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小姨·豆女(柳靜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小姨·豆女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小姨·豆女》中國當代作家柳靜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小姨·豆女

河西走廊的夏天空氣又燥又熱,太陽似火球,炙烤着大地。正午時分,公路兩側的白楊樹葉子閉合,蔫達達的,用最後的綠色抗擊着陽光的灼熱。不遠處,公路北邊,火車更像一條巨鯨猛獸,在驕陽下,甩着自發的涼風呼嘯而過。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年年看風景,年年風景都一樣,只是各自的生活場景和履歷各有不同。

對於小姨出嫁後生活的那個小村,記憶里是有印象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出小村,沿村路朝東,下土坎,跨斜坡,就到了母親要好的姐妹家。那姨家裡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雨天,我們在院子水窪里蹚雨水,在門前土坡上掏蛇洞。到大路邊的青杏樹上摘杏子。還有,三個孩子圍在一起,地上畫方格,玩跳房子。這些都是童年時,對那個村莊回憶。而我的小姨,長到了二十歲,便嫁到了這個小村。

記得,小姨初嫁時,我讀初中。20世紀90年代,在農村,物資還是相當匱乏的,小姨訂婚了,事畢,她把一件絲綢黃衫子交到了我手上,並讓我試穿。那是一件兩肩帶有泡泡袖下擺帶有寬鬆筋的衫子,穿了,大小合適。對於青春期發育的我,擁有一件新衣服,是非常快樂的事。小姨看我高興,她凝重的臉上,才顯露出笑容。後來,才慢慢知曉,小姨看不上姨父,嫌新姨父長得太寒磣。後來,在小姨的結婚典禮上,才明白了小姨的不情願。小姨圓圓的臉龐,且生得純眉大眼,而新姨父,按小孩的說法,尖嘴猴腮,兩腮無肉。而這樣的新姨父,看向小姨的目光,卻是滿眼的寵溺。這門婚是父親介紹的,中途因為小姨的叛逆,對自己的婚姻提出質疑時,父親卻說,那小伙子沒問題,人品好,家境也相當,兩個兒子,老大已成家,就剩下這老二,小姨嫁過去就當家,家裡兩老人也賢良勤懇,原來這些都是父親打聽好的。小姨聽了父親的話,慢慢認可了新姨父,父親所言不虛,在以後相處的歲月里,姨父確實人品很好,待人很有擔當。

轉眼,小姨已出嫁。小姨的婆婆是一位很賢惠的老人,小姨從小沒娘,她婆婆就拿她當親閨女待,小姨頭疼感冒,老人煮上胡辣湯,奉上藥。小姨害喜,老人盡挑小姨愛吃的做,酸甜可口的西紅柿雞蛋湯,軟軟滑滑的燙煎餅,軟如絲綢的燙麵油餅子。

小姨五歲便沒了娘。自從成立了新家,從婆婆身上體會到了有娘的好時光。苦命的小姨,剛剛五歲,外婆便因羊癲瘋發作倒在了挑水的井台上,當時,五十米的深井黑咕隆咚,水沒打上來,外婆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而那架纏滿麻繩的轆轤卻獨自在井台上晃悠。整整一上午過去,直到下一個打水人到時,才發現正當壯年孱弱的外婆早已斷氣。丟下六個月正在吃奶的小舅,五歲的小姨,和正在讀初中和小學的大舅和二舅。那時的母親早已出嫁,外婆去世時,母親正懷着我,剛剛五個月,對於這段艱難歲月,母親記憶猶新。老老少少一家,時令一九七四年,饑荒年。後來聽小姨說,她後面還有個小姨,沒吃的,餓死了。我沒見過外婆,我想我外婆至死都是皮包骨頭的,像枯了的楊樹那樣,只剩下了枝幹,沒有了蔥綠的外皮和枝葉。

