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风坐会儿(叶雪莲)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陪风坐会儿》是中国当代作家叶雪莲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陪风坐会儿
山路在绿翠中蜿蜒,它的一边大都是防护网护住的山体,直入云端后,与白云缱绻相拥;另一边是万仞悬崖 ,层峦叠嶂,山涧碧水萦绕。同坐的老师说,这条山路叫天路。天路?!那么天路的尽头该是怎样一个不染尘垢的世界呢!我期待着。
汽车缓缓接近村口,从窗口望出去,一条瘦长的古溪,把一座面朝溪水,背靠竹林的山村一分为二。溪岸两边斑驳的黄泥土墙面和墙上小小的方窗,叙说了岁月的沧桑和久远。浅浅的溪流,绕着被太阳晒白了的、大致均匀的鹅卵石,静静地流动着。下了车,我们迎着柔软的春风,沿溪而行,一路漫步,一路悦读翁源古村。
眼前横在溪边的那棵不知名的梅,正花开满树,星星点点,淡淡的紫色,写满优雅、古典与出尘。从梅树下经过,一袭幽香平添风华,令人好不惬意!我敢肯定,月下紫梅,一定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默默地呼应着古溪两岸的土墙屋,诠释久远、古老和自然。看到岸上零星的翠绿和小花,辛弃疾的“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就在脑海里浮现,倍增亲切和温馨。忽一声鸟鸣传来,循声望去,原来是春鸠鸣屋檐!春意又浓了几分。
走上横跨古溪的石桥,那古朴、老旧的古桥形象,似乎在告诉我们,它已在时光深处站了很久很久。看上去很普通的古桥,其桥头左右两边有抱鼓石锁边,圆圆的两块抱鼓石各自由石座托着,抱鼓石上雕刻的图案,因岁月的侵蚀,脱落严重,已难以辨认。石座上的花纹却很清晰,那是一幅腾龙图案,一条青龙正从水里跃出水面,尾巴四周还飞溅着白白的水花,这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查百度获知,抱鼓石通常是用在大门前,象征非贵即富,是古代的阶级标签。用在桥头且雕刻上这样的龙纹,那它的寓意又是什么呢?是象征当地人乃龙的传人,还是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不得而知。站在桥头,我感觉像站在岁月深处,身边人来人往,他们长衫曳地,云袖飘飘,定格着早出晚归的画面;他们撑着油纸伞,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在桥上看风、听雨,把青春、诗和远方,写进细雨绵绵里。可想而知,当溪水盈盈,风轻蛙鸣时,又岂会少了蓑翁抚柳独钓,一溪明月呢!
春风送来古桥那头的爽朗笑声,原来是三位老妪正坐在桥头太阳下,一边闲聊,一边摘菜根。看到我走近,她们笑脸相迎。注意到老人身边那晒着笋干,看上去古老润泽的簸箕,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蹲下,情不自禁地去摸摸那簸箕。其中一位老人告诉我那青黄篾相间的簸箕,是她祖上留下的,还说像这类篾制品,她们这里以前家家户户都会编,但凡市场上有的篾制品,他们都会编,就算市场上没有的,他们也会编。接着老人给我讲了一件她小时候的事。在老人孩提时,爱踢毽子的她也特别爱踢足球,可村里的小店里没有足球卖,山里人也没有闲钱去山外买足球,老人的父亲就用青篾和黄篾给她编了个足球,这青黄交错的篾制足球让老人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到了老人现在的子孙,什么样的足球都有了,可孩子们还是常常玩这种篾编制成的足球。老人的故事和我小时候的故事何其相像!我父亲就当了一生的篾匠,我也是在父亲编制的足球所带来的快乐里成长,莫名的亲切感顿时在心间萦绕。
老人边说边抓了几把簸箕里的笋干,用一根细长的藤子绑起来,送给我。看着那双被皱纹簇拥着,却纯净得像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一样的眼睛,我欣然接过老人递过来的笋干。多么勤劳朴素的山里人啊!我忍不住向她深鞠一躬,感谢她的热情好客,感谢这一方土地所涵养的一切。
