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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亮,紅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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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亮,紅月亮》中國當代作家王長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藍月亮,紅月亮

最後一趟「依維柯」在省城通往縣城的公路上飛馳。車裡擠滿了在省城打工回家收秋的民工。他們肆無忌憚地罵着包工頭,開着無遮無攔的玩笑,不時暴發出暴炸般的酣暢淋漓的笑聲。而在最後一排靠邊座位上的王錄文卻像個局外人,兩眼一直沒有離開車窗。因為從接到妹妹打來的電話,他的心就飛回了老家——石峪村。

妹妹要錄文立馬回家。說兒子又上網了。錄文聽後,心驟然緊縮,禁不住下意識地按住了心口,因為那兒在疼……

兒子王浩是在今年的九月份考入縣裡的唯一的高中——育英高中的。如果把上大學比作金字塔尖,那麼在本縣,育英高中便是緊挨塔尖的那一層。從這裡每年考入名牌重點大學的學生數量在全省縣級中學名列前茅。而由初中考入育英高中,則最為關鍵。錯過這個機會,上大學基本無望。垂涎欲滴的目光後面演繹的異常激烈的競爭便在發通知書的那一刻一錘定音。王浩頭一年就考進育英高中,可是錄文萬萬沒想到,兒子剛上高中不到半個月,就迷上了網吧!

兒子上網吧是在「恐網症」席捲鄉下時被懷疑的。網吧在縣裡紅火起來後僅在育英中學附近就有五六家。按規定,在學校二百米之內是不准開網吧的。可死規定總是難以捆綁泥鰍股的現實。在那裡時不時地傳出令人揪心的消息:如「網民」用刀刺人搶錢的,有被網友騙到外地不歸的,有在網上談戀離家出走的……剛考入高中的王浩自然讓錄文倆口格外操心。本村陳貴祥兒子陳曉峰和王浩同在今年考上育英高中,又都分在一個班。村里離縣城五里路,又都是跑校生,下了晚自習天就黑下來,兩家大人商定回家時兩人相跟做個伴。可是沒過半個月,貴祥卻發現倆人不再相跟。他問兒子,兒子自然不肯說。他便告訴了錄文妻子。兩人回憶核實王浩回家要比曉峰整整遲一個多鐘頭,有時還更長!錄文決定要親自詢問兒子。

晚飯是家裡先吃,給兒子留着。這天錄文卻吃不下,在地上來回走着,不時地看着表,眉頭挽着個疙瘩。錄文小時念書成績特別好,初中考育英高中得了全鄉(當時叫公社)的頭一名,全家人像過節一樣高興母親連着兩天為他趕做了一件衣服。讓他試穿了好幾回,他們想他到高中讀書是十拿九穩。可是一個月以後,村里考試成績全不如他的幾個都接到了錄取通知,偏偏沒有他!父親冒着雨跑到了學校去問才知道是因為外婆家的成份是富農!母親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二天回到了娘家,在外婆的墳上上吊自盡,錄文上學的夢徹底破滅……

兒子出生後,趕上了讀書的好時代,錄文深埋在心底的讀書願望終於能在兒子身上實現了,他用上了幾乎全部精力和心血。兒子上小學後,他每天幹完活過問的第一件事就是兒子的學習,晚上無論有多累多困總守着兒子把作業做完,每次考試卷子他都要認真查看,成績他都要記在本子是比較、對照、查原因。當他得知村里小學師資與城裡小學相比懸殊很大時,便四處托人不惜交納了一筆令人咋舌的借讀費把兒子轉到了縣裡最有名的小學,他為此整整風雨無阻地接送了三年……兒子要是真迷上網吧,那簡直是朝他心上戳呀!

院外有人在哼着着歌,是兒子穿着紅夾克衫走進門來。

兒子的個子在不知不覺中就躥高了。衣服不到半年就顯得小,上高中時一家三口人專門跑了三家商店才買到現在這件暗紅夾克衫。因為兒子喜歡紅色號又難碰。

看到兒子的領口開得很低,母親說你咋罅恁大口?兒子說扣掉了,正好涼快。母親說都是一色的鐵扣子,脫下來我給你綴上,兒子說用不着了,校服很快就能發下來了。校服?啥校服?

