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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思親節(歐陽杏蓬)

中秋節思親節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中秋節思親節》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中秋節思親節

老家的人在朋友圈發了一籃子粑粑,說要過中秋節了。

寧遠人過中秋節的特點,中秋節不吃月餅,包粑粑。中秋節的粑粑不同於其它節氣或生日起垧,生日起垧叫做粑粑。只有中秋節才叫包粑粑。做粑粑也不簡單,發糯米、舂碓、曬粉子、磨豆子、磨紅薯絲,準備一品紅、粳米。嫌磨豆子、磨紅薯是麻煩,準備蔗糖、白糖、餅乾都行,在做粑粑的時候,掰一塊,或者撮一撮放進去,包起來,裹上紅米,放在蒸籠里蒸熟,開蓋了,還要打濕手,每一個粑粑按一下,趁熱按扁,然後端下來,自然冷。冷硬之後,收在籃子或籮筐里,紅彤彤的。中秋節的粑粑,比這個複雜。

中秋節在農村,是除了春節之外的一個大節,得準備半年。

開春插秧的時候就開始計劃,插多少田的糯谷。一半釀酒,一半就是中秋節包粑粑。

男人種田挑擔,女人釀酒,包粑粑。

中秋節的粑粑,是粽子粑粑,又叫枕頭粑粑。

先要買粽子葉,又叫箬葉,巴掌大一匹葉子,買回來,掛在火落頭上乾燥着。箬葉出在山裡,一般的地方沒有。每逢圩日,山里婦女出來趕集,有能耐的,都得挑一挑箬葉出來在街上賣。我們村裡的人,賣了菜,賣了雞鴨,籃子空了,籮筐空了,幾個人一合計,就去街邊買箬葉,一把五十匹葉子,哦,孩子大了,還要回外家送中秋,娃在城裡讀書,中秋回來,也要帶幾根枕頭粑粑走,她爸也喜歡吃……演一台戲,然後,多的賣五百匹葉子,人客不多的,算了又算,也得買兩百匹葉子。幾個人,剛好一挑。買回來,把火落牆壁上的簍子清一清,絲瓜渣啊、包好的豆角種子,請出來,放在碗櫃頂上,把粑粑葉子裝進簍子烘乾。

有了粽子葉,放了一個心。

除了粽子葉,有了糯米,還不能省心。

糯米要浸泡,浸泡糯米的水,要鹼水。農村,沒有化學概念,那就自己燒稻草做鹼水。稻草是挑選出來的,農藥噴得多的田裡的稻草不要,淋過雨的稻草不要,發過霉的稻草不要,不乾燥的稻草,要抱回曬穀坪打開曬幾個日頭,曬出稻香了,抱回雜屋收好。八月初十起,村里就有人為趕個新鮮,開始燒鹼水。這是男人幹的活。先掃乾淨一塊曬穀坪,摟來稻草,請出大瓦瓮,再去井裡挑兩擔井水,回家找兩根長棍子,扎三個草把子,讓它們立起來,點上火,往上面添草,一堆大火起來了,棍子一頭沾了水,把燃燒的稻草翻勻巧,燒透了,用棍子夾起來,往裝了水的瓦瓮里夾,聽到火燼入水發出的吱吱聲,一邊喊:老大老大,再往瓦瓮里加兩瓢水。裝滿一瓦瓮,歇下來,坐在一邊的石墩上抽煙,看到過路的鄰居,鄰居笑「你就積極了,八月十五還有一個禮拜呢」!這主人站起來,一點也不尷尬,說「是你啊,辛苦一下,搭把手,幫我把瓦瓮抬回屋裡」。

草灰泡出鹼水,用濾桶出來,就開始泡糯米。

包粑粑的糯米,不是碾回來就能用的。

男人把米擔回來,女當家還要簸一遍,把細糠、碎米、半截米、霉質米清出來。簸一簸箕,放在地上,還要找一遍石子、沙子。我娘簸糯米的時候,我奶奶、江風奶奶、保金奶奶、小伯母,其中一位總在我娘身邊。我娘簸米,就跟我娘嘮嗑,停下來,就趴下來,跟我娘一起,劃拉簸箕里的糯米,找石子沙子,甚至還找出了幾顆扁扁的豆子。糯米收拾好了,過秤,稱好分量,有多的,舀出來,欠的,打個哈哈,說來年多插點糯谷。他們都安慰我娘,說:夠得吃了,夠得吃了。

包粑粑的頭一天,掛在火落牆壁簍子裡的箬葉也要請出來,到河邊洗衣埠頭,打散,泡水,攤在洗衣埠頭的青石板上,用洗衣刷刷一遍,兩腿蹲得發麻,幾百匹葉子都沒刷完。刷完葉子回來,臉都氣烏了——吃是大家吃,做是我一個人做,然而做了還不能說——其他家的主婦也是這樣的,沒得比拼。

