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訪(於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家訪》是中國當代作家於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家訪
新學期的第一堂作文課,談「我的理想」這個話題,同學們顯得興致很高。有的相當將軍,有的想做科學家,有的想做人民教師,有的想做醫生……同學們被這一個個崇高的理想感染着,教室里不時傳來陣陣歡聲笑語。當輪到王小宇發言的時候,他低着頭,一言不發,呆呆地杵着。同學們都盯着他,呆了好久。很多同學開始搖頭,側目,竊竊私語,隱約聽到在說他:胸無大志,前途暗淡……之類的話,看着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只好讓他坐下。接下來的談話,似乎沉悶了許多。
對於王小宇,自從接任班主任後,我早就注意過的,整天一副愁眉苦臉、無精打采的樣子,甚至在我的腦海中想到了消沉這樣的字眼。聽說他的父母離異,跟爺爺奶奶生活,是個留守兒童。難怪,他整天蓬頭垢面,衣服髒兮兮的。不愛說話,很少與人交流。聽課注意力不集中,經常完不成作業,成績一塌糊塗。孩子很自卑,眼神里總藏着與他的年齡很不相符的憂愁和哀傷。我也找他談過幾次話,鼓勵他打起精神來,可似乎沒什麼效果。看着他的樣子,我氣憤地埋怨過,甚至覺得他是一個自暴自棄,不爭氣的孩子。靜下心來,我決定去他家做一次家訪。
因為小宇的家是山區,不通車,路比較遠,又很難走,所以星期六一大早,我就騎上自行車出發了。天有些陰,出來得匆忙,也忘帶雨具。沒事,秋天即便有雨,也下不大。我寬慰自己。蹬起車往前走,風冷颼颼的直往身上鑽,似乎要把我身上的這點熱乎勁兒全帶走才肯罷休。加緊趕路,可以暖和些。我鼓勵自己。一路上坡,不知行了多少路,我已累得滿頭大汗,喘不過氣來,只好推車前行。天拉長了臉,更加陰沉了。看來,雨真的要來了。這才注意,路兩旁地里收花生的人家多起來。看來是要在下雨之前把花生收到家裡。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總算到了小宇的村莊,雨已經稀稀落落地下起來。坐落在山腰上的二三十戶人家,在蒙蒙的秋雨中,零星地散落着。房子大多是就地取材的木石結構,年深日久,顯得破破舊舊的。打聽了好幾個人,才得知小宇和爺爺奶奶一大早就去地里收花生了。走在泥濘的山路上,七拐八拐才找到他們。
雨中,一家三口都默默地忙着手中的活兒。爺爺和奶奶佝僂着身子,滿頭的白髮很扎眼。小宇努力地把收下來的花生抱起裝在排車上,滿身的泥水,打濕的頭髮緊貼在臉上。看着這眼前的一幕,我的心像被什麼狠狠地蟄了一下,鼻子酸酸的。多數老人,這把年紀,都已經不再勞作,安度晚年了,可眼前的兩位老人,風燭殘年中,還在為家操勞。多數孩子,這個年齡,還躺在爸媽的懷裡,享受家的溫暖,可他卻已經開始支撐這個家了。我現在似乎一下子明白,其實對小宇的看法,是不全面、不準確的。我放下車子,不由地大聲喊:「王小宇。」孩子轉過身,驚恐地看着我,看來是被我的突然出現弄得不知所措。接着我故作詭秘,笑着走到小宇跟前,指着小宇說:「看來,你真的挺能幹,我今天特意來跟你學學收花生,記着要用心教我噢。」孩子剛才還一臉的緊張,被我這麼一說,臉上露出了靦腆的笑容。高興地對爺爺奶奶說:「這是我的班主任。」兩位老人看到我來了,更是高興得不得了。在身上擦了好幾遍手,一人握住我的一隻手, 眼淚汪汪地說:「老師,小宇是個苦孩子,是個孝順聽話的孩子,就是學業上不大長進,老師可要幫幫他。」話語中滿是乞求。我也一下子哽住了,努力地點點頭。「今天,我是來讓小宇教我收花生的。」我把話題一轉。小宇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兩位老人也阻止說使不得。我跟老人說我也是從農村長大的,是農民的兒子。兩位老人很是感動,一個勁兒地說:「這怎麼能行。」
接下來,我和小宇一起忙了起來。慢慢地,孩子向我敞開了心扉,那個平時少言寡語的孩子,話語開始多起來。談到那次作文課,小宇說:「我想做一個有技術的農民,不再讓爺爺奶奶在地里受這麼多苦,不再讓那麼多老百姓種地這麼難。」我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孩子不像我和同學們對他的那種慣性認識。他的理想雖然不那麼高大堂皇,但卻是那麼實在,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崇高的理想嗎?孩子談到了生活的勞累。爺爺奶奶年齡大了,爺爺心臟不好,奶奶腿疼得厲害,家裡大多的活他都要去做,這樣爺爺、奶奶就能輕鬆點。所以作業有時完成不了,因為太過勞累,所以課堂上,總打不起精神來。我開始自責,以前對孩子片面的認識。我鼓勵孩子: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內心的懦弱和理想的荒蕪。只要朝着自己的理想勇往直前,未來肯定是美好的。我跟孩子約定,我們可以成為最好的朋友。孩子咬着嘴唇,努力地點着頭。那天,我一直忙到天黑,直到把花生全部收回家去。
一整天,我累得筋疲力盡,弄得全身是泥,但我心裡特別輕鬆,因為一個心理負重的孩子釋然上路了。當晚,我欣慰地在自己的筆記上工工整整地留下了這樣一段文字:工作中無論遇到什麼,愛,是唯一理智的行為。
接下來的日子里,小宇臉上的笑容多起來,有時候笑得也很燦爛。[1]
作者簡介
於躍,山東泰安寧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