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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 朱东金)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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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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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中国当代作家朱东金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英子

有些日子没想起英子了。

第一次见到英子,已经是13年前的事儿了,那是个热得足以让人抓狂的三伏天,赤日炎炎,空气烫得仿佛要灼烧起来,每个人都像蒸笼里的包子似的热气腾腾,额头冒着汗珠。老师天天叫学生多补充水分,于是同学们见面都是这样打招呼:今天喝了几斤水?

作为一个初三转学生,我的心情如同天气一样烦闷,每天局促不安的在班级里存在着,加之性格孤僻,坐在靠窗户边的角落里,偶尔和同学交流也是眼神飘忽,手脚无处安放。

我不记得我和英子第一次说话是怎样的情形,只记得和她讲话我不拘束,我们很自然的成为了朋友,她说话时,眉毛很有节奏的上下跳动,特别喜感,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她爽朗的笑容似乎有清凉一夏的功效,让人忘记这骄阳如火的天气。

英子比我小半岁,瘦瘦小小,面色蜡黄,看似营养不良,笑起来却很有爆发力,我喜欢和爱笑的人做朋友。学校北面一公里处就是贵昆铁路西段,我们的课余时间总是和铁路纠缠在一起。英子常常带着我坐在隧道口边上一边看书一边乘凉,累了就扔石子玩,或者踏着枕木一路往黑暗的隧道走去,又或者,心血来潮,我们会沿着铁轨向未知的地方奔跑,像探索我们未知的将来那般好奇,看那蜿蜒不绝、韵味绵长的轨道在山谷里孤单的延伸。

偶有绿皮车拖着长笛轰轰隆隆的呼啸而过,我们立即闪到安全地带,在心里默数有多少节车厢,看着车窗里旅客们一闪而过的面孔,挥一挥手,偶尔会有多情的旅客给予回应,在心里想无数次,这些车厢里承载了谁的未来。我们会在火车喷着浓烟带着震撼的轰鸣声中对着被撕裂的空气大声喊出心底的秘密,即使火车远去,我们也会伫立良久。

那个盛夏,天气燥热的程度实在难以形容,只记得我们学校的男生宿舍着火了,起火原因不明,大家都开玩笑说是天火烧的,虽然火灾没有造成学生伤亡,但那栋宿舍楼成了一片废墟,一时间,学生的住宿变得异常紧张,学校不得不重新做出调整,每张床睡四个人,上铺两人,下铺两人,班主任把我安排了和英子一起睡下铺,英子略显不安,欲言又止,我没太注意她给我传达的信息,便抱着我的新被子和她搭伙了。

和英子睡的第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阵浸润,慢慢的身体触到一阵凉意,我不愿相信,但确确实实是英子尿床了,我赶紧把身体挪开,无奈,床太窄,不论怎么挪动,下半身都是被一片湿润裹住。我彻底醒来,英子也随着我翻身坐起,黑暗中我能看到她清亮的眼眸,随后她凑到我耳边说让我对这件事保密,我点头示意。又重新睡下,一伸脚就像触碰到地雷一样让我全身的神经紧绷起来,我只好像胎盘里的婴儿那样,弓着背,把脚卷缩在怀里。那一夜,我全然没有睡意,却怎么也想不通英子这么十四五岁的人还能尿床。

第二天早晨起来,英子像没发生任何事似的洗漱、晨读、上课,只是避免和我有眼神上的交流。但不得不承认,这一整天我都心事重重,一面想着英子尿床这事儿有些离谱,一面想着晚上怎么在湿漉漉的床上睡觉。

终于熬到下晚自习,其他同学还在教室奋战,我提前回宿舍,一打开门,发现英子正拿着吹风机对着床单棉絮猛吹,她怕其他同学回来,把吹风机关了,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床铺,眼神躲闪着不看我,低声说:还有点潮湿,只能这样了,白天不好意思拿出去晒…….她一向阳光灿烂的脸上掠过一丝忧伤。我安慰她:白天少喝水,如果晚上想上厕所可以把我叫醒,我陪着你去。她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晚上,英子又毫无防备的尿床了,我在触摸到那一阵凉意后竞绝望得近乎窒息,同时还惨杂着恶心,一想到脚上沾满尿液就一阵反胃。第三晚、第四晚…….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英子都是毫无悬念的在睡梦里解决了她的小便问题,然后仍是一如既往的怀着愧疚感和我说话,每晚提前下晚自习回宿舍用吹风机把尿湿的地方吹干(其实从来没有完全吹干过)。

那些日子里,我习惯每天夜里醒来,轻轻用脚往英子睡的地方试探,如果是干燥暖和的,那真是惊喜万分,像中了头彩一样开心,然后把英子摇醒,陪她上厕所,如果摸到一片潮湿冰凉,那真的是恨不得仰天长啸,强压着一肚子火,卷缩着身体保持胎儿造型浅浅入眠。

这件事儿,即使我一直守口如瓶替英子保密,但同学们的嗅觉是不会骗人的,炎热的天气焖着整个宿舍,空气也像被压缩了许多倍一样,我和英子睡的床飘散着一股尿骚味,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我和英子衣服上枕头上以及所有放在床上的东西都是腥臭腥臭的,那种不可描述的味道常常会让从我们床边路过的同学掩着鼻子迅速闪过,这是最伤我自尊的,我开始明里暗里的嫌弃英子。特别害怕别人误会,但我又不能说,为了不背这个黑锅,我只好勤洗澡勤换衣,以示清白。

