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人物之老戲主(居仁堂主)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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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人物之老戲主》是中國當代作家居仁堂主的散文。
作品欣賞
故鄉人物之老戲主
老戲主姓李。初識老戲主是在一九六九年年初,我一家從湖北荊州回老家後的事。
父親過去與人閒聊天時,往往提及老戲主。那時就覺得怪,怎有人叫這樣的名,姓老叫戲主。後來才知道,他供着一個戲班子,帶學徒教唱戲。父親學戲就是跟他學的。在想象中,老戲主一定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白淨子臉,丹鳳眼,唇紅齒白,身高起碼是在一米七五以上,走起路來乾淨利落,風雅清秀。
剛回老家,父親帶着我到各家去串串門子。迎面過來一個老頭,大約有六十來歲,個子有一米七弱一點,身穿一件髒得起明發亮的黑藍棉襖,扣子不全,用一暗紫色舊圍巾扎着腰,下穿大褲襠棉褲,褲腰是那種大腰沒有串皮帶布鼻,穿時把褲腰往前拉緊,然後右手貼肚子處把棉褲一折,左手把多餘出來的折過來,然後用粗褲帶扎着,棉褲前面沒有開口,不管大小便必須解開褲腰,尿泡尿得一手提着棉褲,一手方便,老人不方便時,就會把褲子尿濕。老頭頭上戴一頂毛掉了多半的火車頭棉帽,腳穿舊布棉靴。看臉上,嚇一跳,左眼是塌陷下去,上眼皮和下眼皮長在一起,形成一個淺坑,走路的姿態是慢慢悠悠,笨笨綽綽的。
父親走到老頭跟前笑着說:「二叔,你上哪兒去?」
老頭抬起頭來看了看說:「是玉璽呀,聽說你回來了,走這一路可是受罪了。安置好沒有?」那年我們是從湖北的荊州拉着架子車走着回來的。三百多公里,一步一步量回來的,那年雪大冰大,一路上受了不少罪。
「安置好了,先讓娃兒們住我二哥家了。」說完父親臉朝着我說:「這是你二爺,老戲主二爺。」
我們回來沒地方住,我與姐姐暫住在二伯家裡。
我這才知道這就是老戲主。一個髒哩巴唧的糟老頭子,這就是那個吸過大煙,開過石印館,帶過戲班子的老戲主嗎,差距太大了,不禁讓我有些失望。
「二爺。」我還是叫了他。他竟然用古樹老皮般硬硬的僵直的手摸了摸我的頭。
父親與他寒喧幾句後說:「二叔,外面太冷,你快回去吧,事辦完我看你和二嬸去。」
「中,中,你們忙吧,有空了咱爺兒們好好說說話。」說罷,二爺就搖晃着走了。
「你可不要看不起這個老頭,年青時可是個光棍子,是個不安生的主兒。」父親對我說道。
老戲主最服氣的是誰,大家想不到的。用他的話說:「他最服共產黨」。
下面的故事是解放前發生的事。
老戲主住在村西路邊。正房是三間瓦房,座北朝南,正房前面兩邊各有三間稍低矮一些的廂房,廂房的前牆與正房的山牆齊。正房西山牆是一廁所,東面是個大豬圈。廂房的南頭用圍牆圍着,修了一高大的門樓,整座院子緊慎安全。院子裡種有一棵桂花樹,還有一棵核桃樹。核桃樹幹直徑約有六寸以上。桂花樹也有十幾年的樹齡,樹冠有半間房子大小,七月底八月初,小小的白花夾雜着星星點點的黃色花朵,在秋風裡隨着樹枝晃動着,把香氣搖晃得半個村子跟着香。
老戲主正躺在東面廂房裡和朋友一道吸大煙呢。二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臉朝臉,捧着煙槍入痴入醉地吸着。小桌上的煙燈的火苗靜靜的亮着,只有他們把煙槍湊上來時,燈火才隨着嘴裡呼吸,一飄一盪地的動。
二人正吸得過癮時,外面有人說話。