兒子打斷了母親的話:別問了。我餓了!媽——

錄文妻子趕緊端飯。錄文則在一旁耐着性子等。

兒子吃完飯,要回老院爺爺屋裡睡覺時,錄文手心朝下壓壓:浩浩你坐下。

兒子感覺到氣氛異常。他看看母親,又瞅瞅錄文,不太情願地坐回到凳子上:爸,啥事?

浩浩:你這些時咋個不和曉峰相跟着回家了?

兒子一聽,臉上立馬輕鬆下來:爸,你別擔心!我又不是孩子了,相跟不相跟沒什麼,這麼一截路,我晚上回來比曉峰遲些怕啥?路上沒有狼,壞人也不搶我們的窮學生,讓曉峰老等我作甚?這互不影響,有啥不好?

可你咋個總比曉峰迴來遲呢?就你一人下了自習加班?

誰說我總比他回家遲了?前天我就比他回來的早,他還讓我告訴他媽他也要加班的。你們總是不相信我,要是嫌我回來遲,從明天起我就按時回來,我的成績跟不上別人了,你們可別再埋怨我!

雖然他倆的懷疑被兒子擊了個粉碎,反而使錄文的心平靜下來。不過,他還是想詐詐兒子。

好呀,我兒有長進了。不過,我可不是憑白無故就問你的。我要你講實話,能不能保證這一條?

兒子點點頭。

那好,你告我,最近你上沒上網?

兒子愣了一下,眼珠一轉笑了:你倆聽誰說的?

別問這個,你回答我上沒上網?

兒子果斷地說:你們在審犯人!爸,我倒想上網,可哪來的錢呀?媽——兒子的目光投向了母親,顯然是想得到媽的證實:你告訴俺爸俺跟你多要過錢沒有?

錄文截住兒子的話:爸沒別的意思,就要你講實話。上就上了,只要你承認,爸不怪你。

兒子站起來,單刀直入地說,你別信曉峰他爸的好不好,這段時間我在學校看書,沒和他相跟回家,更沒有上網,要是你不信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兒子是很咬理的,沒有抓住真憑實據從不認輸。念小學時,家裡經濟比現在要寬餘。錄文在兒子學習上花錢從不吝嗇。他要兒子多做作業兒子總要向他提要求,什麼玩具手槍呀,小坦克變形金剛呀,要是答應買,他就一口氣完成,不答應就跑到爺爺那裡大哭着鬧,設法滿足他的要求。記得一次他在別人家裡看到了那種學習機,插到電視上又能打字,又能玩的遊戲機,回來就嚷着要讓他買。他自然沒有答應。不過沒過多久,兒子便帶回一個來在家裡玩。他問是誰的,兒子說是借來的。後來那學習機果然不見了。沒過了多久,另一個學生家長拿着它還給了錄文。因為他兒子玩遊戲機不做作業了。錄文說那可不是兒子的。那人口氣堅決地說,沒錯,買遊戲機時他親眼看到的,他當時還問過兒子誰給你的錢,兒子說是爺爺。錄文一聽覺得有問題,他就去問父親,父親說沒有。最後在錄文的逼問下兒子才說出了真話,是兒子借着他的名聲跑到姑姑家去借的錢。他一聽肺都氣炸了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頓。把那個遊戲機摔了個粉碎!

錄文說,你記得不記得小時候學習機的事了?

兒子苦笑了一下:爸,那是啥時候的事了,還提……我該咋向你解釋呢?

錄文說,我問過你們班上的同學,他們說你在上網。

兒子站起來,誰說的?盡胡說!顯然兒子並沒有被唬住,怔了片刻突然笑了:爸,你又弄錯了,我們班上還有一個王昊,是日字下面一個天字的昊!他可是上網了!你別一聽王浩就是我呀!兒子說完顯得很輕鬆的樣子:誤會到此結束了,爸爸,你可知道冤枉人可是不好受的。要是沒別的事,我回爺爺屋裡做作業了。

錄文也吃了一驚,沒想這一詐倒詐出一個同名的人,會有這麼巧的事?

