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有魔力又魅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王熙鳳的魔力與魅力
在今天我們看來太普通了,我們在座的任何一個人,如果你是一個年輕人,如果你剛剛畢業,如果你應聘,你肯定會說「我會什麼、我有什麼才能、或者我的語言能力很好、我的公關能力很好、我的外語很好、計算機能力也很好」等等,不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會覺得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是說表現和發展自己的才能是一種合理的人性的要求。尤其是在過去時代是不多的,如果鳳姐沒有這種欲望,怎麼會有「協理寧國府」那一幕呢,都像李紈或者都深藏不露的話,那就不可能展現出來。對待鳳姐表現自己才能的欲望,這一點我們要比較謹慎,我們對待這種「欲」的時候,不要一概的抹殺,當然所謂「欲」不只是表現自己才能的欲望,人還有各種欲望,人有精神的、物質的各種欲望,只要是合理的都應當是正常的、合理的人慾。因為在《紅樓夢》的時代,在明清之際,所謂「存天理,滅人慾」嘛,人慾是被視作洪水猛獸,是要被殺滅的。我們覺得在對待過去時代人的欲望,尤其是女性的欲望的時候,我們要謹慎,不要輕易地都把它抹殺掉,這個是問題的一個方面。
多面談為什麼王熙鳳有魔力又魅力
王熙鳳她抓尖、要強、愛表現,我們覺得在一定程度上,讓人覺得很痛快,但是話又說回來,鳳姐這個人物是以「慾壑難填」著稱的。如果你的欲望是填不滿的,對於金錢,對於權力,以至於其它種種欲望,這個欲望如果超過了界限,就危及他人的尊嚴,妨礙到他人的生存,那麼這個就很可怕了。在小說當中,她挪用下人的月錢,放高利貸,撈取家族的資財化為個人的私房,為了鞏固當家奶奶的地位,弄權使招,費盡心機,鳳姐的欲望的膨脹造成了種種劣跡和惡果。由此看來,人慾又不啻洪水猛獸,是該打滅的。所以我們覺得應該有一個界限。從小說的全部描寫看,鳳姐的欲望更多地表現為一種無節制無窮盡的貪慾,常常以壓抑他人的欲求、犧牲他人的幸福、危及他人的生存作為代價。這種貪慾和權欲發展到了極致,便會成為獨夫和暴君。鳳姐的懲罰丫頭、拷問小廝、盤剝奴僕、追剿無辜等,便帶有分明的暴君氣息。而她的工於心計,又使這暴君帶有「文明」的色彩。所以「欲」我覺得應該有一個界限,我們在一定程度裡頭是不應該完全抹殺的,那麼如果成為一種貪慾,危及他人了,那麼這個東西應該否定、應該批判、應該殺滅的。
下面還要着重說一下鳳姐的「妒」。什麼是「妒」?先要談一下宗法社會的這樣一個文化背景。王熙鳳的妒要放在宗法社會這樣一個文化關係上來看。所謂「妒」這頂帽子,常常是封建道德對女性人格扭曲後加上的一個惡名,也是女性維護自身權益的一種變相的手段。在「妒」的名義下,使女性自相虐殺,保護的是男性中心的多妻制。在《紅樓夢》里,以鳳姐為軸心,生動地反映了這樣一種典型形態。回目標明「酸鳳姐大鬧寧國府」(六十八回)、「變生不測鳳姐潑醋」(四十四回),酸也罷,醋也罷,都是講的「妒」。我們是講女性的「妒」,是狹義的。那麼在封建宗法關係當中,中國知識分子,中國的女性都有一種非常強的從屬意識。