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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導向自 乐器四章 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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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器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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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器四章》中國當代作家周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樂器四章

鐘聲宜遠聽。若是臥於松樹下的嶙峋怪石,聽一陣鐘聲悠然而來,不知其來處,然而自有其來處,此時常常令人起今夕何夕之感。

我在好多地方聽過鐘聲,現在記得清楚的,一是九華山。多年之前,上九華。拜過五百羅漢堂,從天台上下台階,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抽煙,歇息。風一陣一陣嗚嗚地吹,涼爽。此刻,一陣鐘聲驀然傳來。咋聽,鐘聲像是風聲帶來的,清晰、篤定,一下,一下,那敲擊的鐘槌也似一下、一下,撞擊在心上。松濤陣陣,似成伴奏。鐘聲停歇的時候,風聲也隨之停歇,倒像風聲是鐘聲帶來的。

另有一次是在合肥明教寺。那年我剛來合肥上班不久,諸事不順,心情晦暗。明教寺名頭甚響,我卻嫌它身處商業大廈林立的鬧市,不幽靜。然而那天傍晚,我在逍遙津門口取自行車,突然一陣鐘聲傳來,讓我猛地一怔,站住了。那只能是寺廟的鐘聲,清越、超拔,讓人起了一陣遠意。後來,我就很願意閒暇時去明教寺坐坐,聽一陣子晨鐘暮鼓。

唐朝張繼的七絕《夜泊楓橋》: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說張繼的夜半鐘聲是文學史上最著名的鐘聲,當無疑問。後人評此詩,多擷取「對愁眠」三字,言身世之悲、羈旅之愁,「塵世喧闃之處,只聞鐘聲,荒涼廖寂可知。」(《唐詩別裁》,清沈德潛著)而這一陣「夜半鐘聲」,在我聽來,恰恰是對「愁眠」的一種「警醒」。鐘聲傳來之際,正是羈旅者夢醒之時。此刻觀照內心,「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至於客愁,自當煙消霧散。

這並非我的臆想,鐘聲確實是出世的。自佛教東來,鍾就成為佛門的重要法器。晨鐘暮鼓須敲擊一百零八遍,消除眾生的一百零八種煩惱,所謂「百八鍾」是也。《百丈清規》:「大鐘叢林號令資始也。曉擊即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疏冥昧......」《增一阿含經》:「若打鐘時,一切惡道諸苦,並得止息。」敲鐘偈里也說,「鐘聲聞,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即便深處鬧世的明教寺,其鐘聲也有一副不理萬丈紅塵的姿態。

鼓與鍾是最搭的。晨鐘暮鼓是互文的說法,寺院裡報時、集眾,往往鐘鼓齊鳴。鼓與鍾一樣,是重要的法器。《楞嚴經》:「汝更聽此袛院中,食辦擊鼓,眾集撞鐘,鐘鼓音聲,前後相續。」《法華經.序品》:「又見佛子,定慧具足。以無量喻,為眾講法。欣樂說法,化諸菩薩。破魔兵眾,而擊法鼓。」

聚眾擊鼓,在九華山甘露寺混齋飯吃時,聽過一次。一位身着紅色袈裟的老僧端坐齋堂正中,唱開經偈,隨後急促擊鼓,口中宣佛號不斷。一眾九華山佛學院的學僧單手托缽,目不斜視,魚貫而入。僧人威儀,飯食不減。

然而鼓聲,還是熱烈喜慶之處多。鑼鼓喧天,震耳的是鑼,威風的卻是鼓。冷兵器時代的兩兵對陣,衝鋒前先要擂鼓,「一鼓作氣,再而竭,三而衰」。一通戰鼓,玩夫廉,懦夫有立志。小時看連環畫,說的是南宋女中豪傑梁紅玉,在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黃天盪之戰中,親擂戰鼓,與夫君韓世忠共擊金軍,阻擋金兀朮麾下的金軍北撤,留下一段千古佳話。戎裝的梁紅玉,真配「巾幗英雄」四字!我讀宋史,總是感嘆有宋一朝文臣武將輩出,為何總是被北方的匈奴攆着跑,至偏安一隅,更全無一點漢人的血性與勇氣。梁紅玉的這一通戰鼓,羞殺世間多少男兒!

至於民間的敲鑼打鼓,趕廟會、慶春節及紅喜事多見。我鄉春節舞龍燈、舞獅子燈,就伴以鑼鼓。初一早上是獅子燈,到了誰家門口,獅子搖頭擺尾,主人不出來,沒接到打賞錢,這鑼鼓聲就不得歇。晚上是龍燈,份子錢是事先湊好的。也是鑼鼓開路,十來個勞力擎着龍燈從村頭出發,遠看、近看都是一條火龍。走村子裡的大路過一趟,時間不長,卻熱鬧極了。

這當然是豐年富足的光景。

接親時的鑼鼓,村子裡年年總要響上好多回。不管豐年瘠年,家境好壞,新人迎進門前一通鑼鼓是少不了的。迎親的隊伍都是從土公路上過來,鑼鼓手在最前頭敲敲打打,在村子裡的街道上轉一圈,才在新娘子家門前停下來。新娘子上車前一定要哭,伏在爹娘的身上哭得昏天黑地,這才是好。新郎那邊的親眷朝人群里撒小糖、糕點,看熱鬧的人才讓出一條路。迎親的鑼響、鼓點重,都是塵世活活潑潑的意思在裡面。只不過,現在的迎親隊伍早升級成現代化的儀仗隊,這些家什,想必蒙塵多年了。

