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斡尔族,折翼(陶晶)
作品欣赏
达斡尔族,折翼
朋友建议我要“断舍离”。我思考很久，最简单粗暴，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收拾值万贯的破家，淘汰东西物件。在声势浩大、摧枯拉朽、断草除根的“断舍离”行动中，我收拾到几个落满灰尘、纸业泛黄的本子，里面是我青春的记忆。看着那一行行工整、端正、青涩、认真的字迹，我有一刻恍惚。这是我的字吗？张牙舞爪、东倒西歪、缺胳膊断腿、似是而非才是我写字的风骨呀。默默翻开尘封的岁月，我看到其中一篇：
深秋的一个午后，曾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那刻的心情似潭秋水薄凉、无缬、平缓地流着，小舟、汽艇横七竖八地泊着。几个孩子在对岸的游乐场里兴致勃勃地玩着碰碰车。在这个空绰深寂的园子里，天真烂漫的童颜是最有生气的点缀。不是每个童年都能写成一篇美妙的童话，但却是每个童年都还不懂得珍惜那些个快乐，不管拥有多么多，还是多么少。总有一天，他们也要长大的。甚至很多年之后，他们中间的某一个，也会或甜蜜或苦涩地坐在这里，想起他遥远的童年和童年的碰碰车。
暮色渐浓，我走在“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林子里。风轻轻吹过，送来远处马路上飘忽的音乐，些许的迷茫，些许的惆怅，一并在暮色里四落。转回身，落叶满地；向前看，落叶满地。我听着脚下落叶的低吟走下去，对自己说：“把沧桑珍藏在行囊，忘掉忧伤”。
秋天很快过去了，冬天又只剩了人家屋檐下的雪痕。还不耀眼的朝霞用淡淡的粉色朦胧地抹在灰白的天边。沉静的清寒里，乌黑的树都伸了光秃秃的枝，摆着极舒服的睡态。残冬如此兀立街头的日子没有多久了，万条将垂下百柔千绦，芳草会碧色连天。篱笆院内又会飘出几簇粉白的云。只有一只折翼的雁，在黄昏浅绿的雨雾中，再也飞不起飞不远了。
秋天远了，冬天也去了，春天在前吗？而人生的路上，我又将如何走向垂老暮年？
这是我三十多年前高考落榜后写下的文字。那一年是我人生的分水岭，我像一只折翼的雁，落进现实的潭。在活下来的日子里，多年与贫困为伍，长年与疾病为伴，终年与隐忍同行，与其说是平凡人的坚持执着，不如说是底层人的苦痛挣扎。还好，有工作糊口，有爱人相守，有儿女绕膝，也算圆满。
这些年，我常常做一个梦：马上进高考考场了，我还没准备好，急得热锅蚂蚁一样，满头大汗地惊醒……我常想，如果当年我再努力些，考上大学，我的人生又将怎样？我会飞多高飞多远呢？只是人生没有如果，折翼，就是折翼。三十几年的时光弹指一挥，过着普通百姓生活，品着平常喜怒哀乐，不知不觉，我已是夕阳依山，白首暮年。
作者简介
陶晶，达斡尔族，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