中國是家國同構的,家是國的簡化形式,家屬於一個成年的男子,女性通過順從、通過臣服依附在男性的身上,沒有獨立的人格,她不是獨立的存在。在宗法社會的這個大背景下,過去的中國人形成一種強烈的從屬意識。在士大夫身上表現為君臣關係、名分本位的謹守;而在女子身上,從屬意識則主要表現為對個別的、具體的男子的忠貞、馴服,「三從」的道德,成為她們處理人際關係的指南。往往是與思戀愛慕結合在一起的強烈的從屬意識。這種以從屬意識為核心的「夫綱」和「婦道」,實際上是一種奴性。這對於我們考察古代女性很有啟示。
那麼我們來考察王熙鳳,考察王熙鳳和賈璉之間的關係,璉鳳夫妻關係有一種特殊性,可以這麼說,璉鳳夫妻之間從一開始,冷子興介紹的時候說,「璉爺倒退了一射之地」。在賈府他們兩個人一起當家,其實人事和財權經常是王熙鳳說了算的,所以在璉鳳夫妻關係中,你看不出太多的馴服、從屬,相反,在鳳姐身上不那麼馴服。具體來說璉鳳夫妻關係的特殊性:第一,鳳姐在同賈府內外其他男性的交往上,比較自由開放、揮灑任意,這從她同賈蓉、賈薔、賈芸、寶玉、秦鍾、以至賈瑞等「不論小叔子侄兒」的各種交道中,可以印證;其次,鳳姐對賈璉提防查察,因為賈璉離了鳳姐就要生事,賈璉惟知淫樂悅己;再次,從賈璉這方面看,鳳姐這樣的妻子「惹不起」,他說鳳姐是「醋罐子」,你要在外邊稍微有一點動靜,鳳姐是通不過的。所像上一輩邢夫人那樣為賈赦娶鴛鴦親自出馬,在鳳姐那裡是不可能的,同輩的尤氏聽任賈珍同姬妾取樂,在王熙鳳那裡是斷然通不過的。這個是我們講的第一點,就是說從璉鳳夫妻關係來看鳳姐較少從屬意識。
第二,我們要說,生活在封建宗法關係中的王熙鳳,最終仍舊不能擺脫「夫綱」和「婦道」的拘束,她不能不承認丈夫納妾是正當的。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了子嗣,即使三妻四妾也是冠冕堂皇,無往而不合於禮。所以在強大的宗法禮教和社會輿論面前,爭強好勝如王熙鳳者,也要竭力洗刷自己「妒」的名聲,構築「賢良」的形象。這實質上是一種屈服。王熙鳳終要受到宗法關係的制約的。鳳姐的屈服,首先表現為有條件的忍讓,比方說容下了平兒,成為「通房」丫頭,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平兒的善良和忠心,何況目的還是為了「拴爺的心」。其次,表現為對賈璉的施威潑醋作適當節制,鳳姐不是那種潑婦,火候已夠即收篷轉舵。大鬧寧國府是這樣,在鮑二家的事件被揭發後,雖則掀動了一場軒然大波,而最終不能不接受賈母的裁決,賈母的裁決顯然是偏袒賈璉的,鳳姐儘管爭得了面子,而賈璉明顯地得到了老太太的袒護。回到房裡,賈璉問:「你仔細想想,昨兒誰的不是多?」
就是說的鳳姐生日那天,要照我們一般的想,誰的不是,誰的錯?鳳姐的生日,賈璉不但不來,還跟鮑二家的偷情,當然是賈璉的錯,然而鳳姐不能理直氣壯地回答「誰的不是多」這個問題,不能指斥和警告賈璉,她只能跑到賈母面前說:「二爺要殺我」,她怎麼不把賈璉檢舉出來呢?不能夠這樣,所以她只能以「二爺要殺我」這個題目來哭鬧,最後不得已轉移予頭。