糯米有了,粑粑葉子有了,還要砍一把棕葉子回來做綁帶。

講味道的人家,包粑粑不包純糯米的粑粑,得備一些赤小豆、花生米,和糯米一起拌勻。還有講究一點的,買回五花肉,切成小長條,裹上芝麻,包粑粑的時候,放在中間。包粑粑是個大工程,除了包十條、十八條枕頭粑粑——像枕頭,還要包幾鬧「羊角粽」,一鬧五個、六個、十二個,看花色。糯米里包了五花肉的,眼下吃,糯米里放了赤小豆、花生米,放着吃,什麼也不放的,放得久,將來吃。枕頭粑粑一尺二長,一尺五長,再長,粑粑葉子不夠長了。八月十五的前兩天,嫁出去的小姑子,隔壁的鄰居,都來幫忙。包枕頭粑粑有經驗的,或者自認為枕頭粑粑包的好的,自告奮勇包枕頭粑粑。扯羊角粽是個技術活,箬葉窩成羊角狀,嘴上叼着棕葉柄那頭,一隻手帶着棕葉,一隻手翻弄粽子,翻兩番,打個結,一隻羊角粽便綁好了——我還沒看清楚呢!

其實,我喜歡燒鹼水的夜晚。

中秋前幾天,吃了晚飯,大家不約而同的從屋裡抱出挑好的稻草,擱在曬穀坪上,你一堆,我一堆,火燒得旺旺的,比誰家的火苗子高的時候,全村的小孩子都出來了。燒鹼水的扯着嗓子,喊家裡的老人出來烤火,說這稻草燒的火發寒氣。老人伸着胳膊,一邊烤火,一邊嘆:今年燒這麼多鹼水,我們那個時候,幾家人合起來燒一堆…… 小孩子看着老人,不相信。大人喊:時不比古了!火苗小一點,膽子大的孩子,開始跳火堆,看誰跳得過、跳得遠。個子小的,被燒了眉毛,兩隻手撐着額膝頭,弓着腰,看着那火。老人便又警告說:小小,水火不容情,耍不得!收了草灰,大人回家,小孩崽子繼續在曬穀坪上撒野。那些年的月光,照得角角落落都分外分明。

煮粑粑不叫煮粑粑,叫熬粑粑。

灶膛燒的都是大柴,一筒一筒的,一筒燒兩個鐘頭。看火的,是家裡的老人。水煮開了,便看時辰,再煮四個小時才出得鍋。我下午出門放牛,到山上砍柴,傍晚回得家來,我娘告訴我,上午熬的粑粑熟了,在腳盆里。滿滿一腳盆枕頭粑粑和羊角粽粑粑。我拎起一鬧,六個,坐在大門前的石墩上,一口水都沒喝,一起就吃了六個帶肉的羊角粽。一個字:香!我媽笑我跟我爹一樣,能吃粑粑。我爹吃粑粑,一根枕頭粑粑,不用分,剝開粽葉,一個人能啃一根——那可是足足一斤半糯米哦!

中秋節那天,我跟弟弟要給外公外婆去送節,找根小棍子,一頭挑一個枕頭粑粑,送到五里遠的皇家洞,放下粑粑,接上外公外婆,到我家過節。我爹在家已經殺了鴨子,剁好了肉。我外公不喜粑粑,好酒,不挑菜,有酒萬事足。菜上桌,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我爹酒量不咋地,我外公就自斟自飲,三杯酒下肚,便開始說他闖永州的陳年舊事。我外婆說跟着外公從永州回寧遠,路上還撿了一頂日本鬼子的鋼盔,可以做鼎鍋燒水……

過了二十幾個中秋,又逢中秋。

外公、外婆已經走了四十年了。

曾經幫我娘的包過粑粑的奶奶、江風奶奶、保金奶奶,她們走了快三十年了。

幫我父親抬過瓦瓮的珍叔,五十歲的時候,還在田裡做事,就倒在了田頭。

我爹,三年前因肺癌也走了。

我娘,一個人在老家呆着,我們不放心,最後,她跟着我弟弟去了長沙,七十歲了,開始了離鄉背井。

和我一起玩的,土魚十六歲、建平三十九歲,年紀輕輕就告別了這個世界。

中秋節,對孩子,月圓人圓,是快樂的日子。對年過半百的我——我已經很多年沒吃到過家鄉的中秋粑粑了,卻並不渴望,身邊太多人離開了這個世界,活着的人,在中秋節,更多的是回顧和反省,吃不吃中秋節的粑粑,不重要了。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