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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檐低小(游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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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檐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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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檐低小》中國當代作家游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茅檐低小

搬離老宅後,明月清風之夜,我時常徘徊於房後細細碎碎的竹影里,靜靜凝望朦朧落寞月光下一天天矮下去的空寂老屋,觸摸那方矮牆依然如昨地橫斜的幾株蒼老桃樹的疏影。而滿地萋萋的荒草,一個勁地瘋長,不知名的繁密的蟲鳴盈耳,共同營造着白駒過隙物是人非的重重荒涼。柔軟無言的歲月如無形的大手,一點點摳去了老屋殘存的生機。終於,當一場綿綿無期的春雨浸透支撐着它的山牆時,老屋無聲無息地塌了下去,如在淒風苦雨中最後一抹燭光的搖曳,只一晃,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站在倒塌的廢墟前,黑乎乎的稻草房頂上稀疏地支愣着一簇簇伶仃的秧苗,綠中透黃的纖纖細莖禁不住讓人心生憐憫。

承載清貧而豐盈日子的老屋倒掉了,那些難忘的日子能在記憶中湮滅嗎?我拾起一塊石頭狠狠地扔了出去。石落處,驚起一隻笨拙的野雞撲棱撲棱地飛起,兩聲短促的喑啞驚叫打破了塵封已久的靜寂。

父親來了,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是自語半是對我說:屋和人一樣,沒人住了,精氣神就走了,屋也就老了,離塌掉就不遠了。別看這草啊,坯啊,牆啊,他們不會說話,可都有靈性哩。屋要是會走路啊,說不定像貓狗一樣和主人一起走的。這不,你看這老屋東倒西歪,四處漏風,破是破了點,可我們住了幾十年都沒倒,每年插巴(註:方言,專指草房子的維修,哪處漏,就把哪處的草換了)插巴就行了,你們一個個都是在這屋裡平平安安長大的。你看,我們搬走還不到一年就倒了!唉……

在我聽來,父親一聲滄桑的嘆息如新收割下的稻草浸透了雨水,沉重中透着溫熱。

於是,茅檐低小四處漏風的老屋在我的記憶中又站了起來:溫潤的炊煙,如豆的燈火,少年青澀的糾結,貧窮中放大的自卑和改變命運的掙扎,如獨夜寒燈下回味纏綿的情話,在前行的路上恆久地溫暖鼓舞自己一路向前。我知道,通往老宅的那條坑坑窪窪的泥濘山路,布滿了如煙歲月令人揪心的泥水,可是,那一片柳綠桃紅淡月疏星卻永遠是我心中最美的聖地。

老屋共有五間,包括一間廚房一間牛屋、兩間臥室和中間有靠牆砌着泥巴供桌的堂屋,呈反L形安臥在山腳下的一片竹林旁邊。說是五間,卻小得可憐,每間大小不超過二十平米;也矮得可憐,個子稍高一點進我們家的門就得低着頭,手一伸,能夠得着冬天檐下的冰溜溜;廊檐呢,是屋脊向下的自然延伸部分,可以說幾乎沒有,跨過門前那條青石板就能直接進屋;屋頂是用稻草鋪蓋的,因為硬度、韌性都不夠,風吹日曬,雨侵雪襲,常常爛得成為一坨坨硬梆梆的黑泥巴。漏水是常事,不漏水反而奇怪了。一到下雨,便出現「床頭屋漏無干處」的慘狀。因此,為了保證能住,一年就得「爽」(方言,指把稻草從草堆一把把拽下來,理順,紮成小捆,以方便修屋時往屋頂上扔)一次稻草,插巴兩三年後就得把屋頂上的舊稻草掀了,換一茬新的;牆呢,是土坯的,牆面凹凸不平,特別是我和哥哥的臥室,因為是後來加蓋的,和原來的牆「離心離德」,有一條手指寬的縫不說,還向外傾斜,用兩根大木頭支撐着。記憶中,那兩根大木頭從來就沒挪過窩,成了牆的一部分,小時候亂跑的黑夜裡多次被它絆倒過。

所幸,我的臥室有一面裝着小小格子的窗戶,歪歪斜斜的,是我的一個笨木匠鄰居的傑作;窗外不遠處是一彎月牙形的池塘,幽藍的水面不時有魚兒攪動的漣漪,天光雲影也常常搔首弄姿地光顧;池塘邊上的老柳和桃樹總在月色闌珊之時悄然入室,在灰濛濛的牆上留下淡淡的疏影,興奮的我們就在那面凹凸不平的牆上留下重重疊疊各色筆跡的稚拙素描:暗香浮動的春天桃花飽滿,疏影橫斜的夏日柳枝窈窕……

那該是我們的第一堂美術課吧?多年後,每當我想起這片素描,內心便流淌着一條綠樹夾岸的炎夏溪流,寧靜澄澈,涼風襲人。高枝上滿耳的蟬鳴該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柔軟如絲,綿綿不絕,就那樣裊裊娜娜地在心中逶迤地蕩漾。

