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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行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原文

 譙玄 李業 劉茂 溫序 彭脩 索盧放 周嘉 範式 李善 王忳 張武 陸續 戴封 李充 繆肜 陳重 雷義 范冉 戴就 趙苞 向栩 諒輔 劉翊 王烈

  孔子曰:「與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又云:「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此蓋失於周全之道,而取諸偏至之端者也。然則有所不為,亦將有所必為者矣;既雲進取,亦將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為否異適矣。

  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蓋亦眾也。或志剛金石,而克扞於強御。或意嚴冬霜,而甘心於小諒。亦有結朋協好,幽明共心;蹈義陵險,死生等節。雖事非通圓,良其風軌,有足懷者。而情跡殊雜,難為條品;片辭特趣,不足區別。措之則事或有遺,載之則貫序無統。以其名體雖殊,而操行俱絕,故總為《獨行篇》焉。庶備諸闕文,紀志漏脫云爾。

  譙玄字君黃,巴郡閬中人也。少好學,能說《易》、《春秋》。仕於州郡。成帝永始二年,有日食之災,乃詔舉敦樸遜讓、有行義者各一人。州舉玄,詣公車,對策高第,拜議郎。

  帝始作期門,數為微行。立趙飛燕為皇后,後專寵懷忌,皇子多橫夭。玄上書諫曰:「臣聞王者承天,繼宗統極,保業延祚,莫急胤嗣。故《易》有幹蠱之義,《詩》詠眾多之福。今陛下聖嗣未立,天下屬望,而不惟社稷之計,專念微行之事,愛幸用於所惑,曲意留於非正。竊聞後宮皇子,產而不育。臣聞之怛然,痛心傷剝,竊懷憂國,不忘須臾。夫警衛不修,則患生非常。忽有醉酒狂夫,分爭道路。既無尊嚴之儀,豈識上下之別!此為胡狄起於轂下,而賊亂髮於左右也。願陛下念天下之至重,愛金玉之身,均九女之施,存無窮之福,天下幸甚。」

  時,數有災異,玄輒陳其變。既不省納,故久稽郎官。後遷太常丞,以弟服去職。

  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詔公卿舉敦樸直言。大鴻臚左咸舉玄詣公車對策,復拜議郎,遷中散大夫。四年,選明達政事、能班化風俗者八人。時並舉玄,為繡衣使者,持節,與太僕王惲等分行天下,觀覽風俗,所至專行誅賞。事未及終,而王莽居攝,玄於是縱使者車,變易姓名,間竄歸家,因以隱遁。

  後公孫述僭號於蜀,連聘不詣。述乃遣使者備禮征之;若玄不肯起,便賜以毒藥。太守乃自齎璽書至玄廬,曰:「君高節已著,朝廷垂意,誠不宜復辭,自招凶禍。」玄仰天嘆曰:「唐堯大聖,許由恥仕;周武至德,伯夷守餓。彼獨何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曰:「方今國家,東有嚴敵,兵師四出。國用軍資,或不常充足。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聽許之。玄遂隱藏田野,終述之世。

  時,兵戈累年,莫能修尚學業,玄獨訓諸子勤習經書。建武十一年卒。明年,天下平定,玄弟慶以狀詣闕自陳。光武美之,策詔本郡祠以中牢,敕所在還玄家錢。

  時,亦有犍為費貽,不肯仕述,乃漆身為厲,陽狂以避之,退藏山藪十餘年。述破後,仕至合浦太守。

  瑛善說《易》,以授顯宗,為北宮衛士令。

  李業字巨游,廣漢梓潼人也。少有志操,介特。習《魯詩》,師博士許晃。元始中,舉明經,除為郎。

  會王莽居攝,業以病去官,杜門不應州郡之命。太守劉咸強召之,業乃載病詣門。咸怒,出教曰:「賢者不避害,譬猶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聞業名稱,故欲與之為治,而反託疾乎?」令詣獄養病,欲殺之。客有說咸曰:「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逝。未聞求賢而脅以牢獄者也。」咸乃出之,因舉方正。王莽以業為酒士,病不之官,遂隱藏山谷,絕匿名跡,終莽之世。

  及公孫述僭號,素聞業賢,征之,欲以為博士,業固疾不起。數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鴻臚尹融持毒酒、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之以藥。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於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今數年不起,猜疑寇心,凶禍立加,非計之得者也。」業乃嘆曰:「危國不入,亂國不居。親於其身為不善者,義所不從。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見業辭志不屈,復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久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聞業死,大驚,又恥有殺賢之名,乃遣使吊祠,賻贈百匹。業子翬,逃避不受。

  蜀平,光武下詔表其閭,《益部紀》載其高節,圖畫形象。

  初,平帝時,蜀郡王皓為美陽令,王嘉為郎。王莽篡位,並棄官西歸。及公孫述稱帝,遣使征皓、嘉,恐不至,遂先系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嘆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劍而死。

  是時,犍為任永及業同郡馮信,並好愛博古。公孫述連征命,待以高位,皆托青盲,以避世難。永妻淫於前,匿情無言;見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對信奸通。及聞述誅,皆盥洗更視曰:「世適平,目即清。」淫者自殺。光武聞而征之,並會病卒。

  劉茂字子衛,太原晉陽人也。少孤,獨侍母居。家貧,以筋力致養,孝行著於鄉里。及長,能習《禮經》,教授常數百人。哀帝時,察孝廉,再遷五原屬國候,遭母憂去官。服竟後為沮陽令。會王莽篡位,茂棄官,避世弘農山中教授。

  建武二年歸,為郡門下掾。時,赤眉二十餘萬眾攻郡縣,殺長吏及府掾史。茂負太守孫福逾牆藏空穴中,得免。其暮,俱奔盂縣。晝則逃隱,夜求糧食。積百餘日,賊去,乃得歸府。明年,詔書求天下義士。福言茂曰:「臣前為赤眉所攻,吏民壞死,奔走趣山。臣為賊所圍,命如絲髮,賴茂負臣逾城,出保盂縣。茂與弟觸冒兵刃,緣山負食,臣及妻子得度死命,節義尤高。宜蒙表擢,以厲義士。」詔書即征茂,拜議郎,遷宗正丞。後拜侍中,卒官。

  延平中,鮮卑數百餘騎寇漁陽,太守張顯率吏士追出塞,遙望虜營煙火,急趣之。兵馬掾嚴授慮有伏兵,苦諫止,不聽。顯蹙令進,授不獲已,前戰,伏兵發,授身被十創,歿於陣。顯拔刃追散兵,不能制,虜射中顯,主簿衛福、功曹徐咸遽赴之,顯遂墮馬,福以身擁蔽,虜並殺之。朝廷愍授等節,詔書褒嘆,厚加賞賜,各除子一人為郎中。

  永初二年,劇賊畢豪等入平原界,縣令劉雄將吏士乘船追之。至厭次河,與賊合戰。雄敗,執雄,以矛刺之。時小吏所輔前叩頭求哀,願以身代雄。豪等縱雄而刺輔,貫心洞背即死。東郡太守捕得豪等,具以狀上。詔書追傷之,賜錢二十萬,除父奉為郎中。

  溫序字次房,太原祁人也。仕州從事。建武二年,騎都尉弓里戍將兵平定北州,到太原,歷訪英俊大人,問以策謀。戍見序奇之,上疏薦焉。於是征為侍御史,遷武陵都尉,病免官。

  六年,拜謁者,遷護羌校尉。序行部至襄武,為隗囂別將苟宇所拘劫。宇謂序曰:「子若與我並威同力,天下可圖也。」序曰:「受國重任,分當效死,義不貪生、苟背恩德。」宇等復曉譬之。序素有氣力,大怒,叱宇等曰:「虜何敢迫脅漢將!」因以節楇殺數人。賊眾爭欲殺之。宇止之曰:「此義士死節,可賜以劍。」序受劍,銜須於口,顧左右曰:「既為賊所迫殺,無令須污土。」遂伏劍而死。

  序主簿韓遵、從事王忠持屍歸斂。光武聞而憐之,命忠送喪到洛陽,賜城傍為冢地,賻谷千斛、縑五百匹,除三子為郎中。長子壽,服竟為鄒平侯相。夢序告之曰:「久客思鄉里。」壽即棄官,上書乞骸骨歸葬。帝許之,乃反舊塋焉。

  彭脩字子陽,會稽毘陵人也。年十五時,父為郡吏,得休,與脩俱歸,道為盜所劫。脩困迫,乃拔佩刀前持盜帥曰:「父辱子死,卿不顧死邪?」盜相謂曰:「此童子義士也,不宜逼之。」遂辭謝而去。鄉黨稱其名。

  後仕郡為功曹。時,西部都尉宰祐行太守事,以微過收吳縣獄吏,將殺之。主簿鍾離意爭諫甚切,祐怒,使收縛意,欲案之,掾史莫敢諫。脩排閣直入,拜於庭,曰:「明府發雷霆於主薄,請聞其過。」祐曰:「受教三日,初不奉行,廢命不忠,豈非過邪?」脩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朱雲攀毀欄檻,自非賢君,焉得忠臣?今慶明府為賢君,主簿為忠臣。」祐遂原意罰,貰獄吏罪。

  後州辟從事。時,賊張子林等數百人作亂,郡言州,請脩守吳令。脩與太守俱出討賊,賊望見車馬,競交射之,飛矢雨集。脩障扞太守,而為流矢所中死,太守得全。賊素聞其恩信,即殺弩中脩者,余悉降散。言曰:「自為彭君故降,不為太守服也。」

  索盧放字君陽,東郡人也。以《尚書》教授千餘人。初署郡門下掾。更始時,使者督行郡國,太守有事,當就斬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歸心皇漢者,實以聖政寬仁故也。而傳車所過,未聞恩澤。太守受誅,誠不敢言,但恐天下惶懼,各生疑變。夫使功者不如使過,願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斬。使者義而赦之,由是顯名。

  建武六年,征為洛陽令,政有能名。以病乞身。徙諫議大夫,數納忠言,後以疾去。

  建武末,復征不起,光武使人輿之,見於南宮雲台,賜谷二千斛,遣歸,除子為太子中庶子。卒於家。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也。高祖父燕,宣帝時為郡決曹掾。太守欲枉殺人,燕諫不聽,遂殺囚而黜燕。囚家守闕稱冤,詔遣復考。燕見太守曰:「願謹定文書,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時病而已。」出謂掾史曰:「諸君被問,悉當以罪推燕。如有一言及於府君,燕手劍相刃。」使者乃收燕系獄。屢被掠楚,辭無屈橈。當下蠶室,乃嘆曰:「我平王之後,正公玄孫,豈可以刀鋸之餘下見先君?」遂不食而死。燕有五子,皆至刺史、太守。

