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記（二）(高麗君)
作品欣賞
女孩記（二）
第二次見面時，你已明顯和常人不一樣了，坐臥不定，神情呆滯。
你的班主任給家人打了很多次電話，甚至言詞非常激烈，才見到了你父親。他面色赤紅，頭髮亂蓬蓬，一見面就不耐煩地罵，「這個死女子，真不識好歹！千辛萬苦賺錢養家讓你讀書，到了學校不好好念書，不知道一天胡思亂想啥？早知這樣就不讓你讀書了，白白浪費我的錢」。
你蜷縮着身子，蹲在牆角，大聲哭泣，喊着，我不回去。爸爸，我一定會讀好書的，會考上學的，一定會給你們爭氣的。
你父親走過去，一把拉起你，說：「我還有那命，等你養活我？別人家女子早都出去打工掙錢了，給父母大把大把錢花。我倒好，現在還供給你上學。原指望你考上了給我們點幫襯。你閒着沒事幹，哪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這書念得好就念，念得不好就趕緊滾回家。書沒有念下，人倒念成個神經病了」。
我們連忙站起來勸慰，「孩子讀得不錯呢，只是最近成績有點下滑，也不要緊。你別當面嚷嚷，她有病，再說還是個孩子呢」。
後來在你父親炫耀式的談話中，我們才知道你家境還不錯。父親平時邊種地邊打工，還有幾畝松樹苗已成了林，單憑這一筆就可以淨賺十幾萬。母親儘管在家受盡委屈，但日子也算過得去。我們背着你和家人商量，要他們積極配合，不要給你壓力，心病在讀書上，學校也決不會將包袱推回家庭推回社會去。
第三次見面，我給你父親直接打電話，建議能不能帶你去專業醫療機構看看。你已完全坐不住了，一上課就四處亂竄，動不動站在講桌前指責老師同學，還在黑板上亂講習題；但下課卻安安靜靜，也從不到校外鬧騰。你父親一聽就火，」誰說我女子有神經病的，這名聲傳出去還得了，以後她怎麼嫁人？你們這學校是幹啥的？教書教成個傻子才給我們說。我不管」。
我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你的班主任接過電話慢言細語，多年的班主任工作，她已磨成一池湖水了。交涉的結果是由家人和班主任帶你去一趟上海，回來後，你好轉了很多，大家終於放下心來。
日子沒有多少波瀾，很快到了高考。第四次見面是 6 月 9 日，高考第二天。因學校遠離城區難打車，校長在例會上倡導有車的老師接送住宿生去考場。其實這麼多年，接送考生已是我校教師的光榮傳統，也是義不容辭的義務。我和你班主任接你和其他幾位學生去六小考點，一路上怕你們緊張，都沒敢怎麼說話，只隨意地戲謔：高考嘛，不過一次月考，只是換了個地點而已。不要緊張，不是你們經常說大考大玩小考小玩嘛。
大家都笑，你也是。下了車，你走過來抱抱我，然後又緊緊抓住我的手。我摸摸你的手，乾瘦冰涼汗涔涔，我盡力安慰：「別多想，好好考就是了。題難大家都難，別讓題嚇倒咱們。」
她點點頭，說：「好的。老師，我媽說謝謝你們了。爸爸說好今天下午他來接我。」
「不客氣。父母也不容易啊，他們年紀大了，也不會怎麼說話，嚷嚷也是為你好，有點矛盾也很正常，父親說啥你也不要多心。」
「老師，我記住了。」你點點頭。
班主任走過來摸摸你的手，說：「聽話。去考試吧。」
她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問：「要是考不上怎麼辦？」
我大聲說：「考不上就考不上，你回來補習，我們兩個負責給你找學校。」她的眼淚又下來了，轉身就走。
「不要有負擔，考怎麼樣就怎麼樣。」班主任楊老師追上幾步，大聲說。
我們看着黑壓壓一群人走進隔離線，排着長隊的孩子們，手裡拿着身份證准考證筆袋，壯士般走向考場。
作者簡介
高麗君，寧夏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