而小姨的命運,隨着外婆的死亡,便也像秋日的黃豆芽那般,不合時令地被催長了。給年幼的弟弟餵玉米糊糊,趴在灶台上做飯,餵雞餵豬。鰥夫外公在生長隊裡長年累月掙工分,留下苦命的小姨,像野草一樣自生自長。那個時段最高興的日子就是等正當少年的二舅回家,少年的二舅會吹着口哨做家務,給小姨和襁褓中的小舅做飯洗衣,還給小姨講故事。五六歲的小女孩,就嘗夠了生活的艱辛。燒飯,灶台冒煙;生火,要找下麥草和軟柴,熬過去的歲月,像一塊洗不亮的硯台,記載的是人生的履歷和無奈的辛酸。而漸漸長大的小姨,對生活的態度是越發的堅韌和熱愛。六個月喪母的小舅也在小姨的護佑下漸漸長大,七歲時小舅就上了學堂,而十二歲的小姨,終生不識大字一個,人生這大課堂,使她比別人更聰慧更熱愛生活。

小姨十二歲,便學會了納鞋底子,怎樣打褙子,怎樣熬糊糊,都由母親教給她。而育有三個孩子的母親,便是在煤油燈豆似的光底下,熬夜搓麻繩納鞋底子,舅舅外公小姨的鞋,一家人的鞋,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母親做出來的鞋,板板正正,納的鞋底子針腳均等,斜密有織,堪稱精品。

小姨在母親的教誨下,慢慢學會了針線活。小姨只比我們大四五歲,當懵沌的我們在四面露風的教室里學習時,小姨學會了納鞋墊子。十二三歲的她,除了做飯洗衣打掃,干農活,剩餘的空閒時間,就是用五彩絲線納鞋墊子,在雨天裡納,在夜晚的煤油燈下納。納喜鵲,納桃花,納杏花,納鴛鴦,凡是能納的圖案,她都用一雙不符合她年齡骨節粗大的巧手納得栩栩如生。孩童時的我們也疑惑,小姨不識字,圖案是怎麼到鞋墊上去的。原來,少女小姨去村子裡她小姐妹那兒討來圖樣,一個村子裡如她一般大小的姐妹足足有七八個,個個命運也如同小姨一樣,男孩子上學,女孩子刷鍋抹灶。討來圖樣,再用備好的藍光油紙,將圖案用禿頭的鉛筆描摹上去,備用的鞋墊初型就完工了。

十二三歲小姨納鞋墊成痴成迷,只要把外公吩咐的活做完,利用中午午休時間,她就會從她的布袋裡拿出她的絲線,然後忙不迭地在衣角上蹭蹭自己的雙手,蹲在某一處角落,開始了自己的繡活。

春季,她會選擇門前兩邊的杏樹下,在平坦的土地上鋪一塊油氈,杏花開得正艷,蜜蜂似杏花雨一般,成群結隊在花間嚶嚶嗡嗡。少女的小姨在花樹下,鞋墊上一枝瘦骨嶙峋的杏的枝幹,點綴着粉中見白花團錦簇的杏花。花開着,小姨在花樹下,手拿針線,不知何時,眼裡噙着淚,在油氈上睡過去了。

夏日,烈日炎炎,離小姨家不遠的母親河,黑河,渾濁的河水發出沉重的嘆息。黑河發大水了,小姨終於扔下了手中的針線活,跟着外公到發過渾水後的黑河邊上撿柴火,撿菌子,有一回,還撿回一個古香古色的梳妝盒。盒上的鏡子破了,外公看出小姨的失落,找來裁玻璃的刀子,找來一塊鏡面,裁一塊桃形的鏡面,鑲在了梳妝盒上空缺的部分。頓時,梳妝盒大放異彩,小姨拿在手裡愛不釋手。小姨終於有了另一個愛好,對鏡理紅妝。十三四歲的小姨,在灶間找來樹枝燃燒過後遺留下來的炭棗子,對着鏡子畫又彎又細的眉,在門楣上撕下上一年遺留下的紅對聯,拓着口紅印子,悄悄拓了,畫了,然後又悄悄擦去。少女小姨多想有一支屬於自己的眉筆和口紅。已上高中的二舅看出了隱藏在小姨眉宇間的秘密,他利用勤工儉學掙的錢,果真滿足了小姨的願望。在拿到眉筆和口紅的那一刻,小姨像個孩子似的,竟然像春季的小蜜蜂一樣嚶嚶嗡嗡哭了起來,這是她來到人世第一次收到屬於自己的禮物。