錄文讓兒子坐下,你敢保證你剛才的話是真的?

兒子站起來,大聲說: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小時你見天看我守我逼着我,這會了,你們又這樣子不相信我……錄文正要說什麼,門開了。父親拄着拐杖進了門。每天晚上他總是要等孫子過去他才睡覺。父親兩眼惱悻悻地盯着錄文:啥事這麼逼娃呀?你還讓不讓浩浩睡了?

父親對王浩從小就偏愛,有時發現他管得嚴了總會出面袒護。

看到父親蒼老的面容,錄文朝兒子擺擺手:去睡吧!

錄文對兒子還是不放心。他決定第二天去縣城撿廢品時親自到學校去問問。

王浩上小學時錄文還沒有開始收廢品,那時他在村裡的磚廠幹活。後來,磚廠轉包後,他便到了一家私人承包的煤窯下坑。從兒子讀初中開始,坎坷和不幸翻着跟頭朝他襲來。仔細回想,那是從一個細雨濛濛的早晨扯出了線頭。那天煤窯停電,妻子讓他去給在城關一中住校讀初中的兒子送換洗的衣服。剛從學校出來下坡時,自行車車閘失靈,坡下正前方是一群玩耍的兒童,左側是正駛來的汽車,右邊是幾米深的水泥台階,他在瞬間做出判斷拐向右邊失去了知覺。等他醒來已經到了醫院。是本村的陳平看到摔昏在路邊的錄文把他送到醫院的。他很僥倖,頭上受了點外傷,第三天就出院了。半月後,陳平上門向他借錢。說有筆建材買賣,最多借一個月,利息是百分之二十,當下就能把利息退給他。當時家裡存着六千塊錢,是為兒子上高中準備的,本不想借,可抹不開面子。他說你一併還吧,只要不耽誤兒子上學用,誰還沒有個急用錢的時候,何況你救過我一命。

一個月過去了,快半年又過去了,陳平像從地球上蒸發掉了似的,妻子見天到陳平家打聽,後來發現陳平不僅向他,而且還向村里幾十家人借了錢!債主把陳平家裡但凡值錢的東西搶了個精光,連雙筷子也沒剩。陳平老婆帶着不滿六歲的小兒子冬冬躲得不知蹤影。

兒子中考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妻子病倒了。病還沒好,他在坑下的一次塌方事故中死裡逃生。雖然他是七個人中的唯一倖存者,可左肋被壓斷三根,肝部受傷。住院不到半個月,煤窯的老闆也跑掉了,住院費沒人出,他只得帶病出院。父親因前列腺炎而住院,押金錢全由弟弟妹妹墊着。兒子考完了,成績公布了,上學日期也定了,一下子要交一萬二,四處借才湊齊。他卻因為不能幹重活只好在縣城走巷入戶邊收廢品邊找活干。  上午,錄文賣了頭一回廢品才9點多鐘,騎車到育英中學,門房的老頭說高一的學生在開會,要他等。過了不到半個鐘頭,從學校會議室那邊走過兩個人來:一個是家長,另一個是學生。學生身上背着鋪蓋,父親手上提着行李;兒子目光低垂,走得很快,父親在朝門房打招呼時眼裡流着淚,用手抹抹走出校門……看門房的老人嘆了口氣說: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呀!錄文禁不住問:咋回事?老人說這個學生叫王昊,被學校開除了。因為上網和另一個學生打架,差點挑破對方小腸。他父親在煤窯上幫人撿炭的,一天只能掙五元錢,母親是偏癱,孩子考上了高中,全家人實指望他能考上大學……唉!可把一家人指望給毀了呀……

錄文聽了心裡隱隱作痛,他還想再細問,老人頭朝外擺擺:散會了。錄文看到會議室大門敞開,學生魚貫而出。錄文迎上去,朝兒子的教室走。不想人流里的兒子卻先看到了他,叫了一聲爸就跑了過來:爸你找俺?錄文說:想見見你的班主任。兒子低頭嘟囔了一句:你是來問我上沒上網的!爸,我告你,剛才學校就是專開這會來着,我們班上的王昊剛剛開除了。我沒向你說假話吧?錄文心裡又一沉。兒子接着說,今天學校在會上宣布了一個規定:如有家長反映學生上網,學校就要記錄在案,次數多了還要受處份。錄文聽了猶豫起來:今天該不該問班主任呢?