簫是入世的。簫聲,有着濃郁的紅塵煙火氣,只是簫曲都有些作悲。蘇軾《前赤壁賦》:「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簫聲之動人心魄,連一向曠達隨性的東坡居士也不禁「愀然」。

我聽過簫的獨奏,也聽過琴簫合奏。能和簫搭在一起合奏的樂器不多,唯琴、笛最宜。我以前的同學、現在的同事,都有叫簫琴、簫笛的。《高山流水》、《廣陵散》是有名的古琴曲,以簫配之亦佳,故而簫也有一份孤絕的意思。月夜聽簫,常常使人哀感。以前住單位老房子的時候,有一次,月色姣好的晚上去黑池壩散步,忽聽到湖對岸傳來紅樓夢的簫奏曲《枉凝眉》。那一刻,百感交集,有「慕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我常常想在有月亮的夜裡,獨棹一葉扁舟,順河水而下。我站在船頭,於月色下吹簫。水流到哪,我的簫聲就飄到哪。哪兒有碼頭,我就在哪兒上岸。這不妨說是我的生活理想,隨意,淡泊。別人的邦國之夢,我不羨不妒不恨。我只要這一襲月色,一支簫。「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我不是玉人,我只是個胸無大志的凡人。

只是,我不會吹簫。所有的樂器,只有古琴,我能不成腔調地撥弄兩下。因為《枉凝眉》,我喜歡上了簫曲,又把紅樓夢的其他幾支簫曲都找了出來,在MP3上聽了。還是《枉凝眉》最好,次之《葬花吟》。紅樓夢的主題曲還有二胡曲與箏曲,各有千秋。比來比去,還是簫曲好。「千紅一哭,萬艷同悲」,這濃厚的悲愴只有低回、深情、婉轉的簫聲才最般配。

簫曲《霓裳曲》又名《小霓裳》,以別於唐玄宗編曲的宮廷舞曲《霓裳羽衣曲》)。此曲亦依唐玄宗游月宮聞仙樂的傳說改編。此時仍是開元盛世,天朗氣清,但我聽此曲,卻如同聞亡國之音。也許,這就是簫聲的作悲處。倘若以悠然、輕盈的琴聲入簫,是否會平和一點呢?只是這麼想想,不會樂器,是我平生最恨處。

《三國演義》第九十五回,馬謖失了街亭,諸葛孔明險施空城計,以應付「望西城蜂擁而來」的司馬懿十五萬大軍:

「孔明乃披鶴氅,戴綸巾,引二小童攜琴一張,於城上敵樓前,憑欄而坐,焚香操琴......懿笑而不信,遂止住三軍,自飛馬遠遠望之。果見孔明坐於城樓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左有一童子,手捧寶劍;右有一童子,手執麈尾。」

讀這一回,我常常想,諸葛孔明奏的是《高山流水》呢還是《漁樵問答》呢?一定都是從容、悠然、往雲裡面飄的曲子,方顯出心中的從然淡定。不會是《廣陵散》,那曲中的殺伐之氣,反易被狡詐的司馬懿識破。有勇無智是莽夫,有智無勇是孱頭,諸葛孔明智勇雙全,民間留存下來的傳說就多。民間流傳,往往以真實作底子,不是空穴來鳳。七仙女下凡,也可看到歷朝歷代都有的富千金愛上窮書生的影子。

琴有隱逸之氣,是雅音。《詩經》里說「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這「友之」,其實就是「挑之」。以雅音「挑之」,與「郎和妹妹隔岸唱山歌」明擺着不是一個檔次。《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相如不得已,強往,一坐盡傾。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

《三國演義》是小說家言,空城計不可靠。《史記》是信史,「鳳求凰」倒可靠。《玉台新詠》、《樂府詩集》、《藝文類聚》均有記載:「相如鼓琴歌以挑之」、「相如以琴心挑之,為《琴歌》二章。」至於「琴心」、「琴歌」之別,我想,相如擅琴,卓文君「好音」,相如「以琴中音挑動之」,卓文君自當會意,沒必要且奏且歌,而況「歌」也與當時的宴飲氣氛不搭。後世流傳下來的「《琴歌》二章」,經考證乃兩漢琴師假託之作。不過,有里巷歌謠,有信史,才是塵世煙熏火燎的光景。否則,采詩官幹嘛去呢?

我對琴,心儀已久。只是在我適合練琴的年齡,條件不許可。小兒上幼兒園時,我和家屬達成一致意見:小兒應從小接受樂音薰陶。在樂器選擇問題上,我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博引旁征,將古琴的好處一一道來,終於成功說服家屬。其實,我有一個私心:小兒學琴,我陪學、監督。三年兩載,我的琴藝當有小成。琴師是梅庵派弟子,琴藝精湛。可惜小兒習藝不專,練琴又不夠勤,我督課甚嚴,但小兒卻和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一年下來,琴師愈來愈不滿意,批評多鼓勵少,小兒練琴愈加怠惰。學琴,就不了了之。

這架琴,還擺在家裡的琴桌上。有時候,我會拿軟布擦一擦,撥弄兩聲。以我在陪學時學的一點皮毛,自然不能說懂琴。我還是打算等孩子高考結束,將琴再撿起來。「當有小成」不指望了,「藝不壓身」的想法也沒有,我只是覺得,懂琴,終究是一件美好的事。「生命要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不是嗎?[1]

作者簡介

周海,男,70後,安徽省樅陽縣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