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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冷冷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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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冷冷掠过》中国当代作家临清流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风,冷冷掠过

幸福是从林漪牵孙鹏的手开始的,林漪从浴室刚洗完澡,站在窄窄的镜子前梳湿漉漉的头发,片刻后听见雨声逐渐从淅沥淅沥转成哗啦声,雨下得更让人无情无绪,她犹豫着望着宿舍里那和一个饭盆差不多大小的电饭锅,不知道是自己煮饭还是去孙鹏那里吃,正踌躇间,传来了脚步声,林漪的心一点点加快了跳动,果然是孙鹏!

刚洗完吧,快走了,他们等你吃饭呢?

不好意思,又去蹭饭了!说时林漪的心却被幸福涨满了,孙鹏来喊他,这远比吃饭更重要。

躲在孙鹏的伞下,挨近的距离让她欣喜不已。

外面是暗沉的雨夜,校园里一片漆黑,林漪的左手不知怎么放,只好悬在空中来回地晃动,不时和孙鹏的手碰到,让人觉得仿佛这之间多了一个手的存在。

对面走来了同事大头,暗夜隐没了他的全身,隐没不了他晶亮的眼睛,这双眼睛此刻如灯盏,稳稳罩住了伞下的两个人,等看得足够清楚了,才说一句,是孙鹏啊,言下之语气大有惊叹之音,只是将那惊叹稳稳擎住了,不露痕迹——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地走在一起过,何况是一个雨夜,还是一对孤男寡女。

林漪是在这种快要被公布的恋情前不知所措的时候,发觉孙鹏牵了自己的手,稳稳一握,仿佛一个承诺,将林漪的心从晃动中有力的撑起——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的眩晕搅得她思维一片混乱,幸福就这样来了!

这不是自己期待的时刻吗?牵手虽不是热吻或者以身相许,但对林漪而言,却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它代表了接纳和相允,仿佛是一扇徐徐开启的历史性时刻,而热吻或其他只能代表一份感情到了某种程度的状态,是感情的累积,而绝不是感情的起点。

偏僻的小镇裹在巨大的雨夜暗网中,泥泞潮湿而黑暗,附近几家居民的灯都熄灭了,此时正值晚上七点左右,这是一个和他们的梦想风牛马不相及的地方——一个乡下的小镇,而他们就是输给这个乡下小镇的新鲜血液。

新鲜血液?!

它同时也代表了这新鲜血液的宿命——将是和这些巨多的陈腐相混合,让新鲜也混成陈腐!

这便是林漪和孙鹏这些从大都市毕业出来的学子们的宿命,象一道绳索将他们捆在这里。

他们孤独而惶恐,在他们牵手的这一刻,他们忽然发现找到了抵御这些惶恐的力量之源。

雨,还在黑暗中尽情而漠然地下着,伞下的孙鹏那么真切的感受到了林漪手心传过来的温暖,这点温暖面积很小,但是直透心脏,令血液都畅流起来,那种感觉令他想起了儿时在陌生的街道上走路紧紧牵着妈妈的感觉,那么塌实和温暖。这点温暖正如水中的涟漪漫漫扩散到全身,如一个真实的美丽的梦境完全遮没了现实中的阴暗潮湿和绝望,他几乎看不到那长期折磨自己的一切了,他欣喜若狂,情不自禁握紧了林漪的手——雨夜真好,外面是风雨交加,这伞下却温暖如春!

此时他多么想拥住林漪,抱在自己的怀里,让那种温度遍布全身,可是因为没有接触过女孩子,他不敢!

当然此时他还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恐,生怕这一切会只是海市蜃楼,转眼消逝,于是那心里的挣扎终于幻化成诉说和表达的热望,他再次小心翼翼握紧了林漪的手,脑中纠结着各式合适的说辞,终于吞吐有声地说,林漪,其实我挺在乎你的,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还是——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后面几个字仿佛有千斤之重的锤,艰难地从身体之内倾出,为这话他几乎是挺着自己的胸膛说的,至少他得作出迎受的准备,然后又继续艰难地絮絮地说,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家里没有钱,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吐完了,孙鹏仿佛完成了一个艰难使命 ,接下来就是等待着审判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握在林漪手心里的手早已被汗水湿透了,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之年最大的一次战役,胜过高考,胜过找工作!