  嘉仕郡為主簿。王莽末,郡賊入汝陽城,嘉從太守何敞討賊,敞為流矢所中,郡兵奔北,賊圍繞數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擁敞,以身扞之。因呵賊曰:「卿曹皆人隸也。為賊既逆,豈有還害其君者邪?嘉請以死贖君命。」因仰天號泣。群賊於是兩兩相視,曰:「此義士也!」給其車馬,遣送之。

  後太守寇恂舉為孝廉,拜尚書侍郎。光武引見,問以遭難之事。嘉對曰:「太守被傷,命懸寇手。臣實弩怯,不能死難。」帝曰:「此長者也。」詔嘉尚公主,嘉稱病篤,不肯當。

  稍遷零陵太守,視事七年,卒。零陵頌其遺愛,吏民為立祠焉。

  嘉從弟暢,字伯持,性仁慈,為河南尹。永初二年夏,旱,久禱無應,暢因收葬洛城傍客死骸骨,凡萬餘人。應時澎雨,歲乃豐稔。位至光祿勛。

  範式字巨卿,山陽金鄉人也,一名汜。少游太學,為諸生,與汝南張劭為友。劭字元伯。二人並告歸鄉里。式謂元伯曰:「後二年當還,將過拜尊親,見孺子焉。」乃共剋期日。後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請設饌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別,千里結言,爾何相信之審邪?」對曰:「巨卿信士,必不乖違。」母曰:「若然,當為爾B372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飲,盡歡而別。

  式仕為郡功曹。後元伯寢疾篤,同郡郅君章、殷子徵晨夜省視之。元伯臨盡,嘆曰:「恨不見吾死友!」子徵曰:「吾與君章盡心於子,是非死友,復欲誰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陽范巨卿,所謂死友也。」尋而卒。式忽夢見元伯玄冕垂纓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當以爾時葬,永歸黃泉。子未我忘,豈能相及?」式B837然覺寤,悲嘆泣下,具告太守,請往奔喪。太守雖心不信而重違其情,許之。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馳往赴之。式未及到,而喪已發引,既至壙,將窆,而柩不肯進。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邪?」遂停柩移時,乃見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從此辭。」會葬者千人,咸為揮涕。式因執紼而引柩,於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為修墳樹,然後乃去。

  後到京師,受業太學。時諸生長沙陳平子亦同在學,與式未相見,而平子被病將亡,謂其妻曰:「吾聞山陽范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吾歿後,但以屍埋巨卿戶前。」乃裂素為書,以遺巨卿。既終,妻從其言。時式出行適還,省書見瘞,愴然感之,向墳揖哭,以為死友。乃營護平子妻兒,身自送喪於臨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書於柩上,哭別而去。其兄弟聞之,尋求不復見。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書表式行狀,三府並辟,不應。

  舉州茂才,四遷荊州刺史。友人南陽孔嵩,家貧親老,乃變名姓,傭為新野縣阿里街卒。式行部到新野,而縣選嵩為導騎迎式。式見而識之,呼嵩,把臂謂曰:「子非孔仲山邪?」對之嘆息,語及平生。曰:「昔與子俱曳長裾,游息帝學。吾蒙國恩,致位牧伯,而子懷道隱身,處於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長守於賤業,晨門肆志於抱關。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貧者士之宜,豈為鄙哉!」式敕縣代嵩,嵩以為先傭未竟,不肯去。

  嵩在阿里,正身厲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訓化。遂辟公府。之京師,道宿下亭,盜共竊其馬,尋問知其嵩也,乃相責讓曰:「孔仲山善士,豈宜侵盜乎!」於是送馬謝之。嵩官至南海太守。

  式後遷廬江太守,有威名,卒於官。

  李善字次孫,南陽BF73陽人也,本同縣李元蒼頭也。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繼死沒,唯孤兒續始生數旬,而貲財千萬,諸奴婢私共計議,欲謀殺續,分其財產。善深傷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潛負續逃去,隱山陽瑕丘界中, 親自哺養, 乳為生B14F。推燥居濕,備嘗艱勤。續雖在孩抱,奉之不異長君,有事輒長跪請白,然後行之。閭里感其行,皆相率修義。續年十歲,善與歸本縣,修理舊業。告奴婢於長吏,悉收殺之。時鐘離意為瑕丘令,上書薦善行狀。光武詔拜善及續並為太子舍人。

  善顯宗時辟公府,以能理劇,再遷日南太守。從京師之官,道經BF73陽,過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脫朝服,持鋤去草。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執鼎俎以修祭祀。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盡哀,數日乃去。到官,以愛惠為政,懷來異俗。遷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

  續至河間相。

  王B62A字少林,廣漢新都人也。B62A嘗詣京師,於空舍中見一書生疾困,愍而視之。書生謂B62A曰:「我當到洛陽,而被病,命在須臾。腰下有金十斤,願以相贈,死後乞藏骸骨。」未及問姓名而絕。B62A即鬻金一斤,營其殯葬,余金悉置棺下,人無知者。後歸數年,縣署B62A大度亭長。初到之日,有馬馳入亭中而止。其日,大風飄一繡被,復墮B62A前,即言之於縣,縣以歸B62A。B62A後乘馬到雒縣,馬遂奔走,牽B62A入它舍。主人見之喜曰:「今禽盜矣。」問B62A所由得馬,B62A具說其狀,並及繡被。主人悵然良久,乃曰:「被隨旋風,與馬俱亡,卿何陰德而致此二物?」B62A自念有葬書生之事,因說之,並道書生形貌及埋金處。主人大驚,號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彥。前往京師,不知所在,何意卿乃葬之。大恩久不報,天以此章卿德耳。」B62A悉以被、馬還之,彥父不取,又厚遺B62A。B62A辭讓而去。時,彥父為州從事,因告新都令,假B62A休,自與俱迎彥喪,余金俱存。B62A由是顯名。

  仕郡功曹,州治中從事。舉茂才,除CD37令。到官,至EA 69亭。 亭長曰:「亭有鬼,數殺過客,不可宿也。」B62A曰:「仁勝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入亭止宿。夜中聞有女子稱冤之聲。B62A咒曰:「有何枉狀,可前求理乎?」女子曰:「無衣,不敢進。」B62A便投衣與之。女子乃前訴曰:「妾夫為涪令,之官過宿此亭,亭長無狀,賊殺妾家十餘口,埋在樓下,悉取財貨。」B62A問亭長姓名。女子曰:「即今門下游徼者也。」B62A曰:「汝何故數殺過客?」對曰:「妾不得白日自訴,每夜陳冤,客輒眠不見應,不勝感恚,故殺之。」B62A曰:「當為汝理此冤,勿復殺良善也。」因解衣於地,忽然不見,明旦召游徼詰問,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謀十餘人悉伏辜。遣吏送其喪歸鄉里,於是亭遂清安。

  張武者,吳郡由拳人也。父業,郡門下掾,送太守妻、子還鄉里,至河內亭,盜夜劫之,業與賊戰死,遂亡失屍骸。武時年幼,不及識父。後之太學受業,每節,常持父遺劍,至亡處祭DD3C,泣而還。太守第五倫嘉其行,舉孝廉。遭母喪過毀,傷父魂靈不返,因哀慟絕命。

  陸續字智初,會稽吳人也。世為族姓。祖父閎,字子春,建武中為尚書令。美姿貌,喜着越布單衣,光武見而好之,自是常敕會稽郡獻越布。

  續幼孤,仕郡戶曹史。時歲荒民飢,太守尹興使續於都亭賦民饘粥。續悉簡閱其民,訊以名氏。事畢,興問所食幾何?續因口說六百餘人,皆分別姓字,無有差謬。興異之。刺史行部,見續,闢為別駕從事。以病去,還為郡門下掾。

  是時,楚王英謀反,陰疏天下善士。及楚事覺,顯宗得其錄,有尹興名,乃征興詣廷尉獄。續與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勛及掾史五百餘人詣洛陽詔獄就考,諸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唯續、宏、勛掠考五毒,肌肉消爛,終無異辭。續母遠至京師,覘候消息,獄事特急,無緣與續相聞,母但作饋食,付門卒以進之,續雖見考苦毒,而辭色慷慨,未嘗易容,唯對食悲泣,不能自勝。使者怪而問其故。續曰:「母來,不得相見,故泣耳。」使者大怒,以為門卒通傳意氣,召將案之。續曰:「因食餉羹,識母所自調和,故知來耳。非人告也。」使者問:「何以知母所作乎?」續曰:「母嘗截肉,未嘗不方,斷蔥以寸為度,是以知之。」使者問諸謁舍,續母果來,於是陰嘉之,上書說續行狀。帝即赦興等事,還鄉里,禁錮終身。續以老病卒。

  長子稠,廣陵太守,有理名。中子逢,樂安太守。少子褒,力行好學,不慕榮名,連征不就。褒子康,已見前傳。

  戴封字平仲,濟北剛人也。年十五,詣太學,師事鄮令東海申君。申君卒,送喪到東海,道當經其家。父母以封當還,豫為娶妻。封暫過拜親,不宿而去。還京師卒業。時同學石敬平溫病卒,封養視殯斂,以所齎糧市小棺,送喪到家。家更斂,見敬平行時書物皆在棺中,乃大異之。封后遇賊,財物悉被略奪,唯余縑七匹,賊不知處,封乃追以與之,曰:「知諸君乏,故送相遺。」賊驚曰:「此賢人也。」盡還其器物。

  後舉孝廉,光祿主事,遭伯父喪去官。詔書求賢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消災伏異者,公卿郡守各舉一人。郡及大司農俱舉封。公車征,陛見,對策第一,擢拜議郎。遷西華令。時汝、潁有蝗災,獨不入西華界。時督郵行縣,蝗忽大至。督郵其日即去,蝗亦頓除,一境奇之。其年大旱,封禱請無獲,乃積薪坐其上以自焚。火起而大雨暴至,於是遠近嘆服。