上課鈴響了,兒子和學生都朝樓走去。一個年輕的老師從教導處走來,他看到了錄文問停下腳問:大伯,你找誰?錄文說找王浩,老師怔了一下問:有事?錄文不知道該說啥好,他本想問兒子上網的事卻又不敢開口,只得改了話題:俺家孩子不懂事,請老師多管教管教。老師笑笑,沒事!王浩是個懂事的孩子,學習挺用功的。你放心吧。

錄文見班主任說話文靜隨和,就又補充道:他跑校,我別的倒不怕,就是怕他上網。班主任一聽,眉頭皺起來問:他上過網?錄文馬上說:沒有,俺是擔心哩,老師千萬別往檔案里記啊。老師又笑了。看看錶說:大伯,會管的,你放心吧。

從學校出來,錄文的心輕鬆了許多。他親眼看到了那個被開除的王昊,證明兒子沒說假話。不過更讓錄心裡踏實的是班主任對兒子的那番評價。他把情況告訴了妻子,兩人都長長地鬆了口氣。

可是這樣的好心情僅僅維持了不到一個星期。

那天是個星期天。兒子在平時上學走得很早,而那天裡卻和他一塊走。家裡就一輛自行車。在以前兒子跑校是騎車的,可是自從他在縣城撿廢品後,兒子把車讓給了父親。父親說等攢夠了錢,就給你買一輛,兒子則說,他走路等於住校生跑操呢。錄文問為啥星期天還要到學校去,兒子說今天輪着他值日,早點去,值日完了,還能在教室里看看書。

兒子扶着車把要帶父親:爸,小時你接送了我三年,今天我帶你。錄文笑笑答應了。他坐在車後的衣架上,看着兒子的後背,想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兒子都長這麼高了!

錄文說,那天你們班主任說你學習用功,爸的心可是真高興呢。你要好好念書,給爸長臉呀。

兒子點着頭,說爸放心。我會好好學的。

騎了一會兒,兒子突然說,爸你啥時就不撿破爛了?

錄文說,你是不是嫌爸在大街上揀廢品在你同學面前丟面子?要是那樣,爸以後就避開點。

兒子一聽,車把突然扭了一下:爸,你咋總是老往一邊想,俺是說你身體受不了,你卻……

錄文拍拍兒子的後背:爸錯怪你了,快看路吧。

走了一截兒子又說,爸,陳平還沒有回來吧?

錄文吃了一驚:陳平借錢的事,誰告訴你的?

村裡的人都在說,我咋不知道?爸,他借咱家的錢就一直這麼拖下去不還?

錄文說,浩浩,你好好讀書,不要管家裡的事,爸這輩子主要任務就是供你上學,就盼着你有出息,你知道嗎?

兒子點點頭,隔了一會兒又說,爸,咱家為我欠着那麼些錢,我的心裡總是不安,我上大學不更要花錢? 我一個人就把家裡拖垮了呀……我真想替你掙錢!那個陳平真該死,坑得咱家好苦呀。爸,他真能舍下冬冬不管?

