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書相伴的童年(本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與書相伴的童年》是中國當代作家本思的散文。
作品欣賞
與書相伴的童年
當村里家家戶戶開始通電的時候,我家的土屋子還沒有通電。鄰居們都開始有電視機的時候,我家也沒有裝電視機,屋子裡依然安安靜靜的。家裡只有我一個孩子,沒有可以一起玩的人。媽媽離家走了,爸爸也不在家。小時候在家裡,除了幫奶奶乾乾活,照顧照顧老爺爺之外,實在沒有什麼可做的。所幸的是,爸爸留了不少的書,放在了條幾的柜子里。幫奶奶幹完活,做完作業,我就開始靜靜地翻看爸爸的書。看着看着,慢慢地就形成一種習慣,看到書,就想翻一翻。這些書滋潤了那段歲月,讓單調的童年多了一種滋味。
最厚的那本書要數他的《實用內科學》,A4紙大小,一千多頁,得有好幾斤重。十來歲的我,每次都用雙手使勁抱起來,放在椅子上,再搬來一個小板凳,坐在小板凳上,趴着看這本書。紙張是灰黃色的,跟泥土一樣樸實無華,上面的字兒釋放着油墨的味道。我看着書裡面的病理藥理、藥方和組織器官,發着呆。很多內容自然是看不懂的,但出於好奇,還是看了好幾百頁。這本醫學書裡面有不少的最高指示,透露着六七十年代的時代風貌。讓人吃驚的是,在精神病那一章中,針對精神病患者,開出的藥方是馬克思主義教育。人家問「您好嗎?」精神病患者的回答卻是「我不是壞人!」對這樣的患者進行馬克思主義教育,將會是多麼有戲劇性的場面,一定是非常有趣的。
最深奧難懂的算是那本《脈經》。《脈經》是文言文寫成的,常常四字一頓,很有韻味。裡面經常出現「虛實」呀、「陰陽」呀、「寒熱」呀之類的中國哲學和中醫概念。那時候才認識幾個字,這本書太難了。在好奇心驅使下,還是放不下,只好慢慢去猜,慢慢去悟。短短的幾句,我會看好久,想好久。一天,表姐家的孩子來走親戚。小外甥在院子裡瘋玩,我還在看這本《脈經》。「弱脈,極軟而沉細,按之欲絕指下。」「虛脈,遲大而軟,按之不足,隱指豁豁然空。」正讀着這樣古奧的句子,小外甥一把把《脈經》奪了過去,接着跟他的姐姐妹妹把這本書撕得七零八碎,疊成了一個個紙飛機,手一扔,飛了上去,很快又跌落在雨後的泥土上。撿起來時,已經字跡難辨了。這本書就這樣沒了,我只能在大腦中不斷回味那些深奧的字句了。
看的最多可能算是爸爸那本薄薄的高中物理課本。泛黃的書頁上印着文字、公式和插圖。看着物理課本,思考着世界的奧秘,還是蠻有意思的。原來聲波可以像水波一樣,是波浪形的。英國有個叫瓦特的,看到水壺蓋子被熱氣頂得跳動着,居然發明蒸汽機。還有個叫牛頓的,是了不起的物理學家,他說世間萬物之間都有一種作用力,叫萬有引力,還用F來表示力。圖自然是看得懂的,文字大致上也是看得懂的,就是公式吧,實在是看不懂。它們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想了一遍又一遍。這樣的問號在心中停留了很多年。我的心中有了一個目標,就是長大成為他們這樣的科學家。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一次跟爸爸去趕集。熱熱鬧鬧的大街上,一位大叔在地上擺了個攤,放了好幾本書。在老家的大街上,很少能看到有賣書的,我就好奇地走了過去看看。上面有一本厚厚的四四方方的書,叫《詞語手冊》,實際上是一本詞典。每個詞語配的例句都挺有意思的,我就翻來翻去。爸爸問道:「多少錢?」大叔伸出手,打出八的手勢,說道:「八塊!」「八塊就八塊,要了!」沒想到做生意的爸爸一貫喜歡討價還價,這次卻如此痛快。按當時的物價,豬肉還不到一塊錢一斤,八塊錢還不少呢。我本來就是翻翻看,沒打算買,爸爸還是給我買下來了。這本《詞語手冊》買回家後,我翻了一遍又一遍,揣摩着詞語和例句的意思,封面和前幾頁都翻掉了。