「二弟在家沒有?」是一男人的腔。
「在屋裡,正在吸大煙呢,在東廂房裡。」老婆應答着。
「是玉彬來了。」朋友聽着耳熟的聲音說。
「來了就來了。」老戲主不在乎地說。
來者是一五十來歲的男人,家住在臨村,到鎮上趕集回家路過老戲主家門口,看看時間還早,就拐到老戲主家門來坐一會兒。曹玉彬是在當地小有名氣的人,家裡有一長一短二棵槍,偶爾跟着土匪頭子出去干兩次。老戲主是三教九流都交的人,與玉彬也熟悉。
玉彬低頭進了東廂房。說:「你們倆可是會享受呀。呵……「
老戲主坐起來問:「上哪兒去了。」
「趕集去了。走到你門口了就拐來看看你。」玉彬笑着說。
「坐吧,泡壺茶喝吧。」老戲主讓玉彬坐下,他放下煙槍,拿出信陽葇尖,用細瓷茶轂泡上。三人喝了一會兒,玉彬告辭走了。
老戲主和朋友送玉彬到門口說:「那你走,不送你了。」
玉彬一路走着,心中很不舒服。媽的,你們吸大煙,明明知道老子也吸,你們就捨不得讓我一下,只怕我沾你的光了,平時你來我家時,我是大煙管夠,吸美喝得了,才讓你回家,今天這樣子分明是看不起我。越想越氣,這曹玉彬急匆匆回家,拿出短槍返身直奔老戲主家而來。
此時天還未黑,太陽西下,餘霞滿天時候,桂花仍在飄香。玉彬一進老戲主的家門就掏出手槍。此時老戲主還在和朋友說話呢,玉彬氣勢凶凶,手提短槍,進門用槍指着老戲主喊:「睡哪兒別動。」
老戲主真的沒動,仰臉說:「這是幹啥哩,老弟兄們,掂這傢伙幹啥。」
「這一會兒你想起來是老弟兄們,讓我吸一口了,剛才幹啥去了,老子長短是根棍,大小是個人,來了你跟沒看見我樣的。明年今天是你的周年了。」說完,玉彬舉槍朝老戲主的頭上打去。只聽到「啪」地一聲,血漿飛濺,老戲主應聲不動了。那個朋友一見此陣勢,嚇得媽呀一聲,鑽到床下面去了。玉彬沒有再開槍,把槍往腰裡一別,大搖大擺地回去了。
老戲主命大。槍子兒從眼窩進去,從太陽穴邊穿出來,打了對穿。曹玉彬走後,家人慌亂,請醫生來把老戲主包紮好,開了些藥。兩個月沒有出門,再出門時老戲主的眼睛瞎了一隻。
老戲主吸大煙把家裡的錢財也弄得差不多了,賣房子還怕丟面子。他有一本家媳婦與男人不在家,他竟然把兄弟媳婦騙賣到西鄉。換來的錢馬上買成大煙土過癮。
老婆娃子都勸他把煙戒掉吧。老戲主說:「我這輩子算是完了,戒是難戒掉了要想戒掉,除非死了。」
一九四八年南陽解放了。
老戲主被叫到村公所里,與幾個吸大煙的主兒一道關了起來,門前有站崗的,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面,強制戒毒。關了三十天,老戲主們放出來了,一溜煙地回家了。煙土早收繳了,想吸也沒地方買了,大煙癮就這樣戒了。老戲主逢人就說:「誰說誰的煙癮戒不掉,我是不信了。圈到屋裡,想吃就吃,不想吃就餓着,想想自己也不算個東西,能活下來就算不錯了。現在好了,不吸了,虧了共產黨,要不是我的幾間房子早晚也不保。
老戲主在城裡開過石印館,類似於現在的印刷廠,後來散夥後,騰出自己的三間廂房,供一台戲班子,請人來教戲。父親就是那時候跟着學的戲。老戲主也「神皇神皇神皇神…….」地教大調曲子。
用老戲主自己的話總結說:「我這一輩子也沒有下過力,也干過不少壞事。總的說是老婆賣了買個猴──好玩。」
他是好玩。後來聽說玉彬槍打他並不全是因為吸大煙得罪了他。玉彬是李家的女婿,而老戲主與李家的兩個女人有私情。玉彬真實的想法是為了李家報仇的。
老戲主八五年死的,要是活着現在快一百二十歲了。
作者簡介
劉文俊。一九五六年生人,文學愛好者。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南陽市作家協會會員。珠海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