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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甘茂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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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圖片來自創意悠悠花園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中國當代作家甘茂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再致詩人倪步雲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與步雲同在山西省太行鋸條廠當工人,因文結友,成為知音。他寫詩,我作文,懷抱夢想,艱難跋涉,不知不覺就走到日暮途窮的老境了。他到大洋彼岸後,沒有放下筆,常常發來詩作,兼及小說散文,令我倍受鼓舞。人聰明了,怎麼寫,怎麼有。我卻墮落了,小說寫不好寫散文,散文寫不好寫評論,評論寫不好寫歌詞,歌詞寫不好就只剩下讀書了。好歹也是個讀書人,再不動筆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步雲發來作品,每每及時點評,其實肚裡無貨,並沒有說到點子上,只是盡一份心意而已。步雲和他的朋友們看了卻很喜歡,出乎我意料之外,讓我難為情,再寫就下筆謹慎了。我把近來的點評匯為一文,想起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曾舉過幾段詞,說那是寫詩作文的三種境界,於是我用了這麼個題目。這正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受湖北省文聯派遣,在湖北天門市釆風寫作。晚上無事,拜讀了步雲的組詩《在M國的日子》。其中,田園小唱,大概十幾首短詩。這一組詩的共同特點是,取材來自田園,多寫野花小草;形式見景抒懷,表現生命情懷。從像青花瓷一樣生動的藍莓,到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從小蔥蘆筍到野玫瑰,從地磚縫裡的小花到那些星星般的野花;詩人總是通過這些卑微的植物,彰顯人生的價值。斑駁的花光草影,一方面說的是我們自己活着的痛苦經歷,另一方面堅守着生命的花期和頑強的秀麗。詩的聯想流淌在詩句中,生命的信念永遠不會改變。它讓我自然而然地吟唱古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些日子一直在鄉下採風,回家後才拜讀了步雲的詩文。不讀不知道,一讀心就跳,他寫得真是好。《詩當這樣寫》,精短而有見識,啟人詩思。他引用先秦《彈歌》和甘肅民歌《尕馬騎上》來表達自己對詩的認識。強調詩的情感和詩的內涵,這兩首詩都是感情充沛,以情感人,而且詩貴含蓄,惜字如金。它們讓讀者去揣摸畫面,去體味愛情,去作生命的詩吟。在《征雁》中,詩的意境美而遼遠。大雁用腳投票,聲聲雁唳。這情景喚起人們的記憶,多少思念都在征雁的路上。步雲於詩,其解讀與創造,激活與見識,比風景更好,比說教更強,總是敘述着歲月與故事。他帶給我們的無窮的詩與遠方,都與我們的生活有關。就像征雁,不停頓地飛翔,哪怕暮色蒼茫。

從三國古戰場當陽市回到宜昌,忙中偷閒,讀了詩人步雲的《秋歌八首》和老朋友吳敏先生的推介語,身心愉悅,情緒一振。步雲的秋歌是一種真情寫作,在秋天蓬勃鮮活的生長着。吳敏的推介是另一種詩歌,引發讀者對秋歌的共鳴與欣賞。詩人對秋天情有獨鍾,「裝裱出漫山遍野的精品力作。」而落葉心血燃盡,「平靜的退出歷史舞台,歸於寂寞。」多情的秋風吹動樹葉「化蝶」,「上演一個動人的傳說。」即使秋天偶感,也會「濺起無限的傷感。」且看一葉無聲,正穿越靈魂而來。這就是步雲的秋歌,它的想象,它的浪漫,它的愛心,它的沉思,它的繼承傳統與現代創新,它的能量與元氣,全都融於詩中。步雲是一個成熟的詩人,在詩歌寫作中,他始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讓人生經歷與理想追求,在詩歌的字裡行間潛流着逐漸呈現。八首秋歌如八杯咖啡,提神醒腦,香氣撲鼻,把讀者的情緒激發得愈發強烈了。步雲勤於耕耘,金秋收穫是必然的。大洋彼岸,海潮如詩,寫滿了不盡的相思與秋天的詠嘆。筆墨和心思,在這個秋天裡,心血得以回報,詩歌長了翅膀在天上人間飛翔。

