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洋氣老師」(66)(金步搖)
作品欣賞
我的「洋氣老師」(66)
1986年，新學期開學時，我們金泘沱小學五年級，換了一位新的班主任，王宗社老師。報名第一天，王老師的樣子就在整個村子傳開了：「城裡老師，說的是普通話，男人家，穿着包屁股的西褲……」
雖說金泘沱村地處西安市南郊，但那時候，村子還很封閉。小學的七個教師，都是本村人，下課說地道陝西方言，上課講醋溜普通話，穿戴和村民們基本沒啥兩樣。王老師白白淨淨，穿着時髦，走起路來一扭一扭（因為褲子緊），大人小孩們就統稱他為「洋老師」了。
王老師的到來，使我們班的27個同學，改變了自己從小建立起來的，對教師的認知。第一天快放學時，王老師問大家：「你們誰打兵乓球厲害呀？想不想和老師玩玩？」我們一下子都懵了，和老師玩？學生能和老師玩嗎？哪個學生見了老師，不是馬上坐端立正，雙手下垂，誰敢和老師玩呀？但是那天，王老師真的和班上的男生們在校園裡打起了乒乓球，白色的小球在一塊被當作球桌的大青石上飛來飛去，王老師和學生們一樣說笑、撿球、計分……
我們小小的校園，由上下兩部分組成，下邊，是教學區，右面六間教室，左邊是校長室，辦公室。教學區的後邊，依地勢壘起幾階樓梯，上了樓梯，便是教師宿舍。那裡是學生們的禁區，沒有老師特批，學生們一般不敢輕易踏上那幾階樓梯，去老師門前撿紙飛機，或者摘花擼草的。然而王老師常常邀我們去他宿舍里下棋玩耍，那段時間，因為和老師有了「交情」，我說話走路都帶着驕傲。
說到下象棋，還得感謝王老師，那時候，農村女孩子沒有幾個會下象棋的，大家都覺得那是父兄們的特權，跟女孩子不沾邊。可王老師偏偏讓班裡的女孩子也學下棋，說是幫助開發我們的智力。王老師在黑板上畫好棋盤，教全班學生「抽軍要將，雙重炮」，把我們一個個都培養成了小棋迷，日夜喊殺，棋不離手。當然，我們的棋藝都超不過王老師，所以對他欽佩無比，可以說是言聽計從，讓掃地掃地，讓做題做題，就連最調皮的學生，上課也不搗蛋了。
我因為作文寫的好，常常受到王老師表揚。有一次，上作文課時，王老師讀的範文，竟然不是我的，而是班裡另一位同學的作文。我不服氣，撅着嘴在那裡聽，越聽越覺得這篇作文似曾相識，我的心裡起了波浪：「這篇作文，難道是抄襲的？怎麼和作文書上寫的那麼像？」下課後，我不顧一切飛奔回家，找出我的作文書，又跑回學校。王老師已經在上第二節課了，我竟然連報告都沒有打，直接衝進教室，顫抖着把作文書舉給老師：「老師，麗麗的作文是抄的，和書上一模一樣！」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王老師卻很平靜，她讓我回到座位，繼續上課。下課後，被王老師叫走的麗麗，竟然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她沒有哭，也沒有沮喪，跟沒事人一樣，我氣得臉都紅了，鐵證如山，她抵賴不過的，抄襲作文，當時在我看來，是多麼讓人唾棄的羞恥行為。王老師對大家說：「今天我讀的這篇作文確實和書上雷同，但是這也不能就說明她是抄的，這樣，我們讓麗麗把她的作文複述一遍，如果她能複述出來，說明是她自己寫的，只是和書上內容巧合了，如果她複述不出來，說明她的確是抄了。」
王老師叫了幾個同學去他辦公室聽複述，但沒有叫我，不過我還是去了，我帶着幾個要好的同學，躲在王老師宿舍的後窗下，偷聽屋裡的動靜。麗麗確實把作文複述了一遍，也確實念的和書上八九不離十，我訕訕地回到了教室。王老師當堂宣布，這樣不算抄襲，只是巧合，叫大家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
這件事情過去了30多年，我和麗麗早已成了好朋友，麗麗現在也是一名教師，有着25年教齡的優秀教師。
同學聚會時，每次都會提起王老師，說他的「洋」，說他緊緊的，筆挺的褲子，說他寫的一手好字，說他時髦的相機，給農村孩子的黑白童年，留下美好回憶……
前一陣偶遇一位音樂教師，她跟我講起，自己年輕的時候，每次去上課，都會穿上黑色外衣，盤好辮子，把自己打扮的嚴肅而規範。直到我們的王老師調來，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學生們更加喜歡時髦、前衛、會笑會玩，把學生當朋友的「洋氣老師」。
作者簡介
金步搖，真名何喜田，男，漢族，1989年畢業於北京廣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