只因为这个人是林漪!

林漪听了后面的话,久已悬起的心才终于稳稳落下,她以为什么事情会阻止他们的继续呢,原来是他口中的家贫。

这个理由对于林漪而言,仿佛是天上的云彩一样遥不可及,爱情是她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最看中的事物,别的都只是次要的,何况孙鹏还把金钱这个事物那么着重地提出来,简直是对他们爱的亵渎,俗不可耐。

只是他既然俗套地提出来,自己倒是可以卖卖关子,于是她仿佛思忖了良久,才说,你家有钱没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其实孙鹏说这话也有他的因由,因为在很多同事眼中,远在几十里之外的孙家据说是个生意人家,于是这生意二字让人凭添了许多联想,并且和富贵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或许孙鹏可能怕林漪自己也被这无端的猜测主宰了爱情吧。

见林漪半天甩出这么句没头没脸的话,实在是猜不出所指,难道是根本不想和自己有发展的可能吗,还是——

见孙鹏不说话,才又轻笑着添上一句,我又不和钱谈恋爱!

仿佛拨云见日,春风抚面,孙鹏的心终于重新放下,不由自主,他深情地说上一句,林漪你真让我喜欢!

吻,就那样不假思索地落了上去!

许久,两个幸福的男女久久不愿离开,于是不知不觉间这雨倒成了爱情的伴奏曲,同样的阴暗潮湿,而因为有爱,一切都仿佛另个世界。

林漪自己也惊异于自己对这个肩膀的信赖,趴在上面是那么塌实,丝毫没有任何的惶恐和顾虑,她觉得自己遇见了一个能让他死心塌地的男人,再次行走在雨夜,那种塌实的感觉越加强烈。

幸福的秘密逐渐从两个人的心间向四周散播开来,仿佛一团小小气流穿过一个小孔向空气中氤氲而去。

两个人在幸福的空气中一眩晕,就是半年有余,第一次发生小小的插曲是在这半年后的一个冬天,孙鹏吃完晚饭,去加班三小时,寒冷的冬天,风刮得很紧,林漪性寒,几次按柰不住钻被子的冲动,但想着等孙鹏,给推门而进的他端来热腾腾的荷包蛋,她的心就在温热当中温柔起来,于是就安心在桌前等着,离孙鹏回来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她到厨房开始做荷包蛋,做完了孙鹏还没回来,她又用碗扣在装蛋的碗上,终于门开了,孙鹏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宿舍,林漪看着他吃完,想和他说点什么,但孙鹏说,我要到电脑房找一个材料,看着林漪失望的眼睛,加上一句,我就几分钟,就几分钟啊!

林漪怔怔着看着他出门,心里却觉得一阵索然,洗完了碗,又洗脸,孙鹏还没有回来,林漪只好无情无绪地钻进被子,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已是十一点,林漪等着等着,却被寒气越裹越紧,那寒一直随时间的延续点点渗透到心里,想到自己一分一秒等他下班,做吃的,下了班,等来的却是他厌倦自己的逃离,情愿沉浸于游戏,也不愿陪伴自己一下——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钻在被子里痛苦起来,觉得了一种漠视,一种委屈,一种背离,她以为自己捂在被子里的声音不会传远,没想到片刻之后传来了隔壁同事刘心的声音,林漪,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漪一惊,立刻止住了哭声,镇定了自己的声音才说,没什么事,肚子疼。

不要紧,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刘心的关切又让她恨恨地想到孙鹏的无情,刘心曾经追求过林漪,但被她拒绝了,现在双方都有了自己的对象。

真的,没什么事,就是肚子疼!

