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莊的奶奶(許衛國)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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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莊的奶奶》是中國當代作家許衛國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小高莊的奶奶
清晨，溝邊水波明亮，鴨子在水那邊使勁拍打翅膀，好似人在伸懶腰，愜意的嘎嘎叫，這邊每家溝旁水邊的石凳子或木架子上總有人在淘菜淘米，或是在乒乒乓乓地捶衣服，按理說洗衣服才對，但是，在那時小高莊，洗衣服必須先捶再洗。把泡了一夜的衣服用盆端到溝邊，一件一件疊成書本大小，用一根趁手的木棒猛捶，這樣油灰就被擊打飛濺，脫離衣服。幹這些活的這些人多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一般都是當奶奶的角色。
做爹爹（在這裡相當於外地爺爺的輩分）的只承擔榮譽，有了孫子雖說也高興，也有時帶着玩玩，多是娛樂性質，務虛於精神層面。做奶奶的，就是總理，干具體事情。從媳婦進門，莊上人就稱呼這些人當老奶奶了，丈夫就是老爹爹，這似乎有點超前，類似預祝吧。這時孫子還正在兒子和媳婦醞釀過程或製作途中。而兒媳婦對外提起兒子的父母，都稱我們家老爹爹如何如何，我們家老奶奶如何如何。當了老奶奶，覺得自己一下老了許多，床上活動明顯減少，有時老頭子心血來潮，做老奶奶的就輕聲說，都多大人了，也不怕孩子們知道笑話？說這話對有的人是消極，對有的人是鼓舞。
從媳婦進門那天起，最為緊張的是婆婆，若是不省心的媳婦，就擔心她脾氣怪搞不好關係，若是姊妹弟兄多，更擔心他們之間因為偏心而引起內訌，糾紛。矛盾先是在肚子裡發酵，然後爆發引起吵鬧打罵，引來全村觀眾，那是很丟人現眼的。要面子的老奶奶就擔心這些事情發生，言行總是如履薄冰，比外交部發言人還注意遣詞造句。平時自己多累點，多忙點，只要沒有吵鬧，咱心裡情願。即使這些情況都沒有，媳婦說想吃酸的，想吃那不在當下季節的食物，那一定是有喜了，做老爹的不可能去過問這些事情，那會被人罵老不要臉，做老奶奶的就得義不容辭，想天法子也要滿足她。自己是過來人，既要對她負責，也要對孫子輩負責。這時你老奶奶稍有慢待，媳婦懷孕心情本來不好，她會記恨於心，若是下面再來弟媳婦，稍有差別，矛盾就會驟然發生。做老奶奶如果沒有這點未雨綢繆的平衡術和遠見，那將來就等挨話頭，聽咒罵吧。媳婦整個妊娠過程老奶奶都脫不了干係，好似自己也在從事着這過程，怕小產，怕受涼，一直怕到孩子落地，不管是孫子，還是孫女子，都要熱情積極慰問，祝賀，這邊洗好包好，那邊就去燒紅糖茶，打雞蛋癟子，胡椒研得細細的，生怕她咽不下去。
這之後，不管寒冬臘月，還是烈日當頭，洗尿布，換床單，烤衣服就成了老奶奶的天職，夜裡孩子哭得緊一陣，慢一陣，老爹爹也醒了，他不能去，他去像什麼話呢？三間兩頭房，天寒地凍，老奶奶披個棉襖就過去了，摸摸孩子頭不發燒，就看看眉毛是不是老是下沉，若下沉那就是被嚇了。也不知她是怎麼搗鼓的，孩子就不哭了。如果再哭，一陣緊似一陣，熬心一樣，全家就緊張了，就去敲小雙媽媽的門，月光此時慘澹，地上白霜銀白，寒氣直逼骨髓，話說回來，就是大雪封門，大雨傾盆，下刀子，遇到這事也不能退縮。老奶奶會在屋子外面輕輕敲門，萬分慚愧，萬分哀求地說，我大娘啊，你醒醒啊，我家毛毛夜裡老哭呢。蠍子蟄似得。那位大娘年事也高，五六十歲了，既然半夜敲門有求，必是大事。大娘就會哈氣連天地起來，睡意朦朧，抖抖霍霍往這家去，有狗懶洋洋的叫了幾聲又倒頭睡去。這位大娘依然先摸摸額頭，又拍拍肚子，就說，還有糊餅和生薑啊。做老奶奶的就趕忙去把糊餅生薑找來，按照這位大娘要求燒半碗水，給孩子灌下，不一會孩子就睡去了，這位大娘說，受涼了，肚子疼。完了，千恩萬謝，老奶奶還要把這位大娘送回去，說不盡的好話。回來路上，天都麻花亮了，雞也全部叫了，人家屋子裡也有咳嗽聲了，有響動了。老奶奶盤算，過年拿幾個雞蛋給這位大娘。
孩子就在這樣環境中一天天長大，媳婦若是下地幹活，做奶奶的要多一份工作，燒飯洗衣服兼帶孩子。對於不懂事孩子要形影不離，決不能撒手不管，一時要喝，一時要吃，一時玩熱了要脫衣服，稍不注意，玩過頭了，忘了穿衣就會凍受涼，這必須做奶奶的時時掌握孩子的冷熱，否則，頭疼發燒咳嗽拉肚子，媳婦不說，做奶奶的也自責內疚。作為孫子輩的，若有良心，長大了，有出息了會記住爹爹奶奶的養育之恩，會有點回報，若是沒心沒肺的，一旦自己出了老巢，展翅高飛，爹爹奶奶就只落得一頭白髮，滿身酸痛，無限的失望。
這是遇到好老奶奶，和平共處，相安無事，若是壞老奶奶，結局就不是這樣。壞老奶奶不是潑婦，不是惡婆，但是脾氣鋼棒，向來不吃死蒼蠅，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水響刀快，說摔就摜。口頭語是：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給我罪受呢！男人害怕，後生畏懼，媳婦進門，就要約法三章，來個下馬威，不怕你吵，不怕你鬧，但是你要識相，婆媳我們也可以友好相處，有的媳婦膽小懦弱，被管得像童養媳，像家奴，什麼時候熬成婆連想都不敢想，即使熬成婆還是受自己兒媳婦罪。但是要遇到高手，做老奶奶就麻煩了，媳婦年輕，也不害羞，吵鬧有的是精力和體力，老奶奶力不從心，就唆使兒子懲罰，兒子懦弱，就罵兒子孬種，兒子迫於孝道和威嚴的雙重壓力，就懲罰媳婦，雖然樂了老奶奶，可夫妻不能和諧，也不是長久事情，媳婦就會說，你看是你媽重要，還是我重要，你看着辦？這就難為了丈夫，好不容易娶個媳婦，白天說笑，晚上聯歡，可是家庭矛盾把這種氣氛大大沖淡，直到無法調和，就考慮分家。一家兩制。若是一個兒子，名曰獨子。這樣家庭分家，有違天理，社會輿論大得很，老少都備受譴責，若是弟兄幾個倒也無妨，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大兒子家不行，就去二兒子家，二兒子不好就去三兒子家，家家都不好，咱們輪流來，也不至於日久積怨，夜長夢多。這樣家庭雖然少，但會牽動多家不安，要經過好多年才能平息，這裡面矛盾說不清，道不明，清官難斷，但無論怎麼鬧，關起門來還是一家人。紅白喜事，到一起還是該哭的哭，該笑的笑，恩恩怨怨，漲漲消消，直到入土為安。
坐到奶奶這個位置真是不容易啊。
作者簡介
許衛國，江蘇泗洪人，編輯記者 文藝編導、文旅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