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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不再来(刘涛)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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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不再来》中国当代作家刘涛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雨季不再来

白天过去,暮霭浮动起来的时候,夜晚已经来临。有风从窗棂尖锐地拂过,雨点径直落在窗台,清脆地打着玻璃;当雨声收敛下去,只传来沙沙的响声时,我赶紧丢开手边的活儿,从容地往床上躺下。听风雨飘洒,任思绪漶漫。

这时候我已离开故乡二十年,客居在这座别人的城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只有在夜雨来临的时候,才能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回到灵魂居住的地方。

雨点仍在殷勤地落下,你看不见那稠密的雨丝,却能听见沙沙的声响,仿佛来自天地尽头的低语。再没有比躺在床上听雨更安适和惬意的休息了。渐渐地,这人的心思就禁不住忧郁起来,莫名地伤心。

当然,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夜雨,这雨亘古一般地伴随着我们的生命,它从远古的洪荒世界那头走来,从天地尽头走来,直抵人的心灵。我无从知晓这雨声中所蕴藏的奥秘,也说不清这莫名的根底。如果说,万物的存在皆有着因果,那么我在雨天的心绪是不是也缘于那无法追溯的因由?

不知从哪里读到这样句子,雨是一场世界战争,雨是一场悲欢离合。就我年轻而幼稚的生命来说,悲欢离合倒不曾体验。但总觉着一到雨天,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会有许多生命的真谛在雨中透露。

我无力拒绝雨天的来临,就像无法抗拒命运的圈套一样。

雨仍在暗夜倾吐着秘密,一路追寻下去,又见到了雨天。那时我还在偏僻的乡下蹉跎着苦难而温馨的岁月,踉跄着年轻的步履,幼小的生命还在岁月的风雨中不知天高地厚。夏天来临的时候,就像乡下所有的孩子一样,邀约了几个伙伴一起上山割草,来到阔天野地的田野,各自去寻找一片芳草地。说好了割满篾箩一起回家。无边无际的玉米林森林般幽深,人钻进去就像一粒水珠融入汪洋,了无踪迹。四下里的玉米林牵连着缄默不语的山峦,绵延不绝。不知什么时候,有噼哩吧啦的雨点响动起来,我才发现落雨了。于是赶紧钻出玉米林召唤着伙伴们,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家吧。迟了,小河要涨水。任呼唤在空荡荡在田野里回荡,不见一个伙伴回应。我哪里知道,他们一见天色不好,便作鸟兽散,各自逃奔回家了。

眼见雨点愈加密集、急切地敲打着玉米林,我赶紧往回跑,要快!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四处的山洪一下子汇聚到狭窄的河道里,浊浪翻腾,困兽般咆哮着。我站在河岸边,任雨水浇淋,任洪水阻断来路。一下子感到孤独无援,泪水也就滚落出来,说不出的悲伤。不是说好了一起回家的吗?你们怎能把我一个人丢弃在这漫天的风雨中!几乎就在那一场突如袭来风雨之中,我一下子长大了,懂得了独立和自强。

事实上,我们的生命并不能在一场风雨之中成熟起来,差不多要去经历一生的风雨和雷电才会日趋成熟和坚强。甚至有时候在雨天一无所获,就更别说悟到什么生命的真谛;当那雨丝飘荡起来,人心倒显得惶恐不安、六神无主,有着说不出的迷茫。

1990年一个秋天的傍晚,我正在一位朋友家里东零西碎地谈些话题。从隔壁小王相亲谈到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谈性正酣,兴味盎然,一切都充满了欢愉,不时地笑出声来。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渐渐暗淡,有风从街口那儿径直席卷过来,裹挟着焦黄的落叶和废纸,弄得遮天遮蔽日,天空阴沉得让人噤声失语。

朋友说,下雨了!我说,怎么就下雨了呢?天地之间的瞬息万变真让人琢磨不透、措不及防;风晨雨夕阳也全然由不得我们。雨点落下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变得焦躁不安,似乎一场灾难即将降临,抑或一件异常重要的事急需去办,刻不容缓。于是我说:我要回家。朋友大惑不解,没等他为我找一把雨伞,我便匆匆出门,走进漫天的风雨之中。

回到家里,日子一如往昔平静地流淌。父亲依旧抽着叶子烟漫不经心地搓着一截棕绳,青烟袅袅;母亲依旧在厢房里剁着鲜嫩的猪草,灶膛里的炭火燃得正旺;弟弟呢,正咧着嘴唇津津有味地读一本连环画,口水涟涟。

我永远无法解释雨天想回家的感觉,这种惶恐无措的迷茫,没着没落的惆怅,就像我无法探寻的生命奥秘。

但是,风雨一直与生俱来地飘摇在这颗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灵,如影随形地伴随着踉跄的人生步履。

我是一惊弓之鸟,害怕风雨的再度袭来。

这么多年,家庭的风雨一刻不曾停歇,常常措不及防,噩梦一般地袭来。我九岁那年,折磨了父亲二十年的胃病终于恶化成溃疡。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父亲开始吐血,大块大块的血饼子从口里喷涌而出,母亲吓得呼天抢地,母亲凄怆的哭声将我们从梦中惊醒。天刚蒙蒙亮,请人将父亲送到十余里的医院。医生说,再晚些时候送来,人就没救了。父亲命不该绝,终于保住了性命。在今后的许多年里,我们家举债度日,直到土地下放后,父亲到煤窑背煤才还清了债款。

哥哥小时订的一门娃娃亲,无休止地扯皮、纠葛,亲家变成仇家。两家人你来我往地亲密了十几年,突然之间,反目成仇,真是人世无常。我曾目睹母亲与过去的亲家母撕扯扭打在一起,母亲的一束头发被生生地揪落下来,对方的手指被母亲咬得鲜血直流。那时候,我们还小,但那样的场景我一辈子也不愿去回忆。

1994年,聪明懂事的弟弟一夜之间变成残疾,差点失去生命。为了给弟弟治病,供我在省城念书,稍稍好转一点的家景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家徒四壁,清贫如洗……

即使窗外不再落雨,不再有风掠过,而心灵的风雨是一刻也不会驻停的。只是在雨天的时候,在梦呓一般的雨声中情感才得以淋漓尽致的袒露无遗,才会想起无边的过往和我们面对着的茫茫人世。许多时候,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风雨,努力使笑容自然而平静一些,使言行从容而自信一些。

我知道现实世界的人们需要这些。当然,我也需要。[1]

作者简介

刘涛:曾用名文刀、刘礼由,上世纪70年代生于贵州盘县(现盘州市)。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