林漪对这种隔着屋子说话的感觉又难受又委屈,自己要大声地回,并且还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没有事就好,我帮你去叫孙鹏!刘心的脚步渐远。

孙鹏回来的时候,林漪已不再哭泣,只剩下枕上湿漉漉的痕迹,好言相说,软语温存,仿佛一切又冰释。

就在结婚的前一个星期,生活又开了小小玩笑,那天孙鹏陪同事吃饭回来,一身的酒气,林漪对酒很厌恶,不由嘀咕道,下次别陪他们吃饭了,明知道你的酒量小,还把你喝成那样,下次别去了。

没想到刚说完,就听见孙鹏粗暴地说,我的什么你都要管,喝点酒也不行了,难道就叫我成天陪你啊!你象公主一样,成天叫人捧着你,供着你,稍有不对就让我又赔礼又道歉,上次你倒哭给刘心听了,你叫我把脸往那里搁,我是你什么,是你身边的一条狗吗?

林漪惊呆了,看着孙鹏扭曲的脸,心脏象被突然灌进了酒精,灼烧地五心俱沸,她想到别人说过酒后吐真言,难道这真是他的真言,寒冷的感觉汹涌而来——

她不知道别人那里熟悉的厌倦熟悉的抱怨怎么那么快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落在了她纯洁的爱情之上!

第二天,第三天晚上,林漪都早早下了班回了自己的家,她的家在另个镇上,平时一个星期才回,骑车需要一个小时,来上班的那个早晨,在路上遇见了同事李利和她的男友,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林漪的头上和衣服上落满了白霜,听得李利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你毅力真够强的啊, 老远的,起那么早,赶那么多路,何苦呢?

望着前面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样子,林漪觉得又呕心又难受,她感觉自己迷路了,而两个人的世界也真够冷的。]

终于,孙鹏来找林漪了,请她吃早饭,林漪顿了顿,想到逃避不是办法,就没说什么随他去了。孙鹏坐下就说,今天李利一看见我就说看见你一个人骑车回家了,那样子真是幸灾乐祸。

是吗?林漪反问一句,你有了灾有了祸,才可以让人家乐让人家笑啊。说得是表情冷漠,而心里却异常难受,那黏人的冷眼在她的眼前浮来晃去。

我说的是酒话,你还当真吗?我以后不会这样对你了,我发誓。顿了顿,听见林漪叹了一口气,心里一喜,自觉有望,又继续说道,你看我,们都要结婚了,这样不是给人家笑吗?你应该知道,你一直是我最在乎的人!

说着,面条上来了,孙鹏中断了谈话,桌上响起了他沉闷的面条的呼啦声,他的胃口真好,林漪看着他的吃相,一直看得眼睛发涩。

许久,林漪说,你放心吧,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没别的意思,说着,喉咙一阵紧涩,眼睛酸涨,她仰起头逼回了要涌出的泪,赶紧中断了说话。

只是她自己知道,让自己原谅他的不是他的话,也不是自己的心,而是这个小镇,这个小镇的一切现实!她无法走出这个地方,于是也只能惯性得继续她的爱情,因为这个小镇象只密封的笼子林漪不能忍受这些目光的力量,何况这些力量聚集在一块,就象镜子聚集的一点太阳光,能将东西点燃一样,这力量真实而可怖,也许所有的感情都如此吧,有争吵有和好!

只是如此!

何况她几乎不敢想象没有孙鹏独自重新面对这里的现实,这是她的来时路啊,因为绝望,牵了另个人的手,难道重新陷回那个绝望之中吗?再说,他们恋了三年,又订过婚双方家庭,各式关系等——

他们还是结婚了,经过的只是一点小小的闹剧罢了,孙鹏一直这样认为。

婚后的生活很平静,偏僻的小镇制造不出惊天的新闻,最多充斥着各式流言飞语罢了,何况孙鹏和林漪天生不是新闻的材料。在小镇呆了五年,林漪再次感受到了内心的挣扎,爱情的飘渺面纱落下了,她又触到了真实而可怖的现实,压抑而沉闷的犹如一潭死水的现实,她迫切地想离开小镇,只要离开,她相信她的生活才会改变,无论好坏,只要有改变就好,当然所有的人都想离开,最后人人都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有能耐谁就能出去。

嫁了孙鹏的林漪倒是在新的家庭的帮助下,说白了,不过是孙鹏父亲认识镇上单位的领导,于是让林漪调离了那个偏僻的小镇,而孙鹏只能等待来年。

生活倒是真的变了,这样林漪就一个人呆在了新的单位,更重要的是还要一个人呆在新的婆家,生活真是需要代价!为了离开那个偏僻小镇,就必须承受另一种生活的代价,林漪的新生活开始了两个月之后就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欣喜的是每个周末多了一个盼望,孙鹏会回来。

明天是结婚两周年的日子,林漪心里更是多了一个盼望。

吃完晚饭,进了自己的房间,林漪问,我的信收到了吗?

