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牙(周耘芳)
作品欣赏
补牙
一路快走，老谢赶到幸福巷冯氏牙医门诊时，太阳才从东边山头露出半个脸来。
咚咚，老谢擦了擦额头上汗水，挥手用力拍打着玻璃门板，屋内半天没有响声。哎，还是城里人舒服，大天光的，还躺在床上睡觉。自己在家已给猪、鸡子喂了食，池塘里也投了喂鱼的草料，房前屋后打扫干净后，又匆匆忙忙往县城赶。
哐当，门开了。个子高高，身体瘦瘦的冯牙医，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睛，细小小眼睛张开后，看了看人高马大老谢便说：大过年的，牙齿又怎么了？
痛，牙痛，去年掉了两颗牙，这回得补上。老谢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在脸上抹来抹去。
走进雪亮雪亮门诊室，老谢熟练地躺在斜卧的皮椅上，手捂着脸，上按按，下摸摸。嘴巴张开。冯牙医说着，穿上白大褂，戴着皮手套，头上顶着圆圆电筒，手里拿着长长钳子，叮咚，叮咚，在嘴里左敲敲，右看看。
老谢，去年两颗牙齿掉了，这次又松动两颗，过年一次补上，行不行。冯牙医收取钳子后说。
不行，不行，必须补上，疼的受不了。老谢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地回答。
老谢回答果断，就因为这牙齿，太让他恼火了。走进腊月大门，老谢一直在想，去年补牙的事情。去年腊月二十二，好不容易盼到过年，两颗牙齿却脱落了，来县城找冯牙医补牙齿，冯牙医说：牙板得固定成形，过年后再来补。
嗯，听医生的，老谢头点得像鸡啄米。离开冯氏牙医门诊室，回到家里，开始杀年猪，老谢请来村里王屠夫，把家里一头三百多斤黑毛猪宰了。看着白花花、冒着热气的猪肉，老谢对王屠夫说：猪肉要砍成三十份，每份不少于八斤，要搞匀称啰。
老谢啊，一瓢水，一瓢糠把猪喂养大，都送给别人，你只吃猪头、猪尾、猪骨头，屠夫偏着头问。
过年得拜年，送礼、这些少不得，老谢回答。老谢嘴里在说，心里在想，前几年，一个人过日子，亲戚不走动，不拜年，不送礼，日子过得清净。一次，老谢到街上赶集，碰到表哥，老谢上前打个招呼，表哥红着脸说，天干无露水，老来无人情，你真的六亲不认了？搞得老谢脸红一阵，白一阵。
哎，看来该来往的还是要来往。逢年过节，村里热热闹闹，人来送往，自己成了“太空”人了，老谢心里七上八下。家里亲戚朋友多，舅舅舅妈、姑姑姑父，屈指数来，好几十户呢，每年杀了年猪，王屠户把肉分好，自己挑着箩筐，从张家到李家，家家户户地送。
快吃，这大块肉真香，多吃几块。
这羊肉，新鲜，多吃。
喝，喝酒，这是上等好酒，来，敬你几杯。
正月初二，到舅舅家拜年，坐在饭桌上，舅舅口口声声叫吃菜，表哥表弟轮流劝酒，看着肉和酒，老谢头昏眼花，牙齿隐隐地痛，心里暗暗骂冯牙医，个缺德鬼，年前要是把牙齿补上了，今天也不会受这份罪。
初三拜岳父岳母，初四姑父姑母，十几天下来，老谢人瘦了好几几斤，嘴巴肿得像红桃子，剩下几颗牙齿也开始左右摇晃了。
拜年了，拜年了，过了正月十五，七大姑、八大姨回拜来了，穿红戴绿客人们，提着绿色包装的饮料，红色盒子装的水果，五花八门的白酒，家里摆满满满一屋子。
猪肉是自家黑毛猪，羊子、鸡都是山上放养的，这糯米酒是自酿的，好好吃喝，自家酒席上，老谢捂着嘴巴劝吃劝喝。
这不，年又来了，刚进腊月的大门，老谢就感觉到牙又在痛。唉，六十挂边的人，牙齿也要下岗了。年轻时，牙齿能咬断钢丝，咬脆骨头。这几年，一颗颗牙齿掉了，每次得找冯牙医，补上假牙，靠馒头、稀饭、面条过日子。
老谢，这假牙正宗进口货，给你装上。冯牙医在工作间把假牙拼好后，给老谢嘴里抹抹消炎水，呼哧、呼哧地把牙补上了。老谢腮帮子鼓了起来，用手摸摸脸，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感觉到腰杆子直了，头也不昏，眼也不花了。
付了钱，老谢走出门诊室，大街上人来人去，车来车往，太阳已近爬出山头，阳光照在身上，暖和了好多，老谢摸了摸脸，深一脚，浅一脚往回家路上走出。[1]
作者简介
周耘芳，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