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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花橋(山川)

再去花橋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再去花橋》中國當代作家山川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再去花橋

山溪古道長峽,花橋流水人家。

初去花橋,有點碰巧。起因是我父親去了花橋,在我表哥家加工斗笠,一去就是月余,其間傍晚回家一趟,帶給我們兄弟三頂遼葉斗笠,還給四爺帶回一包蘭花絲煙沫,次日清晨急匆匆又去了花橋。

我的四爺會殺豬、炸饊子,還會提皮影,走南闖北,常去花橋。我們問他花橋在哪裡?他指着高聳入雲的聖天觀,說去花橋從那山腳下進峽哩,又說花橋可是世外桃源,古老的驛道穿境而過,州官百姓來來往往,往北進峽過三里寨經九畹可去歸州城,向南翻過分水嶺經白沙驛抵達宜昌府。還說花橋橋下有個萬歲潭,乾隆皇帝在那寬衣解帶洗過澡,花橋大力士在那洗刷過篩茶的磨盤……每次講到這裡停住,舉起白銅絲煙馬棒要我們點火,問我們想不想跟他去花橋?這還有不去的麼?一支火捻子在我們手上搶來奪去。由此,花橋打小就誘惑着我們,四爺卻是一次又一次失信,他不可能讓我們「跟他去花橋」,花橋就成了我們兒時的念想。

話說回來有些碰巧,巧遇機會實現念想。那年初冬,花橋的表哥來給四爺祝壽,因我父親在花橋做事,他邀我去花橋看看景致,母親就准許我成行花橋,條件是換回幾扎掛麵。記得那天下午,暖陽懶洋洋照着,我挎着兩升小麥,跟着表哥去花橋。跳過干溪溝,翻越聖天觀,涉水老林河,闖進人煙稀疏的十里長峽。峽谷幽幽深遠,兩岸峭壁聳立,灌木遮天蔽日,一條小溪臥在谷底,蜿蜿蜒蜒,潺潺流動。溪邊有條茅道,掩映在茂密的遼竹叢中,竹枝搖動,葉片婆娑,簌簌作響。我跟在表哥身後,只覺得風聲鶴唳、鬼影幢幢,不由得頻頻回頭,心情忐忑不定。終於走出峽谷,視野豁然開朗,此時已是雞棲於塒,日之夕矣。跨進表哥家門,滿地鋪蓋着遼葉,我的父親坐着裡面劃篾片,牆根碼了一摞摞篾斗笠,門旮旯堆滿了捆成把的遼葉。花橋峽谷盛產遼竹、金竹,金竹劃篾編斗笠框,遼竹葉用途多多,一用來鋪墊斗笠,二出售加工船蓬,三過端陽包粽子。我的父親是個聰明人,木匠篾匠無師自通,編織的斗笠別出心裁,供銷社特別願意收購。老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父親憑手藝和表哥家一起掙錢,因此我也借光受到格外歡迎。

飯後夜色朦朧,表哥說下河叉魚,我自然不能掉隊。我們九畹溪一帶捉魚方法簡單,要麼赤條條臥在花浪間捉拿,要麼激流中壘石撇岔安個曬笆,而花橋一帶卻時興叉魚,舉着火把手持魚叉本身就有些怪異,這種叉魚方式無疑吸引了我。於是,我欣然提上煤油馬燈,表哥一手舉着竹篾火把,一手扛着三齒魚叉,一副哪吒鬧海模樣。河邊有一座簡易木橋,三兩塊木板搭在河面上,遂想起四爺眉飛色舞的描述,這是乾隆皇帝走過的花橋嗎?表哥的回答卻讓我意外,他說什麼乾隆喉嚨,懶龍才走過這橋哩。旁邊一位叉魚老者笑了,說花橋原建於明嘉靖年間,由杜姓始祖出資建造,連接夷陵至歸州驛道,橋墩選用龜紋石壘砌,橋長四丈四尺,寬六尺六寸,五條杉木主梁,栗樹木板鋪面,橋上廊屋椽桁鑲嵌,布瓦蓋頂滾脊壘邊,橋兩邊圓柏欄杆,雕刻芝蘭玉樹。清朝末年七月發大水,花橋被洪水沖移百丈,民國十年再發山洪完全沖毀,從此再也沒能重建花橋。