錄文截斷了兒子東一句西一句的話: 你越說越離譜了,你念書哪能分心去管這事?用不着你操這分心。

爸,不是我操閒心,俺聽班上同學說,陳平小兒子冬冬,沒有回外婆家,就在縣城住,跟着他的親戚哩。

錄文不禁怔了一下。自從陳平的老婆路回娘家後,村里那些要錢的人四外打聽、跟蹤,總也沒有結果。後來又告到了法院,依然找不到陳平,債主們灰心喪氣只好像錄文一樣把苦往肚裡咽。錄文說:你別想這些好不好,錢的事你不要愁,爸只要活着,就是賣血,也要供你上學…… 兒子不再吭聲。

縣城到了,他在街口的拐彎處與兒子分手。

中午兒子沒回來吃飯,妻子說他帶着乾糧呢。

下午,錄文的收廢品的運氣不錯。他無意中走到了初中時的同學家中,這個同學現在是一個建築公司的頭頭,住着一幢小二樓。錄文被他的同學叫回了屋裡。兩人感慨一番,便答應給他找活干,並儘快回話。錄文心情特別好,推着老同學白給的滿滿的廢品換了快五十元,高高興興地從胡同里朝外走。邊走邊想,這錢就湊合着給兒子買輛舊自行車,不用再為跑家的事而犯愁了,正這麼想着身後傳來摩托聲,因路窄,他躲不及,咣的一聲自行車傾刻歪倒了,他一條腿被壓在大梁下。

對不起,對不起!有人上前趕緊往起拉他。一抬頭,竟然是志軍!

以前志軍和他都在一個煤窯上干過活,搭了兩年伴。現在志軍在城裡租房開了一家花圈店。見錄文沒受傷,兩人都笑了。錄文問這麼急着忙啥?志軍啊呀一聲說:夥計呀,還不是為不爭氣的兒子!今天明明是星期天,他哄我學校有事!從打早起到這會連個影也沒有,門房的人說下午六點鐘才上自習的,我被狗日的騙了不止一回了。

錄文問,你兒子讀高……?

高一。

在哪個班?

180班?

啊!竟然跟兒子是在一個班的。他問,你上哪裡去找?

網吧。除了網吧,他還能到哪裡,我都問遍了所有的地方了!

錄文聽說網吧是不給家長開門的,就問:你能進去?

志軍的頭朝身後擺擺,錄文才看到不遠處站着一個身穿制服的人。志軍壓低聲音說,我花錢專門請了稽查隊的人,這就到網吧里去尋找,非找到狗日的!說完帶着那人駛出了胡同。

錄文不由想到了兒子。今天星期,兒子中午也沒回家吃飯,會不會上網吧?但信其有,不信其無。操點心總歸要好,想到此,錄文跨上了自行車直奔學校。 兒子的教室門上着鎖,隔着窗戶朝里看,地上散落着零散的廢紙,根本沒有值日?這越發增加了他的懷疑。他又到學生宿舍看,有幾個住校生在洗衣服,問他們看到王浩沒,他們都搖搖頭。錄文返到門房問,老頭朝他笑了:我哪裡認得你兒子?

錄文只好在校門前徘徊,不知該到哪裡去找。正在猶豫,從緊挨路邊的巷子裡走出兩個人,定睛一看,又是志軍和那個稽查隊的人。錄文問找到了沒有?志軍搖搖頭。志軍問錄文在等啥,錄文便講了。志軍邊走邊對錄文說,夥計呀,別老等了,有這會功夫,跟我到網吧里去碰碰吧。

錄文鎖了車小跑着跟上了志軍。

錄文跟着志軍和那個稽查隊的人連進了兩家網吧。網吧老闆開門時臉色很橫。可一看到了穿制服的人時驟然就成了笑臉。因沒有找到,三人來到了靠學校路口的「藍月亮」網吧。看門的保安口氣很硬地說他們的老闆沒放話他不敢放人進。等了好一會老闆從外面回來才讓他們進去。穿制服的進了大門後便懶散地像清晨起床後剛出戶外鍛煉的老頭一樣無所事事地扭着身子揉空拳打哈欠。錄文和志軍在朝對面的網吧走時聽到了電鈴聲從屋裡傳出。錄文是頭一次到網吧,心還緊張,緊跟着志軍,一進門就感到了撲面而來的濃濃的的汗味,像是進了澡塘,窗戶一律拉着窗簾,沿牆的四周排着二十多台電腦,有的屏幕還閃動,位子卻空着。志軍快速地彎腰挨個看着電腦前的人,沒有發現兒子後便很快推了開另一面牆上的門,像公安逮小偷一樣沖了進去。屋裡的光線要好得多,沒拉窗簾,正面有一個貨架,上面放着飲料、方便麵等食品,屋中央是一個大桌子,靠牆七八台電腦依然開着,人卻走空了。錄文正在納悶,就聽到了屋裡的床下有拉扯聲,志軍從床那邊站起來……手裡拽起一個人來,那人頭上罩着一個黑色的套子,只露着兩眼和嘴,像意大利黑手黨成員,把錄文嚇了一跳。志軍一下把那套子揪去,甩到床上,朝那人臉上就是一巴掌: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你要把老子活活氣死!說!說!你們班的王浩到哪了? 志軍兒子捂着臉,嘟囔着搖搖頭。