人的情感太豐富了,就有寫不完的詩篇。步雲的《詠物篇(五首)》,借物抒懷,質樸的文字里隱露着詩意斑斕。那些凝重之物,一旦被詩人脫口而出,就會暗藏玄機,就會閃現睿智。譬如日曆,「紙上的東西,往往並不準備兌現。」譬如零碎,「零碎的東西,毎一件都能掂量出它們的價值。」詩人從普通物件中醞釀出濃郁的情感,一拈而起,一飲而盡,彰顯了獨特而深刻的人文情懷。家常的臘八蒜,引起詩人感慨,「人生五味里,有時,酸與辣,都能釀成甜。」釣魚的魚漂,作者的感覺是,「機遇到來時的抉擇,至關重要。」可以說,作者時時處處留情於物,不是空對空,而是以心生情。大概與詩人一輩子追求文學寫作有關,他對老鋼筆寄寓了特殊的感覺,「筆帽上的銅斑可是老年斑,啊,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在通常所說的歲月流逝中,老鋼筆變成詩人細微的文化視角,詩人便以詩的溫情對老鋼筆給予人性的關照。從這些詠物詩中,你可以看到詩人從物的世界中抽象出人的命運中的種種人類情感的特徵,那種愛的共性,那種美的嚮往,為人生而藝術的執着和堅忍。我為步雲的詩歡呼雀躍,在詩的感召下,不斷進取,讓晚風輕輕按摩有些疲憊的身軀。

我與詩人步雲的心境是一樣的,在生活中和寫作中,時不時有孤獨與寂寞、開心與煩惱襲上心頭。近讀步雲《自然悟語》100則,這種感覺就很強烈。人類總是妄自尊大,以為能夠人定勝天,所以破壞自然環境,造成地球千瘡百孔。其實我們的老祖宗早就說過,天人合一才是最好的生活狀態。步雲從自然中感悟頗深,在他筆下,春雨秋雨、太陽月亮、岩石飛瀑、垂柳黃鸝、小溪大河、蝴蝶草籽等等自然物象,都化作哲理般的人生感悟,讓讀者從中領略大自然的魅力和靈感。他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出手不俗,有些句子簡直是異想天開,天開之後又見出他對自然的尊重。他把太陽比作佛祖,「太陽即是佛祖,佛號頌稱光明;還有法身四個,謂之春夏秋冬。」一讀之下,太陽的神性便扎入心裡。他把樹比作藝術模特,把蟲鳴天籟比作天才歌手,把雪比作宣紙:「那漫山遍野的皚皚白雪,是誰鋪展開的生宣熟宣?」問得真好,這還需要回答嗎?他以一種從容閒適的心態,像陶淵明的悠然見南山,與自然融為一體:「聽幾波拍岸濤聲,唱一曲月落烏啼,和小鳥說幾句話,邀月亮下一盤棋。」在自然中自有詩來見我,因此享有自然之美。步雲所愛的自然之物,具有高尚的情操,松、荷、梅、小草等等,詩人賦予它們中國傳統的做人氣節。其中有些哲理性較突出的短詩,引發讀者思考做人的道理。「山泉的千姿百態,是石頭的創意;瀑布的恢弘壯觀,是絕壁的托舉。」仔細揣摩一下,當代人抱團取暖、互成命運共同體的力量,不知覺中,感同身受。步雲的《自然悟語》,語出自然,悟得深透,通過精短詩句,表達了人類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活關係。換言之,這是一個人真實的生活和詩人氣質的審美方式,他把自然形式的美學價值打開了,以抒情詩與大自然呼應。

步云為我的書評《他為詩人立起一座青銅雕像》專門寫了一篇精彩的文章《肝膽古劍,清麗雋永》。他先說到趙瑜對白居易的研究,接着說到我長治之行獲書的經過,再次說到我那篇書評的內容和意義,最後又回到趙瑜兼顧書評作結尾。可以說,步雲這篇文章是評中之評,頗有分量。他肚子裡有貨,因此引詩行文,隨手拈來皆是佳句。他慧眼識文,情感飽滿,揮灑自如,充滿詩意。而且,此文首尾銜接,有相互呼應之妙,不正是詩人的拿手好戲嗎?他對白居易的詩熟諳於心,果然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讀了步雲這篇文章,我也回應他八個字:肝膽相照,詩文同道。隔海相望,遙祝詩人詩心永遠!

