靰鞡草的梦想(王德明)
作品欣赏
靰鞡草的梦想
小时候,我的家住在一个最寒冷的地方,极限温度可达到零下五十度。在这极寒的天气中,靰鞡草伴我度过了那段艰苦的岁月。
秋天的时候,常常跟著父亲到草甸子上去割靰鞡草,挑选茎叶细长的割回来,捆成一束束,在竿子上晾晒后,放在仓房里。
冬天来临,母亲总是把靰鞡草放到石头上,用棒槌砸一砸,直至捶打到只剩下纤维,像丝绸一样柔软细腻,再垫到我的鞋子里去。那时候生活困难,我们都是穿胶皮鞋,结实,廉价,不透气。为了保暖,一般都买大一点的胶皮鞋,里面垫上靰鞡草。穿鞋时,先把脚布铺好,上面垫好柔软如丝的靰鞡草,把脚后跟儿处略垫得厚一些,然后把脚放在布子上围垫好,提到鞋口掖好,最后按交叉顺序缠系带子绑紧。晚上回来,脱下棉鞋。母亲就把我鞋子里的靰鞡草掏出来,抓膨松后放在锅台上烘干,第二天再絮用。母亲的关怀,一生的温暖。
靰鞡草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一簇簇丛生,叶细长柔软,纤维坚韧。过去,一直是东北老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保暖材料。
一场秋雨过后,再紧著几场秋风,靰鞡草便黄了。人们把它割回来絮棉鞋,又暖和又舒服,这是靰鞡草最大众的一种用法。就像一首东北小调儿里唱的那样:
北大荒,真荒凉。
靰鞡草,小叶樟,
又有兔子又有狼,
就是缺少大姑娘。
旧日,靰鞡草是个宝,和大姑娘一样珍贵。它自身无菌根,对真菌和细菌都有极强的抑制作用,长期使用可治疗脚气。还具有极好的吸附性,吸收潮气,自动调节与保持湿润程度,冬暖夏凉。长期保持绿色永驻,气味芬芳持久,能祛除任何异味。
人们一看到靰鞡草就会想到皮靰鞡,以至于我们农村的老百姓对皮靰鞡总是情有独钟的,因此在传统上又管棉布鞋都叫棉靰鞡。东北农村,冬季气温较低,一般的棉鞋难以御寒。旧时的满族人便用皮革缝制靰鞡鞋,内絮捶软的靰鞡草作防寒。
穿皮靰鞡是一个学问,三件套,靰鞡、布袜子、靰鞡草一样都不能少。布袜子,要到腿肚子一样高的地方。然后是把捶打得只剩柔软纤维的靰鞡草,絮到棉袜子里,穿上棉袜子,再穿上皮靰鞡,把靰眼儿里的皮绳子拉起来,交叉编花地绑在腿肚子上。
穿皮靰鞡的都不是一般人,主要有猎人、车老板儿、远行者或游走的商贩。他们靠脚力讨生活,常年行走于冰天雪地之中,有一双好靰鞡不仅标明身份,更让身体不受冷。特别是车老板儿的三件宝,皮靰鞡、皮大氅、鹿角腰刀,潇洒野性透著匪气。
靰鞡草,从来就不用人伺候,兀自生长、兀自欢笑,却为人们防寒,纯属上天所赐,因此有人参貂皮靰鞡草东北三宝之说。俗话说,好马配好鞍,靰鞡草配皮靰鞡,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上小学时,我有一个叫王庭保的同学,父亲就是一个皮匠,我在他家见过他父亲制做皮靰鞡。
他的脖子上总是挂著一个围裙,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坐在一个矮凳子上,把一块熟好的牛皮用豆油里腌软,放在围裙上,皮子上面放一个撑子,满是大骨节的手把皮子边缘向内翻卷起来,用线绳牵住。一只手把鞋头部位压出二十几道“包子褶”,用锥子一一牵住。再把后跟处缝好,便成为连在一起的鞋头、鞋帮和鞋底。另用一块小皮子接缝在鞋头上做“靰鞡脸儿”,盖在脚面部位,靰鞡的主体部分便做成了。然后,一只手握锥子扎进皮子,一只手挂皮绳缝紧。锥子在他的手上像个游龙一样穿梭著。最后,在皮靰鞡的鞋帮上打出两排耳眼儿,一排四个,叫靰眼儿,用皮绳子串起来,一双皮靰鞡就做好了。
年少时,总是少有耐性。于不知不觉中,遗失掉许多好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时候好好跟著王皮匠学一点儿手艺,也许今天的我,能做一双皮靰鞡,拿到法国去参加巴黎时装周,成为模特脚下的Fashion 。试想,如果一些国际上顶尖级的服装品牌模特、一众明星、潮流达人和时尚买手,身穿绚烂的乞丐服,脚蹬各式皮靰鞡,在巴黎时装博览会的 T 台上迈著猫步,一定会刮起一阵意想不到的复古旋风。
“靰鞡”,又写作“乌拉”、“兀剌”,其名称来自满语对皮靴称谓的音译。也有人说,靰鞡是一句俄语,来自乌拉,万岁的意思。
靰鞡是一种旧时东北人的“土皮鞋”。一种植物茎叶晒干后捶打成柔软细腻的纤维,放入皮靰鞡中防寒保暖,并因此又得名“靰鞡草”。一想起这些,就会想起母亲给我絮棉鞋的日子,心中便涌起温暖。日子,每天都在改变,却又像一点儿都没变。
作者简介
王德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