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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摇落又一秋
圖片來自创意悠悠花园

《草木摇落又一秋》中国当代作家吕延梅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草木摇落又一秋

又是一年的深秋,站在时间的窗口静静回眸,透过层层重叠的时光,无数斑驳的印象叠加在一起,模糊成一片,金黄的颜色洇染开来,如一簇簇菊花,用最耀眼的色彩点亮那些阴暗的过往。在秋日的荒野上,一棵大树,丰茂,高耸,如山峦起伏的巨大树冠,尽情舒展,隐蔽成一片生命的绿阴。

春夏秋冬,总有一个季节是你最爱的。似乎说不出原因,我对秋天情有独钟,骨子里有一种舒适感。秋天的气息是浓郁的,氤氲在身体周围,如袭来的阵阵桂花香,令人陶醉。我蜷缩在厚厚的衣服里,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一颗热烈的心,独居一处,静静地感受秋天的殷殷的情意。

刘邦的《大风歌》,我只喜欢开头的那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有一种壮阔,一种凄凉,一种割舍不掉的美感。此时,心里有一种渴望,身体里有一些躁动,是被炎热的夏天折磨,忍无可忍?还是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和今天一样,一成不变的生活,窒息了我鲜活的生命? 我热切地盼着,走出家门,走进肆虐的秋风里。防盗门“嘭”的一声,在身后撞击,楼道里的玻璃窗尘灰满面,却挡不住夕阳的热情燃烧。台阶,仿佛是一排排黑白琴键,脚步声是一串串音符,流淌着轻松愉悦的曲子,对生命的感受亦在其中。此刻,我不知道年龄是什么概念。

推开宿舍的单元门,空气里的清爽涌过来,破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法桐叶子,劈头盖脸砸下来。我眯了眼,急转头,让它们肆无忌惮地吻着我一侧的脸以及有些蓬乱的头发。栅栏门外,满大街的车水马龙。川流的汽车,不管白昼的长短和黑夜的深度。汽车喇叭声以及车轮滚滚摩擦水机路面的嘈杂,永不停息,于是世界不再寂寞。满世界的槐树包围了我居住的楼房,不远处还有一棵唐槐,因了它的缘故,整条街的名字叫做古槐路。道旁树也是碗口粗的槐树,密密麻麻遮住了大半个路面的阳光,它们静默着,抽芽,开花,繁茂枝桠,结出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槐豆,沉沉甸甸低垂着,炫耀着秋的饱满。有一年的秋天,槐树下每天铺满一层淡黄色的花蕊,是郁达夫在《故都的秋》里写到的那场景,脚踏上去,气味也没有,声音也没有。清晨,身着橘红色工作服的清洁工,唰啦,唰啦,扫啊,扫啊,直到树下堆成花冢。拾荒的老人微翘着山羊胡子,嘴半张着,乐呵呵地,一大捧一大捧地把它们请上三轮车,像抱着自家孙子一般。此时,落蕊零星散落在青灰色的水泥路面。

居住在古槐路上,槐树给我回归的踏实感。在故乡——鲁西北平原的小县城里,几乎家家院子里栽种槐树。槐树树阴茂密,寿命长,槐叶味苦,少有病虫害。我们家四代同堂的院子中,我和母亲居住的西屋门前,有一棵先辈栽下的老槐树,黑漆漆的皴裂的树干,挺拔高耸。它陪我出生,长大,母亲养的一头黑猪拴在树下,老祖母弯着脊背,牵着蹒跚学步的我,满院子鸡飞狗跳,驴鸣猪跑。槐树的叶子有一些已经变黄了,一阵风来,仿佛几片羽毛,轻飘飘地漫天飞舞。我抬起头,迎着阳光,追逐那些小天使从天而降,用稚嫩的小手指,吃力地捏起来一片卵形的叶子,踮着脚,递到老祖母满是皱纹的手掌里。秋天已经爬上了老祖母的脸,脸上的皱纹菊花一样绽放开来。