日子在繼續,是什麼意念,讓小姨在這個貧瘠的家裡堅持那麼久。在我記憶里,一件紫色開襟的尼龍衫子,小姨不知穿了幾年,直穿到前襟磨出了洞。而每次見到小姨,她都是那樣熱情開朗,滿面春風,臉上看不出一絲被生活磨礪過的憂傷。

20世紀80年代,二舅高中畢業了,沒有任何門路的二舅只能回家待業。面對娶妻生子,貧窮一直困擾着這個小家。彷徨無助的二舅只能選擇去新疆打工。

二舅走了,家庭的重擔統統落在了小姨身上。春雪霏霏,黃土地上,身體枯瘦的外公扶着犁,駕着年邁黑色的犏牛在犁地,小姨順着犁溝在風雨中播撒麥種。風聲雨聲,這無望的人生哦!來來去去,那深深淺淺的犁溝,小姨將風雪吸進肚裡,將淚水掩埋在心田。回家,已是飢腸轆轆,小姨很羨慕別人家有娘的日子,回家就有口熱飯。而面對小姨的,卻是被風雪淋濕的木柴,和煙熏火燎的廚房。一餐一粥,沒有希望的日子,一日重複着一日。還在上學的小舅常常回到家,餓得也是眼冒金星,學校憑票供應的飯菜,更是沒有油水。小姨不敢有半絲懈怠,姐弟二人在灶間生火做飯。有煙火的日子就是開心,姐弟二人瞬間忘記了飢餓帶來的不適感,小舅在爐火前講着學校里的趣事,小姨在面板上活着面。笑聲從灶間裡傳出,餵完牛和羊的外公坐在灶間的門檻上吸着旱煙。

小姨安撫着家裡,時不時擔心在煤礦打工的二舅,二舅身體也不好,長身體的時期,營養缺乏,身體垮掉了,小姨每每這樣念叨,保佑二舅平平安安。

熬到年底,二舅回來了,很明顯的特徵就是,二舅黑了,身體比以前壯實了。小姨唏噓着,煤礦上的飯食養人哩!二舅打開隨身攜帶的軍用提包,小姨朝思暮想的牛仔褲,T恤衫;小舅的運動服和鞋子;外公的煙葉子,棉衣棉鞋。二舅的歸來,給這個沒有生機的家庭帶來一絲新生的希望。過年了,取了大塊的豬肉,買了成捆的粉條子。小姨後來回憶說,那個年,是有生以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年,第一次穿一整套新衣,第一次吃那麼多豬肉。

來年春天,二舅又出去了。這時的小姨已十六七歲了,挑渠上壩,樣樣在行。等隊長拿着小喇叭在村道上通知完畢,小姨就開始了行動,用二麩面(加工小麥的二次面)發麵,等面發好了,再用開水燙好玉米面,兌在一起,揉好後,面劑子擀薄,中間包上事先煮好的棗子,用鏊子烙出來,金黃甜香的上壩午餐就做好了。上壩當日去當日回,遠處非去不可的,隊長考慮到外公家的情況,就讓人頂替了。挨到近處的,小姨去就行了。出發當日,小姨騎着加重自行車,自行車橫樑上綁一把鐵鍬,就跟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發了。上壩是苦活,遇上熱日子,荒灘上就整日曬着,牛馬都尚無去處,而小姨,臉上手上皮膚曬得起泡,也一聲不吭。人間的苦難,不會因為小姨是女娃,從小沒娘疼,就減少一分。

