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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詩人的低吟淺唱(李景寬)

(重新導向自 乡土诗人的低吟浅唱 李景宽专栏)
​​鄉土詩人的低吟淺唱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鄉土詩人的低吟淺唱》中國當代作家李景寬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鄉土詩人的低吟淺唱

一個高高大大像弓似的身形,卻馱起了用詩歌淨化靈魂的使命;一張飽經滄桑的臉,卻印證着風風雨雨七十年的農民歷史;腦瓜頂上稀疏的頭髮蓬亂,卻象徵着老秋收割歸倉後的大地慷慨付出的精神;下巴頦和兩腮的白胡茬子總也刮不乾淨,卻驗證了他的心思全部用在了琢磨詩句上;腫眼泡裡帶血絲的眼睛,卻閃爍着睿智的光;一雙擼鋤槓的老手青筋暴出,卻拿着寫詩的筆六十餘年沒有放下——這就是我印象中家鄉的鄉土詩人劉恩桂。

劉恩桂在洪河鄉平山村土生土長,貨真價實的老農民,當過村黨支部書記多年,仍然是農民本色。他喜歡古代詩人李清照的詩,更喜歡杜甫的詩。當代詩人張志民、王書懷、劉暢園、陸偉然的詩,也是百讀不厭的。

初中時代,受語文老師李盛岐的啟蒙,他喜愛寫詩。第一首詩《在公社田野上》,發表於1962年4月20日《肇東報》上,從此一發而不可收。初中畢業響應黨的號召,回鄉務農,做新中國第一代有文化的農民。白天干農活,他跟社員們在干農活中嬉笑怒罵表達各自的心境,晚上他把酸甜苦辣、喜怒哀樂寫進詩行。他發現,寫詩居然能夠釋放煩惱和壓力,於是乎,他把詩當成了知心朋友,把歡樂、愉悅、苦惱、憤懣、委屈都當這個知心朋友述說。述說快樂的事,是與這個知心朋友分享;述說惱人的事,是跟這個知心朋友倒苦水。每當述說完了,便會感到身心輕鬆愉快。由此,他跟這個知心朋友便形影不離了。

1968年,他出任大隊革委會主任,三年後入黨,不久出任大隊書記。組織社員政治學習,春種,夏鋤,秋收,冬儲,積肥、送公糧、派工、徵兵、計劃生育、民兵訓練、接待公社幹部下來檢查工作等等,林林總總。每天睜開眼睛,就有干不完的工作等着他。最讓他傷腦筋的是處理鄰里、族親、家庭內部的糾紛,儘管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沒完沒了,不動點真格的,不拿出點「壓力派」,不拉下臉子,不動粗,不開罵,那是鎮不住村裡的「刺頭」、「屯大爺」的。上級派下各項任務,當書記的不爭爭講講就會讓社員吃虧,爭講過分了,上級領導對你有看法,這分寸本應得拿捏得要恰到好處,可這老兄他性情耿直、率真,不會彎彎繞那套,直來直去,敢於抗上。衝撞上級領導,得罪鄉鄰,那是家常便飯。因而,帶來的煩惱也就多起來。當然,也有歡樂相伴隨。這些都成了他寫詩的素材。寫詩不光給自己看,還要擁有讀者。於是,把詩投到報刊上,常常是石沉大海,偶然在報刊發表,都能樂個半拉月,看着方方正正的鉛字,聞着墨香,那才叫人生之樂。