第三,最重要的一點,鳳姐的屈服是把鋒芒指向與之爭寵的其他女性。打平兒,打鮑二家的,在尤二姐的事件上就更加明顯了,更加自覺地轉移到與之爭寵的女性身上,使她們成為犧牲品;夫妻矛盾轉為妻妾矛盾,不能治本就轉而治標,把一切的仇恨、一切的怨毒、一切的謀略手段用在治標上頭。這就是我們講的「妒」,成了封建宗法禮教下女性自相摧殘的一支毒箭,它予頭主要指向沒有人身自由的妾和其他地位更卑弱的女子。小說里像尤二姐,鮑二家的,平兒。那么小說所展現的鳳姐和這些人的關係,尤其是鳳姐和尤二姐關係的全過程,淋漓盡致地表明了這一點,夫妻矛盾怎麼樣轉換為妻妾矛盾,把一切的仇恨、怨毒、心機、謀略都用在了這個上頭,比之《金瓶梅》中妻妾間的爭風吃醋,《紅樓夢》中有關「妒」的描寫具有更為高級的形態,也就是說,包含着十分豐富的社會文化內容。在鳳姐和尤二姐的較量中,特別含意深長的是:第一,鳳姐竭力塑造自己賢良的假象,得悉偷娶秘事後,她主動登門,又主動引見給賈母,以致二姐悅服、長輩欣慰、眾人稱奇,其目的在摘掉「妒」的帽子,在宗法禮教上占得一個「制高點」;第二,鳳姐又調動一切手段,把尤二姐置於名教罪人的地位,揭發尤二姐「淫奔」的老底,咬定其悔婚再嫁,一女竟事二夫;第三,因此,所謂「借劍殺人」,不單是假手秋桐之流,更是憑藉着全部封建宗法的權力和輿論機制,其操縱運籌的精明熟練,真可嘆為觀止,達到置人於死地而不承擔任何法律和道義的責任。
可見,鳳姐這個「妒」,從一方面來講,在其與賈璉的關係上表現為較少從屬性;當將其矛頭指向其他女性時,尖銳程度達到你死我活,表現形態則由於被官方的道學倫理裝裹着,因而是「文明」的。這才是鳳姐之妒的重要特徵。
總鳳姐這個人物,歷來融化在中國女性人格中深入骨髓的從屬意識,在她身上居然相對弱化,不僅可與男性爭馳,甚至還能居高臨下。鳳姐不僅才識不凡,並且具有強烈的自我實現的欲望。這一切,當出格出眾、向男性中心的社會示威時,我們覺得很痛快,揚眉吐氣;當其為所欲為,算盡機關,為無限膨脹的私慾踐踏他人特別是同為女性者的人格、尊嚴以至生存權利時,又不能不使人心寒、深惡痛絕。這二者交織、糾結、迭合而形成了一個所謂「鳳辣子」的中國女性性格的奇觀。真是「俱往矣,又俱在矣」。我們說鳳姐性格的某些素質在今天的「女強人」身上復現,不是偶然的;同樣,其末流演化為某些毫無教養的潑婦無賴,亦不足怪。我們要對這一性格進行較為冷靜的反思和分析,而不僅是從表象出發,來比附,一講「女強人」,就說王熙鳳。我們可以讚賞,不能沒有分析。應該是有所分析,知所棄取。
最後談一談王熙鳳的結局。王熙鳳的結局,簡而言之,既是確定無疑又是眾說紛紜的。說確定無疑,就是其結局必定是慘痛的是悲劇,從小說對鳳姐全部藝術描寫所展示的性格邏輯和生活邏輯來看是如此。第五回的曲子和判詞早已明示:「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可見鳳姐悲劇帶有很大的自食其果自取其禍的成分。加之還有脂評的多處提示,如十五回弄權鐵檻寺一節,「後文不必細寫其事,則知其平生之所為,回首時無怪乎其慘痛之態」,「回首」,「倒頭」就說她死的時候很慘痛,又如四十三回尤氏對鳳姐說「明兒帶了棺材裡使去」,脂評:「此言不假,伏下文後短命」,所以作為一個悲劇這個是沒有爭議的,是確定無疑的。然而原稿中鳳姐結局的具體狀況究竟如何,由於對「一從二令三人木」這句判詞的不同理解,存在着各種猜測,從清代以來,筆墨官司不斷,總有人提出「新解」,成了一個難以確解的紅學之謎。在《紅樓夢》電視連續劇當中,這也是其中的一種吧,我記得在連續劇當中,在雪地里,蘆席裹着王熙鳳,很多觀眾包括學術界的很多朋友都不認可這個結局。
