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杨梅(蒙丹)
作品欣赏
野生杨梅
一觉醒来，微信朋友圈已被洪灾图片刷屏。县委宣传部的公众平台报道，我所在的学校附近的村庄大面积受灾。更让我揪心的是，我帮扶的留守儿童大牙所在的鹿山村受灾最为严重，有房屋倒塌，有人员伤亡。
赶紧打大牙奶奶的电话问问情况，老人告诉我，他们家离河比较远，只是庄家遭了秧。顺便告诉我，河水好大，她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河水，好多人在河边看水，抓鱼。我一惊，赶紧问：“大牙呢？”老人说：“在家呢。”我说：“别让孩子出去，告诉他，我马上来家访，让他在家等我。”
因为桥被冲断，一个半小时后，我才赶到大牙的门口，一边下车一边大声喊：“大牙！”这次没有像平时，马上就听到大牙脆脆的应答，风一样窜到我面前，喊一声“老师”，然后咧着嘴笑，两颗奇大无比的门牙让我平添不少好心情。我再喊一声，还是没有反应，快步走进院子，大牙的奶奶从房后转出来。说：“这孩子，该不会下河抓鱼去了吧。”提到下河抓鱼，我的心提到桑子眼。那波涛汹涌的洪水，我看着都胆战心惊。我顾不上所谓“文化人”的矜持，扯开嗓子喊大牙的名字。一个路过的大哥说：“一个多小时前看到的，可能几个娃儿下河抓鱼去了吧。”
我更急了，交代大牙奶奶，随时保持电话联系，大牙回来马上告诉我。然后匆匆上车，往河边赶去。
河边三五成群的人，都在议论这百年难遇的洪水，面对被淹没的庄稼感叹唏嘘。见我焦急地东张西望，一个大伯问：“小伙子，你找哪个？”我说：“我找上面村子的娃，不晓得他们有没有来河边抓鱼。”大伯哦了一声，告诉我没看见。
我沿河找了一阵，没有大牙的影子，我想：或许大牙正在往家赶呢。怀着侥幸的心理，我又匆匆返回。隔着院子，我放开嗓子喊：“大牙！”没有反应。我提高了声音：“大牙！”声音里明显充满火气。大牙奶奶出来，说：“我刚刚问了隔壁的娃娃，他上山去了，听说你要来，他去摘杨梅给你吃。”
“不知轻重！”我一字一顿地说，根本不相信大牙真的去摘杨梅，我坚信他只是为自己的贪玩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我在院子里坐下来，准备等大牙回来狠狠地批评他。
“老师！老师！”我正在生闷气，熟悉的声音从屋后的树林传来。我刚起身，大牙已风一样窜到我跟前。一个小箩筐递到我眼前，满满的一筐野生杨梅洋溢着朗朗的阳光，那么圆，那么亮，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爱不释手又不忍下口。
我惊讶于野生杨梅顽强的生命力。远离现代种植科技，在黄沙漫漫的荒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依然能长得那么健硕。我不禁想起像大牙一样的留守儿童，他们不正像这野生杨梅吗？常年远离父母的关爱，过着几乎自生自灭的日子，却依然顽强地生活，健康地成长。
“老师，快吃，这是我从山顶摘来的。”大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此时的他，手捧盛满野生杨梅的箩筐，仰起头，热切地看着我，嘴微微咧开，两瓣奇大无比的门牙张扬地翘着。但更耀眼的，是他脸上来不及擦掉的汗珠。
我突然明白，大牙手里捧着的，真正是最可宝贵的东西。我深深地自责，自己刚才不该生那么大的气，不该在心里那么责怪大牙，更不该怀疑他的一片好意。
捉起一颗又大又圆的野生杨梅，轻轻放进嘴里，那纯纯的酸，正是我怀念的童年味道。一股暖暖的感觉从心底涌起，热了喉咙，酸了鼻腔，从眼角冒了出来……
作者简介
蒙丹，贵州省纳雍县人，乡村小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