不見花橋我沒掃興,我的興致集中在叉魚上。冬季水淺,水深沒膝,我脫掉長褲下水,短褲後面兩個洞,風一吹屁股發冷,河水也冰涼冰涼;河底一地圓石,細膩如卵,五彩斑斕;土魚兒在腳邊游曳,間或吻一口我的腳背,一陣酥酥痒痒。當火把照亮水面時,魚兒一動不動,憨憨笨笨,表哥手握魚叉,日的戳下去,叉起來水花四濺,塞進魚簍仍在跳躍。不遠處火光閃爍、人影幢幢,間或傳來水響和笑聲,叉魚是花橋的夜生活。

翌日早起,豁然開朗,放眼望去,遠方群山逶迤,近處雲霧飄渺,田園阡陌縱橫,小河清波蕩漾,兩岸屋宇錯落,屋頂炊煙裊裊。我有些經不住誘惑,倚靠着皂角樹極目眺望,太陽揮灑一束束金光,萬歲潭上波光粼粼,一渠綠水蜿蜒蠕動,流進一棟木架房裡,一架碩大的水轉筒車,吱吱呀呀地搖動,吟唱着古樸的花橋歌謠。我急切一睹水車水磨風姿,可父親大清早就進了峽谷,只好央求表哥陪我去換掛麵。拎着小麥口袋跑到水磨坊,門外靠着一扇碩大磨盤,這是大力士手托篩茶的磨盤嗎?表哥回答說這是塊小的,來了貴客就端大的哩。表哥說得一本正經,我卻驚得目瞪口呆,這磨盤少說有三五百斤。表哥居然不屑一顧,他說這還是小意思,分水嶺上的界碑,高八尺闊四尺厚兩尺,重達六千六百斤,大力士一肩扛上嶺不氣喘,說罷自個兒嗤嗤地笑。

笑聲中,我倆走進水磨坊,磨坊師傅正在啟閘放水,初冬少雨河水枯涸,水磨啟動仍需人力帶動。我當即自告奮勇上前,玩命般拉動水輪皮帶,水輪緩慢轉動時,我的棉襖衣襟被皮帶捲住,拉扯着我順木輪翻滾而過,幸虧半邊衣襟撕裂開脫,不然就會釀成大禍,木輪會將我碾成肉餅。緊要關頭,磨坊師傅猛跑幾步,嘩啦一聲落閘停車,把我從木輪下扯出來,將我推到表哥面前,好一通呵斥責罵。我驚魂未定,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換了麵條就往回走。表哥為我挨罵,心裡自不痛快,氣沖沖走路,把我甩在身後,一進門就告知我父親。父親知曉後沒露聲色,狠狠瞪我一眼,臉色也不好看,吃過午飯就送我回家,提前結束了我的花橋之行。

再去花橋,興致頗高。幽幽深遠的十里長峽,夢幻般的小橋流水人家,四水歸池的天井院落,還有那河畔的茵茵水渠、轟然律動的水磨水車……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可兒時的記憶並未抹去,花橋仍是我一直嚮往的地方。

乙未立夏,雨過天晴,趕早出發,再去花橋。從三峽大壩右岸秭歸新城驅車,沿風茅公路前行,崆嶺峽靜候日出,仙女山欣賞晨靄,一路賞景無數,興致別提有多高。驅車翻過峽口坳,芝蘭藏在雲霧飄渺中,開壇講學、植蘭修性的屈原大夫興許正在仙境中吟詩作賦。滿頭霧氣駛至大河口分岔,右拐過大橋上山,翻過三里寨眺望,只見十里峽谷:清蔥黛綠,雲霧飄渺,仙氣縕蘊。盤旋下河,過橋右轉駛入花橋峽谷。峽谷依然鬱鬱蒼蒼,除了昔日茅道變作了公路,蔥蘢山野、汩汩水響,和我記憶中的印象幾無二樣。行至峽谷中段,峭壁陡立一線天,路邊遼竹叢生,河水潺潺流淌,刺花競相綻放,一隻蝴蝶翩翩飛過來,居然棲落在我的手上。靜謐的峽谷突有微風吹拂,滿坡遼葉隨風起伏,葉片唦啦啦作響,勾起我初來峽谷時的印象,我不由思緒萬千,花橋啊花橋,你還是這般幽深玄奧!