  遷中山相。時諸縣囚四百餘人,辭狀已定,當行刑。封哀之,皆遣歸家,與剋期日,皆無違者。詔書策美焉。

  永元十二年,征拜太常,卒官。

  李充字大遜,陳留人也。家貧,兄弟六人同食遞衣。妻竊謂充曰:「今貧居如此,難以久安。妾有私財,願思分異。」充偽酬之曰:「如欲別居,當醖酒具會,請呼鄉里內外,共議其事。」婦從充置酒晏客。充於坐中前跪曰母曰:「此婦無狀,而教充離間母兄,罪合遣斥。」便呵叱其婦,逐令出門,婦銜涕而去。坐中驚肅,因遂罷散。充後遭母喪,行服墓次,人有盜其墓樹者,充手自殺之。服闋,立精舍講授。

  太守魯平請署功曹,不就。平怒,乃援充以捐溝中,因謫署縣都亭長。不得已,起親職役。後和帝公車征,不行。延平中,詔公卿、中二千石各舉隱士大儒,務取高行,以勸後進,特徵充為博士。時魯平亦為博士,每與集會,常嘆服焉。

  充遷侍中。大將軍鄧騭貴戚傾時,無所下借,以充高節,每卑敬之。嘗置酒請充,賓客滿堂,酒酣,騭跪曰:「幸托椒房,位列上將。幕府初開,欲辟天下奇偉,以匡不逮,惟諸君博求其器。」充乃為陳海內隱居懷道之士,頗有不合,騭欲絕其說,以肉啖之。充抵肉於地,曰:「說士猶甘於肉!」遂出,徑去。騭甚望之。同坐汝南張孟舉往讓充曰:「一日聞足下與鄧將軍說士未究,激刺面折,不由中和,出言之責,非所以光祚子孫者也。」充曰:「大丈夫居世,貴行其意,何能遠為子孫計哉!」由是見非於貴戚。

  遷左中郎將,年八十八,為國三老。安帝常特進見,賜以几杖。卒於家。

  繆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也。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財業。及各娶妻,諸婦遂求分異,又數有鬥爭之言。肜深懷憤嘆,乃掩戶自撾曰:「繆肜,汝修身謹行,學聖人之法,將以齊整風俗,奈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諸婦聞之,悉叩頭謝罪,遂更為敦睦之行。

  仕縣為主簿。時縣令被章見考,吏皆畏懼自誣,而肜獨證據其事。掠考苦毒,至乃體生蟲蛆,因復傳換五獄,逾涉四年,令卒以自免。

  太守隴西梁湛召為決曹史。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喪還隴西。始葬,會西羌反叛,湛妻、子悉避亂它郡,肜獨留不去,為起墳冢。乃潛穿井旁以為窟室,晝則隱竄,夜則負士,及賊平而墳已立。其妻、子意肜已死,還見大驚。關西咸稱傳之,共給車馬衣資,肜不受而歸鄉里。

  辟公府,舉尤異,遷中牟令。縣近京師,多權豪。肜到,誅諸奸吏及託名貴戚賓客者百有餘人,威名遂行。卒於官。

  陳重字景公,豫章宜春人也。少與同郡雷義為友,俱學《魯詩》、《顏氏春秋》。太守張雲舉重孝廉,重以讓義,前後十餘通記,雲不聽。義明年舉孝廉,重與俱在郎署。

  有同署郎負息錢數十萬,責主日至,詭求無已,重乃密以錢代還。郎後覺知而厚辭謝之。重曰:「非我之為,將有同姓名者。」終不言惠。又同舍郎有告歸寧者,誤持鄰舍郎絝以去。主疑重所取,重不自申說,而市絝以償之。後寧喪者歸,以絝還主,其事乃顯。

  重後與義俱拜尚書郎,義代同時人受罪,以此黜退。重見義去,亦以病免。

  後舉茂才,除細陽令。政有異化,舉尤異,當遷為會稽太守,遭姊憂去官。後為司徒所辟,拜侍御史,卒。

  雷義字仲公,豫章鄱陽人也。初為郡功曹,嘗擢舉善人,不伐其功。義嘗濟人死罪,罪者後以金二斤謝之,義不受。金主伺義不在,默投金於承塵上。後葺理屋宇,乃得之。金主已死,無所復還,義乃以付縣曹。

  後舉孝廉,拜尚書侍郎,有同時郎坐事,當居刑作。義默自表取其罪,以此論司寇。同台郎覺之,委位自上,乞贖義罪。順帝詔皆除刑。

  義歸,舉茂才,讓於陳重,刺史不聽,義遂陽狂被發走,不應命。鄉里為之語曰:「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三府同時俱辟二人。義遂為守灌謁者。使持節督郡國行風俗,太守令長坐者凡七十人。旋拜侍御史,除南頓令,卒官。

  子授,官至蒼梧太守。

  范冉字史雲,陳留外黃人也。少為縣小吏,年十八,奉檄迎督郵,冉恥之,乃遁去。到南陽,受業於樊英。又游三輔,就馬融通經,歷年乃還。

  冉好違時絕俗,為激詭之行。常慕梁伯鸞、閔仲叔之為人。與漢中李固、河內王奐親善,而鄙賈偉節、郭林宗焉。奐後為考城令,境接外黃,屢遣書請冉,冉不至。及奐遷漢陽太守,將行,冉乃與弟協步齎麥酒,於道側設壇以待之。冉見奐車徒駱驛,遂不自聞,惟與弟共辯論於路。奐識其聲,即下車與相揖對。奐曰:「行路倉卒,非陳契闊之所,可共到前亭宿息,以敘分隔。」冉曰:「子前在考城,思欲相從,以賤質自絕豪友耳。今子遠適千里,會面無期,故輕行相候,以展訣別。如其相追,將有慕貴之譏矣。」便起告違,拂衣而去。奐瞻望弗及,冉長逝不顧。

  桓帝時,以冉為萊蕪長,遭母憂,不到官。後辟太尉府,以狷急不能從俗,常佩韋於朝。議者欲以為侍御史,因遁身逃命於梁沛之間,徒行敝服,賣卜於市。

  遭黨人禁錮,遂推鹿車,載妻子,捃拾自資。或寓息客廬,或依宿樹廕。如此十餘年,乃結草室而居焉。所止單陋,有時糧粒盡,窮居自若,言貌無改。閭里歌之曰:「甑中生塵范史雲,釜中生魚范萊蕪。」

  及黨禁解,為三府所辟,乃應司空命。是時西羌反叛,黃巾作難,制諸府掾屬,不得妄有去就。冉首自劾退,詔書特原不理罪。又辟太尉府,以疾不行。

  中平二年,年七十四,卒於家。臨命遺令敕其子曰:「吾生於昏暗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濟時,死何忍自同於世!氣絕便斂,斂以時服,衣足蔽形,棺足周身,斂畢便穿,穿畢便埋。其明堂之奠,乾飯寒水,飲食之物,勿有所下。墳封高下,令足自隱。知我心者,李子堅、王子炳也。今皆不在,制之在爾,勿令鄉人宗親有所加也。」於是三府各遣令史奔吊。大將軍何進移書陳留太守,累行論諡,僉曰宜為貞節先生。會葬者二千餘人,刺史郡守各為立碑表墓焉。

  戴就字景成,會稽上虞人也。仕郡倉曹掾,楊州刺史歐陽參奏太守成公浮臧罪,遣部從事薛安案倉庫簿領,收就於錢唐縣獄。幽囚考掠,五毒參至。就慷慨直辭,色不變容。又燒鋘斧,使就挾於肘腋。就語獄卒:「可熟燒斧,勿令冷。」每上彭考,因止飯食不肯下,肉焦毀墯地者,掇而食之。主者窮竭酷慘,無復余方,乃臥就覆船下,以馬通薰之。一夜二日,皆謂已死,發船視之,就方張眼大罵曰:「何不益火,而使滅絕!」又復燒地,以大針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墯落。主者以狀白安,安呼見就,謂曰:「太守罪穢狼藉,受命考實,君何故以骨肉拒B473邪?」就據地答言:「太守剖符大臣,當以死報國。卿雖銜命,固宜申斷冤毒,奈何誣枉忠良,強相掠理,令臣謗其君,子證其父!薛安庸騃,忸行無義,就考死之日,當白之於天,與群鬼殺汝於亭中。如蒙生全,當手刃相裂!」安深奇其壯節,即解械,更與美談,表其言辭,解釋郡事。征浮還京師,免歸鄉里。

  太守劉寵舉就孝廉,光祿主事,病卒。

  趙苞字威豪,甘陵東武城人。從兄忠,為中常侍,苞深恥其門族有宦官名勢,不與忠交通。

  初仕州郡,舉孝廉,再遷廣陵令。視事三年,政教清明,郡表其狀,遷遼西太守。抗厲威嚴,名振邊俗。以到官明年,遣使迎母及妻子,垂當到郡,道經柳城,值鮮卑萬餘人入塞寇鈔,苞母及妻子遂為所劫質,載以擊郡。苞率步騎二萬,與賊對陣。賊出母以示苞,苞悲號謂母曰:「為子無狀,欲以微祿奉養朝夕,不圖為母作禍。昔為母子,今為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唯當萬死,無以塞罪。」母遙謂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顧,以虧忠義!昔王陵母對漢使伏劍,以固其志,爾其勉之。」苞即時進戰,賊悉摧破,其母妻皆為所害。苞殯斂母畢,自上歸葬。靈帝遣策弔慰,封CD40侯。

  苞葬訖,謂鄉人曰:「食祿而避難,非忠也;殺母以全義,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於天下!」遂歐血而死。

  向栩字甫興,河內朝歌人,向長之後也。少為書生,性卓詭不倫。恆讀《老子》,狀如學道。又似狂生,好被發,著絳綃頭。常於灶北坐板床上,如是積久,板乃有膝踝足指之處。不好語言而喜長嘯。賓客從就,輒伏而不視。有弟子,名為「顏淵」、「子貢」、「季路」、「冉有」之輩。或騎驢入市,乞丐於人。或悉要諸乞兒俱歸止宿,為設酒食。時人莫能測之。郡禮請辟,舉孝廉、賢良方正、有道,公府辟,皆不到。又與彭城姜肱、京兆韋著並征,栩不應。

  後特徵,到,拜趙相。及之官,時人謂其必當脫素從儉,而栩更乘鮮車,御良馬,世疑其始偽。及到官,略不視文書,舍中生蒿萊。

  征拜侍中,每朝廷大事,侃然正色,百官憚之。會張角作亂,栩上便宜,頗譏刺左右,不欲國家興兵,但遣將於河上北向讀《孝經》,賊自當消滅。中常侍張讓讒栩不欲令國家命將出師,疑與角同心,欲為內應。收送黃門北寺獄,殺之。