錄文上前:你告叔實話,王浩今天到底來沒來?

志軍兒子還是搖搖頭。

這滿屋子的人都到哪裡去了?志軍接着問。

志軍兒子指指那個貨架——

志軍和錄文莫名其妙,那裡並沒有門呀,再朝下看,架子下面安着四個萬向輪,只用手一拉,後面牆上露出一個小門,通着外面。兩人不由啊了一聲。 誰告訴你們跑的?

兒子說:電鈴。顯然,志軍兒子是沒有來得及跑才鑽到了床下。志軍拉了兒子朝外走,錄文回身無意中看到了床角上一件紅色夾克,那麼眼熟!這不是兒子的衣服!他忍不住用手拎起來,,特意朝領口那裡看,果然少了一個扣!血哄然湧上了腦門。錄文的心顫抖起來!兒子在騙他!他軟坐在床上,他感覺有點支持不住!

志軍回身問,你咋地啦?臉色那麼難看?

錄文指着自己手裡的衣服:是兒子的。

志軍揍了兒子一巴掌:狗日的,到這時了還日哄人!你他媽的鐵了心了!

志軍兒子只得承認王浩從後門跑了。

稽查隊的老趙和網吧老闆走進來。

志軍說,你們看看吧,這裡頭關着學生,有吃有喝,還有後門專門供人逃跑,你們咋不管管呀?這是成心禍害人呀,什麼?管他們的是公安局、工商局?你推他,他推你,真還不如餵一條狗頂事哩……

錄文扯扯志軍的胳膊,生怕把那人給惹惱了。不是人家幫忙,今天連門也進不來的,更不會識破這個騙局。

那人和老闆好像在說另外一個話題。並不在意志軍的話,且很快走出套間。錄文驀然覺得周身涼起來。

走出網吧,錄文看到志軍嗚嗚哭出了聲,手卻在為兒子擦着剛才鼻孔里流出的血。錄文的心被深深划動了。忽然意識兒子沒了衣服今晚上自習課只穿個背心,或許連背心也沒有呢!老師要是知道了他上網,不就要記在檔案上案上……想到此,他趕緊返回網吧,把兒子的衣服又放回原處。

那天下午回家後,錄文早早就讓妻子做好晚飯。他親自給父親端過去,等父親吃完後很慎重地說了他在網吧里碰到兒子的事。父親怔了半晌後說,既然網吧毀害年輕人,國家咋不管管?錄文苦笑着說,爸,再管也得靠自覺,得先管住自己的人。不是也還有沒上網的?爸,你以後可不要寵着浩浩了。父親點點頭坐下,低頭自言處語道:這世道咋變成這個樣了,要是毛主席還活着,他們才不敢這樣子哩……錄文,我慣小浩也是平時見你管得太嚴了,我知道你的心。你管是管,可有一條,不准你打浩浩!還有,你的病也經不住氣。你若再病了,這個家可就不好支撐了,浩浩自小懂事,你好生說勸,我也幫你說道說道。父親等了一會,便回了自己屋。

王浩終於回來了。肩上背着書包,快一米七的個子,乍看上去更像個野外勘探隊員。他一進屋目光低垂,放下書包後頭伏在胳膊彎里一聲不吭。錄文想到父親的囑咐,壓着火氣里,輕聲叫了一聲:浩浩。

