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不老泉(帕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家有不老泉是中國當代作家帕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家有不老泉
家有不老泉
洄溪的不老泉就在眼皮底下的蝦塘村,兒時,溪邊戲水,撈蝦捉魚,竟然曉不得千二百年之前的洄溪不老泉就已經聲名貫耳。
更沒有想到散文大家元結經我們村子到過蝦塘村的不老泉。
蝦塘是個瑤族村,離我家不過五六里的路程。村裡有父親的一個「夥計」,少時拜年,都是我去的多。
到蝦塘要經過一片茶樹林,茶樹林中一個叫深溝的地方,據說在大屠殺那年,有人在那裡砍過頭,聽起來森森可怖。
由於路程不遠,再晚也要回村,父親常常酒醉,東倒西歪,一次還踉蹌到了泉里,路上更顧不上我,我自個兒喊着「沖沖沖,打打打」為自己壯膽。
蝦塘有兩寶,一是村前的古樟樹,蔭蓋半個球場大小,樹齡至少百年以上,常有童叟婦孺樹下躲蔭乘涼。每年的正月還要在樹下紮起舞台唱三天三夜的「大戲」。另一寶就是村旁那一眼水脈旺盛的「不老泉」,溪邊長不少蘭花,春時綻放,幽香馥郁,士子們十分珍惜,便取名洄溪。
據說泉水因乳石松膏所漬,清洌甘甜,宜飲宜稻,常飲可以長壽。唐朝詩人張子厚擇此居住,年八十如少壯,自號洄溪翁。
那些年,上大嶺砍柴都要經過不老泉,大嶺就是五嶺中的萌堵嶺,回程路上,氣喘吁吁,總要到泉邊小憩,掬一捧甘冽清甜的泉水解渴。
泉水是從一座聳峙的石山腳下擠出的,汩汩地流經一片廣闊的草地後與另一泉水交匯,又泱泱地鑽進一座怪石嶙峋,林樹蔥蘢的小石山中,再從石山的另一面噴薄而出。
其實除了不老泉,還有兩眼泉傍其左右,一眼叫蝦王泉。這是因為泉眼邊有一巨石,酷似一隻大蝦撲塘,泉眼由此得名,蝦塘村的名字也是這樣來的。蝦石邊有一塊倒伏的石碑,寬約一米,長約二米,因年久風侵雨噬,碑文模糊難辯。傳說,這蝦王石靈驗,能給人帶來好運,因此村里小孩「寄名」,都選擇蝦王石。
另一眼叫夜光泉。據說上世紀70年代,有一年的3月中旬,牛角灣村杉木園的劉子明父子沿溪捕魚,深夜子時來到了夜光泉,突然出水岩洞內冒出兩團火光,父子二人嚇得魂飛魄散,丟下漁具和30多斤魚慌不擇路地跑回家中,待到天大亮了才敢返回取物。
這些傳聞真假不說,但都不敵一個張子厚。
有張子厚才有了不老泉,也才有了「洄溪壽域」的不朽名聲。
可惜很少介紹張子厚的文章,對詩人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福建長樂人,進士,他還有一首有名的《詠芭蕉》詩,其詩曰:
芭蕉心盡展新枝,
新卷新心暗已隨。
願學新心養新德,
長隨新葉起新知。
清人錢大昕被張子厚的「新」出妙絕所折服,在其學術名著《十駕齋養新錄》中多次筆譽。
錢大昕,清代史學家、漢學家。字曉征,一字辛楣,號竹汀,上海嘉定人。早年,以詩賦聞名江南。後歸田三十年,潛心著述課徒,歷主鐘山、婁東、紫陽書院講席,出其門下之士多至二千人,晚年自稱潛研老人。
錢大昕博綜群藉,著述宏富,於經史子集,都有建樹。擅名者如《甘二史考異》、《十駕齋養新錄》等,均獲譽當時,盛傳後世,稱為經典。
《十駕齋養新錄》並《余錄》凡二十三卷,學術札記,涉及經學、小學、史學、官制、地理、姓氏、典籍、詞章、術數、儒術等諸多領域。其考鏡源流,匡辨偽訛,索微燭幽,「皆精確中正之論」,為後人稱賞,被學者視為典範。
錢大昕的推崇,讓張子厚詩名遠播。