  諒輔字漢儒,廣漢新都人也。仕郡為五官掾。時夏大旱,太守自出祈禱山川,連日而無所降。輔乃自暴庭中,慷慨咒曰:「輔為股肱,不能進諫納忠,薦賢退惡,和調陰陽,承順天意,至令天地否隔,萬物焦枯,百姓喁喁,無所訴告,咎盡在輔。今郡太守改服責己,為民祈福,精誠懇到,未有感徹。輔今敢自祈請,若至日中不雨,乞以身塞無狀。」於是積薪柴聚茭茅以自環,B16B火其旁,將自焚焉。未及日中時,而天雲晦合,須臾澍雨,一郡沾潤,世以此稱其志誠。

  劉翊字子相,潁川潁陰人也。家世豐產,常能周旋而不有其惠。曾行於汝南界中,有陳國張季禮遠赴師喪,遇寒冰車毀,頓滯道路。翊見而謂曰:「君慎終赴義,行宜速達。」即下車與之,不告姓名,自策馬而去。季禮意其子相也,後故到潁陰,還所假乘。翊閉門辭行,不與相見。

  常守志臥疾,不屈聘命。河南種拂臨郡,引為功曹,翊以拂名公之子,乃為起焉。拂以其擇時而仕,甚敬任之。陽翟黃綱恃程夫人權力,求占山澤以自營植。拂召翊問曰:「程氏貴盛,在帝左右,不聽則恐見怨,與之則奪民利,為之奈何?」翊曰:「名山大澤不以封,蓋為民也。明府聽之,則被佞B062之名矣。若以此獲禍,貴子申甫,則自以不孤也。」拂從翊言,遂不與之。乃舉翊為孝廉,不就。

  後黃巾賊起,郡縣饑荒,翊救給乏絕,盜其食者數百人。鄉族貧者,死亡則為具殯葬,嫠獨則助營妻娶。

  獻帝遷都西京,翊舉上計掾。是時寇賊興起,道路隔絕,使驛稀有達者。翊夜行晝伏,乃到長安。詔書嘉其忠勤,特拜議郎,遷陳留太守。翊散所握珍玩,唯余車馬,自載東歸。出關數百里,見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馬易棺,脫衣斂之。又逢知故困餒於路,不忍委去,因殺所駕牛,以救其乏。眾人止之,翊曰:「視沒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餓死。

  王烈字彥方,太原人也。少師事陳寔,以義行稱鄉里。有盜牛者,主得之,盜請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彥方知也。」烈聞而使人謝之,遺布一端。或問其故,烈曰:「盜懼吾聞其過,是有恥惡之心。既懷恥惡,必能改善,故以此激之。」後有老父遺劍於路,行道一人見而守之,至暮,老父還尋,得劍,怪而問其姓名,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盜牛者也。諸有爭訟曲直,將質之於烈,或至塗而反,或望廬而還。其以德感人若此。

  察孝廉,三府並辟,皆不就。遭黃巾、董卓之亂,乃避地遼東,夷人尊奉之。太守公孫度接以昆弟之禮,訪州政事,欲以為長史。烈乃為商賈自穢,得免。曹操聞烈高名,遣征不至。建安二十四年,終於遼東,年七十八。

  贊曰:乘方不忒,臨義罔惑。惟此剛潔,果行育德。

譯文

(譙玄、李業、劉茂、溫序、彭脩、索盧放、周嘉、範式、李善、王忳、張武、陸續、戴封、李充、繆肜、陳重、雷義、范冉、戴就、趙苞、向栩、諒輔、劉翊、王烈)

  ◆獨行列傳,序。孔子說「:交不到言行合乎中庸的人為朋友,也一定要與狂狷的人為朋友啊。」又說:「狂者進取,狷者不肯做壞事。」這大概是不能求全,只好取之於偏至的一種辦法吧。然則有所不為,也一定有所必為的;既然說進取,也將有所不取的啊。這樣,人的性情尚不同,為與不為,各有所適而已。承平時代一個偏行的人能成名正直,言行相稱的,可以說是不少的。有的志氣剛如金石,摧折強暴;有的意識嚴如冬霜,心懷誠信。還有結朋協友,生死一心,赴義犯險,存歿同節的。雖然這類事情算不得通達圓滿,但它的風範是真正值得懷念的。只是這類事情情節很複雜,不易分出條理品類來。

  一句話,某些特殊的旨趣不值得深究,不要它,有的事情就遺漏了;記下來,文章就沒有個中心。因為它的名稱體例雖然不同,而操守行事都很出色,所以總歸入《獨行篇》,庶幾可以作為史的缺文,記述脫漏而已。

  ◆譙玄傳,譙玄字君黃,巴郡閬中人。年輕時好學習,能說《易》、《春秋》。出仕州郡。成帝永始二年,有日食的災異,朝廷有詔令舉敦樸、遜讓、有行義的各一人。州舉譙玄,去公車,對答策問,得高第,授議郎。成帝始作期門之會(《前書》:武帝微行,常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也。成帝微行亦然,故言始也。),多次隨便外出。立趙飛燕為皇后,趙飛燕專寵忌妒,皇子多被害死。譙玄上書道「:我聽說皇上秉天命繼宗統極,保祖宗大業,延續皇帝的祚位,最緊要的事莫如繼嗣有人,故《易》有幹蠱之義,《詩》詠眾多之福。是說能承先軌,處事有才能,改正父母的過錯,是說多子多孫為家國之福。現在皇上的繼承人沒有立,天下的人都在企立以望,皇上卻不想國家的大計,專門搞微行的事,被女色所迷惑,把心用在非正經的事上。聽說後宮皇子生下多不能活,我心裡極為難過,憂心忡忡,一刻也不忘記。警衛不備,禍患常生,出人意外。忽然有醉酒狂夫,爭鬥道路,全無尊嚴的儀仗,誰知道上下之別。這就是胡狄起於您的車輛底下,賊亂髮於您左右的原因啊。希望皇上想到天下的大事,愛惜自己金玉的身體,均九女之施,保存無窮無盡的福。天下就好了。」這時,災異屢見,譙玄就陳述災異發生的原因。皇帝不採納,久在郎官,得不到升遷。後來舉太常丞,因弟弟死了,去職。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詔令公卿舉敦樸直言的人。大鴻臚左咸舉譙玄到公車對答皇上的策問,又授議郎,升中散大夫。四年,選明達政事且能夠轉移風俗的八人。當時大家舉譙玄,任繡衣使者,持節,與太僕王惲等人分赴天下,觀察風俗,所到的地方,專行誅殺壞人,獎賞好人。事情還沒有進行完,王莽代行皇帝事,譙玄於是把繡衣使者的車扔掉,改名換姓,私自跑回了家,隱藏起來。後來公孫述稱偽號於蜀,多次聘請他,不去。公孫述於是派使者備禮徵召他;如果譙玄不去,便賜以毒藥。太守自己把璽書送到譙玄的家裡,說:「您的高節已經著名,朝廷有意用您,實不應再辭,自惹凶禍。」譙玄仰天嘆息道:「唐堯那樣的大聖,許由還恥於做他的臣子,周武王那樣的至德,伯夷寧願餓死,不吃他的粟米。公孫述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保志氣,全大節,死了也無恨!」因接受了毒藥。譙玄的兒子譙王英泣血叩頭,對太守說「:現在東邊有大敵,軍隊征討,國家用費大,軍需多,國家府庫不足,願以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他請求,公孫述答應了。譙玄因此隱藏田野,直到公孫述去世之日。這時兵戈連年,學業無人講述了,譙玄獨訓諸子努力學習經書。建武十一年逝世。第二年,天下平定,譙玄的弟弟以譙玄的行狀赴京師上奏皇上,光武讚美譙玄行事,下令本郡以中牢祭祀他,還令所在地方歸還譙玄的家錢。當時,還有犍為費貽,不肯任公孫述的偽職,於是用漆塗身作鬼,裝瘋逃避,入藏山中十多年。公孫述被消滅後,官至合浦太守。譙王英善解說《易》,用它教授顯宗,任北宮衛士令。

  ◆李業傳,李業字巨游,廣漢梓潼人。年輕時就有志氣操守,孤芳自賞,不隨流俗。學《魯詩》,以博士許晃為師。元始中,舉明經,授為郎。值王莽代皇帝掌政,李業託病去官,關門不應州郡的聘命。太守劉咸強迫他出來,李業不得已,抱病去劉咸那裡,劉咸發怒,出來教訓他說:「賢者是不躲避禍害的,這如同劍弩向鬧市射出,命薄的先死。聽了你的名聲,因此想請你同我一道治理郡政,你不識抬舉,反託病不來,這是對的嗎?」命令他去監獄養病,想把他殺了。有個賓客對劉咸說「:趙簡子殺了竇鳴犢,孔子臨河不渡。沒有聽說求賢人卻以進牢獄相威脅的啊!」劉咸才把李業放出來,並舉李業為方正。王莽用李業任酒士,託病不去,因隱藏山谷里,埋名絕跡,直到王莽滅亡。公孫述立偽號,他平常聽人說李業賢能,徵召他,想用他為博士,李業堅決稱病不起。幾年之後,公孫述因為沒有召到李業,以為丟了面子,於是派大鴻臚尹融拿着毒藥,捧着詔書去要挾李業:如果他應命,就給公侯的顯位;不應命,就賜給毒藥。尹融勸解李業道「:當今天下分崩離析,哪個人知道誰是誰非。為什麼要以渺小的身體,嘗試不測的深淵呢?朝廷慕你的名聲道德,留着官職,空着位次,到今已經七年了,四時珍御,不忘記你。應當上奉知己,下為子孫着想,身名兩全,不是很好嗎?現在幾年不去,懷疑你有敵意,凶禍馬上可以加之於你,這樣,不是一個辦法啊。」李業不得已,嘆息說「:危國不入,亂國不居。要親身為不善,大義是不容許的。君子見危授命,哪能用高位重餌引誘得了?」尹融見李業志不能屈,又道:「你應當叫了你妻室兒女商量一下。」李業說:「我好久就下了決心,問妻子幹啥?」就飲毒而死。公孫述聽說李業死了,大吃一驚,又覺背着殺害賢人之名可恥,竟派使者去吊祀,喪儀百匹。李業的兒子李..逃辭,不肯接受。公孫述的偽蜀平定之後,光武下詔表李業的里門。《益部紀》記載了李業的高節,圖畫了他的形象。起初,平帝時,蜀郡王皓任美陽令,王嘉為郎。王莽篡了漢朝的皇位,他們都棄官西歸。公孫述稱帝時,遣使徵召王皓、王嘉,擔心他們不去,因先收捕了他們的妻子。使者對王嘉說「:趕快上路吧,妻子可以保全。」王嘉回答道:「犬馬還認識主人,何況是人呢?」王皓先自殺,把腦袋交給了使者。公孫述大怒,就誅殺了王皓的家屬。王嘉聽說了,嘆氣說:「我晚了一步啊!」就對着使者伏劍而死。這時,犍為任永及李業同郡人馮信,都好學,博通今古。公孫述多次徵召,許以高官厚祿,都假託青光眼逃避世難。任永的妻子以前與人通姦,隱瞞不說,看了兒子墮入井中,也見死不救。馮信的侍婢也與馮信通姦。聽說公孫述被誅殺了,任永、馮信都洗臉看視說「:世界太平了,眼睛也明了。」通姦淫亂的人都自殺而死。光武聽說後徵召他們,都正好病死在家。