信?呦,收到了。孙鹏醒悟了似的说。

他的态度另林漪有些不悦,看来他根本没怎么当回事,你要不问他都会忘了,那是林漪在紧张的电脑考试的前两天抽出时间来写的,为的是给对方一份惊喜,也是对婚姻的尽心。]

收到我信,开心吗?林漪忍住不悦继续说道。

喔,当然开心了,看我给你买了一堆零食。他开始呼啦呼啦地翻倒方便袋。

买蜡烛了吗?林漪问。

啊,我都忘了,不过要蜡烛也没什么意思。

林漪侧目看他,掩饰不住的失望。

这失望的眼神被孙鹏接住了,他忽然被这无数次重复过的眼神激怒,他讨厌这眼神,仿佛里面盛载了太多了索取和要求。不由加重了语气说, 你们女人烦不烦啊,这个日子要记,那个日子要记,累不累啊,过日子就过日子,干吗非要这样那样的。

林漪一阵索然,仿佛周身被冷水淋湿,原本想要的浪漫二人世界是怎么也无法和孙鹏联系在一起的,但一个美好的相会实在不忍心这么荒废,她跑到外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盒子,里面是一根噩鱼皮带,翻出来,柔声说道,你的那根太旧了,要换了,说着就给孙鹏换上了。孙鹏殷勤地说声,谢谢老婆。林漪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孙鹏的脸,微笑地说,那老公,我的礼物呢?

喔,不是拿给你了吗?一带包零食啊。看着林漪失望的脸,又补了一句,我倒是想买一个戒指的,想想去年已经买了一个了,老买也没意思,你说是吗?

林漪缓缓地答应了一声, 喔,就转身打开了电视。

房子里的灯很快就熄灭了,林漪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任孙鹏爬到自己身上,她一点也不想动。

第二天,林漪早早起床洗衣,拖地,准备午饭,然后叫孙鹏起床,外面是阳光灿烂,她想好好晒下被子,正好见到婆婆端了一碗猪肝汤送到孙鹏的床前,孙鹏正钻在被子里看电视。

想到自己刚刚吃的稀粥,心里有点不快,但总不能和自己丈夫争醋吧,她释然地对孙鹏说,起床吃吧,外面阳光好,我把被子晒一下。还没说完,婆婆说,你早不晒,晚不晒,孙鹏回来了你就要晒,让他多睡一会,难得回来睡的,林漪一阵堵塞,匆匆离开了自己房间。

做好了饭,洗好了碗,婆婆和公公去看麻将,林漪拿了本书坐在外面看,林漪也拿了个茶杯,酒做饭饱地问,看得什么书啊?林漪心情郁闷,没有出声,孙鹏坐下仔细看了林漪的脸色,说道,今天又哪里得罪你了,不就是做了家务吗?就死脸摆摆的了,林漪合上书,定定地说,孙鹏,其实你什么都不买给我,陪我做做事情,哪怕不做,就是陪我说说话,我都比什么高兴!

你看你看,还在为昨天礼物的事生气啊,真是小肚鸡肠,。

林漪说,也许我说这点要求就是最好的礼物。你不觉得吗?

你又不想想,我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就是休息休息的,还要求我这个那个的。

那我呢,我也工作,我也要休息的,凭什么周末所有的事都要我来做啊!