这段经历直接造成了我某些方面的臆想症,每当看到打篮球的人裤子湿了一片,我就在想他是不是尿裤子了;只要一闻到异味,我的嗅觉会很自然的把这股味道归为尿臭,甚至化学老师在讲台上做实验,我也会把氯气想当然的当成尿骚气。我在尿液的世界里简直无法自拔。

因为这件事,我和英子的关系变得很尴尬,她总是眼神飘忽不定,避免和我有眼神上的交汇,而我也难以启齿,没有和她提过这事。白天出汗多,她在喝水时总会小心翼翼的看我一眼,然后把声音压低说道:我尽量少喝点。这让我于心不忍,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眉宇间的那一抹哀伤让我难以相信她就是和我一起在铁路上抽风耍宝作乐互相倾诉秘密的朋友。

某天,我抱着一本书走着走着便来到铁路上,正好看见英子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铁轨上,那孤单的背影像极了网络上非主流少女,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依旧是用愧疚的口吻,叫我跟老师申请找个空床,我何尝不想,但是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换了床就像背叛了我们这段友谊一样。我只是告诉她,晚上上厕所害怕可以叫我。之后俩人陷入深深的沉默中。火车呼啦啦的驶过,我们没有像以往那样欣喜。

很快迎来摸底测验,大家都熬更守夜的复习,我也不例外,无奈半夜依旧接受了英子尿液的“洗礼”,我甚至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液体淋在我的大腿上,之后便被阵阵凉意包围住,就像整个世界都浸在尿液里一样让我作呕,怒火中烧,我克制自己,天微亮,大家忙着起床准备考试,我压了一夜的火突然像被人浇了汽油似的炸开了。十四五岁的年纪,到底是冲动的,那些难听的话不堪回首,原以为选择忘记就等于我没说过,但,至今我都不会忘记英子那一脸错愕、手足无措的样子,以及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从那以后,英子尿床这事传开了,但传播速度之快,传播面积之广却远远超乎我想象。

我似乎找到申请空床的理由,无奈,宿舍紧张到腾不出一丁点地盘,那段时间,我总能接到各种消息:今天这个宿舍的张三生病回家,愿意让我睡她的床,明天那个宿舍的李四家里有事也不在宿舍,可以让我和她的床友挤一挤,隔壁班的王五周末都要在网吧通宵等等,又或者,某个好心的同学告诉我她和床友都很瘦,不介意仨人挤着睡。于是,那些日子,我像乞丐似的抱着自己带着尿骚味的枕头在各个女生宿舍颠沛流离,却也悲壮得让我以为自己并不是转学,而是来到一个神奇的世界。说来也真是感动,那时候大家竟然毫不介意别人睡自己的床,也不介意和陌生人睡。于是,初中毕业后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自豪的说我和初中三个年级的许多女生睡过。

此后的日子,我和英子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坐在一起聊过天,哪怕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起。她常常双手托腮,耷拉着脑袋看着书本发呆,即使所有的同学都在忙着紧张的备战中考,她依旧是没有进入学习状态。

天气开始转凉,我依旧在各个女生宿舍打着“游击”,偶尔没有空铺也会回来和英子睡,床单的中间早已看不出原色,整张床酸臭扑鼻,闻之欲呕,宿舍里也是恶臭熏天,同学们常常会在掩着鼻子面面相觑过后向我投来一缕同情的眼光,我把这眼光当作鼓励,仿佛把脚往床上一伸,身体一横,就是英雄,捂着鼻子睡一晚便可悲壮得垂名青史。

初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部分中考无望的学生都提前毕业了,腾出一些空床,我的“游击战”终于宣告结束,从尿液的世界里解脱出来,我竟有等待千年恍如隔世般的感觉,我兴奋的抱着那被尿液浸泡过无数次的被子换了一张床,就着同学送的棉絮,终于在艰苦“抗战”半年后取得阶段性的胜利,此后终于有了些许正常的睡眠。

后来的日子里,大家各自忙着复习,我和英子的关系一直很微妙,那条铁路我们再也没有去过,直至今天。

中考过后,英子考得很差,上了一所私立学校。有一次她来学校找我,我请她吃了两个南瓜饼,傍晚,我没有留宿,送她到校门,临别时她幽幽说道,她现在的老师是她家亲戚,知道她的病情,她没有住宿舍,住在这个老师家,平时治病请假也方便,还表达了对我的歉意,她说这话时,蜡黄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如那年我们在铁路上玩耍时那般阳光灿烂。

我仔细打量了她面如土色、枯槁清瘦的脸,我终于意识到,英子确实是病了。那次道别后,我总是在许多个日夜里惭愧不安。都说学生纯真无邪,而我的学生时代却是真正的恶毒,我们总是轻易将一切喜怒哀乐写在脸上,高兴就大笑,不高兴就翻脸,所有不快乐的、不理解的都会在冲动之下全盘托出,向世人宣布,并心安理得的收获来自四面八方的同情,却从未舍身处置的考虑过别人的感受,理智的分析事出原因。

十一年了,英子一直杳无音讯,曾经那些口不择言的话伤害了她,却也在多年后一直伤害着我自己。[1]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