浩浩沒吭聲,妻子跟着叫了一聲,兒子還是沒有吭聲。

錄文又高聲叫了一聲,兒子才抬起頭來。兩眼卻是淚流滿面:爸,俺騙你了,俺上網吧……

不過,俺可沒有花家裡的一分錢,兒子邊哭邊說俺不想上學了。

什麼,你說啥?錄文驚訝的目光瞪着兒子,這太讓他傷心了。為了兒子念書,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壓着的火氣一下子湧上喉嚨,他抬起腳朝兒子踢去。多虧妻子及時阻攔,只蹭到了兒子的腿。錄文坐在床上呼呼地只有喘氣的份了。

妻子大叫一聲,在兒子身上搗了一拳哭出聲:你個不懂事的東西!為了你念書,你爸把命都快搭上了,還不快向你爸認錯!

兒子望着錄文垂下了頭抹着淚。

錄文緩了一陣,喘着氣問:說:為啥不想念了?

兒子說,上學要花錢,花那麼多的錢,咱家的錢又被陳平家 騙了,還借着叔叔姑姑的錢。你在街上撿破爛我……我……

錄文說,你既然知道家裡全指望着你,你為啥還瞞着家裡到網吧?

兒子這才把真實情況朝錄文講了。

兒子是無意中進入網吧里的。頭一回,他和志軍的兒子趙鵬到操場去玩,路過「藍月亮」網吧時聽到了有人叫他倆的名字,一回頭原來是小飛在網吧門口朝他們招手。小飛是他初中同學,沒考入高中就在網吧里給姑夫幫忙。這幾天他姑夫不在,網吧由他和另一個人照看。小飛很熱情的把他倆領到網吧。說他做主,免費玩,。王浩有玩遊戲機的基礎,很快學會了上網和玩遊戲。臨走時,小飛要他倆再來玩,王浩說怕人看到,小飛便把兩人引到套間拉開貨架說以後從這裡進來別人看不見。兩人一聽,興奮不已。下了晚自習時便像游擊隊一樣悄悄地從學校的後面繞道進入網吧。王浩很快成了遊戲高手,連小飛都覺得驚訝,兩人比賽,總被王浩打敗。小飛找出各種遊戲讓王浩玩,王浩總是一路沖關斬將。有一天王浩在網上玩得如火如荼時,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小飛,這是誰呀?王浩一扭頭小飛的姑夫站在身後。小飛把姑夫拉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老闆立刻滿臉笑容讓王浩坐下。他打開了一台電腦,彈出光驅放入光盤,打開一個新的遊戲軟件後便和王浩開始比賽。十五分鐘王浩把小飛姑夫打敗了兩回!陳老闆興奮地嘖嘖稱讚:不得了,不得了!以後你們倆儘管來,我給你倆免費!

王浩那些天忙上課,顧不得上網吧。學校讓高一學生訂校服,要家裡先交二百元定金,這麼多的錢王浩不想讓家裡出,他就通過同學介紹到附近的磚窯背磚掙錢。小飛等不到王浩,就到學校去找。他聽說王浩到磚窯掙錢的事便笑了。說他姑夫專門在網吧進行遊戲比賽,只要你到那裡和別人賽,他姑夫是給付錢的,比背磚省力得多!王浩向小飛講了學校的規定。小飛說在網吧絕對為你們保密。王浩還不想去。有一天趙鵬來找他,說這幾天老闆給了他五十塊錢呢。想到學校已經催了幾回校服的定金,而這幾天磚窯老闆還沒有給他工錢,王浩動心了,便和趙鵬到了網吧,老闆果然給他倆罩上那種面具,安排在裡間,只打遊戲不說話。完了就悄悄從後門拐到胡同回到學校。老闆的軟件和比賽方法使「藍月亮」網吧名聲大振,王浩被老闆命名為'公蜂隊"王后。鼓勵人們來和他比賽,誰要勝了,網吧不僅不收錢,還可掙錢。這立刻引起了廣告效應,那些網迷們爭着來比賽,無一不被打敗,敗了不服氣,就繼續爭着來。一時間網吧人滿為患,買賣火爆。