那还不是平时家里的事都是我父母做的,你休息日当然要多做一些了。

那我请问,我做的少吗?大到洗衣做饭,我来洗我来做,小到你们脚下脱下的鞋放在鞋架上,我哪件事没做过啊,你们养成的坏习惯,就叫我来承担,你的父母我还不能说,东西到处乱放,痰盂放在走廊上,洗脸水我来倒,马桶我来冲,便纸我来倒,我觉得脏,觉得恶心,你知道吗?说着,眼泪瞬间哗哗而下——

你看你,动不动就哭,你们女人还真以为眼泪是武器啊。老实说,女人一哭我就觉得烦,你抱怨什么,我还想让你多照顾我妈一下呢!我妈说她这几日上街买菜给你吃,脚又疼了,你怎么不体谅人呢?

我怎么不照顾,不体谅了,我做的还不够吗?那好以后我就住宿舍,不回来吃不回来住就是拉。我明天贷款买房子。

你这是什么话啊,这是你的家,住宿舍,象什么样子啊,买房子更不可能,我妈就我一个孩子,买什么房子啊。把他们仍在这里象话吗?林漪你也别要求这要求那的了,为了你,我一个人留在了那鬼地方,好在当了个办公室主任,我在那尽心尽力,从不象别人那样沾花惹草,现在男人你是知道的,十个有九个都有风流韵事,你应该知足了,别人都说咱俩是模范夫妻,以前在一起天天接送你,分开了也从没背叛过你,对你是够意思的啦,这模范可都是我付出得来的,你还要怎样?

是啊,你对我好,你是一个良好公民,遵守社会公德,可这就表示你爱我吗?就表示你就是一个好丈夫吗?你有没想过我的感受,你们这类人给了别人婚姻,却不考虑给别人幸福,你知道吗?

幸福?你要知道幸福不是要靠无理取闹得来的。

说完,冷冷地震怒地望着林漪.

那眼神让林漪一阵生冷.

林漪忽然想到四年前趴在他肩头的那个雨夜,她觉得他的肩膀是那么踏实和温暖,难道这就是今日他口中的不粘花惹草的恩德吗?而可笑是这当年不顾一切追求的美好却成了今日孙鹏对自己的恩赐.

林漪心里灼烧的厉害,她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她觉得了语言的无力,人类发明了无数的词类表达热恋时的缠绵,而到了情缘尽了时,却往往让人无话可说,无以以一词表达内心的激荡.

她绝望地看着窗外干枯的树,高大的枝干掩不了枝叶尽落的决绝和凄凉,她转过身,泪雨滂沱.

尽管悲伤,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的,她相信不到承受不了的时候,没有人会愿意撕毁婚姻,何况那还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又一个周六,刚好是情人节,林漪考虑了好久,怎样让这个节成为重新开始自己爱情的转折,她要一个美好的片断让丈夫信服,更让自己信服,女人需要这样的情节,仿佛是为自己准备的爱情冬衣,让自己怀着美好的期待度过冬季.

在商店看见了精美的两双手套,一双男式的,一双女式的,她欣喜地拿回家,用结婚留下的红绳将它们连起来,然后粘在床头的墙上,形如两个标本,林漪告诉孙鹏说,这寓意着牵手一生,相依相携.

这次林漪没有失望,孙鹏给自己买了套内衣,虽然那衣服的绿色不是自己喜欢的颜色,可这一点不影响她的情绪.

晚上.孙鹏十点钟终于从游戏中离开电脑桌,躺在了床上,打开了电视,林漪也从合上了书,以为孙鹏要和自己谈谈了.

事实上,林漪等他已经有两个小时了,要在以前,她会责怪他太不解风情,难得回家,又是情人节的,这样冷落老婆,可是,自从上次的不愉快以后,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彼此难得相聚的时光,不敢轻易地踩上哪根高压线,又让自己伤着了,所以她忍让地不说,在她看来这样的沉默总比彼此争吵伤害好上百倍.

等着和自己谈谈的林漪却意外地发现,孙鹏调到了五台,是刚刚开始的一场足球赛,原来他离开游戏的原因是一场球赛而不是为了自己.

林漪心里涌起太多的不快,但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说话,谈谈了,今天又是情人节,咱们说说话吧.

哎,老夫老妻的,谈什么啊,我看球呢!

