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生 李商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賈生是一首詠史詩。此詩通過諷刺漢文帝雖能求賢卻不知賢的行為,反映了晚唐的社會現實:晚唐帝王也像文帝一般,表面開明,實則昏聵。全詩着眼點不在個人的窮通得失,而在於指出封建統治者不能真正重視人才,使其在政治上發揮作用。
原文
李商隱〔唐代〕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譯文
漢文帝求賢在未央宮前殿召見被貶的臣子,賈誼的政治才能無人能比。
可惜文帝半夜移膝靠近賈誼聽講,不問百姓生機只問起鬼神之事。
賞析
賈誼被貶長沙,久已成為詩人們抒寫不遇之感的熟濫題材。《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載:「賈生征見。漢文帝方受厘(剛舉行過祭祀,接受神的福佑),坐宣室(未央宮前殿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對方)。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作者卻獨闢蹊徑,特意選取賈誼自長沙召回,宣室夜對的情節作為詩材。在一般封建文人心目中,這大概是值得大加渲染的君臣遇合盛事。但詩人卻獨具慧眼,抓住不為人們所注意的「問鬼神」之事,諷刺晚唐幻想成仙、荒於政事的帝王。詩歌欲抑先揚,發出了一段新警透闢、發人深省的議論。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前幅純從正面着筆,絲毫不露貶意。首句特標「求」「訪」,仿佛熱烈頌揚文帝求賢意願之切、之殷,待賢態度之誠、之謙。「求賢」而至「訪逐臣」,更可見其網羅賢才已達到「野無遺賢」的程度。次句隱括漢文帝對賈誼的推服讚嘆之詞。「才調」,兼包才能風調,與「更無倫」的讚嘆配合,側面烘托出賈誼少年才俊、議論風發、華采照人的精神風貌,詩的形象感和詠嘆的情調也就自然地顯示出來。這兩句,由「求」而「訪」而贊,層層遞進,表現了文帝對賈誼的推服器重。如果不看下文,幾乎會誤認為這是一篇聖主求賢頌。其實,這正是作者故弄狡獪之處。
第三句承轉交錯,是全詩樞紐。承,即所謂「夜半前席」,把漢文帝當時那種虛心垂詢、凝神傾聽,以至於「不自知膝之前於席」的情狀描繪得惟妙惟肖,使歷史陳跡變成了充滿生活氣息、鮮明可觸的畫面。這種善於選取典型細節,善於「從小物寄慨」的藝術手段,正是李商隱詠史詩的過人之處。通過這個生動的細節的渲染,才把由「求」而「訪」而贊的那架「重賢」的雲梯升到了最高處;而轉,也就在這高潮中開始。不過,它並不露筋突骨,硬轉逆折,而是用詠嘆之筆輕輕撥轉——在「夜半虛前席」前加上「可憐」兩字。可憐,即可惜。不用感情色彩強烈的「可悲」「可嘆」一類詞語,只說「可憐」,一方面是為末句——一篇之警策預留地步;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這裡貌似輕描淡寫的「可憐」,比劍拔弩張的「可悲」「可嘆」更為含蘊,更耐人尋味。仿佛給文帝留有餘地,其實卻隱含着冷雋的嘲諷,可謂似輕而實重。「可憐」與「虛」連用,增強語氣,雖只輕輕一點,卻使讀者對漢文帝「夜半前席」的重賢姿態從根本上產生了懷疑,可謂舉重而若輕。詩人引而不發,並未點出其原因,給讀者留下了懸念,詩也就顯出跌宕波折的情致,而不是一瀉無餘。這一句承轉交錯的藝術處理,精煉自然,渾然無跡。
末句方引滿而發,緊承「可憐」與「虛」,一語中的——「不問蒼生問鬼神」。鄭重求賢,虛心垂詢,推重嘆服,乃至「夜半前席」,不是為了詢求治國安民之道,卻是為了「問鬼神」的本原問題。詩人仍只點破而不說盡——通過「問」與「不問」的對照,讓讀者自己對此得出應有的結論。詩人同時抓住「虛前席」「問鬼神」這兩處細節,借題發揮,在議論中把諷刺君王昏聵棄賢和傷嘆賢士懷才不遇兩方面的意蘊融於一篇,足見其思想深刻、構思新穎。
《賈生》一詩文辭鋒極犀利,諷刺辛辣深刻,感概深沉蘊藉,卻又極抑揚吞吐之妙。由於前幾句圍繞「重賢」逐步升級,節節上揚,第三句又引而不發,末句由強烈對照而形成的貶抑便顯得特別有力,這正是反跌手法的巧妙運用。從而揭露了封建統治者表面上求賢、敬賢,實際上不能識賢、任賢,揭示出在深受恩遇的表象下隱藏着不遇的實質。整首詩用唱嘆有致的筆調發抒警策透闢的議論,在正反、揚抑、輕重、隱顯、承轉等方面的藝術處理上,都蘊含着藝術的辯證法,而其新警含蘊的藝術風格也就通過這一系列成功的藝術處理,逐步顯示出來。
點破而不說盡,有論而無斷,並非由於內容貧弱而故弄玄虛,而是由於含蘊豐富,片言不足以盡意。詩有諷有慨,寓慨於諷,旨意並不單純。從諷的方面看,表面上似刺文帝,實際上詩人的主要用意並不在此。晚唐皇帝大都崇佛媚道,服藥求仙,不顧民生,不任賢才,詩人矛頭所指,顯然是當時現實中那些「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封建統治者。在寓諷為主的同時,詩中又寓有詩人自己懷才不遇的深沉感慨。詩人夙懷「欲回天地」的壯志,但偏遭衰世,沉淪下僚,詩中每發「賈生年少虛垂涕」「賈生兼事鬼」之慨。這首詩中的賈誼,正有詩人自己的影子。概而言之,諷漢文實刺唐帝,憐賈誼實亦自憫。
創作背景
關於本詩的寫作年代,有兩種說法。其一為馮浩在《玉溪生詩集箋注》中謂此詩為李商隱在公元848年(大中二年)正月受桂州刺史鄭亞之命,赴昭州任郡守時所作。另一說為楊柳提出,認為此詩當於大中二年三、四月間李商隱離開桂林北上後滯留荊巴時期所作。
簡析
《賈生》是一首詠史詩。此詩通過諷刺漢文帝雖能求賢卻不知賢的行為,反映了晚唐的社會現實:晚唐帝王也像文帝一般,表面開明,實則昏聵。全詩着眼點不在個人的窮通得失,而在於指出封建統治者不能真正重視人才,使其在政治上發揮作用。
詩中選取漢文帝宣室召見賈誼,夜半傾談的情節,是為寫文帝不能識賢、任賢;結句則揭露了晚唐皇帝服藥求仙從而荒於政事、不顧民生的昏庸特性。全詩借古諷今,寓慨於諷,深刻而具有力度,在對賈誼懷才不遇的同情中,寄寓着詩人自己在政治上備受排擠、壯志難酬的感傷。
李商隱
李商隱(約813年-約858年),字義山,號玉溪(谿)生、樊南生,唐代著名詩人,祖籍河內(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陽,出生於鄭州滎陽。他擅長詩歌寫作,駢文文學價值也很高,是晚唐最出色的詩人之一,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因詩文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裡排行第十六,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穠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和無題詩寫得纏綿悱惻,優美動人,廣為傳誦。但部分詩歌過於隱晦迷離,難於索解,至有「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說。因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後葬於家鄉沁陽(今河南焦作市沁陽與博愛縣交界之處)。作品收錄為《李義山詩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