  ◆劉茂傳,劉茂字子衛,太原晉陽人。年幼時失去了父親。一個人跟母親住在一起。家裡貧窮,靠勞動所得來奉養母親,孝行為鄉里所稱道。長大成人以後,能習《禮經》,教授門生常幾百人。哀帝時,舉孝廉,升五原屬國侯,遭母親逝世去官。服喪期滿,任沮陽令。逢王莽篡了漢朝的皇位,劉茂棄官,躲在弘農山中教授門生。建武二年(26),從弘農山中回來,任郡門下掾。這時赤眉二十幾萬人來攻打郡縣,殺死長吏和府掾史。劉茂背着太守孫福,爬牆躲藏在一個空洞中,僥倖免於死難。當天晚上,兩個人逃到盂縣。白天隱藏起來,晚上出來找糧食吃。這樣,一百多天,赤眉賊走了,才得以回到郡府。第二年,詔書訪求天下義士。孫福對劉茂說:「我前被赤眉攻擊,吏民大亂,逃跑上山,我被賊包圍,命系絲髮,幸虧有你背着我爬城,出保盂縣。你又與弟弟身冒兵刃,緣山找吃的,我和妻子得以救了這條死命,節義特高。應當表揚提拔,以勵義士。」詔書立即征劉茂授議郎,升宗正丞。後授侍中,死在任上。延平中,鮮卑數百人侵犯漁陽,太守張顯率領吏士追逐出塞,遠望虜營煙火,緊緊追趕。兵馬掾嚴授擔心有埋伏,苦苦地勸諫,不要追去,太守張顯不聽他的。張顯還是強迫前進,嚴授不得已,往前進戰,果然埋伏下的鮮卑兵,突然出擊,嚴授身被十創,死在陣上。張顯拔刀追趕被衝散的兵,不能制止,敵虜射中張顯,主簿衛福、功曹徐咸很快去救張顯,張顯墜在馬下,衛福用身體擁蔽張顯,敵虜都把他們殺了。朝廷憐憫嚴授等的義烈,詔書褒獎,大加賞賜,各授兒子一人為郎中。永初二年,大賊畢豪等進入平原境內,縣令劉雄率吏士乘船追逐。到厭次河,同賊作戰,劉雄戰敗被執,賊用矛刺他。這時小吏所輔,上前叩頭求哀,願意自己代替劉雄而死。畢豪等人便放了劉雄去刺所輔,矛貫心洞背,立死。東郡太守捕得畢豪等人,將情況上報朝廷。詔書追敘傷悼,賜錢二十萬,授所輔的父親所奉為郎中。

  ◆溫序傳,溫序字次房,太原祁縣人。出仕州從事。建武二年,騎都尉弓里戍帶兵平定北州,到達太原,遍訪英俊之人,向他們請問策謀。弓里戍見了溫序,認為是奇才,上疏薦溫序,於是朝廷征他任侍御史,升武陵都尉,因病去官。六年,授溫序為謁者,升護羌校尉。溫序到襄武巡視部屬,考察刑政,被阝鬼囂別將苟宇拘執。苟宇對溫序說「:你如果同我合作,天下是可以得手的。」溫序道:「受國家重任,只有效死命,大義所在,決不能貪生怕死,背叛朝廷的恩德。」苟宇等人一再勸說他。溫序本有氣力,大怒,叱苟宇等人道「:醜虜哪敢脅迫漢將!」就用節打殺了幾個人。賊人多,爭着要殺溫序,苟宇止住他們說:「這是義士死節,可以給他一劍。」溫序接了劍,把鬍鬚銜入口中,環視了一下左右的人說:「已經被賊迫殺,不要使須再被土所污。」就伏劍而死。溫序主簿韓遵、從事王忠收屍歸葬。光武聽說了很可憐他,命令王忠送喪到洛陽,賜城旁邊為溫序的墳地,送喪儀谷千斛、縑五百匹,授三個兒子為郎中。長子溫壽,服喪期滿後,任鄒平侯相。夢見溫序告他說:「長期在外作客,思念家鄉。」溫壽就棄官,上書請求回家安葬他父親。帝批准了他的請求,於是把他父親的棺柩送回了家鄉的舊墳地。

  ◆彭脩傳,彭脩字子陽,會稽毗陵人。十五歲時,父親任郡吏,假日,彭..與父親一道回家,在路上被盜劫持,彭..在困迫之際,拔佩刀抓住強盜頭說:「父親受辱,兒子死命,你不怕死嗎?」盜互相喊道:「這個小孩子是義士,不要逼迫他。」因向他表示對不起,相率走了。在鄉里著了名。後來出仕郡為功曹。這時西部都尉宰晁代理太守事,因小小的過錯收捕吳縣獄吏,準備把他殺了,主簿鍾離意極力爭諫,宰晁發了怒,使收捕鍾離意,要審訊他,掾史都不敢勸諫。彭脩推閣直入,跪在庭中,說:「太守對主簿大發雷霆,請問,他犯了什麼罪過?」宰晁說:「他受命三天,根本不執行,廢命就是不忠,這難道不是罪過嗎?」彭脩因拜道「:從前任座當面反對文侯,朱雲攀折殿檻,如果不是賢君,哪裡會有忠臣?現在我慶賀太守為賢君,主簿為忠臣。」宰晁因原宥了鍾離意的處罰,赦免了獄吏的罪過。後來州征為從事。這時,賊張子林等幾百人作亂,郡里向州里打報告,請用彭脩為吳縣令。彭脩與太守同去討賊,賊望見太守、彭脩的車馬,爭着射擊,飛矢如落雨一般。彭脩用身子掩蔽太守,被流矢射死,而太守得到保全。賊平日聽說了彭脩的恩信,因殺了用弩射死彭脩的那個人,其餘的賊有的投了降,有的逃散了。說:「我們是為了彭君而降,不是為太守所服啊。」

  ◆索盧放傳,索盧放字君陽,東郡人。用《尚書》教授學生一千多人。先任郡門掾。更始時,使者督察郡國,太守犯了罪,應當處以斬刑。索盧放上前道「:現在天下所以怨恨王莽,歸心皇漢,是聖政寬仁的原因。但是使者到郡,沒有施行什麼恩德。太守受誅殺,本來不敢說什麼話的,但只怕天下因此惶懼,各生疑變。噢,使有功的人,不如使有過的人,我願意以身代替太守的命。」於是就上前就斬。使者認為他仗義捨身,就赦免了他。由是著了名。建武六年,征為洛陽令,以精明能幹著稱。因病辭職回家,調諫議大夫,多次進納忠言,後來因病去官。建武末年,再征不起,光武派人用轎子把他抬到京師,在南宮雲台召見,賜谷二千斛,遣送回家,授他的兒子為太子中庶子。死在家裡。

  ◆周嘉傳,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高祖父周燕,宣帝時為郡決曹掾。太守想冤枉殺人,周燕勸諫不聽,於是殺了那個囚犯,同時也廢黜了周燕。囚犯的家人守在宮門上喊冤,詔令複查,周燕見太守道「:望你把文書注意寫好,都寫着我的名字,府君只說那時你有病罷了。」從太守處出來,對掾史說:「你們被問時,都只管把罪推在我周燕身上就是。如果你們有一句話說了府君,我周燕就手劍相加。」使者於是收捕周燕入獄。多次拷打,不說實話。根據罪行應當下蠶室(腐刑),於是嘆息道:「我是平王的後代,正公的玄孫,難道可以刀鋸之餘去見先君?」就絕食而死。周燕有五個兒子,都官至刺史、太守。周嘉出仕為郡主簿。王莽末年,群賊進了汝陽城,周嘉跟着太守何敞討賊,何敞被流矢擊中,郡兵紛紛逃散,賊圍繞幾十里,白刃交加,周嘉擁護何敞,用自己的身軀捍衛何敞。因呵斥賊道「:你們都是人家的奴隸,做賊已經大逆不道,難道還有殺害自己的長官的嗎?我周嘉請以一死贖了長官的命。」因仰天號泣。群賊面面相覷,說:「這是義士!」還了他的車馬,遣送他走了。後來太守寇恂舉周嘉為孝廉,授尚書侍郎。光武召見,問周嘉遇難的事。周嘉回答道:「太守負了傷,生命操在賊手,我實在愚魯膽小,不能死難。」帝說:「這是長者。」詔命周嘉娶公主,周嘉說自己有重病,不敢當。升零陵太守,任職七年,逝世。零陵稱頌他的遺愛,官吏百姓為他立祠紀念。周嘉的叔伯弟弟周暢,字伯持,性仁慈,任河南尹。永初二年,夏天苦旱,久禱無雨,周暢因收葬洛陽旁客死的屍骨共一萬多人,應時下了甘雨,這年獲得了豐收。位至光祿勛。