直到後來從母親的嘆息聲中得知,小姨養的雞,不知是外公還是小舅忘記了關後門,把二外婆家的豆秧苗給啄掉了,怒氣沖沖的二外婆興師問罪,和小姨爭吵了一番,怒火不消的二外婆動了手,打了小姨,臉上的一塊油皮都被撓掉了。這件事成為小姨一輩子留在心裡的陰影。母親心痛,我們更心痛,我可憐的小姨,這人間的劫難,從沒落下一分。

再後來,小姨遇上姨父成家了,二舅也結婚了,小舅初中畢業,也跟着出去打工了。二舅的媳婦是自己討的,小舅也想早早備個份,掙點錢,成家立業。

小姨結婚後,苦並快樂着,姨父一家人,樸實恬靜,沒有歪心眼。小姨上地幹活,回家有飯吃。小姨終於有娘了,小姨很珍惜她跟婆婆的這段緣分,兩人的感情很好,這久違的娘的感覺,持續了好多年,直至她婆婆去世,都是小姨跟前跟後,端湯送水。老人在小姨的服侍下,安詳地走了。接着又送走了她的公公,五口之家,只剩下了三個人,小姨,姨父,和他們的兒子。孩子漸漸長大,小姨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十來畝地,姨父又沒手藝,小姨在地里挖空心思種莊稼。制種柿子,制種辣子,制種玉米等等。凡是制種,從春到秋,定把人忙得昏天黑地,每次去看小姨,她不是在玉米地里除草施肥,就是在柿子地里和花粉女給柿子去雄授粉。黑瘦的小姨,不因為辛苦,面露焦慮憂愁,見到我們,三米開外依舊笑面春風。見到小姨,瞬間神清氣爽,所有的不開心和憂愁,都瞬間煙消雲散。姨父肩扛鐵鍬在澆水,像猴一樣瘦的姨父,老遠看見我們,就頭頂草帽,挽着褲腳趕過來了。姨父和姨娘一樣,見到我們始終是開心的。

小姨的吃苦耐勞和付出,總會得到回報。先後在市里買了房子,給兒子盤下了理髮店,這些對於一個農人家庭來說,都是巨額花銷,辛苦半生的錢,盡數花光。年過半輩的小姨,吃盡了人生的苦。面對新農村新形勢下的巨變,娶媳婦的標配,樓房,小車,彩禮,三金,婚紗攝影,車隊。她更是鉚足了勁,死命去苦。人人都怕的制種柿子,她種了一年又一年。

最後一年,終於出事了,小姨的腿被側翻的三輪車壓折了。聽到噩耗,我們目瞪口呆,傳花粉,得多忙,怎麼會出事呢?原來,小姨將盛有花粉的花粉罐放在三輪車前面踏板上,急匆匆往地里趕,最後一年種植,近處的地,不能連續重茬,就種到了離家遠一些的地里。誰知在三輪車行駛過程中,花粉罐滾到了踏板下,路過小橋,剎車失靈,車就翻了,小姨被側翻的車重重壓到了車底下,壓得是右腿,路過的村人,將車扶了起來,又去通知了姨父,正在地里授粉的姨父扔下手中的活計,急匆匆趕了過來。小姨進了醫院,粉碎性小腿骨折,從沒休息過的小姨,躺在潔白的病房裡,看着護士為自己換紗布換藥。親人們的探望安慰,使小姨慢慢放下了焦灼和焦慮。人在病床,小姨卻時時惦念還沒有收工的柿子,沒有抽雄的玉米,還惦記着姨父不會做飯,病床前的小姨,由她兒子照顧着。據我母親說,在小姨住院期間,姨父一天吃幾頓饃,飯很少做。等小姨出院回到家,姨父不得不生火做飯,飯做的有多難吃,只有小姨知道。只是小姨不言語,打了石膏的腿,只能在炕上安安靜靜待着。小姨看着姨父忙出忙進,腿傷在不知不覺中好了。

現在的小姨,兒子已娶了媳婦,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五十多歲的她,還在田裡繼續種植她的夢想,又盼着孫子輩縈繞在她膝下了。[1]

作者簡介

柳靜林,網名柳絮兒,甘肅張掖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西部散文學會會員,甘州區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