咦,孙鹏,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穿的是件蓝衬衫,裤子有点短,吊在那,你记得我第一次穿地什么吗?

你啊,烦不烦,谁还记得那些破事,孙鹏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着.

随着,是一声有力地欢呼,啊,进了,好!

林漪索然地钻进被子,可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孙鹏看完了球,躺下,她还是没睡着,在黑暗的静寂中,林漪问,孙鹏,你是不是已经很烦我了,厌倦我了.

你看你啊,人都困死了,你不说话就是最不烦人的了.说完,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林漪.

幽幽地小心地,林漪又问了一句,孙鹏,你还喜欢我吗?

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啊!孙鹏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十度.

这声过后,夜晚才又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

第二天,林漪手到了华琳的短消息,华琳是林漪的同学,关系很要好.

华琳说因为要买房,缺点钱,想借用一点.

林漪告诉了孙鹏,说华琳买房缺钱,我们先借给她等我们买房子,再向他们借,好吧?

孙鹏说,你就把你的钱借她好了,我的工资全给我妈了,我爸妈他们准备花几万重新修个小院落,把门楼院墙再搞一下,这样我们家就更漂亮了,我们需要买什么房啊!

林漪忽然心一冷,婆婆对儿子经济来源的切断,无疑永远中断了自己的买房梦.

而在她的心中,房子再漂亮,人还是那人,脏还是那种脏,又有什么意义!

但确切地说,林漪虽然很不喜欢他的家,可是却还从未将孙鹏和他的家混为一谈,但在那一刻,林漪从未有过的感受到,孙鹏是这个家庭的产物,他们原是一脉相承的.而自己却疏离在他们的一脉之外.

周日的下午林漪坐在电脑前找资料,孙鹏从午睡中醒来,没有好看的电视,要电脑玩,林漪开玩笑地说,给你玩了,我用什么.

孙鹏说,你看你,我一周才回来一次,你都不让我,象不象话啊.

林漪笑着回,有什么不像话的,电脑还是我买的的呢.

没想到孙鹏"啪"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好,你尽情地玩吧,我去单位就是啦.说着,将自己的衣物一件件收拾进自己包里,还换上了上班的衣服,林漪一看,不对劲,脑中旋过各种念头,但想到是夫妻一场,顾不得自己平时死要的面子,走到他面前说,给你玩,给你玩,我不玩了,不就和你说着玩的吗?

我现在不玩了!孙鹏口气生硬地说着,没有停下收拾包的手.

林漪面无表情地重又坐到电脑前,可是心如死灰,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屏幕,眼睛酸酸地涨了委屈,然后便听见孙鹏关门出去的声音.

她想追上去,再请他别走,在他面前,她几乎是尊严扫地了,但她没有追上去,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湿了半边脸.

但这泪却不仅仅只是委屈了,而是失望,她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婚姻,看清了孙鹏——在娇惯的环境中长大的气量狭小的丈夫,永远不会理解别人感受的丈夫!

是的,她深深刻刻地明白了这个现实——他是那个家庭的产物,丝毫没有错位!

几日后,华琳又次恳求林漪再解决最后的五千元,就差那么多,可不知道向谁借了.

林漪明白华琳的处境,他们也是白手起家,靠两个人自己攒钱买房,何况华琳的性格林漪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开口的.

林漪不得不又向孙鹏说,能否拿出五千来,帮同学一把.

孙鹏说,我帮别人了,谁来帮我啊,老实说,我身上就几百块,别的钱给我妈了,我妈让我每月把工资存她那,一来家里重修修房,二来帮家里理财,你不如也把工资放她那吧,那样用起来就不会无度,可以节约开销呢?

林漪气得脸都发白,定定地望着他,说不话来;好半天才说,你妈究竟什么意思,就是收你的钱,不让我们以后买房子吗?

请你以后,不要老提什么买房,想都不要想,家里有什么不好,让你吃地舒舒服服的,还要怎样啊?

舒服地是你,我不舒服!不舒服!你知道吗?林漪喊起来,一种无望了的愤怒如破茧而出的蛹,无尽的绵长积聚出翻江倒海的力量,让她冲破了许久以来的种种压抑.

