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個心愿(巫昌友)
作品欣賞
我也有個心愿
每當季節的指令隨着布穀鳥的鳴叫，鄉下人便有了繁忙和農事。這時的小山村，也在春的律動中嫩綠的有些打眼。沙河的細流漾着清純的波紋，從門前流過。就象沙海中蠕動的一條銀蛇，悠悠地遠去……山村的農事，從一聲幽幽的吆喝聲中開始了。沉靜了整整一冬的田野，就要開始着上新裝，這讓律動的泥土欣喜，因為她知道——是鋥亮的牛犁洞穿了大地的心事，讓春天更加富有生機，讓所有的收穫成為了可能。
太陽還沒升起，農人們的血液就突突地奔流。映入眼帘的是，牛鞭高舉的剪影，一禎又一禎定格在清晨的膠片上；抑或看見幾隻覓食的白鷺，頑皮地跟在牛鏵的後面，偷窺蠕動的蚯蚓和蟄伏的泥鰍。 人們啊！可否知道，無際的爛漫始終都在牛蹄的花瓣中孕育，油亮不屈的脊背不會因為鶯飛草長而停留。我呢，凝視的目光一直將耕耘仔細精讀…
牛的影子在我的面前。而此時的我，依然還是趕牛人。我知道，山是牛的天，牛是山的驕子。而我這個趕牛人，不知會成為什麼？山下面有朗朗的讀書聲，那聲音曾經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記憶里，今天聽起來，好象已經成為過往。
我知道，我的弟弟現在就坐在那裡面，就和當初的我一樣，珍惜那裡的分分秒秒。我也知道，我曾經和我弟弟一樣，考試成績回回都得滿分。回憶那個時候，那是多麼幸福的時光！可是，窘迫的生活，條件的限制，我失去了坐在那裡讀書的機會。作為一個女孩子，我現在就是家裡的天，是弟弟的希望，應該照顧好弟弟。我有什麼理由不照顧弟弟呢？ 我知道，爸媽為了我和弟弟讀書的事，辛勞做事苦熬過多少個夜晚，煤油燈的芯子拔了一節又一節，那時的農村，能供幾個孩子上學實屬不易 。看着父母為我們讀書的事犯愁，是我主動提出了要放棄讀書的機會，我辦了休學，在家勞動。
那時，我正讀高中，眼見再有一年，就要畢業了。也許父母，實在不忍看我在家勞動。休學休了半年，又讀了。可惜的是，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當時，我的心裡非常難過，未曾想就在這時，我最敬愛的張老師來到了我們家，她是來勸我回學校復讀的。
張老師來的時候，弟弟正在堂屋的桌子上寫作業，張老師在看弟弟作業時，無意中看到了弟弟的成績單。當她看到弟弟的成績都是滿分時，對弟弟能有這麼好的成績感到驚訝！張老師對我說，沒想到你弟弟的成績也這麼好！ 這天，媽媽上工還沒回家，父親正病着。知道張老師來，父親強撐着要和張老師見面，要和張老師說幾句話。可沒等父親起身，張老師就來到父親的床前，要父親不要起身，躺着說話就好。父親說∶「孩子學習好，委屈她了！」「家裡這…」父親的話沒有說完，張老師就知道父親要說什麼，忙解釋說∶「你的身體要緊，要抓緊治療才好！」安慰過父親，張老師從父親的房間走了出來。看到家裡的情景，張老師不知說什麼好…走時，她對我說∶「我可能不久要調去長沙工作，如果以後有機會，你可來長沙找我。」 張老師走的時候，我把她送到了公路上。
我們走了一段山路；還走了我家門前的那條小路。來到公里上，沒等一會兒，班車就來了。我看着張老師上了車，她還微笑着向我揮了揮手！我也向她揮手致意！眼見班車很快就消失在了遠處，可我依然還站在那裡，目送着張老師的身影，漸行漸遠…她那短短的頭髮、她那和藹的笑容、她那高高的個兒，永遠地留在了我的記憶中！
父親得的是一種慢性病，去醫院看了許多次都不見好。後來有人給介紹了老中醫，抓了幾付中藥吃了就好了。父親病是好了，可我還是不可能去復讀。那時家裡條件很差，飯都吃不飽，穿的也很破舊，上學對我們來說，已經是一種奢望了。
記得那年弟弟高中畢業，考上了一所重點軍事學院。去縣城檢查身體，乘車沒有錢，是我陪弟弟步行去的縣城。從家裡到縣城，40多里的路程，以前誰也沒去過。為了不耽誤弟弟檢查身體，我們凌晨三點鐘就出發了。儘管走的很早，一路上也是小跑着向前趕，可趕到城裡也已是上午九點多鐘，好在沒有耽誤弟弟體檢。這之後，我們吃了點帶的乾糧，就急忙向家裡趕。回到家裡，天已經黑下來了。
弟弟上軍校是免費的，就跟參軍一樣，吃飯穿衣樣樣都不用家裡管。村裡的父老鄉親，都說弟弟出息，我和我的爸爸媽媽也這麼認為。
弟弟走後，我還在家裡。主要從事集體生產勞動。閒着時，去山上挖半夏。半夏是一種藥材，葉子象個三角形。一根杆字頂着一片葉子，直挺着立在地上。不開花，但有花骨朵。花骨朵，其實就是一個綠色的小糾糾。它的特點是∶花，立在葉子的旁邊；出苗時，葉子和花一同出來。半夏的徑、葉不是藥材；根是個圓砣砣，去皮曬乾後可拿去賣錢，曬乾的半夏，一斤可以賣到一元錢。在當時，這樣的價錢，已經很不錯了。
我在想，等我賺到了錢，就能去省城看望張老師了。那時，不知為什麼，我做夢都想見到張老師，見到張老師就成了我當時唯一的心愿。那時若能去省城，在我看來，那是一件多麼神聖、多麼了不起的事情。所以，我常常想着，要到省城去看看。不知道是機緣還是上天的恩賜，就在我日思夜想着要去省城的時候，多年不曾往來的家住省城裡的姑媽，來到了我們家。姑姑來不為別的，說是專程接我去省城的。既然是姑姑接我去省城，我自然就沒有不高興的理由。
到省城要坐汽車。我還沒坐過汽車呢？一想到這個，我的心裡甭提有多麼地高興。在徵得父母的同意之後，我和姑姑就啟程了。坐在車上，我就在想，到省城以後，我一定要去看看張老師。可省城那麼大，我去哪裡找張老師呢？想着想着，我就有點恨我自己，當初怎麼沒把張老師的地址留下呢？汽車在公路上疾駛着，路旁的樹木和田野里的莊稼，隨着汽車的向前開進，都落在了我們的後面。漸漸地，我的父母、我的那個山村裡的父老鄉親，也都遠離了我。我的心裡，因此，就有種莫明的酸酸的滋味！ 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隔着車窗向外望，眼前突然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不用問，我就知道，我夢中的長沙到了。可我的心裡並沒有太多的興奮和激動。雖也覺着新鮮，當我走下車，踏上長沙這片土地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裡的土地、高樓、商場和房舍；這裡的樹木，這裡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屬於我。這時的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孤單。就在轉車去姑姑家的途中，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張老師。
我在想，在這座城市裡，只有張老師仿佛才是我的親人。這個從未謀過面的姑媽，在我的生命里程上剛一出現，就把我帶到了省城長沙，想想看，這也有點太突然了點。現在看來，能跟姑媽來長沙，其實，我都有些不能理解我自己。
作者簡介
巫昌友，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