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树那井(支贤)
作品欣赏
那村那树那井
六七年前,被湛江市麻章区太平镇王村那棵八百多年树龄的柑栌树所吸引,我们专程去看了她。今天再一次走进王村,也是因为牵挂着她。
那棵参天古树枝叶婆娑,主干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抱,主干分杈后长出一个宏大的树冠,树冠覆盖方圆一千平方米左右。树高三十多米,仰视,寻觅不到树冠处透出的一丝光束,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遮天蔽日。古树皮粗糙呈灰褐色,长有很多泡状疙瘩,大树偶见板根。最奇特的是它的根部,扎入地下多深无从考究,单是裸露在地面高的就有一米多,矮的也有几十厘米,主干处根部呈龙头状,粗壮厚实,向四面八方的红土地蜿蜒爬伸的九条根茎像遒劲的龙,龙尾翘起几米,将四周的树木牢牢捆住,融为一体,古树独木成林。
难怪村民也叫她“九龙树”。远看犹如九条巨龙盘踞守护着老树,围着主干转一圈,还可以看到龙形的树根上结着的板根呈不同的形状,有似狮子猴子的,有如圆盘的。正面的主干根部形成了一个一米座宽的天然龙椅,历经几百年的风雨雷电,龙椅透出树木的敦厚扎实,龙尾处的叶子在逆光下纤毛毕现。老树凝重空灵,壮硕纤细,凸凹阴阳。
村民们在龙形的树根上或躺或坐,纳凉话农事,小孩沿着裸露在地面的树根攀爬嬉戏,村民和她和平共处了八个多世纪。我有幸目睹了冷傲的老树那温情的一面。
当年随行的专家考察认为这棵老树是国家三级保护植物——见血封喉树,又名箭毒木。“见血封喉”被称作世界上“最毒的树”,不过这棵老树属于毒性很低的种类。当地村民并不知晓这就是让人听而生畏的树种。资料显示,目前箭毒木在粤西地域仅存两百余棵,大多呈单枝散布,常见小群体存在。而这么高大壮硕,霸气茂密的却是少见。
老树每到春季都开花。村民告诉我,有百年树龄以上的才会结果,核果由白到黄,最后变鲜红紫红。我们再进王村的时候正好是5月下旬的中午,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记忆中的老树可好?近乡情怯,近老树我们也情怯吗?几经寻觅终到老树跟前。
四周荒芜,老树冷落。眼前的景象令我们一行心里空落落的。
老树的霸气已退去一半,树还是那棵树,孤独地伫立,树色暗哑,树下没有了村民的身影,没有了小孩嬉戏的响动;裸露的粗壮龙根依然爬行,低矮的已经湮没在丛生的杂草中,高耸的龙根上的许多板结没了原来栩栩如生的狮猴形状,龙椅不见了;高翘的龙尾,四周与之牢牢捆在一起的其他树,统统“劈”去,“林”不复存在;四周枯枝柴木凌乱堆放,近旁新盖的楼房与老树有种说不出的不协调。母鸡带着一群小雏鸡在树下草间觅食的“咯咯咯”,几声蝉鸣,益显落寞。
树下仍阴翳成片,阴凉舒爽。老树新叶,嫩绿招摇。直径1厘米左右的果实表皮已变红至紫黑色,大量果实脱落掉在地上或者落藏在粗壮的龙根板结圆盘上。好像向我们宣示着她的不衰败,宣示着强台风肆虐后顽强的生命力。我捡起一颗落地的果子,果皮很薄,已经破绽,果肉明黄胶黏,如成熟的柿子果肉,闻着有清雅的甜香。很多村民都吃过这棵树上的果子,他们说,小孩不开胃的时候吃它最好。他们还叮嘱我,没吃惯的人最好用盐水浸泡半个小时候后再吃,否则会“割”舌头的。
王村由内村、中村、边坡村、山尾村和山尾中村组成,均为周姓和符姓,有近五千人。内村是王村发源之地,眼前所见的老树位于内村之东,为雌性。外出工作的村民华仔带我们到内村之西看另一棵同类的雄性老树。雌雄两树树龄相当,公树树形更为伟岸,颀长,枝叶比不上雌树的繁茂,也没有雌树的九条龙根的霸气外露。华仔说,原来这棵雄树也很婆娑,可惜近年也慢慢地冷落了,树下的人气少了,树皮的颜色都褪色了,树也没有先前的茂盛了。
难道是人们冷落他们,他们也冷落人们吗?
“九龙树”向东的两条小道分别有两三百米长,一直延伸通向村外的港口河叉。小道两旁全是古樟树,古木林荫,地面偶有阳光透过树叶的光斑,挂一吊床,小憩,支一陶铫,煮茶,见到必以为遇到隐居闲士呢。
据说这些古樟树也是开村之初的祖先们所种,能保留如此完好,不遭受砍伐破坏,实属难得。可惜树下也是杂草灌木竞生,苍幽寂静。
在雌雄两树之间的村道,我们还惊喜地发现了与老树同龄的开村古井,孤零独卧。井水离地面两米深,清澈见底;蓝天落在水中,如浑圆温润的蓝宝石镶嵌其中。井口不大,可清晰看到井壁石头垒起来的参差纹路,不见砌浆的痕迹;井口处几道深深的井绳磨痕,是古井的岁月年轮。井口平台边古旧的玄武岩,断裂的青石板,以及两边的石头门当户对,如一本古书,依稀可以读出时间的沉淀。
围在井边,大人挑水、小孩洗澡的情景只停留在华仔的记忆里。
这次我们为了看望那棵古树,却无意中发现了雄性古树、保持完好的古樟木林和古井。至此,空落落的心才稍稍满了起来,舒坦了起来。
我们一行离开之时,听说,后村边的空地上,一夜之间被偷偷堆放了工厂的废弃物和建筑余泥。村干部正忙着前去处理。
只隔六七年,我的记忆已经是回不去了,华仔那二三十年前的村庄图景,更是回不去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