大概是在十多年前吧,一九九零年我作《紅樓大辭典》的時候,作過一個大約的統計,大概有三十多種對「一從二令三人木」的解釋,在這裡我大致的概括起來說一下。「一從二令三人木」應當寓含王熙鳳的一生遭際和變故,句下有指批:「拆字法」,如何拆法,並沒有說。歷來都據此進行解析,具體說法有數十種之多,大多數解法都有一個共同點即以「一、二、三」為序數,以「人木」合成「休」,契合「拆字法」的提示。其間又許多差別,大體說來,可分兩類,一類着眼於夫妻關係、個人悲劇,「一從」指出嫁從夫,或言聽計從,「二令」指「閫令森嚴」或發號施令,「三人木」指終被休棄;另一類則以權勢消歇家族頹敗的全局觀之。後者認為應作較寬泛的理解,「令」是指利令智昏、威重令行、挾天子令諸侯,或皇帝下令抄家,「休」亦不必拘於一事,可作萬事皆休解。總之是賈府靠山冰消、徹底敗落,鳳姐身敗名裂、萬事皆休。兩者兼容或較妥當,因為鳳姐是個關係全局的人物,《紅樓夢》中有「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完全是大廈將傾、家族敗亡的末世景象。所以王熙鳳這個曲子不僅是關係到自己,還關係到家族,所以後一種理解也是可以的。
還有很多很獨特的,比如說把這「二令」解作「冷」,解作「自從冷人來」,那麼《紅樓夢》里的冷人都有誰呢?一個說柳湘蓮,一個是冷子興,還一個冷美人薛寶釵,這些說法都各有各的道理,說柳湘蓮領了一乾子人作強梁打進京城;冷子興知道賈府的底細,弄得家破人亡;冷美人薛寶釵是寶二奶奶的一個人選,薛寶釵這麼精明,她要當家就沒有王熙鳳的事兒了。如此等等。今天我們作為《紅樓夢》的讀者、愛好者、普通研究者,我們對「一從二令三人木」,不必求之過深,不必費很多的心思去猜那找不出確切謎底的謎,從海外的學者到國內的很多《紅樓夢》迷,都有自己的解析,經常給《紅樓夢學刊》寄來對「一從二令三人木」自己的解釋,我覺得我們不必去費心思找找不出確切謎底的謎,我們只要有一個合乎情理的了解就好了。
最後我想談一下作者對於王熙鳳的態度,人們不應忘記王熙鳳是「金陵十二釵」正冊中的人物,也是歸入於「薄命司」的。對鳳姐其人,作者固然有深刻犀利的批判和洞幽燭隱的揭露,卻也不可遏制地讚賞她的才能和嘆息她的命運。前文論析的辣手、機心、剛口不能以簡單的褒貶概之;即以判詞和曲子而言,無不充溢着精警的箴言和反覆的詠嘆。可見無論是作者的態度還是讀者的感受,都是複雜的。何況文學的作品更有作者意想不到的遠期效應和永久魅力。《紅樓夢》里的人物多屬女性,然而這些女性藝術形象的悲劇意義和人性內涵遠遠超出了性別的界限,我覺得是這樣的。《紅樓夢》是以中國傳統女性為描寫對象的,但是因為寫的很深,這些藝術形象的悲劇意義和人性內涵遠遠超出了性別的界限。即以王熙鳳而論,她的才幹、她的欲望、她的命運都如同一面鏡子,不單是「風月寶鑑」而已,其光彩照人的正面和身敗名裂的反面難道不是一柄「人生寶鑑」嗎!不僅適用於女性,它對當今那些才華橫溢又貪慾難遏的風雲人物具有一種特殊的警示作用。