峽盡田疇,豁然開朗。一輪紅日從石柱山頂噴薄而出,陽光照亮了蜿蜒流淌的花橋河,映射出層疊水田的粼粼波光,這不就是四爺讚美的桃園仙境嗎?遂想起陶淵明的詩句: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此刻的心理感受是何等爽快!出長峽,路旁恰有小橋流水,我立即停車下來賞景,對照實景尋覓兒時的念想。峽谷靜靜佇立,河水嘩嘩流淌,三五石榴樹枝掩映着一座石橋,對岸散落着三五幢瓦房,石砌基腳,刷白磚牆,木架拱梁,門前小橋流水,屋後鬱鬱蔥蔥,頗有桃源意境。我舉着相機轉來轉去,沒見到水車水磨的蹤影,卻遇到一位漢子正在洗漱。他嘩啦潑了水,說自己就是花橋人,如今可是土家族哩。原來,早在2012年花橋就成立了石柱土家族自治村,全村兩千一百多人,土家族一千二百餘人,還有兩個苗族,成為三峽庫區秭歸縣唯一一個少數民族村,土家族村在宜昌全市也僅有三個。

我問那漢子,村名為啥不叫花橋而稱石柱,是看重「石柱」的普通凡俗?還是讚美「石柱」的寬曠厚重?他居然被我問住了,遂轉移話題賣弄景致,他說花橋有橋、石柱有柱,過花橋順河走,看石柱爬上山。山上溶洞寬敞深邃、神秘莫測,回音閣回聲悠遠,擎天柱立地頂天,鎮妖塔層層樓閣,還有預知天時的十二個鐘乳石水凼,石鐘石筍、金鐘金劍、童子拜佛、鍾馗念經,形態各異,栩栩如生。他一直端着臉盆陪我閒聊,洗臉毛巾橫搭在胳膊上,間或滴滴答答流水。

沿環形公路駛入花橋畫廊,風景迤邐美不勝收。山坡層層茶園,河畔疊疊水田,河上座座便橋,兩岸幢幢房舍,公路猶如一串項鍊,鑲嵌着粒粒寶珠。昔日的花橋、水車、水磨、萬歲潭,沒齒難忘,融入念想;今天的生態茶、冷水稻、風景地、農家樂,萬斛珠璣,令人讚賞。

沿環路向前行駛,路遇杜氏一後裔,攀談起來興致勃發,說及老祖滿臉喜色,提起花橋妙句連珠。我向他述說兒時的念想,此行專為尋覓心中的花橋,順便打聽一下表哥下落,可惜我僅記得表哥的乳名。他聽罷仰頭哈哈大笑,一把薅住我胳膊不鬆手,說他可以當我表哥。他拉着我指點山水,炫耀杜氏家族的功德造化。他說老祖從江西輾轉而來,開山辟路建房定居,花橋河上建廊橋,沿河兩岸築水田,仙魚洞口挖水渠,造水輪車開紙廠,給後人積下無疆陰德。他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問我是去紙廠看碾子、麻凼,還是上分水嶺看界碑,要不要他給我帶路,直到坎上有人喊他作罷。我婉謝了他的熱忱和好意,我要先走完花橋「一環」,賞閱沿途綺麗風光,將美妙的花橋、界碑、溶洞、水車、水磨,還有乾隆皇帝、花橋大力士神話般的傳說,繼續珍藏在心中。於是我走走停停,一邊拍攝一邊賞景,茶園層層疊疊,水田阡陌縱橫,河水汩汩流淌,房屋鱗次櫛比,田頭忙碌身影……悉數攝入我的鏡頭,不知不覺中回到小橋流水人家的峽口。

離別花橋時,再沒看見那個土家族漢子身影,我衝着小橋流水人家揮手致意:再見,花橋,我走了。遂想起徐志摩的詩句: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1]

作者簡介

山川,1980年代從事業餘文學寫作,現為全國郵政作家協會、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