孙鹏在林漪反常的愤怒后怔了一怔,随即甩出一句神经病就离开了房间.

才跨出房门,就又听见林漪狠狠地回了一句,我这个神经病想和你离婚!

这个她盘踞了几月之久的念头终于挣破而出,连她自己都有些震惊,不要随便说离婚,这是婚姻的大忌,她知道!

而这话果然出口惊人,孙鹏站住了,他惊讶了片刻,不无悲哀地说,林漪,我真想不到你怎么是个俗气到为了房子闹离婚的女人呢?幸亏当年我如实告知了你我家庭的状况,不然你肯定要说我把你骗到手的.

见到林漪一语不发,又胜券在握地说,真想离婚行啊,你拿来离婚协议,我保证在上面签字.

新的抉择又艰难地开始了,有些事情本来重如千斤,可如果简单到只是一张纸的问题,并且简单到可以随手就能解决的程度,这又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何况这时,有个及其重要的情况出现了,27岁的林漪发现自己怀了孕,结婚两年多才终于迎来的喜悦却来不逢时,本来这是一个多大的家庭喜讯啊,可在她,此刻却成了一个伤口.

她考虑了一个星期,终于决定一个人悄悄做掉,然后离婚!

可是在医院,医生的话却让她目瞪口呆,你有严重的子宫颈炎,且先天的子宫狭小,事实上怀孕的几率很小很小的,假如你现在流掉了孩子,你以后可能怀孕的几率为零——

林漪后面的话基本上没有听清楚,只是听到耳边凌乱的轰轰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在房间里呆了很久,才听见婆婆很不耐烦地叫吃晚饭的声音,她苍白着脸走出了屋子。

新年又来了,荣推为办公室主任的孙鹏拎回了重重的年货,婆婆兴奋地合不笼嘴,又正好遇见姨妈来访,姨妈请孙鹏帮忙到学校疏通一下,把家里那被其他学校开除的儿子弄到孙鹏的学校去上学。

婆婆还没等孙鹏开口,忙不迭地说,这还不是小菜一叠,我们家孙鹏现在啊还是个领导呢,你就别操心了,包在孙鹏身上了,儿子,是不是啊?

孙鹏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被母亲的殷切的笑脸给推回去了,只好一个劲说,好,好,没问题!

姨妈立刻不失时机地奉承道,小鹏可真是出息了,瞧这年货可真是分量不轻呐!做了官可真是不一样啊!

又见到厨房里孙鹏和林漪忙碌的身影,又说,小两口真不错,要是两个人都调到一起工作,一路来一路去就更好了。

然后林漪听见婆婆小声说,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小鹏还不是为了林漪才这样的,好在现在领导挺器重他,升了主任!

对啊,工作能力强的人到哪都会受重视的啊,小鹏也真挺地道的,对你们是又孝顺,对老婆又好,从没什么花花肠子,林漪也真是好福气遇到你们家!

林漪听着听着,心里一阵恶心,一只碗从手心里滑下来,碎了,婆婆和姨妈赶过来看个究竟。

林漪白着脸冲到外面呕吐起来,孙鹏赶过来从背后拍着她的背,又听见姨妈对婆婆说,真是新年有新喜啊,明年就有小宝宝叫你奶奶了,呵呵,你看啊,你家孙鹏真会体贴人啊,怪不得人家说他们是模范夫妻呢!

林漪吐完了,直起腰,放眼望去,外面是阳光灿烂,而冬天的风却冷漠地在空中回旋,冷冷地掠过自己的脸,林漪生理的恶心停住了,可心里的恶心还继续着,她感觉到自己正如那尘土中的一粒,被寒冷的风吹得颠来倒去,仿佛风就是为了这世界为了自己而来的,可瞬间她又恍然感悟,不是这样的,风根本不是为了谁而来,它只是继续自己自身的一种运动罢了,它不是为这世界而来,也更谈不上爱这世界,它只是为了自己而来,到了该来的时候,一如有些俗世的爱——

林漪任风掠过自己的脸,忍不住又要落泪,她于是赶紧转身进屋,风在她身后呼啸而过—— [1]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