其他老师陆续靠近翁源宗氏小祠堂,我起身跟上。小祠堂是南宋州太守翁曾晋所建,其面积约277.7平方米,是翁氏总祠堂的一个分祠。与翁氏总祠堂相比,面积小了些,据说这小祠堂内的柱子都是就地取材的苦籽树,不知这些柱子有没有翁氏大祠堂里的柱子那么粗大。小祠堂的大门锁着,木制的大门呈灰褐色、霉烂、洞洞如蜂窝,一如它的木头门槛,很明显,这大门和门槛已在光阴里流淌了很久。门和门槛间的缝隙很宽,同行老师的小孩,居然直接从这缝隙里钻进了祠堂里。我们也不停地朝宽宽的门缝里探头,以求探得一星半点关于小祠堂的历史文明。据一位之前来考察过的老师说,小祠堂虽晚建于总祠堂,可小祠堂少于修缮,因此其看起来要比大祠堂老旧、古朴得多。难怪,这破旧的大门、脱落的外墙,让小祠堂宛如一件补丁遮不住的旧衣服,挂在光阴里,随时都可能在风中灰飞烟灭。
紧挨小祠堂的一栋黄泥砌墙的老房子,墙面斑驳、凹凸,一条长而深的裂缝,像闪电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击碎坍塌整座房子。伸手去摸摸,泥墙光滑又坚硬,和我脑海里对泥巴的感知大相径庭,指腹轻轻滑过凹凸处,有一种被利刃刺到的触感。一旁的老师说,这种泥墙看似岌岌可危,实则坚固,绝不易坍塌,因为墙内夹有毛竹,钢筋水泥般牢固,而且屋内一定还有交错的毛竹或木头作为顶梁,使整座房子受力均衡并被牢牢地固定着,这是当地先人造房子的特点。
走过几棵桃树,我们到了曾经的商贸中心—缪顺泰药店门口。因为累了,我就坐在了一位老人身边,聆听她的故事。听她絮絮叨叨,如看她徐徐展开珍藏已久的翁源古村画轴。
画轴展开,露出时光深处的古溪埠头。晨光划破夜幕,古溪两岸炊烟袅袅;古溪里水波盈盈,水雾蒙蒙。外来的船只,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三两壮汉正从船上往码头卸货;村姑、媳妇提着盛满衣服的篮子,走向古溪;附近的村民,挑着盛满农作物的担子,一晃一晃地朝古溪埠头走来。晨雾散去,露水收起,两岸的买卖声,交易时的欢乐声,汇成了一支爽朗明快的歌,踏着溪水,欢快地飘向前方,回荡在山谷里。
这的确是一个从时光深处走来的古村落!据《翁氏家谱》记载,宋淳熙甲午年(1174),翁甲公从福建新化府甫田县迁此,傍山依水而居。由于古人喜欢以姓氏或居住地的地理特点命名村庄,故该村名为翁源。在目前的衢江区版图上,翁源村地处举村乡中心,区域面积为11.82平方公里,周围群山环绕,其中有许多座山是国家级旅游景点,如衢州药王山、天脊龙红色千里岗景区等。随着岁月的变迁,翁氏繁衍至今已有二十八代子孙,一千多年的光阴,并没有改变翁源村以毛竹产业、板栗产业和家庭养殖业为主要经济来源的生活方式,却把光阴深处繁荣的村落凸现为一个古村落、桃花庵。
如果时空可以穿越,我想黎明前穿越到古溪岸边,等待晨光一点点亮起 ,听埠头村姑媳妇洗衣服的棒槌声,看这里一点点变越闹、繁华,最后又渐渐平静,留下一溪明月。再看看这位老人的祖先,是怎样在一个斜阳落满竹林的黄昏,抱起躺在林荫下奄奄一息的狼崽,回家后立即给狼崽止血、包扎,细心照料了一个月后,放归原处。我还想看看那些野鸡、松鼠是怎样在竹林里嬉戏、觅食,还有那些野兔是怎样趴在古溪岸边,饱览了两岸的风景后,闭眼休憩,沐浴日光,任凭行人从身边经过。
我还想看看抗日战争中,老人的另一位祖先是怎样不顾个人安危,从山外背回一名国军伤员。背回后,他又是怎样把那位国军藏于缪顺泰药店内,敷药包扎,精心护理,直到痊愈,再以缪顺泰药店伙计出门进货打掩护,沿古溪把国军安全送出。在老人如风般轻柔的絮絮叨叨中,她还说到,其实她这一脉都是平民百姓,目前她的儿孙,和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都在山外打工,休息天,他们会回来帮她到山上干活。多么普通、朴素的山里人!他们就像古溪摊上的一块石头,或者说是古溪岸边上的一棵小草、一朵小花那么的微不足道,可它们的纯朴,它们的美,却是撑起这个春天和这个古村落必不可少的元素,只是这些都要用心去感受。
日影西斜,采风即将结束,我有点恋恋不舍。如果手边的琐碎能安排妥帖,我想过不了多久,我还会再来,还坐在这位老人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如春风拂面。或一个人坐在风中,静听古溪两岸桃花飘落,一片、两片、三片,细看柳絮翻飞,像雪、像雾、又像云。[1]
作者简介
叶雪莲,浙江衢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