那天回家時老闆一下就塞給王浩二百塊錢,王浩頭一回收到這麼多的錢,手像火燙着一般縮回來:我不要!我不要……老闆笑着說,我聽小飛說了,你要交校服的定金,快拿着。王浩不肯收說我還沒掙到這麼多呢!老闆說你慢慢地來一天天抵吧,硬是把錢塞到他的衣袋裡。想到父親每天在胡同里鑽,比自己要多受多少罪?他暗下決心,要在網吧把他的校服錢掙回來。為了不耽誤學習,他在中午不睡覺,拚命看書做作業,把課程往前趕,在晚上只要沒有老師守自習課他就到了網吧。星期天是比賽的最好時機,老闆說一個整天可以頂上四個晚上的工錢呢,王浩算了算按一晚十五元,他只要幹完這個星期天再和磚窯老闆要回他的工錢就差不多抵清了那二百元,他與趙鵬商定在星期天告訴家裡要到學校值日,便一頭鑽到了網吧。沒想到被逮住。

錄文聽了兒子的敘說心裡的火氣變成了難受。記得那是在兒子剛轉到城裡的小學時不到一個月,兒子告訴他說學校要讓家裡交定做校服的錢,錄文為兒子轉學剛交了借讀費,一聽說又要收錢很反感,對兒子說不做了,什麼校服!我們小時候沒有校服不照樣過六一!兒子聽了就不再吭聲。後來錄文就把這事給忘了。六一那天兒子卻因校服惹了一場事。那天兒子要代表班裡進行講故事比賽,同學們都穿着整齊的校服,唯有王浩沒有。班主任老師便讓另外不上場的小胖臨時借校服讓王浩穿。王浩講完後便把衣服還給了小胖。三天以後的一個下午,放學後王浩被小胖在半路上攔住。說你穿我的校服就白穿了?交錢吧!王浩說,我沒有錢,下午讓我爸爸給你帶來。小胖說,那不行!不過,你只要給我下個跪叫我一聲老爺就免了。小胖的父親是副縣長的兒子,在班裡挺橫的,王浩聽了非常氣憤,堅決不答應。那小胖子就叫了幾個人上前來打王浩 ,王浩拚命反抗,用力便把小胖推倒在地,小胖的頭磕了一個口子流出血,這下可就闖了禍,局長知道了便批評了校長隨便收了人,硬讓王浩轉到了另一個學校。借讀費沒退,又多交了轉學費。最讓錄文痛心的是王浩的心靈受到了傷害。 現在兒子又在為校服的事自己掙錢,錄文覺得對不住兒子。他說,孩子,爸委屈你了,我身體有傷,雖然掙錢比以前更難,可是收校服的錢你不該瞞着家,錢一時不夠,爸爸會想法的,你不該到網吧去掙呀!你想過沒有,你掙的錢不乾淨呀,那是在害別人家的孩子!天底下父母親都一樣,供兒女念書都是指望將來有出息,孩子不爭氣他們心裡比啥都着急。趙鵬他爹,兒子上網急得他那麼大個漢子哇哇直哭!爸今天一看到你的衣服,差點氣昏了。你現在好好念書,將來有的是掙錢的機會。爸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一個初中的同學答應給爸找活干,事情說成了,我就不去撿破爛了……

王浩嗚嗚地哭起來,我以後不再上網吧了……

錄文問你還該着網吧多少錢?

王浩想了想說最多五十。錄文從衣袋裡掏出今天買廢品的四十七塊,讓妻子添夠五十交給兒子說,這錢本來該是由我送到網吧里去的,可是網吧老闆不給開門,我怕目標太大讓你們學校老師知道了你上網,你明天找個機會悄悄交給網吧老闆,不要讓學校的人看見,告訴他你以後堅決不去了!千萬!爸相信你不會再哄我。

王浩低下頭不吭聲了。[1]

作者簡介

王長英,筆名:黎霜。山西省昔陽縣人。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晉中市第二屆作家協會副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