村里識字的年輕人不少,像他這樣寫詩的人沒有。幹了一天的農活,累得臭死,拽着貓尾巴上炕,哪有閒心寫那玩意兒啊!周圍的夥伴沒有一個贊同的,有空閒打撲克、搓麻將、扯閒篇兒,甚至跟老娘們打情罵俏,整幾句騷嗑兒,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都比爬格子強百套。村里找不到知音,就到外面以詩會友。縣文化館經常召集業餘作者開會,他結識了家鄉鄉土詩人孫金玲、王貴章、宮少夫、江山。從此,詩友相聚,談天說地,交流創作心得,讓他大開眼界。這老兄說話辦事侃快,交朋好友講義氣。因此,在詩友圈裡威信很高。後來,又接觸了本省著名詩人劉暢園、陸偉然,以及從家鄉走出去的詩人、詩評家丁國成。丁先生是位熱心人,多次贈書,來信指導。他還結交了文友王長良。九十年代出版詩集《鄉土人生》,由王長良作序。於是,他成了家鄉出名的地地道道的農民詩人。

他曾牽頭組織過詩歌社團「七星壇」「松北魂」等。進入新千年之後,有了手機微信,他和江山、宮少夫等又創辦北大荒詩社、《北大荒文學報》,還建立北大荒文學社群。年過七旬的他,與時俱進,在群里跟文友交流,還在一些詩歌平台上發表詩歌。幾十年來,他創作詩歌、散文、故事等近千(篇)首,散見於《詩刊》《詩國》《肇東報》《黑龍江日報》《黑龍江農村報》《鴨綠江》《北方文學》《北極光》《校園文學》等。有詩作選入《北大荒詩選》《北大荒詩文選》《肇東民間文學集成》等書籍。曾榮獲肇東市「五個一」工程獎、「迎接十九大 促進新發展」詩歌徵文二等獎。現為肇東市民間文學協會副主席、肇東市作家協會常務理事、北大荒文學社副社長、《北大荒文學報》常務副總編、黑龍江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

如今,老伴患了腦梗,不能幹家務,他把家務全包了,還照顧老伴拉撒睡。地里的活兒子幫干,他大部分時間用來寫詩。半個世紀的寫詩生涯,形成了他的詩歌特色。

接地氣,保持農民本色。他的詩,植根於黑土地,草木、花卉、鳥雀、馬嘶、牛吼、雞鳴、犬吠、一片雪、一滴水、一朵雲、一線光,老磨石、老醬缸、老頂針兒、老土炕等等,都進入了他的詩里。至於農民的苦樂、鄉愁、鄉情,更是他詩歌表達的內容。八十年代,他筆下的《村支書》,沒有豪言壯語,從細微處展現一個村的當家人心繫百家的精神風貌:

銀亮的雨絲截短了視線

房檐流下雨水

加了幾分鹼

仿佛一挑棉花灌包

沉了一副扁擔

還有幾家地沒種完

他閉上眼睛 半天

半天才透過一口氣

兩手伸出窗外 緊攥

他要扯斷雨絲

拉回晴天


前三句,看似寫景,實則寫村支書的心境,「幾分鹼」用得妙,寫出了主人公心裡焦急的滋味。「棉花灌包」「沉了一副扁擔」,這句比喻十分精當,全村的當家人挑着一副沉重的擔子。「閉上眼睛」,而後用了兩個「半天」,「才透過一口氣」。其細節捕捉的極其生動,把村支書的思考寫得活靈活現。然後,「伸」「攥」「扯」「拉」,一連用了四個動詞,用「晴天」,升華了主題。沒有親身體驗,寫不出如此精彩的詩。

善思考,換來入微感覺。他對農村生活觀察,可以說由表及里。關鍵是對司空見慣的事物要有獨特的認知,這就要藉助獨特的思考,才能換來對事物的入微感覺。他最可貴的是對司空見慣的事物思考已經進入了獨特、深邃的層面。比如新寫的《麻雀》:

「三九」了

積雪

北風

麻雀

掃帚掃出的

黑地上 刨食 這群頑強的小生命 一口口 把我的記憶 啄痛

歷史的冤案 曾背上 「四害」之名 一陣風 上面規定 每個小學生 捕殺十隻 剁下爪子 交給學校 作為憑證

夾子打

篩子扣

下死手

沾血腥

懺悔啊

聽了 不該聽的

捧一捧 小米

撒了過去

放心吃吧

不是陷阱

做了件

暖了冬天的

小事情

感受到

嘰嘰喳喳

言謝聲

這首《麻雀》,若不是經過深入思考,是寫不出來的。麻雀曾作為「四害」之一,全民共圍剿。由今天的麻雀在雪地掃出的空地上啄食,「一口口」把詩人的「記憶」「啄痛」。這「啄痛」二字用的何其妙哉!接着,回顧那段麻雀被打成冤案的歷史。詩人懺悔之後,「捧一捧小米」撒在空地上,讓麻雀啄食,還叮囑「放心吃吧」,這「不是陷阱」。多麼可愛的老頑童形象啊!「做了件/暖了冬天的/小事情/」之後,麻雀的「嘰嘰喳喳」,詩人「感受到」這是「言謝聲」。這是多麼和諧的一幅「天人合一」的畫圖啊!詩人的大愛之心昭然若揭。

總推敲,不斷淬火鍊句。他寫詩,好琢磨,幾乎把全部心思都用在推敲詩句上,真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精神。常常為一個字、一個詞、一個句子,耗盡心血,吃飯、走路,甚至躺在炕上都在琢磨,非整出「彩兒」來不可。他把「月牙」比作「一把剛開刃的新鐮」,「一朵朵收割雲」,這「收割」用得甚妙;把「東虹」比喻成「把夕陽的鬍子彎出七彩」;把北斗比喻成「一把勺子」可能不新鮮,但緊接着「中國人有能力端牢自己的飯碗」,這恐怕是「獨出心裁」吧?把「洗衣機」能「滌塵去污」,這是人人皆知的常識,但「卻洗不潔弄髒的名片」,這個含義只有他能琢磨出來;把「鋤頭」比喻成一個「夠長的問號」,這是大半輩子擼鋤槓的他才能想得出來。他的《雪路遛彎》,原本是「遛彎族」「活動活動」「老身子骨」常見的一道風景,他卻淬鍊出「也會把/積雪的路/踩熱乎」這樣不同凡響的句子來。「咔咔作響的/腳印/好聽悅耳/像一串串/鬧春的音符」。由「雪路遛彎」聯想到「鬧春的音符」,這是神來之筆。


老詩人劉恩桂的詩,已經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土色土香,簡潔凝練。句式以短為主,通俗、鮮活;意象豐腴,富有生活哲理。他新寫的《北窗》達到了精美無瑕的地步:

早晨 習慣了

撩去北窗的

幔簾

瀏覽晶瑩的冰花

我的 禪趣的

後花園

冰的草

冰的樹

冰的葉蔓

晶瑩的冰雀

活靈活現

具象的圖案

筆劃間

含禪

悟 風的走向

水的軌跡

近似透明的

素描 冬

蘊含深遠

北窗 一天

只翻一頁的

經卷

有緣人 都懂

接受一點點兒


《北窗》對霜花的描寫,可謂精到絕倫,倘若僅僅停留在勾勒美麗的畫面上,還不能稱其為好詩,可貴的是結尾處,「有緣人 都懂/ 接受一點點寒」,一個「寒」字,升華了主題,如果在生活中不能接受這「一點點寒」,就不能欣賞到美妙的霜花,這是淺層之意;深層意味着人生都會遇到「寒」的處境,只要勇敢面對,就會走進「禪趣的後花園」。 如今,七十五歲的農民詩人劉恩桂雖然面相上顯得老邁,但他心裡尚且年輕,其奧秘就在於半個多世紀詩的甘露始終澆灌着他那顆不老的心,他那支寫詩的筆還能寫出靈動、鮮活的詩句。讓我們祝願他寫出更加出色的詩篇,引領我們不忘初心,陶冶情操,滋養心靈,淨化靈魂。 [1]

作者簡介

1949年8月29日出生,黑龍江肇東人,1980年畢業於黑龍江省藝術學校首屆編劇大專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