三年級的時候,開始教作文,我就背着大人,到街上買了作文書。很多時候,把它藏在被窩裡。一次正在看着出神,爸爸突然出現了,我趕緊把書塞到了被窩裡,頭耷拉下來,生怕被他看見。爸爸看到我,微微一笑,轉身走了。有這本作文的時候,我家正養着牛。這本書內容很有趣,但質量很差,是用草紙印的,上面依稀可見麥秸的纖維。看書的時候,小牛犢也會湊過來一起看,想必是它也覺得津津有味吧。我一不注意,這頭小牛犢用舌頭舔着舔着,吃了起來。等我看到,這本書已經被它啃了一半。看着這一幕,突然想起《詞語手冊》上的那個詞語「咬文嚼字」。原來我們家的牛犢也會咬文嚼字,肚子裡也是有點墨水的。
我看爸爸的書,爸爸也會看看我的書。小學發的一本課外讀物叫《小學生讀本》,裡面講着中國日新月異的變化和科教興國的重要性。書發下來後,爸爸翻看了一大半,沉默良久,感嘆道:「這個時代發展的速度太快了,弄不好就會被淘汰的。你要好好學習,長大做一個有用的人。」
上高中的時候,爸爸拿到我的歷史課本,翻看了好幾十頁,長吁短嘆地說:「唉!我們就是被文革耽誤掉的一代人,大好的青春年華都去瞎胡搗了,根本沒上好幾天課。」爸爸的話讓我感到青春年華的可貴,也感到這個時代的幸運。如果他生在這個時代,會成為學有所成的青年。
拿到高中的課本,特別是物理和語文中的文言文,我發現是那麼地熟悉,那麼地親切。原來這些內容在小學的時候曾經都看過,心中的那些問號漸漸有了明確的答案。拿着高中三年的物理課本,我迅速翻看了幾遍,對整體的脈絡有了清晰的把握。同時,我喜歡上了《諸子百家》《兵書戰策》這樣的經典著作。其中的《道德經》《孫子兵法》《莊子》篇章不知道讀了多少遍。進理科班後,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物理成績從全班倒數一躍而上,幾乎考了滿分。這或許就得益於童年時爸爸留給我的那些書。
後來,我發現牛頓力學跟《道德經》是相通的,都強調物與物的相互作用,就好奇地問教物理的班主任徐老師:「徐老師,我喜歡讀中國古代的經典,對我學理科沒有影響吧?」「讀經典有助於錘鍊思維,李政道的父親就讓他認真讀《孟子》。」班主任心平氣和地說,對我寄予厚望。
然而,現實還是跟理想出現了偏差。高考撞車,讓我與喜歡的物理化學失之交臂,讀了英語專業。進了大學,我最喜歡去的地方還是圖書館。在圖書館裡有幸謀到了兼職館員的身份,日日與書相伴,可謂欣喜不已,還能有一份收入,算是經濟獨立了,不用向家人要錢了。這份工作讓我感到比較自豪。我分到了社科一閱覽室,正是語言文學類的閱覽室。就這樣,我跟書有了另一種緣分。每天收拾着一本本中外文的書籍,我在想着,有一天會不會有我的書出現在書架子上呢?
畢業後,我攢下了不少的書,裝了滿滿好幾箱,運回了老家。爸爸這時候憂慮地說:「你看看你這些書吧?怎麼弄吧?」工作幾年後,翻譯能力慢慢得到了認可。我翻譯的幾本書出版了,大學時候的願望實現了。拿到印出來的精緻書本,想起童年讀過的那些書,不免感嘆道,我跟書真的有緣,從童年就開始了。
感謝爸爸為我留下的那些書,讓我有了與書相伴的童年。從這樣的童年開始,我與書註定要相伴一生了。 [1]
作者簡介
李應登,筆名本思,出生於1986年,安徽臨泉人,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