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張培蘭)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
《皮鞋》是中國當代作家張培蘭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皮鞋
國強小時候不愛學習，他那沒文化的父親常常掄起底子七層厚的布鞋抽打他的屁股，邊打邊咬牙切齒：「你給我好好讀書，長大了穿皮鞋，當城裡人！」
國強十二歲那年，與小夥伴爬上崖頭掏鳥蛋不慎摔了下來，把左腳摔傷了。聞訊趕來的父親撿起國強的布鞋揣在肚裡，一口氣背着他跑了三十多里的山路進了醫院。一位戴眼鏡的醫生摸了摸國強腫成饅頭的腳，又看看了x片，無比痛心地說：「軟骨全碎了，碎的太厲害了，可惜啊。」父親兩腿一軟跪在醫生面前：「能不能想想辦法，要不把我的腳給我娃換上吧，我一隻腳也能種地啊。」醫生一個勁的搖頭並沒有讓父親絕望，他背起國強翻山越嶺找到一位有祖傳秘方的、專給牛羊接骨的老人，老人拍了拍國強的腳踝，又使勁捏了捏，國強感到撕心裂肺的疼，他咬着毛巾，渾身發抖。他看見父親的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淌下來，心裡隱隱作痛。許久，老人說：「這孩子還有救。」
從此，父親隔三差五就背着國強爬到山那邊找老人換藥膏、取丸藥。一向老實的父親竟然偷看到老人的藥方里有鞋底蟲，於是他每天出去翻開石頭找鞋底蟲，周圍的石頭幾乎都被父親翻了個兒。父親悄悄地把在河邊洗乾淨的鞋底蟲包在苦菜餃子裡給國強吃。不到三個月國強居然能下地了，當他扶着炕沿站起來，挪開一步時，父親竟像個孩子似的大叫：我兒子能穿皮鞋了！
那些天，父親每天步行進城賣炒豌豆，有一天他樂呵呵地捧回一雙烏黑錚亮的皮鞋，半跪在地上給國強小心地穿上。誰曾想父親因為太高興太心急竟拿回兩隻右腳的皮鞋！第二天父親又早早進城了，天黑時他舉着皮鞋在院子裡大喊大叫：「我說我娃的左腳已經好了，那人怎就不聽呢，這下好了。」國強覺得那鞋像炕上漆布的質地，又像硬塑料，應該是人造革吧。國強知道，這是父親幾十天賣了五斗炒豌豆換來的，他順從着父親，穿鞋，立正，抬頭走路，父親欣賞了一會兒得意地說：「我娃天生城裡人的相，看，穿上皮鞋比城裡人還牛氣三分呢。」國強心中暗暗發誓：得好好念書，將來掙了錢，一定也給父親買雙皮鞋，真正的牛皮鞋！
國強大學畢業了，終於能在城裡生活了。第一個月的工資拿到手後，國強做了好幾次分配：給女朋友買件毛衣，領導的女兒要過十二歲，參加兩個同事的婚禮，給自己買件像樣的西服。最後擠出五十元到商業大樓給父親買了一雙打折的皮鞋。當國強把那雙包裝精美的皮鞋遞給父親時，父親竟哽哽咽咽的哭了：「娃呀，你穿上好皮鞋就好了，給我花這錢幹啥啊？」父親一邊叨叨，一邊穿上脫下又穿上，看看鞋幫，又看看鞋底，如獲至寶。
那雙皮鞋父親捨不得穿，只有在街上人多時，過年時，走親戚時才穿。逢人就說：「兒子買的。」有一次，父親對國強說：「皮鞋有什麼好，捂腳，走路響聲太大。」父親不知道，國強買的是打折的鞋，質量太差，好皮鞋是不捂腳的！
每當看着父親穿着皮鞋拿拿捏捏走路的樣子時，國強總是告訴自己，一定記着給父親買雙好皮鞋，舒服點的皮鞋。可這一記兩年過去了，快過年時，國強陪妻子在鞋城買高筒靴，忽然接到母親的電話：「你父親下雪天穿上皮鞋走親戚，滑倒了，碰着頭了，不會站了，進醫院了·····」國強腦袋嗡嗡作響，都是劣質皮鞋惹的禍！他沒顧上討價還價，順手買了一雙價格不菲的皮鞋往醫院趕。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臉色臘黃，兩眼無神地盯着屋頂。國強怎麼也不相信離家兩年，再見到的父親竟變得如此憔悴。他試去父親眼角昏黃的淚水，想掏出那雙真正的牛皮鞋給父親穿上，母親示意他不必了。
住了半個月醫院的父親最終沒能下地，可喜的是能開口說話了，出院時，父親指指母親藏在床下的新皮鞋說：「別把皮鞋忘了帶，我死的時候得給我穿上，到那邊我還穿兒子買的皮鞋。」
國強母親說：「老頭子，哪有穿皮鞋走的，我們老家都是穿布鞋的。你要想穿回去就下地多鍛煉，一定得站起來啊！」
可惜國強那單薄的母親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國強父親弄下地，單是每天換洗尿布就足以讓老人筋疲力盡，汗流滿面。
幾年過去，床上依然躺着毫無生氣的父親，床下躺着熠熠生輝的皮鞋。
作者簡介
張培蘭，寧夏作家協會會員，創作數百萬字，創作發表散文多篇，數十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