在當今社會裡,確實很多人很有才華或者是政績顯著,但是他沒有很好地竭制自己的欲望,由於他的貪慾逐步的發展,不能遏止,最後走到身敗名裂的地步是很可惜的。那麼如果從《紅樓夢》這樣的作品,從王熙鳳這樣的人物身上,用這面「人生寶鑑」來照一下,我認為有一種警示作用。這大概是曹雪芹意想不到的。凡傑出的作品我認為都會是這樣的,他要寫人。在中國有一種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情結,其實不管是得獎也好,不得也好,我覺得確實不用很在意,但是那些得獎的作品,那些好的作品,必定有比較深的人性內涵。像《紅樓夢》里的人物,對人性的豐富性、複雜性、局限性展示的相當的深刻,作者從道理上不一定意識到,但是他確實寫出來了。在藝術領域內,王熙鳳永遠是創作家難以企及的高峰和評論家闡述不完的課題,對於普通讀者來說,王熙鳳也是一個話題,《紅樓夢》既是一個課題,也是我們日常談論的一個話題。我們還有很多話可以說,以至於永遠說下去。
聽眾提問:呂先生,您好!中國古代有一句俗語,叫作「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麼在您看來,鳳姐的作為到底算不算是一種齊家,那麼如果是的話,她應該在大學裡面是以修身為前提,那麼鳳姐她的修身在您看來到底怎樣?最後還有一個問題,鳳姐她是不是一個真性情的人?
呂啟祥:從作品的實際來看,是寫了鳳姐的理家,也可以算一種齊家。至於她個人僅從鳳姐作為賈璉的妻子這一點來說,我覺得抓不到什麼把柄,來指責她,至少跟賈璉相比,鳳姐比賈璉強得多。「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這個作者應該說是讚賞的,在「協理寧國府」當中,她是比較積極、正面的。但是鳳姐之於賈府,她既是一個支撐賈府的頂樑柱,又是一個挖空賈府的「大蛀蟲」,應該是兩面的,你不能夠很簡單地說,她就是齊家,她就不能齊家。
聽眾提問:我提一個問題,具體講,就是王熙鳳支持賈寶玉和林黛玉的結婚呢,還是支持寶玉和寶釵結婚?從前八十回來看,她對寶黛的婚姻還是比較支持的,但是因為後幾十回迷失了,所以我想問一下專家,從研究的結果看,她支持哪個婚姻?
呂啟祥:上一次丁先生可能講過這個問題吧?我覺得王熙鳳是很善意的,她對於大觀園裡的這些姐妹還是比較善意的,她照顧她們的生活,我認為她對寶黛沒有什麼惡意,這點我是贊成蔡先生的見解的,我覺得王熙鳳至少是傾向於這個吧。那麼後面是續作者的一種改動吧?至少王熙鳳…,對於寶黛有「吃了我們的茶,怎麼不給我們作媳婦」這種話,王熙鳳對寶黛的關係,她經常去說合、勸架,王熙鳳對寶黛是不錯的,包括對她們的關係,不僅沒有惡意,可能還有點成全,我認為後面恐怕不是王熙鳳的意思,蔡先生在這方面很有研究,我贊成蔡先生的意見。
聽眾提問:剛才老師談到的,說林黛玉剛進入賈府,見到王熙鳳的時候,王熙鳳說她的衣服已經預備好了。其實我覺得,可能她已經預備好了。大家在評論的時候,根據王熙鳳的才能,然後來推斷她說這句話的用意,我覺得有時候她說話也是非常隨意的,在紅學的評論裡面,我有點兒反感的是有點牽強附會。所以我認為這個評論不是讓我那麼信服。我認為,她可能已經預備好了,只是大家根據她的才能說她沒有預備好,而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所以這個評論可能有點兒力度不夠吧,老師您對這個怎麼感覺?