  ◆範式傳,範式字巨卿,山陽金鄉人,一名汜。年輕時進太學,為諸生,與汝南張劭結為朋友。張劭字元伯。兩人告假歸鄉里。範式對元伯說:「二年以後我當回來,到您家來拜謁令尊令堂大人,並且看看您的兒子呢。」於是兩人共約定日期。後來日子快到了,張元伯將這件事的詳細情況統統告訴了他母親,請母親準備好的酒飯等待範式的到來。他母親說「:一別兩年,千里之外講的話,你為什麼相信得這樣認真呢?」答道「:范巨卿是個極講信實的人,一定不會違約的。」母親說:「既然這樣,為你準備酒飯好了。」到那天,范巨卿真的到了,升堂拜飲,盡歡而別。範式任郡功曹。後來張元伯害了重病,同郡人郅君章、殷子征白天晚上看視他。元伯臨終時,嘆息道:「遺憾不見我的死友!」殷子征說「:我與君章全心全意招扶你,我們不是死友,您到哪裡去找死友呢?」元伯道:「像你們兩位,是我的生友啊,山陽范巨卿才是我的死友哩。」不久,逝世。範式忽然夢見元伯黑冠垂纓屣履而呼道「:巨卿,我已某日死,當按時下葬,永歸黃泉。您沒有忘記我的話,能不能在下葬時趕到?」範式忽然覺醒,悲嘆淚下,報告太守,請求讓他去奔喪。太守雖然心裡不相信,但認為範式這種感情是可貴的,就同意他奔喪。範式就穿着朋友的喪服,按着下葬的日子,騎馬奔赴。範式還未到,元伯的喪已經發引,達到壙井,將下棺,這時靈柩抬不動,不肯進。他母親拍着柩說:「元伯,難道還有所望嗎?」就把柩停了一會兒,只見素車白馬,號哭而來。他母親望了一望,道:「這一定是范巨卿啊!」巨卿到,對柩叩頭說「:去了元伯!死生路異,永別了。」參加送葬的一千多人,都為之流淚。範式於是執紼為引,柩才移動向前。範式就留在墳墓旁邊,修好墳樹,然後回去。後來到了京師,進太學學習。這時諸生長沙陳平子也同在太學,不認識範式,陳平子抱病將死,對他的妻子說「:我聽說山陽范巨卿是一位義士,可以托死。我死後,只以屍體埋在巨卿戶前就好了。」於是撕了一塊素,寫了一封信給巨卿。死後,妻子照着平子的遺囑辦了。這時,範式剛好出外回來,看了陳平子的信和他的墳墓,不勝悲痛,對着墳拱手作揖,哭泣不止,認為是他的死友。於是護理平子的妻兒,親自送喪回臨湘。在還隔臨湘四五里的地方,將素書放在死柩上,哭別而去。平子的兄弟聽說了,尋找不見。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書表範式的行狀,三府都爭徵召,不應。舉州的茂才,四升至荊州刺史。友人南陽孔嵩,家裡貧窮,父母親又都老了,於是改名換姓,被雇做新野縣阿里街的小卒。範式巡視新野,縣裡選了孔嵩做導騎歡迎範式。範式認識他,叫孔嵩,挽着孔嵩的手臂道:「你不就是孔仲山嗎?」相對嘆息,談到平生的經歷,說「:從前我與你都穿着長袍,在太學裡學習,我蒙國家的恩德,位至刺史,你竟懷道隱瞞着自己的身份,處在卒伍,實在可惜啊!」孔嵩說「:侯嬴長期做着夷門卒,看守城門,非常快意。孔子想居九夷,不嫌鄙陋。窮貧是讀書人的本分,難道這是鄙賤嗎?」範式令縣代孔嵩,孔嵩認為先被雇,被雇的日期也未滿,不肯去。孔嵩在阿里,正身厲行,街里的子弟都服從他的教訓。於是公府徵召。去京師,在途中宿下亭,盜賊偷了他的馬,不久,得知是孔嵩的馬,就互相責罵道「:孔仲山是個好人,難道也可以侵的嗎?」於是把馬送還了孔嵩。孔嵩官至南海太守。範式後來升廬江太守,有威名,死在任上。

  ◆李善傳,李善字次孫,南陽氵育陽人。原是同縣李元的僕人。建武中疫病流行,李元家裡人一個一個相繼病死,只有一個孤兒李續生下來,僅幾十天,家裡貲財成千上萬,奴婢們私下商量,想把李續也殺了,大家好分了這些財產。李善可憐李氏,但無力制止,於是暗地抱着李續逃跑,隱藏在山陽瑕丘界中,親自哺養,餵飯餵水,他的奶也生出乳汁來,避暑避寒,備嘗艱苦。李續雖然在懷抱,李善對待他無異兄長,有事就跪着請示稟告後,再做。鄉里為他的行事所感動,都跟着他做好事。李續十歲時,李善帶他回本縣,重理舊業。向長史控告諸奴婢的事,長史統統把他們收捕殺了。這時鐘離意任瑕丘令,上書薦李善的事跡。光武詔令授李善和李續都為太子舍人。李善,顯宗時公府徵召,因能治理難治的地方,升日南太守。自京師去到職,路經氵育陽,經過李元的墳墓,在一里之外,就脫去朝服,拿着鋤頭除草。拜墓罷,哭泣悲傷不已,自己親手炊飯,執鼎俎祭祀李元。流淚說:「君夫人,善在此。」盡哀,幾天後才走。到官,以仁愛為政,感化異俗。升九江太守,未到,在路上病死。李續官至河間相。

  ◆王忳傳,王忳字少林,廣漢新都人。王忳曾經至京師,在一間空房子裡見一書生臥病,憐憫他,看了看他。書生對王忳道:「我是去洛陽的,害病臥床,生命將不保,腰下有金十斤,願意送給你,我死了以後,請你把我的屍體埋了。」還沒有來得及問書生的姓名,書生就死了。王忳馬上賣掉金一斤,為他經營埋葬,剩下的金子,全部放在棺材下面,沒有人知道。後來王忳回去,過了幾年,縣裡授王忳為大度亭長。到任的那天,有匹馬跑進亭中,不去;這天,大風飄一床繡被,墜在王忳面前,王忳報告縣政府,縣政府把馬和繡被歸了王忳。王忳後來騎馬去雒縣,馬奔走,牽王忳進入一家住宅。主人看了高興地說「:今天把盜馬賊捉了啊!」問王忳怎麼得的這匹馬。王忳詳細地說得馬的情況,繡被的事也說了一遍。主人愁悵了好久,才說:「繡被隨旋風與馬俱失,您有什麼陰德得到這兩件東西?」王忳自己想有收葬書生的事,於是說了出來,並且講了書生的形貌及埋金的地方。主人大驚號道:「是我的兒子啊。姓金名彥。以前去京師,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哪裡想到是您埋葬了他。大恩久不報,老天爺用它來表彰您的德行呢。」王忳把繡被和馬交還了主人。金彥的父親不收,還送了王忳不少的東西,王忳推讓一番走了。這時金彥的父親任州從事,便把這事告訴了新都令,乘王忳休假,自己與王忳一起去迎金彥的喪,剩下的金子都在。王忳由是著了名。王忳出仕郡功曹,州治中從事。舉茂才,授眉阝縣令。到任,至阨亭。亭長說「:亭有鬼,多次殺死過路客人,這裡不可住宿啊。」王忳道:「仁義戰勝凶邪,德行除卻不祥,有什麼鬼可避的!」就進亭住宿。晚上聽見有女子的叫喊聲。王忳禱告說「:有什麼冤枉事,可以前來求理嘛。」女子道:「沒有衣服,不敢進。」王忳便丟了一件衣給她。女子於是前來申訴道「:妾夫是涪縣令,到官經過此亭,在這裡住宿,亭長是壞東西,殘殺我家十多口人,埋在樓下,搶了我家的全部財物。」王忳問亭長姓甚名誰。女子說:「就是你門下現在的游徼。」王忳說:「你為什麼多次殺害過客?」女子答道「:妾不能白天自己申訴,夜晚陳述冤情,過客常睡覺不應,不勝憤慨,所以殺過客以泄恨。」王忳說:「當為你理這冤案,再莫殺害善良人了。」女子把衣服脫下,扔在地上,忽然不見了。第二天王忳召游徼審問,承認了全部罪行,馬上逮捕,同謀十幾個都處死。派吏送他們的喪歸鄉里,阨亭從此安寧了。

  ◆張武傳,張武,吳郡由拳縣人。父親張業,郡門下掾,送太守的妻子回鄉里,到河內亭,晚上被盜搶劫,張業與賊戰死,屍體也沒有找到。張武當時還在幼年,不記得父親的面目。後來張武入太學受業,每至節日,常拿着父親的遺劍,跑到父親戰死的地方祭奠,哭泣回來。太守第五倫嘉獎張武的孝行,舉孝廉。遭母親逝世,哀痛過度,哀傷父親的魂靈不返,悲痛而死。

  ◆陸續傳,陸續字智初,會稽吳縣人。世世代代為縣裡的大姓。祖父陸閎,字子春,建武中為尚書令。人長得漂亮,愛穿越布單衣,光武見了也很喜歡這種越布,自此以後,常令會稽郡獻越布。陸續小時死去了父親,出仕郡戶曹史。這時歲荒民飢,太守尹興使陸續在都亭給老百姓發稀粥。陸續召集全部饑民,一個一個問清姓名。事情結束,尹興問吃了稀粥的有多少人?陸續立即回答說有六百餘人,還分別說出姓名,沒有差誤。尹興非常讚賞他的才能。刺史巡視部屬,考察刑政,召見了陸續,徵召為別駕從事。因病去官,回到郡里任門下掾。這時楚王英謀反,暗地裡搜求天下的人才,楚王英謀反事被發覺,顯宗得了這份案錄,有尹興的名字,於是征尹興到廷尉獄。陸續與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勛及掾史五百餘人去洛陽詔獄挨審訊,諸吏不堪痛楚,死了一大半,只有陸續、梁宏、駟勛掠拷五毒,肌肉潰爛,始終沒有說什麼。陸續的母親從遠地趕到京師,打聽消息,因獄事特別緊急,沒有辦法與陸續見面。母親只好作了一些飯菜,交給門卒轉送陸續。陸續雖然被打得遍體鱗傷,但辭色慷慨,沒有改變容貌,只對着飯菜悲泣不止。審訊他的人覺得奇怪,問他是什麼緣故。陸續說:「母親來了,不得見面,所以哭啊。」審訊他的人大怒,認為門卒通傳消息,要召來審訊。陸續說「:因為吃送來的羹湯,知道是母親親自調和的,所以曉得是母親來了,不是別人告我的。」審訊的人問「:為什麼知道是你母親作的呢?」陸續道「:母親經常切肉,沒有不方的,切蔥按一寸為標準,我是根據這個知道的。」審訊的人問之於謁舍,陸續的母親果然來了,於是私下覺得陸續不錯,上書說陸續的事跡,皇上赦免了尹興等人的事,送還鄉里,終身禁止做官。陸續老死。長子陸稠,廣陵太守,有治理之才。次子陸逢,樂安太守。少子陸褒,力行好學,不慕榮名,連續徵召都不就。褒子陸康,已見前傳。