有人說過,不用揚鞭自奮蹄。這句話安在步雲身上,再合適不過了。他寫詩就像戀愛一樣,有癮。這個冬日,他一下子捧出《津門故里》五首和《水調歌頭》四首,繁花似錦,看得人身心溫暖。從心裡佩服他這種勤奮和執着追求的後勁,真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津門故里》寫老家天津,其一老西開,是昔日的街巷市井。街邊讀報人,謀生叫賣聲,詩人讀的是一段歷史,尋找的是昨日夢境。其二寫老西開教堂,回憶當年雨中迷路最初發現這個教堂的情景,那是孩提睡夢裡童話般的建築。他曾陪一位學姐在此做彌撒,面對現世紅塵,深深感嘆人失去信仰是多麼無助。其三的天津西站,那座古老的哥特式建築。它是這座城巿百年滄桑的見證,如今成為一個傳說一個故事。作者穿越了歷史時空,西站收藏在永恆的記憶中。其四寫北安橋畔音樂廣場,鐘樓、海河、音樂旋律,構成一幅速寫,21世紀天津的縮影。其五寫金鋼橋,木質的橋面,低矮的平房,老式的電車,清涼的河風,感慨逝者如斯。看看如今的故鄉走向世界,於是熱流哽咽了喉頭。步雲這一組詩,從日常生活場景出發,將故鄉細節轉化為鄉愁之思,將對歷史的關注變成歲月的韻律,顯示出舉重若輕的才能。天津是他人生的起點,也是他詩歌的出發地。我讀他這一組詩,感覺是歷史的切片、文化的鄉愁,更是遊子的港灣、詩人的家園。戀鄉情結是步雲拴住心靈的欖樁。他把曾經的風霜雨雪提煉成詩,讓你感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其用心即詩心,耐人咀嚼。《水調歌頭》四首是詞,借舊瓶裝新酒;是春雨,是秋風,是來自真誠友情的文化標點。其一是欣賞貴辰自唱《紅燈記》選段的感想和聯想:豈止腔圓字正,但聞玉盤珠落。精準之評,一句話足矣。其二讀老友元玲同學聚會照片,滄桑兩鬢斑,感慨在心頭。往事如酒,幾度夕陽紅。其三讀李蕙華回憶錄《記雲南深山探親之行》,這一下觸到痛處,詩人話就多了。遙想當年流放滇南,兒女千里尋親,歷盡苦寒。且喜日後昭雪,撥雲見日。詩人感嘆恍然一夢,往事並不如煙。其四讀友人小毛子秋詩,最是梧桐雨,凝霜秋夢寒,且喜餘溫在,傲雪又一年。說樹,說人,都是。惋惜青春年華不待,黃金歲月轉瞬,繁花落盡對誰言?是詩歌給了他充實的生活,也是詩歌的激情穿透了他的生活。在他筆下,人文地理皆能入詩,抒情描述相得益彰,經驗性和詩性結合,呈現出別具一格的生活情趣。從這個意義上說,步雲之詩堪稱生活美學之詩。他的積澱是深厚的,語調是舒緩的,審美是個性的,印象是深刻的,想象是飛翔的,境界是高遠的,其文學素養與對生命的熱愛,生髮出如此美好的詩詞、充滿仁愛的性情,讓我們感到溫暖和煦的陽光,也想學他一樣,以詩詞歌賦為生命與生活抒情暢懷。

世界上最溫暖的關係,莫過於文朋詩友心靈的相通。

在我老家鄂西山區,群山環抱,山高水遠。十八彎山路上,走累了,孤獨了,煩惱了,鄉人喜歡對山喊山。山鳴谷應傳來回聲,如回音壁,撞擊着人的心靈。湘西那邊叫「喊山應」,鄂西這邊叫「喊山響」。我這些短文,你盡可以把它看作山里人喊山的響應。回聲中,也許能聽出世道人心,看到一個快樂的老頭兒在山裡邊走邊唱的樣子。[1]

作者簡介

甘茂華,土家族,籍貫湖北恩施,定居湖北宜昌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