呂啟祥:很好。對脂評我們是要運用的,但是也不可過分的迷信。因為這裡有一個脂評,所以歷來都會這麼說,脂評說鳳姐並沒有預備,你講,鳳姐也可能預備了。因為林黛玉遠道而來,又是賈母的心肝肉,以鳳姐當家人的這種地位,以鳳姐辦事的周嚴,她很可能是預備好了。我覺得你這個至少是一家之言,可以的。因為在《紅樓夢》研究裡面有很多陳說是不一定合適的,包括對於薛寶釵,說她虛偽,舉例賈母喜歡吃甜爛之物,寶釵就說喜歡吃甜爛之物,因此寶釵就一味地順從,說她總是一種奉承吧。其實就是一個小輩對長輩,如果長輩喜歡什麼,小輩順從長輩的意思,這個從做人來說,從我們對自己的尊親長輩,順從長輩的喜好,這個沒有什麼不好,沒有什麼不對。現在《紅樓夢》評論會越來越歷史的看,越來越回歸到人物的本來面目。你剛才提的很好,至少說那樣的分析雖然可以,但是就像你說的可能比較勉強,也許是過分的相信脂評,王熙鳳完全可以已經預備了。拿它來做這方面的例子不一定恰當。很好!謝謝。
傅光明:曹雪芹的鳳姐是鮮活的,呂先生給我們講的鳳姐也是鮮活的,精到地為我們分析了這位藝術精靈。由呂先生剛才講到的「對景兒」和對人物的分析,我也想到一個「對景兒」,我們對於人物的理解和分析,不光是《紅樓夢》,對於任何一部藝術作品的人物的理解和分析,我們都應該學一學呂先生這種對於人物分析的功力。如果我們對於一個藝術形象,對人物的分析,不管是中外古今的,能夠達到很高的層次、很高的審美境界和審美的標準的話,那我們對於人物的理解和分析會大大地上升,會上升到更高的層次。由呂先生對王熙鳳的分析,聯繫我們在讀《紅樓夢》的時候,對王熙鳳的理解和分析是在一個什麼層次,之間有沒有什麼差別,來領會、來領悟,這樣我們將來在讀任何一部作品的時候,不僅僅是《紅樓夢》,不僅僅是對王熙鳳的理解和分析,您的鑑賞水準都會上升,都會進步,您才會真正地步入文學的精美的藝術世界,才能真正地領會文學的精神。
由呂先生講到的警示作用,我也忽然想到,《紅樓夢》還有一個功能,或許具有一點兒「反腐啟示錄」的功能,讓我們的貪官看一看,王熙鳳這個「妒」、這個「欲」是很過分的。人的慾念一旦到了貪的程度,收不住車,慾壑難填,最後就是身敗名裂,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例子已經非常多了。另外,說回來,時代進步了,到新世紀了,王熙鳳們大概也已經很多了,而且煥已經發出一種新的光彩。我想,新世紀的王熙鳳肯定是存在的。呂先生講到王熙鳳的這個「妒」,只能向不如自己的女性朋友們去發泄,比如妾。那是她沒辦法,璉二爺惹不起,只能去向地位、身份尚不如自己的女性去發。她這種發泄,側面地可以講,或許是對璉二爺們的男權社會一種變向的抗爭。現在當然可以直接向璉二爺們示威了,新時代的王熙鳳們可以活出更多的姿彩來,對賈瑞們的單相思,不必像王熙鳳「毒設」什麼「相思局」,完全可以從女性的、獨立的、精神的、個體的生命存在,去告訴賈瑞們,您別這樣了,我不喜歡您。祝生活中所有的女性朋友活出王熙鳳一般好的姿彩來![1]
曹雪芹
曹雪芹(約1715年5月28日—約1763年2月12日),名霑,字夢阮,號雪芹,又號芹溪、芹圃,中國古典名著《紅樓夢》的作者,祖籍存在爭議(遼寧遼陽、河北豐潤或遼寧鐵嶺),出生於江寧(今南京),曹雪芹出身清代內務府正白旗包衣世家,他是江寧織造曹寅之孫,曹顒之子(一說曹頫之子)。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幼子夭亡,他陷於過度的憂傷和悲痛,臥床不起。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除夕(2月12日),因貧病無醫而逝。關於曹雪芹逝世的年份,另有乾隆二十九年除夕(1764年2月1日)、甲申(1764年)初春之說。[2]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