夜幕籠罩了一切,包括我們低矮的老屋。當再也無法看清書上密密麻麻盛開的花兒時,父親便把放在高處的煤油燈拿下來,放在我們窗下那張學習用的桌子上,掏出火柴,小心翼翼地點亮,讓黃暈的燈光暖暖地瀰漫開來。我們就趴在這昏黃如豆的燈光下寫字、讀書。十幾年從未間斷。慢慢地,窗下那縷燈光成了山村的一景,冬雪瀰漫之夜,淒風苦雨之時,常有人叩門問路,借宿歇腳。實際上,那些年我們家比別人家開銷最多的就是買煤油。那時的煤油經常斷貨,為了得到煤油,父親不停地向生產隊請假,上山打柴扛樹換錢,然後再求爹爹告奶奶地四處找人幫忙。直到參加工作後通了電,煤油燈的使命才在我們家無奈地結束。

冬天天冷,廚房是我們最愛的地方。放學後我們總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回家,趕緊用勺子淘米下鍋,蓋上鍋蓋後便一屁股坐在灶洞前,生火,燒飯,再把凍得冰冷的腳抬起來放在灶門前取暖,同時拿出喜愛的小說就着閃閃爍爍的火光閱讀。常常是鍋里乳白的米湯潽了出來,沿着灶台淅淅瀝瀝地滴落而渾然不知;或者,火大了,等聞到異味時,再手忙腳亂地撤火,飯早已糊了。最怕的是寒冬臘月碰巧沒有乾柴了,點了一根又一根火柴,滿灶的濕柴生了氣似的,沉默着,一聲不吭地對抗。我們上下忙活,滿臉滿手都是黑乎乎的鍋灰。眼看上學就要遲到,只好搬條凳子,跑到後屋檐下,站在凳子上,唰唰唰地扯下一小抱稻草,塞進灶洞裡,等紅綢子一樣的火在灶洞裡舞蹈時,我們又拿出書,專心致志地讀了起來。而父親總會在隨後就能發現,朝我們吼幾嗓子,便去稻場扯一捆稻草補上。在我們鄉下,扯屋檐草燒飯是二流子小混混的行徑,有一句俗語形容此類人懶得沒出息:懶得拽屋檐草燒鍋。那時,只要把飯燒熟,上學不遲到,哪裡管什麼二流子小混混懶不懶有沒有出息呢?

春天,燕子歸來,它們總能準確找到門上方的那個一坯見方的的小洞(那是父親砌牆時專門留的),嘴裡銜着一點黃泥,站在洞的邊沿,檢視四周,唧唧喳喳地叫一番,便飛入屋內,或把舊巢補補修修,或早出晚歸壘建新窩。安靜一段後,乳燕出殼,半月形的巢口,蠕動着的鵝黃嫩嘴,仿佛幾粒黑豆破土而出,挑着水汪汪嫩生生的豆瓣兒,唧唧唧唧,在屬於它們的搖籃里呀呀自語。等它們父母銜來食物的時候,那水汪汪嫩生生的豆瓣兒嬰兒一樣,扭着脖子,爭着,搶着,蠕動着,翕張着,吞咽着。一天天,翅膀漸硬,微雨里,夕陽下,房樑上,瓜棚豆架,池邊樹叢,到處都有它們練習飛翔的影子。不知哪一天,雛燕飛走了,只留下一隻寂寞的空巢。而這空巢,是父親極力保護的對象(更不用說有燕子在的時候了)。燕子來家築巢的第一年,我們曾想拿竹竿把它捅下來,因為它們經常往我們頭上身上拉屎。在父親的嚴厲斥責下,我們打消了這個「罪惡」的念頭。此後燕子就在我們家那矮小的屋頂下安了家。每當房頂換草時,父親總會用東西把巢兜住,做好標記,小心翼翼地換那地兒的草。鄰居不解,父親說,燕子通人性,來俺屋裡做窩,是看得起俺家哩。把它的家毀了,明年怎麼生兒育女呢?如今,離開了家鄉,再也不見房頂下那黃色精緻的燕巢了。每當看到燕子輕盈地飛過,總會情不自禁地擔心:它們有地方安家嗎?它們把家安在了哪裡?

因為屋後是一片菜園,所以夏季是老屋最生動的季節。南瓜秧、瓠子苗、絲瓜藤,一個個吸足了養分,精神頭十足,等莖大了,粗了,壯了,便越過疏疏的竹籬笆,搖搖擺擺地撲向低矮的老屋,攀牆,拽草,一直爬到房頂靜臥。然後肆意地開黃花,開白花,重疊,錯雜,繁繁複復,密密匝匝。老宅灰濛濛的頂上竟有了嬌羞嫵媚的情態。而後不久,圓而敦實的南瓜,修長碧綠的絲瓜,青里透白的瓠子,帶着白絨絨亮晶晶的胎毛,調皮得精屁孩兒一樣,枕着綠色的枕頭,傻笑,招手,惹人憐愛。等成熟了,我們便在竹竿上綁上麥刀或鐮刀,掇條凳子,站在上面,把它們輕輕割下來,用碎瓦片、碎碗片或鍋鏟,小心地刮去皮,切片切塊,做湯清炒,端上桌,一盆湯,幾碗菜,色清,湯亮,令人暑氣頓消,胃口大開。我那時一口氣能吃三大碗米飯。至今想來,還令人垂涎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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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生於河南固始,固始縣國機勵志學校語文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