  ◆戴封傳,戴封字平仲,濟北剛縣人。十五歲,去太學,拜癎令東海申君為師。申君逝世,戴封送申君喪到東海,要經過戴封自己的家門口。他父親母親認為戴封會回家的,預先為他娶妻。戴封只到家待了一會兒,不宿就走了,回京師學完他的學業。當時同學石敬平患瘟病死,戴封為他看病,殯殮,用自己攜帶的糧食買了一副小棺材,把他的喪送到家。他的家人改殮時,看見敬平走時帶的書籍等物都在棺中,大為奇怪。戴封后來遇了賊,財物全被搶掠一空,只剩下縑七匹,賊不知道縑在哪裡,戴封於是追上賊,把縑給了賊,說:「曉得你們貧乏,所以送給你們。」賊驚嘆道「:這是賢人啊!」把先搶得的器物,全退還了他。後舉孝廉,任光祿事,遭伯父喪,去官。詔書求賢良方正敢於說直話的人才,有好的德行能消災服怪的,公卿郡守各舉一人。郡及大司農都舉了戴封。公車徵召,皇上引見,對答策問第一,升授議郎,任西華令。這時汝、潁一帶蝗蟲為災,獨不入西華境內。當時督郵到縣巡視,蝗蟲忽然大批飛來,督郵當天離去,蝗蟲頓時不見,此景被引為怪事。這年大旱,戴封祈禱無效,於是積薪一堆,自己坐在上面點火自焚。火起,大雨暴至,遠近的人嘆服不止。升中山相。這時各縣有囚犯四百多人,罪狀已經寫好了,馬上要行刑。戴封可憐這些囚犯,都遣送歸家與親人見面,規定回來的日期,結果沒有一個人違期的。詔書表揚他。永元十二年,征授太常,死在任上。

  ◆李充傳,李充字大遜,陳留人。家裡貧窮,兄弟六個人,交替穿一套衣服。李充的妻子悄悄地對李充說:「現在窮得這個樣子,總不能長久這樣下去吧,我有私房錢,我想不如分居為好。」李充假裝回答她說「:如果要分居,當煮酒作食,叫了鄉里內外親朋戚友,共同商議這事。」妻子照李充說的置酒請客。李充在酒席桌前,跪着告訴他媽媽道:「這個婦人不是好東西,教我離間母親和哥哥,按照她的罪過,應當遣送出去。」於是立即呵斥他妻子,驅逐出門,妻子含着眼淚走了。在坐的人,大為驚異,也都不敢吭聲,大家各自回去了。後來母親死了,李充守服墓旁,有人偷盜墓樹,李充把偷樹的人殺了。服喪期滿,蓋了個精舍,教授門生。太守魯平請任功曹,不就。魯平發怒,把李充推倒在溝中,並且貶謫他代理縣都亭長。李充不得已,起來任職。後來和帝公車徵召,不行。延平中,有詔公卿、中二千石各舉隱士大儒,要求德行修養高,以勸後進,特徵李充為博士。這時魯平也是博士,每同集會,非常佩服他。李充升侍中。大將軍鄧騭因系貴戚,權重當世,對任何人都不屑一顧,因為李充是高節之士,常常卑禮相敬。有一次設酒請李充,賓客滿堂,鄧騭下跪道「:托皇后的福,位至上將,現在府內工作剛剛開展,需要一批天下奇偉之士,幫助我所不及的地方,希望各位廣泛地徵求這種人才。」李充於是陳述海內隱居有道的人,但不中大將軍的意。鄧騭想要李充莫說了,勸了他一塊肉吃。李充把肉扔到地上,說:「說士難道愛吃肉!」說罷,起身走了。鄧騭非常不快。同坐汝南張孟舉去批評李充道「:昨天聽你同鄧將軍談士沒有完,當面刺激,使他下不了台,說話不慎,這不是給子孫造福啊。」李充道「:大丈夫在世作人,所貴的是自行其意,哪能遠為子孫計呀!」因此被貴戚不滿。升左中郎將,年八十八,為國三老。安帝常特進見,賜給他几杖。死在家裡。

  ◆繆肜傳,繆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年幼時,死了父親,兄弟四個人,共着一份家產。兄弟結婚後,各人的妻子要求分居,並且常吵架。繆肜極為憤慨,因關門自己打自己道:「繆肜,你修身謹行,學聖人之道,是想整齊風俗,為什麼自己一個家也不能正呢?」繆肜的弟弟和各人的妻子聽了,都叩頭謝罪,於是成了和睦講求品行的家庭。繆肜出仕縣為主簿。這時縣令被控告,受審,吏都害怕,自己無罪認罪,惟有繆肜獨證無事,掠打逼供,非常厲害,以至體上生了蛆,終於掠考苦毒,經過四年之久,才弄清楚了,縣令因此獲免。太守隴西梁湛,召繆肜為決曹史。安帝初年,梁湛死在官舍,繆肜送喪回隴西。埋葬開始,逢西羌反叛,梁湛的妻子全都避亂跑到它郡去了,繆肜獨留在那裡不走,為梁湛築墳冢。暗中穿壙井旁為密室,白天隱藏在裡面,夜晚背土築墳,羌賊平定時,墳也築好了。梁湛的妻子以為繆肜早已死了,回來見了,大為驚嘆。關西傳為佳話,都送繆肜車馬衣服貲財,繆肜統統不接受,回家去了。公府徵召,舉尤異,升中牟令。縣離京師近,顯要權勢的人多,繆肜到任,誅殺了一批奸吏及託名貴戚賓客的共一百多人,威名大著。死在任上。

  ◆陳重傳,陳重字景公,豫章郡宜春縣人。年輕時與同郡人雷義為朋友,都學《魯詩》、《顏氏春秋》。太守張雲舉陳重孝廉,陳重讓給雷義,前後寫了十幾封信,張雲不依他的。雷義第二年舉孝廉,陳重與雷義都在郎署。有個同署郎欠人家的息錢數十萬,債主天天來,逼債不已,陳重秘密將錢代他還了。這個同署郎後來知道了,重重地感謝他。陳重道:「不是我代還的,大概是與我同姓名的人做的吧。」始終不說代他還了息錢。又有一個同舍郎回家省親,把鄰舍郎的一條褲錯拿走了。失主懷疑陳重拿了,陳重不和他申說,買了一條褲子還了他。後來歸家的人回來了,把褲子交還失主,這件事才明白了。陳重後與雷義都授尚書郎,雷義代同時人受罪,因此被黜退,陳重看見雷義被黜,也託病辭官。後來舉茂才,授細陽令。有特殊的政績,舉尤異,正要升會稽太守,遭姐姐的喪,去官。後為司徒所徵召,授侍御史,逝世。

  ◆雷義傳,雷義字仲公,豫章郡鄱陽縣人。先任功曹,曾經提拔推舉善人,自己不居功。雷義曾經救人死罪,罪人後來用二斤金子感謝他,雷義沒有接受。金主瞧雷義不在時,悄悄地把金子放在懸掛床上承接塵土的帳幕上。後來修理房屋,打掃衛生,才發現了。金主已死,無法送還,雷義不得已把金子送到縣裡去了。後來舉孝廉,授尚書侍郎,有同台郎犯罪應當受刑作,雷義默默地自己上表認了他的罪,因此以司寇論,罰往邊地戍守防敵。同台郎發覺了,辭位上表,請求贖雷義罪。順帝詔令都除去他們的刑。雷義回郡,舉茂才,讓給陳重,刺史不依,雷義假裝瘋了,披毛散發逃走,不應命。鄉里人作了一句順口溜說「: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三府同時都徵召他倆。雷義為代理灌謁者。(《漢官儀》:「謁者三十五人,以郎中秩滿歲稱給事,未滿歲稱灌謁者。」另有它說不備載)使持節督察郡國行風俗,太守令長獲罪的共七十人。不久,授侍御史,任南頓令,死在任上。兒子雷授,官至蒼梧太守。

  ◆范冉傳,范冉字史雲,陳留外黃人。年輕時為縣小吏,年十八,奉令迎接督郵,范冉認為可恥,因逃跑外地。到南陽,從樊英受業。又游三輔,跟馬融學習,通經術,幾年之後,才回去。范冉特立獨行,他的所作所為,往往違時絕俗。常羨慕梁伯鸞、閔仲叔的為人。與漢中李固、河內王奐非常相好。卻鄙視賈偉節、郭林宗之流。王奐後來作考城令,縣境與外黃接界,多次寫信給范冉,請他去,范冉沒有去。王奐升漢陽太守,將行,范冉才與弟弟范協步行抬着麥酒,在道路旁邊設壇等着王奐。范冉看見王奐車子隨從,絡繹不絕,便不告訴王奐,只同弟弟兩個人在路旁辯論。王奐聽出來,是范冉的聲音,馬上下車相見。王奐說:「路上倉卒,不是暢敘離別情懷的地方,可同我一道到前亭宿息,好好的說說吧。」范冉說:「你前在考城,想去你那裡,因貧賤,不敢高攀,自絕豪友。現在你遠行千里,會面無期,所以我和弟弟在這裡等你,與你相別。如果我跟你走,那會招來慕貴的譏刺啊。」便起告辭,拂衣而去。王奐一直望得看不見范冉了還在望,范冉卻頭也不回地走了。桓帝時,范冉被任為萊蕪長,遭母喪,不到職。後來徵召至太尉府,因過於激進,不能從俗,在朝廷常佩韋以自勉勵。輿論想用他為侍御吏,就隱身逃命於梁、沛之間,敝衣敝服,徒行於路,賣卜於市。遭黨人禁錮,終身不得為官。推着鹿車,載着妻、子,拾麥穗自活,有時在客店裡寓息,有時就依宿樹下。這樣過了十多年,才蓋了一間草房子住下來。住的地方偏僻,有時糧食沒有了,范冉也安之若素,言語容貌不改常態。閭里為之歌說「:甑中生塵范史雲,釜中生魚范萊蕪。」黨禁解除以後,被三府徵召,應了司空之命。這時西羌反叛,黃巾作亂,朝廷命令各府掾屬不得隨便進人,范冉自己請按罪退職,詔書特原宥不論罪。又徵召大尉府,託病不去。中平二年(185),七十四歲,死在家裡。臨終時,遺囑告他的兒子說:「我生在昏庸黑暗的時代,適逢淫逸奢侈的社會風俗,在生不能救世濟時,死又何能自同於世!氣絕就裝殮,用普通的衣服裝殮,衣只要能遮蔽形體算了,棺材只要能夠放得下我的身體,殮完便挖穴,穴挖好了,就埋。壙中祭奠,乾飯寒水,飲食一類的東西,都不要。墳的高下,使人站着能隱沒肘子就行。曉得我心思的是李子堅(即李固)、王子炳二人,現在他們都不在,規定如此,不要使鄉人宗族親友增加什麼的。」於是二府各派令史奔喪致吊。大將軍何進寫信給陳留太守,收集范冉生平行事,論定諡號,大家都說應名「貞節先生」。參加送葬的有二千多人,刺史郡守各為范冉立碑表墓。