張子厚,又為何隱居於此,不得其解。
想必詩人也看破紅塵,芒鞋踏破,而終得蝦塘這方清逸之地。
細尋舊跡,才知蝦塘就在江華古代官道之上,在家鄉耕鋤時,每年的正月初二,都要結伴到惠風亭對唱山歌。但見5華里官道蜿蜒,店鋪舊址依稀,卻不知道這就是舊時江華跟兩廣聯繫的東大道,蝦塘村邊的惠風亭就是東大道的樞紐,見物思遠,這條古道上曾經的車水馬龍,熙來攘往,商賈不絕景致是何等炫目。
惠風亭周圍地勢十分開闊,滿目茶林,蓊鬱生動,松樹挺拔,綠草茵茵,環境幽雅恬靜。
惠風亭全用方石砌成,上蓋青瓦,兩向拱門,屋內有兩排石凳,供過往行人遮風避雨,歇息小坐。拱門上還鐫刻有「志奮前程須展驥,肩息此地好停驂。」、「坐石權聽鴿語安,登程備應羊腸險。」的對聯,對聯含義可見深遠。
當年的張子厚,真的走不動了,落草隱居,結廬人境,遠離喧囂,可以理喻。
不老泉聖潔清冽和張子厚的高情怡態,不少達官貴人和文人騷客接踵而來,到此謁見、賞景、題詠。一日,元結慕名造訪洄溪翁張子厚,見人見景感佩萬分,於是隨口而占七言古風一首《宿洄溪翁宅》,其詩曰:「長松萬株繞茅舍,怪石寒泉近岩下。老翁八十猶能行,將領兒孫行拾稼。吾羨老翁居處幽,吾愛老翁無所求。時俗是非何足道,得似老翁吾即休。」
松木繞屋,寒泉噴流,鶴首童顏的洄溪翁率兒孫們田疇拾稼的自得安然的情景,怎能讓元結不艷羨和心動呢?
元結一來再來。
後作《洄溪招退者》可見,詩中寫道:「長松亭亭滿四山,山間乳竇流清泉。洄溪正在此山里,松膏乳水常灌田。松膏乳水田肥良,稻苗如蒲米粒長。糜色如珈玉液酒,酒熟猶聞松節香。溪邊老翁年幾許,長男頭白孫嫁女。問言只食松田米,無藥無方向人語。浯溪石下多泉源,盛暑大寒冬大溫。屠蘇宜在水中石,洄溪一曲自當門。吾今欲作洄溪翁,誰能住我舍西東。勿憚山深與地僻,羅浮尚有葛仙翁。」
元結忘我,恨不得也作「洄溪翁」,可見洄溪的魅力。
歷屆邑令、地方賢士不敢視而不見,也多有拜謁並留下詩文,邑令王玉輝有詩曰:「廻溪潺瑗抱村舍,居民棲隱雲林下。濃眉皓首二三老,相見依依說農稼。我憶廻溪清且幽,飲泉得壽心所求。但恐風塵對高逸,笑我宜休猶未休。」
邑令王玉輝來時已是數百年後,張翁西去,但留得洄溪潺瑗,飲泉得壽者不僅此一翁,皓首數老,說笑農稼,一副喜形於色的樣子。
邑令鄭鼎勛也來洄溪,看山看水,詩情如泉:「茂林修竹又環山,昔有張翁隱此間。院靜惟聞天籟響,箐深常共嶺雲還。泉流碧水回迂徑,階砌幽花長翠斕。一路寂寥悲蔓草,黯然對此自閒閒。」
鄰縣的永明詩人蔣琛春來探看,心悅氣爽,一占兩首:「春風吹紫瀾,孤香來隱約。黃鸝兩三聲,芳菲氣自若。散步來溪邊,驚魚泳深壑。俯仰無累形,素心如有托。羨昔廻溪翁,意適非寂寞。」又曰:「四山峙蒼翠,中留人影度。水勢漸漸深,復嶂未可數。老松蒙古雲,瘦竹漾清露。林轉溪聲適,天光繞一吐。愛玆山水幽,多為塵勞誤。煙月發山間,清景無人語。幽獨轉生寒,踟躕泉外路。」
清人滕元慶亦步後塵,作一首:「山人靜里卜幽棲,門徑無心送馬蹄。壽域一朝開勝跡,芳名千古照廻溪。甘泉潤酌來仙液,曲潤循環咽大谿。攬勝踟躕人不見,邱墟空對漫留題。」
我來洄溪無詩情,那是我不懂,鄉人也很少提及張子厚,更少提及「不老泉」,洄溪蘭香,只當野韻,農稼也本平常,一年生計,但凡知道感謝的是不老泉的惠澤,村里從來就沒有受旱過。
近來聽說,有商家斥資數百萬,要開發「洄溪壽域」舊景,心生歡喜。
不老泉,因詩者吟詠,千年不老。
不老泉,因飲者長壽,芳名永存。
不老泉,因俊傑識得,天下來朝。[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