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竹桃映夕陽紅(彭春蘭)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夾竹桃映夕陽紅》是中國當代作家彭春蘭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夾竹桃映夕陽紅
瀟瀟春雨，將小小庭院染上了層層綠意，空氣中也浸潤着寧靜溫馨的款款情致。小徑旁，一簇簇夾竹桃綴露迎風，躍動枝頭，似一團團火焰把春色點燃……
那是十年前，為紀念老省長邵式平逝世二十周年，我來到你家採訪，坐在陳設簡樸的小客廳里，聆聽八十高齡的你訴說戰友、丈夫的歷歷往事。窗外雨絲輕颺，屋內話語輕柔，雨聲叩擊着心聲，與疏影搖曳的夾竹桃共述衷腸，把濃濃的相思情結灑向庭院深深。
十年後的今天，驚聞你溘然而逝的噩耗，雖是炎夏酷暑，我滿眼卻是紛紛揚揚飄灑的細雨，和雨中一簇簇燃燒的夾竹桃。「他在世時，親手在我們的小院種下夾竹桃和許多花卉果樹。他愛大自然，愛美好的生活，愛腳下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至今我仍清晰地看到，當年你緩緩低訴時，慈愛的眼光正穿越密密雨簾，慈愛地撫慰着雨中忍悲含淚的夾竹桃，就像撫慰着親人的忠魂。
三月的春雨透着幾絲微寒，我們的心頭卻升騰起股股暖流。歲月如河，思緒如潮，你臉上泛着淡淡的光，眼中溢滿沉沉的愛，雨中亭亭玉立的夾竹桃，似乎又把你帶回到如火如荼的青春年華。
你和邵式平的相識相戀，是與對革命的追尋一同在心中滋生滋長。他是「五四」運動暴風雨中的雄鷹，你愛他疾惡如仇、追求真理，立志報效祖國的赤子之情；他是北京師範大學學生運動的闖將，你愛他高擎大旗，衝鋒在前，被反動軍警刀劈頭顱也毫不退縮的英雄氣概。那是1925年，你在德安私立小學教書，天各一方，全憑鴻雁傳書。雖然你們只看過對方的照片，可信中字字連心如見斯人，革命的志向，愛國的情懷，使你們一脈心魂相依相牽。當一年後你們初次見面時，竟一見如故，似乎已攜手走過了一段不平凡的人生旅程。
從此，在贛東北革命根據地的叢林裡，在抗日戰爭的烽火中，在解放全中國的進軍號聲里，在社會主義建設的熱潮中，你們這對革命愛侶相依相伴，風雨同舟，就像並蒂怒放的夾竹桃，把豆蔻年華、熱血生命，全部奉獻給對人類最崇高最美好事業的追求之中。「一個人來到人世不要白活，總要為人民做幾件事。」能和邵式平一起實踐他對黨對人民的莊嚴承諾，即便歷盡險惡艱辛，你的心靈仍在深深的慰藉中發出微笑。
我至今仍清楚地記起，十年前那個夾竹桃盛開的春天，當你把邵式平的一首首詩詞遺作捧在手中輕聲默誦時，就像捧着親人那顆充滿活力充滿激情充滿摯愛的心。那是邵式平離你而去半年之際，你眼流着淚心滴着血把六十多首詩詞整理裝訂而成。你耳畔依然迴響着他爽朗的笑聲、親切的叮嚀：「這些詩，將來你給我整理，好吧？」
你心中明白，這豈止是普通的詩句。家鄉兒女的拳拳赤誠，贛江之子的赫赫堅貞，又豈是這些詩句所能包容得下，所能盛載得起。在江西擔負領導職務的日子裡，邵式平以「人生易老不易閒，踏遍山水千萬」自勉，訪農家，進車間，辦墾殖場，興建共產主義勞動大學，培養農民研究員，指揮抗洪搶險，規劃修建八一大道，為建設社會主義的新江西，他嘔心瀝血，傾注了全身心的智慧與力量。他走一路，看一路，常常豪情勃發，詩意盎然，「艱難締造井岡山」、「八一炮聲震地紅」，「從來景鎮號瓷都」，「瑞金略超井岡儔」，「大地文章集圭峰」，「廬山聳翠出雲邊」，「甘棠湖上夜蒼茫」，「白雲深處植糧棉」……江西的山山水水，在他的心中最美，在他的詩中最多情。
你心中明白，這豈止是普通的詩句。共產黨人的錚錚鐵骨，人民公僕的灼灼真情，又豈是這些詩句所能衡量得了，所能掂量得起。只有對家鄉愛得深沉，才會對祖國愛得深沉，才會對黨和人民的事業愛得深沉，才會義無反顧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奮鬥不息。你愛邵式平這位農民的兒子，始終保持着農民本色。他與方志敏自幼結為生死莫逆之交，志同道合，相知最深。一篇深情並茂高亢激越的《清貧》佳作，使他對方志敏的敬重之情更添分量。面對烈土的遺作，他時時自勵：「我實在沒有別的，就只有自己和黨。若是把『自己』丟掉，就只有黨了。」把一切交給了黨，他更磊落光明，胸懷坦蕩，更無私無畏，鞠躬盡瘁。你常常憶起他的樁樁小事，上山下鄉和職工一起揮汗勞動，手操犁耙與農民一起耕田，每周三固定接待來信來訪，把稿費贈送給圖書館，不搞公款宴請，在家做幾樣家鄉小菜招待中央領導。1961年班禪大師來贛訪問，臨走時為表達感激之情向邵式平贈送一塊瑞士歐美加手錶。當工作人員轉交給他時，他堅決不收，將表交給了組織。他曾在日記中告誡自己：「一個共產黨員享受自己勞動價值以外的絲毫東西，就是最大的恥辱。」
每當春風拂柳，夾竹桃盛開的時候，你總要捧出這厚厚的詩集，在與親人的特殊相聚中作心靈的對話。美好的時光又流轉你的身旁，親人的笑語又激盪你的心扉。那是一個多麼豪爽、多麼開朗的男子漢哪，即使在備受病魔煎熬的三年時光，在生命垂危的最後日子裡，他也從未叫過一聲痛，總是滿懷樂觀主義精神，高吟「寒梅着花把春報，藐視殘冬雪飄」。你最珍重的一首詩，也是你們夫妻患難與共近四十年中他唯一寫給你的詩。那是夜闌人靜之時，他病痛難耐，輕聲將你喚起，兩人相伴燈下，無言對弈。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你似乎能聽到他脈搏的頑強跳動，你多麼希望能用自己的心、自己的身軀去為他減輕病痛的折磨。他依然是那樣樂觀，那樣自信，要你拿來紙筆，欣然揮筆寫下《七絕•病中有感》：「感君配弈度病宵，素識老伴品質高。俯仰不虧天與地，出了陽關憑貶褒。」這是他對你真摯情感的傾吐，是對你真誠敬重的褒揚，更是你們在相交相知中終生不渝的精神追求。也許是由於你的謙虛，這首詩並未收入正式出版的集子裡，但我知道，你早已把它鐫刻在你心靈深處。
又見春雨瀟瀟，又見夾竹桃迎風吐艷，夕陽西照，晚霞如血，似一團火焰熊熊燃燒。我依稀看到，你和邵式平並肩攜手健步行走在贛水盡頭，指點江山，笑談人生，令人想起他的詩句——
青山非舊在，夕陽是新紅。[1]
作者簡介
彭春蘭，女，江西安福，1948年2月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