  ◆戴就傳,戴就字景成,會稽郡上虞縣人。出仕郡倉曹掾,揚州刺史歐陽參奏劾太守成公浮貪污罪,派部從事薛安查倉庫檔案賬簿,收捕戴就系錢塘縣監獄。深囚拷打,五毒酷刑:鞭、瞂、灼、徽、糹墨,交互使用。戴就意氣慷慨,敢說敢道,顏色不變。又燒釒吳斧,命令戴就挾在肘腋。戴就對獄卒說:「把斧燒透一些,不要冷了。」每次上郥考,因止飯食不肯下,肉被燒焦爛,落在地上的,戴就拾起來就吃。審訊者的各種酷刑使用完了,再沒有別的什麼方法了,於是讓戴就臥在復船底下,用馬糞熏他。兩天一夜,都說戴就已經熏死了,把船翻過來一看,戴就正張眼大罵道「:為什麼不加一點火,使熏死滅絕!」又再燒他,用大針刺戴就指甲中,使戴就抓土,指甲統統墮落。審訊者把這種情況告訴薛安,安把戴就叫來,對他說「:太守罪惡累累,我奉命考實,你為什麼用骨肉抗拒呢?」戴就據地答道「:太守剖符大臣,應當以死報國。您雖然是奉命審訊,本應當申斷冤獄,為什麼要誣陷忠良,強行逼供,令臣子誹謗君上,兒子作證父親的不是!你薛安庸碌愚馬矣,慣行不義,我被拷死的一天,當告訴老天爺,與群鬼殺你於亭中。如果我不死,當親手殺了你,裂了你的屍體。」薛安極欣賞戴就的義烈壯節,馬上解除了他的腳鐐手銬,再同他好好的談話,表揚他的言詞,解釋郡事。征成公浮回京師,免職送回鄉里。太守劉寵舉戴就孝廉,光祿主事,病死。

  ◆趙苞傳,趙苞字威豪,甘陵東武城人。叔伯哥哥趙忠,為中常侍,趙苞以門族有宦官為奇恥大辱,不與趙忠來往。先出仕州郡,舉孝廉,升廣陵令。任職三年,政治教化清明,郡上表朝廷,陳說趙苞的行事,升遼西太守。雷厲風行,名聲著於邊地。到職的第二年,派人迎接他的母親和妻、子,快到郡了,經過柳城,碰上鮮卑一萬多人入塞侵犯擄掠,趙苞的母親及妻、子,被鮮卑劫持作人質,用車子載了攻擊郡境。趙苞帶領步兵騎兵二萬人,與賊對陣。賊把趙苞的母親帶到陣地給趙苞看,趙苞悲痛呼號對母親說「:作兒子的無用,想得一點俸祿養母親,沒有想到反害了母親。從前是母親的兒子,現在是皇上的臣子,大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只當萬死,無法抵罪。」母親遠遠地對趙苞說:「威豪,各人有各人的命,哪能相顧,以損忠義!從前王陵的母親對漢朝使臣伏劍而死,以堅定王陵的志氣,爾當勉勵啊!」趙苞立即進擊,賊全部被攻破,但趙苞的母親和妻、子,都被賊殺害了。趙苞殯殮母親後,上表請求歸葬。靈帝派人弔慰,封趙苞為俞阝侯。趙苞安葬母親以後,對鄉人說:「食祿如果逃避禍難,不忠;殺母親以全義,不孝。這樣的人,有什麼面目生在世上呢?」因嘔血而死。

  ◆向栩傳、向栩字甫興,河內朝歌人,向長的後代。(《高士傳》向長,「向」字作「尚」。)年輕時為諸生,性情古怪不倫。經常讀《老子》,似乎是個學道的樣子。又像個瘋子,喜歡披頭散髮,着紅色生絲頭,經常在灶北坐板床上,這樣年久月深,板上留有膝踝足指的痕跡。不喜歡說話,卻喜歡大聲長叫。賓客想從他幹什麼的,往往隱匿不見。有弟子,名為「顏淵」、「子貢」、「季路」、「冉有」之輩。有時騎着毛驢入市,向人討吃;有時邀了全體乞兒到他家住宿,為他們設置酒食。當時人不知道他的深淺。郡里備禮請徵召,舉孝廉、賢良方正,有道,公府徵召,都不去。又與彭城姜肱、京兆韋著一道被徵召,向栩不應。後來朝廷特徵,到,授趙相。去赴任時,當時人說向栩一定會保持儉樸的,但向栩卻改乘着華麗的車子,駕着良馬,社會上懷疑他原來是個偽君子。到任後,全不看文書,官舍中蒿萊叢生。征授侍中,每逢朝廷大事,凜然正色,百官都怕他。適逢張角作亂,向栩上書陳述國家利害得失的事,稍稍諷刺了皇上左右的人,不想國家用兵,只要遣將在河上朝北讀《孝經》,賊自然會消滅。中常侍張讓誣陷向栩不要國家命將出師,懷疑向栩與張角是一路人,想作內應。收捕送黃門北寺獄,殺了。

  ◆諒輔傳,諒輔字漢儒,廣漢新都人。出仕郡為五官掾。當時夏天大旱,太守親自出去祈禱山川,連日不下雨。諒輔於是光着身子暴曬庭中,慷慨激昂,祈禱道「:我諒輔作為太守的輔佐,有如手足,不能勸諫進忠,舉賢人,斥退壞人和調陰陽,承順天意,至使天地否隔,萬物焦枯,百姓延頸相望,沒有地方訴苦,罪咎都在我的不是。現在太守改服責備自己,為老百姓求福,精誠懇切,沒有得到上天的感應。我諒輔現在決定自己求情,如果到中午不下雨,請以我的身子抵我的無德。」於是用薪柴乾草把自己包圍起來,置火在旁,準備引火燒身。還沒有到中午時,天忽然陰雲四合,沛然下雨,一郡沾潤。當時社會上說是他的至誠所感。

  ◆劉翊傳,劉翊字子相,潁川潁陰人。家裡世世代代是有錢人家,經常救濟貧困,但並不認為自己作了好事。曾經行至汝南境中,遇着陳國張季禮遠赴師喪,車子被堅水毀了,阻滯路上。劉翊見了問道:「你赴老師的喪事,應當迅速趕到才好。」立即下車,把車子給了張季禮,連姓名也不告訴他,揮鞭打馬走了。張季禮猜想是劉子相,後來專程到潁陰,把車還給了他。劉翊閉門辭行,不與他相見。平常守志在家養病,不違志應聘。河南種拂到郡,引用劉翊為功曹,劉翊認為種拂是名公種詗的兒子,出來任職。種拂認為劉翊是擇時出仕,非常敬重他。陽翟黃綱依恃程夫人的權勢,要求占山澤地經營種植。種拂召見劉翊問道「:程氏貴盛,在皇上的左右,不准,就怕惹怨,給他,這是侵奪百姓的利益,怎麼辦呢?」劉翊道「:名山大澤不以封人,是為了老百姓。太守依了他的要求,那就會得到諂媚的名聲,如果因此獲了禍患,令郎君申甫自不會成為孤兒的啊。」種拂聽了劉翊的話,不給黃綱。於是舉劉翊為孝廉,不就。後來黃巾賊起來,郡縣饑荒,劉翊救濟饑民共幾百人。鄉里家族中的貧困戶,死的幫助埋葬,寡婦鰥夫幫助婚娶。獻帝遷都西京,劉翊舉為上計掾。這時盜賊四起,道路不通,使驛極少能達到的。劉翊晚上走,白天隱伏不動,才到了長安。詔書表揚他的忠勤,特任以議郎,升陳留太守。劉翊散失了所有珍玩,只剩了隨身的車馬,自己乘着東歸。出關數百里,看見士大夫病死路邊,無人埋葬,就用馬換了棺材,脫掉身上的衣服為殮。又遇上老朋友困餓路上,不忍心棄他們離去,就把駕車的牛殺了,救濟他們。不少人要他莫這樣作,劉翊說:「見死不救,不是志士。」因皆餓死。

  ◆王烈傳,王烈字彥方,太原人。年輕從陳萛學習,以義行著名。鄉里有個偷牛賊,牛主把賊捉了,賊請罪道:「我心甘情願接受刑戮,請您不要使王彥方知道啊。」王烈聽說便使人感謝他,送他六丈布。有人問他這是什麼原因,王烈說:「賊害怕我知道他的罪過,是有羞恥之心。既然有羞恥之心,一定能夠改惡從善,所以這樣激勵他。」後來有一個老爺爺把劍遺失在路上,一個行人看見了便守在那裡,到了夜晚,老爺爺回來,尋得劍,怪而問這個人姓甚名誰,不答。因以這事告訴了王烈。王烈使人調查,原來是以前偷牛的那個人。那些爭訟曲直的人,準備請王烈評定是非時,有的走到道上就返,有的望見王烈的房子就回來了。王烈用德感人如此。舉孝廉,三府徵召,都不就。遭黃巾、董卓戰亂,避地遼東,少數民族尊重他。太守公孫度以兄弟的禮接待他,訪問政治的得失。想用他為長史,王烈於是做買賣自己糟蹋自己,得以免於被公孫度任長史。曹操知道王烈高名,派人徵召,不至。建安二十四年,死於遼東,年七十八。[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