稍大些,我到村外的小学去读书。落叶飘飞的季节,天气突然就冷起来。我背母亲缝的蓝色的土布书包,从学校走出来,饥肠辘辘,拉长了回家的路程。北风卷着黄沙呼呼地吹着,我半低着头,侧着身子,躲着一阵阵冷风,继续走路,我前进的方向永远是家的方向。身上暗红色的棉马甲,挡住了风的凌厉。它是母亲在田间劳作了一天之后,无数的夜里,纺线,织布,再一针一线缝起来的。一盏煤油灯如豆的光点亮了秋的温情,时常,远处的鸡叫了,母亲还没有休息。窗外,槐树叶子轻悄悄地在树枝上飘摇,或者在空中随风浮沉,与一些灰尘,一些枯草,纠缠在一起,随意在路边的沟壑里寻找自己最终的归宿,贴近大地,零落成泥。曾经在阳光下挤挤挨挨的它们,转眼各奔东西。我那些抹不去的童年的回忆,也在时空里飘飞着。眼前,满目的落叶,一声哀叹也没有,在寂寂中归于消亡。大地敞开胸膛的广袤,承受着繁盛到寂寥的失落,落寞里涌动着曾经一浪一浪难以平息的潮音。

秋天在时空里穿越,思绪忽而在昨天,忽而在眼前。一个人走进郊外的田野。抬眼望去,天空苍茫,四处空旷。匍匐于大地的枯草,锈色爬满它们横亘在时间深处的形骸。芦苇仓惶地站立着,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自怜的水草,在水光中与影子缠绵。我一个人的脚步,浅浅的脚痕,梦呓一般融进沉睡的的秋原。衰草,落叶,蚂蚁,蜘蛛,甚至一层经年的灰尘,我久久地凝视,它们有各自的存在状态,安静,本真,坦诚,不伪装,不矫饰。这就是世界本真的面目,一切都真实地袒露着各自的形态。

白日里,在树木和水泥建筑的缝隙里看到一角天空,偶尔能看到天空挂着月亮一张苍白的脸,毫无生机的,像没有睡醒的流浪汉。夜晚出门,我有意抬头张望,月亮有时会不期而至。就那么弯弯地一钩,静静地在碧蓝的天空里挂着,一颗星星隐约地伴在身边,眨着蛊惑的眼睛。此时,我很安静,有月亮伴着,不觉得寂寞。我很快穿过马路,消失在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影里。夜里走在下班的路上,灯火阑珊,行人稀疏。北风吹着,满街的树叶在舞蹈,我的衣衫飘着,脚步异常轻松。这时,我忘记了月亮,沉浸在肌肤暂时的愉悦中。时间是最无情的,它就这样从容地走着,从不会停下脚步等一等你,我就这样让一日又一日的时光在我眼前溜走,伸出手也挽不住它的脚步。从清晨,到夜晚,我努力追赶着,我不想停下来,即使到了深夜,也不愿意沉沉地睡去。有一天深夜,睡意朦胧中走到窗前,撩开厚厚的窗幔。静穆的夜晚,雾蒙蒙的一切,都浴在月光里。抬眼望去,月亮,一张冷漠的大脸。树木沉睡,鸟儿隐在树丛里。偶尔有一两声猫头鹰尖利的叫声,划过夜的冷,直达梦魇的黑森林。白天的喧嚣,早已是隔世的旧景。

此时,我一下子闯进一种寂寞中。虽是秋天,植物仍以各种姿态葳蕤着。水泥建筑冰冷的线条,填充着视野的空白,什么声音也没有,你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存在。挪动脚步,地板是坚硬的,昏暗里泛着苍白的光,白日里孩子欢快的身影隐约还在。拖鞋与地面摩擦的“喳喳”声,像初生婴儿微弱的呼喊。

此时,一个人的思想与整个世界对峙,我深深感受到自身特别渺小,仿佛一片秋叶,忽忽悠悠,在幽深的时空里飘飞。

最近一直在读《百年孤独》,书中记载了加勒比海沿岸小镇马贡多百余年的兴衰史,也是布恩蒂亚 家族史,永恒的孤独在这个家庭几代人身上呈现出来。最后一阵飓风吹走羊皮纸,也把布恩蒂亚家族的最后一人和小镇一起卷走,由此,小镇如梦一般消失了,连一点见证都不存在。唯有上帝,在冥冥中有曾经的记忆。正如文中所说: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那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

在秋日里聆听岁月。在晨风里遇见寒霜,在旷野里遇到枯草,在秋声里遇见内心的柔软。四季的音乐从不停歇,温婉又感伤,盎然又冷寂。从咏叹调到小调的沉吟,周而复始,从絮絮低沉的起头到苍茫叹息的归止。春天和花朵都睡在那里,只等思绪把它们唤醒,如此恍惚,又清晰如昨。

记忆的河床上,小草的歌声漫过波光,如珍珠般散落,仿佛是斑斓的旧时光,又仿佛梦中留下的泪痕,一直在石英钟的脚步里滑落,淅沥成秋雨的断章,点点滴滴,彻夜叹息。[1]

作者简介

吕延梅,笔名,绿叶子。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生活在孔孟之乡。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