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歸來(臨清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踏雪歸來》是中國當代作家臨清流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踏雪歸來
剛踏進2018年的門檻,雪就來了。
年歲漸長,對雪的期待日淺。紅塵俗事,漸漸象那飄飛的塵埃一樣,遮沒了對潔白的期許。倒是孩子極為興奮,推窗一看,興奮地跳起來,連說:太棒了,好大的雪,好多的雪!一個早晨被她的尖叫和滿臉的興奮給充滿了。
從孩子的眼睛來看世界,真是好神奇啊,天上忽然就莫名地飄飛潔白的飛絮,輕柔而潔白,清涼而瑩潤。靠近你,包圍你,和你戲耍,和你逗樂。至上而下,整個天宇為之而來,忽忽漫漫,無處不在。她,沒有雨的沉濕,沒有露的吝嗇,沒有霜的寒徹,雪,真算是人間的精靈了。可是,若我們視一切為既有,失去了新奇的眼睛,便也失去了感受的機會了吧。
但,今年的雪有點特別,那便是帶給了我們放假的喜訊。
孩子們的歡呼聲也象雪片一樣沸沸揚揚,大人也何嘗不是呢?因雪放假,真是喜上加喜。
關於雪,最美麗的情境,定是張岱的湖心亭看雪了。西湖之上,亭台之中,劃一葉扁舟,如雪一樣悄然而來。看山川草木,皆一色潔白,人處其中,渾然忘我。如菜根譚語:當雪夜月天,心境便爾澄澈,造化人心原本混合無間。而我,夜晚開窗,天地雪亮,潔白的光芒像是月凌波而下,落地成粼似的。但是,我不能忘己。我依然在人間一檐下,再多的月光雪光,怕也拖曳不了我俗世沉重的身。忽覺,張岱真是智慧,他選擇的湖心亭,那是個入世和出世自由切換的水域啊。有水相隔,俗世的岸漸漸遠離,一波之上,人處浩茫之中——只見水,不見人間;只見月光樹影,不見紅塵瑣屑。前面是水,後面也是水。人,如何不也成水上一沙鷗?放眼看去,天地一白,此潔淨,此明澈,入眼,入懷。所謂,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心,如何不廓然澄明?
羨慕這樣的隨性和痴性,任憑世事蒼茫,和天地相應,定然是一種永恆的安慰。只是,不是什麼心,都能享受這樣的福祉。
我無舟,亦無亭。若看雪,我喜歡的,只有一種,那便是隔窗而觀。那一刻,沒有奔波,雪之流弊不必攤受,最可享受她的動美時光了。放眼看去,黛色屋檐,灰色樹梢,雜亂地面,都鋪上了一層潔白。喜歡那看灰檐白雪相配,極為素淨典雅,有女子的雍容,也有處子的簡靜。那灰色的樹呢,仿佛是那白枝被劃上了投影,面目更加清晰而鄭重,黑色是枝,亦是白色為枝,已經不重要了,他們仿佛交換了一個夢境。
整個世界,仿佛重新輪迴了一次,又回到了他白面書生,眉眼素淨的大好年華。接下來的過程,便是策馬揚鞭,赴京趕考的激情了吧;抑或青春華年,素手纖纖,耳鬢廝磨的純情了吧。世界,在想象里,是一片厚積的美好,纖塵不染,禁得起消磨和等待,至少在泥濘到來之前。
好不容易下一場大雪,本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怎可錯過?於是,早早去踏雪。世界在一片片雪跡里,婉轉悠遠,頗有處處皆水墨的感覺。但,不喜歡走那掃過的路,更願意踩着那邊上堆着的厚雪走。果然是「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無數薄片被碰裂,亦像是冰封的花在盛開。伴着那聲響,像是行走在深山老林,每走一步,腳步深而厚,留下一串腳印,像是落地為憑的印戳。不輕鬆的步履之中,有被雪簇擁而過的欣喜和纏綿。
玩雪了,玩雪了。遠遠就聽見了遠處的呼喚聲。隨聲而去,卻發現,那聲音熱烈,而興致未必真的高昂。幾個大人為了拍照,準備先打場雪仗,調動下情緒。可是,打來打去,不過是做做樣子,是不好意思打,還是人不太熟悉?
不知道。
但是,很確切無誤的是,大人和雪之間是隔着一層老繭了,無可奈何。就像詩中所說:「奈何人隨着年歲增長,夢便不再輕盈。人開始用雙手掂量生活,更看重果實而不是花朵」。
和家人之間,無心無肺地互相摔打了一次雪,旁若無人,倒也過癮。
感謝雪,賜予我們一場無心而單純的歡喜。
亦感懷,素心仍在,依然銘刻在靈肉之間。我沒有木槿花瓣,只能用笨拙的手指,在雪地上寫字。平生第一次,感觸到雪如紙片一般,被手指切開,有隱約的疼。然後遊走雪中,剖開雪之身,契入我之心。那是別樣的一種體驗——最冰涼的深入,亦是最潔淨的契合。
忽然想寫幾句詩獻給今年的雪。
明明是一場淚的雨,
深蓄而長久,
卻用最輕盈的方式別過你,
像羽,像絮,
輕觸你,環繞你;
明明是一次墜落,
註定而無望,
卻用最潔白的方式飄過你,
像露,象月,
只為提醒你,
一切過往皆是純潔,
皆是無暇。
任世界寒風凜冽,
總有一片溫暖的雪花,
讓我,讓我,
即便在失陷的記憶里,
亦能翩然起舞。
2018-1-5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