挑柴到縣城河口去賣，為了多賣點柴，爺爺總是把擔子壓了又壓，而父親總是默默接受。其實從老家到縣城，空手來回也要六個小時，挑着滿滿一擔柴火，身體上的勞頓可想而知。早上吃完早飯往縣城趕，賣完柴火已近晌午，可是為了省錢，爺爺總是帶着父親往家趕，幾乎不在縣城吃個中飯什麼的，哪怕將就着吃籠包子也從來沒有過。父親也是很懂事的，子隨父走，從不提任何要求，對爺爺也從不抱怨。相反，卻因爺爺一次風雨中本能的父愛而念叨一生，感恩一生。說是一次從縣城賣柴回家的路上，突然風雨大作，沉默寡言的爺爺硬着頭皮敲開沿路的幾家百姓的門，終於借得一件破舊的蓑衣頭給父親穿上，自己光着頭淋回家，父親說那一次爺爺疼他，讓他終身難忘。
解放後，父親有機會上學，讀了高小。十九歲，父親光榮參軍，去了廣西玉林當上了一名迫擊炮兵，由於父親讀了高小，那個年代在部隊也算是有文化的， 且生性勤奮正直， 轉業前部隊首長非常希望他留隊並保送軍校。然而爺爺是個文盲，眼光不長遠，堅決不同意父親留隊，只希望他能夠儘快回鄉，多一個幫手。父親是孝順的，唯父命，縱有千般不舍，還是離開了他心愛的部隊、首長和戰友，復員回到老家，從此開始了三十八年鄉村幹部的生涯，平平凡凡，腳踏實地。
在這三十八年間，父親從為人子到為人夫、為人父，真正挑起了養家糊口的重擔，一路走來，一路向好，但也一路維艱。
父親就兩兄弟，叔叔二十出頭就離開了老家，爺爺等一家老小十多個人的生計就交給了父親，生老病死，全是父親一人承擔。在我們七姊妹的記憶中，父親雖然身材瘦小，勞動力不如一般的壯漢，但從小到大，從沒聽父親說過一句灰心喪氣的話，從沒見父親做過一件灰心喪氣的事，在我們兒女記憶里，每一次關鍵時刻，父親都帶領全家走出困境，甚至是絕境。最讓村子裡的人迷惑不解甚至是不屑一顧的是父親始終把培養子女放在首位。他勤儉節約，省吃儉用供我們七姊妹上學，不重男輕女，兒女不讀書總會被他罵。教育我們，也總是強調孝順、勤勞、誠實，從小嘮叨最多的就是「要學好，不學壞。」，「不讀書，以後種田很苦之類的話。」。正因為如此，那個年代，我們姊妹在老家那個幾百人的村莊是讀書最多，教養最好的，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姊妹相對於其他同齡人而言處境稍稍好一些，於是父親才有今天這種比較安逸的晚年，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
其實，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對我這個唯一的兒子的愛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那應該是"開明"，也就是說寓教於點滴小事，不刻意，不矯情，似春雨潤物。
總記得小時候，父親在公社上班，每每遇上一年難得的幾次單位食堂包餃子、擀麵片，他總會帶上我去改善伙食，用他省下的飯票給我買上一份，然後端到房間讓我解饞，微笑着看我吃完，最後再說上一句:"把湯喝了，別浪費！"而有時我沒喝完的湯，父親總會端起來喝光。
也記得下田干農活的季節，父親從不肯我落下，記憶中從九歲開始，我就被父親拖下田插秧、耘禾、割稻。尤其是雙搶季節，為了搶個涼快，經常起來割"露水谷"，也就是凌晨兩三點鐘起來割稻子，那個困態，真是難受至極，可是父親是絕不讓我睡懶覺的，一同起床，一同出門，一同下田，用他的話說:"不讓你吃點苦，你不會知道種田的艱難，你也就不會認真讀書！"
父親退休那年，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還記得父親送我報到那天，平時寡言少語的他一路上叮囑我:"到了單位，要尊重領導，少說話，多幹事，做父親的把你培養成人，參加工作了，以後的路全靠你自己了，父親再無能為力了。工作上要求上進，遵紀守法，把這個飯碗安穩端到老，我就放心了。"
就在前些日子，我和父親商量給他辦八十歲生日酒席的事，父親還是一個勁地說：「現在黨中央有八項規定，你現在是領導幹部，不能搞就別搞，免得影響不好。過不過生日只是個形式，只要自己快樂，就已經足夠。」當我告訴他我會嚴格執行黨紀條規，請他放心，他才勉強同意。就在我出門的時候，仍然叮囑我：「要慎重哦，我是講最好別搞！」
現在想想，吃麵不留湯是教育我要節儉，雙搶不能歇是教育我要讀書，工作不馬虎是教育我要上進，八十不慶生是教育我要守規矩，而這些正是一個人立於天地而自強不息所需的正能量。
"竟夜孤燈剪影蕭，視子如蛟，望子騰霄。 "
我本不是蛟，固無望騰霄。但一直以來，受父親言傳身教，至今雖不算輝煌騰達，但事業人生均也順利平安，這倒也讓父親心生些許慰藉，於此，為人子倒也知足， 縱有千般遺憾，來生再補。
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父親，必定是來日無多。記得孔子的弟子曾經問他何為孝？孔子的回答是兩個字:色難。色，臉色，面色，也就是要有好臉色，好面色。為人子，給父母一個好臉色，好面色。為人父母，能夠經常有一個面帶笑容的臉色，能夠想起子女就面露笑意，就是子女孝道。
既如此，我輩更當好自為之，不讓他擔心，不讓他煩憂，畢竟，父親，八十歲了·······
作者簡介
黃建軍，男，1974年出生，江西省上饒市詩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